马斯顿之屋就矗立在小镇的最高坡上，如一颗被腐烂咒语侵蚀了百年的黑齿。


    屋顶倾斜，瓦片像伤口般裂开，窗户里透出幽蓝的光，好似谁的眼球被镶进去。整座屋子像是在呼吸，像一种没有肺却能够吸收恐惧的存在。


    邦妮、马特、本背着燃料罐、银器和圣物翻过最后一道山坡，而爱德华则缓缓走在队伍最末。


    他的步伐平稳，没有任何准备姿态，就像是来参加一场丧礼，却不知道躺在棺木中的人是谁。


    “到了。”马特低声说。


    “我们把油浇进去，然后……”本的话音戛然而止。


    门，已经开着了，像是早已等候着他们的到来。


    屋内没有灯，却透着一种“迎客”的气息。那不是人类的热情，而是古代猎手端起骨杯前的那种礼仪，充满挑衅意味的静默。


    邦妮舔了舔嘴唇，嗓子干得发紧，“他知道我们来了。”


    “他在欢迎我们。”爱德华淡淡地说，脚步却没有减缓，径直走上门前的石阶。


    “你不怕他？”马特盯着他。


    “我不是来怕他的。”爱德华轻声，“我是来保护她的。”


    马特眼神复杂，却没有再说话。


    他们推门而入。


    空气顿时像是换了种密度，沉重、寒冷、带着铁锈和夜莺窒息前的气味。


    圣水一撒，周围瞬间传来尖锐的“哧哧”声，像某种隐藏在空气里的生物被灼穿皮肤。


    “欢迎，异乡者。”巴洛的声音从楼上传来，缓慢、古老，像是骨头磨在墓碑上的回响。


    “你说的是我，还是他？”邦妮仰头。


    “他。”巴洛的声音低沉地笑了笑，“我本以为他只是一个浑身散着香气的低等生物……但现在看来，你，是钥匙。他，是锁匠。”


    爱德华的眉头动了一下，那笑容像是石雕上的细裂缝，“你一直在模仿人类对吸血鬼的恐惧。”


    “你说我在模仿？”巴洛的声音忽然变了，愤怒、嫉妒、几乎要失控，“你这副看起来像人类时尚杂志上封面模特的模样，不配谈‘真正的恐惧’。”


    他的身影从楼梯尽头浮现。


    那是一具无法确切定义的“人形”——皮肤像干裂的羊皮纸，眼窝深陷，嘴唇薄到几近消失，身躯仿佛从泥土和瘟疫中爬出，深灰长风衣的领口上却满是未干的血印。


    他和爱德华，站在同一个楼梯间时，几乎像是两个时代、两种存在的分裂镜像。


    爱德华不语，只是静静看着他，目光冰冷中藏着一丝……不可言说的困惑。


    “你不属于我的血脉。”巴洛走下楼梯，每一步像是踩在历史的碎骨上，“你是谁？谁造了你？”


    “卡莱尔。”爱德华简短回答，“我的养父。”


    “你是人类养出来的吸血鬼？”巴洛声音像在笑，却更像是在撕裂，“这太荒谬了……一个吸血鬼，被教会的仆人养成了宠物！”


    爱德华缓缓踏前一步，声音如白霜落在墓石，“那你又是什么？一只从泥潭里挖出自己的骨头，靠啃腐尸活下来的野狗？”


    巴洛的衣角忽然无风自裂，怒气几乎化为实体，“你控制自己，是因为你太弱。”


    “我控制自己，是因为我能。”爱德华终于抬手，一道寒光划出，银器出鞘。


    战斗在一瞬间爆发。


    巴洛的速度不像普通吸血鬼，更像某种“跃迁”。


    他在空气中一闪，下一秒已经抓向马特的喉咙。


    “下去！”爱德华冲到马特前方，一掌将巴洛打退。


    但这没能击伤他。巴洛稳稳落地，舔了一下手背上的血。


    “你甚至不愿咬人。”他看着爱德华，“那你有什么资格叫‘吸血鬼’？”


    爱德华眼神一动，下一秒便掠过地面，如利刃破雾。


    他们交战在黑暗中。楼梯、窗框、地板像是活了，随着他们的碰撞扭曲、崩裂。


    邦妮在一边边洒圣水，一边拉着本和马特迅速后撤。她看着爱德华与巴洛激战的身影，眼神越来越沉。


    银器破空，火光反弹，两位吸血鬼纠缠在一起，一个像夜色中抽出的鬼魅，一个像雪原中锻出的刃。


    “你害怕阳光吗？”巴洛冷笑。


    “它不会灼伤我。”爱德华冷冷回应。


    “那你怕什么？”


    爱德华忽然一顿，回头看了邦妮一眼，那眼神里有一种极深、极古老的怜惜。他什么也没说，但巴洛已经看穿。


    巴洛的笑声在空气中碎裂成千万片，“软弱！愚蠢！你不配拥有这个女孩！”


    然后他突地转身，扑向邦妮。


    但下一秒，他被拦下。


    是邦妮自己挡在原地，手中高举着十字架，那银色的边缘反射出来自她眼里的怒火。


    “你敢碰我，就说明你不怕信仰。”她低声说。


    “你觉得你的信仰能保护你？”巴洛吐息低语。


    “不，我说的是——你敢碰我，就是找死。”她嘴角扬起，“因为他——”


    一声脆响。


    巴洛的肩膀被刺穿，爱德华的银针正钉进他后背，顺着脊骨而下。


    “我不属于你这个世界。”他贴近巴洛耳侧，声音如临终审判，“但你不配统治这个世界。”


    火焰被引燃。


    本一把掷出汽油罐，马特点燃火把，整个马斯顿之屋底层如炼狱开场。


    巴洛嘶吼，整座宅邸跟着震动。


    “走！”爱德华拽住邦妮，扯着她冲出正门。


    本和马特也已翻窗跳出。圣水与火焰混合，逐渐吞噬了整个屋体。


    马斯顿之屋的屋顶在烈焰中弯曲、崩塌，发出撕裂骨架的呻吟。


    每一次爆裂声都像是某种旧时代的死神在哀嚎，而空气中的浓烟和血腥混合物则提醒着每一个生还者：他们今天不只是点燃了一幢屋子，而是向某种古老的黑暗宣战。


    他们站在远处，火光照亮了夜空，也照亮了每个人脸上的疲惫和清晰的战意。


    邦妮站在坡顶，身上的灰尘和伤痕混着血迹，却没有一丝退缩。她眼里映着那栋正在被烈焰吞噬的屋子，像是盯着某种怪物的心脏一点点被阳光灼穿。


    而爱德华站在她身边，他的侧脸此刻完全被火光塑造出一种几乎非人的轮廓——如石雕、如远古的神灵，也如一位在此世界久等了千年的审判者。


    “他不会这么轻易地死去。”本轻声重复，像是在自我提醒，也像是在为将来做心理准备。


    马特点头：“但他恨透我们了。”


    “他恨他自己更多。”爱德华终于开口，声音却低得像从远方传来，“他以为自己是这片黑暗的主宰，却发现……他只不过是个复读的噩梦。”


    邦妮侧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混杂着复杂的情绪。


    “你刚才为什么那样看我？”她问。


    爱德华似乎迟疑了一下，才开口：“因为我那一刻……怕你会挡在他面前。”


    她冷笑一声：“你觉得我傻到会为他挡吗？”


    “我觉得你傻到会为任何东西挡。”他看着她，语气温和，却让人无从反驳。


    火光猛地冲天一寸，马斯顿之屋的西翼在轰鸣中塌陷，浓烟卷起天空，像是某种意识在挣扎离开这具已死的尸体。


    而在火焰最深处的黑暗中，巴洛的轮廓再次浮现。


    他没有尖叫，也没有逃离。他站在燃烧的地板中心，仰起头，望着火焰间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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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山坡上的高大身影——爱德华·卡伦。


    他第一次用一种不属于掠食者的眼神看他。


    是嫉妒。


    是羞辱。


    是……惶恐。


    他终于意识到，那不是他熟悉的吸血鬼。


    那是某种比他更古老、更奇怪、更克制却也更强的存在。


    “你……不是我们的一种。”他的声音被火焰扭曲，传出房屋，落在夜风中。


    爱德华静静地回望，语气平淡：“你模仿了太久，开始相信自己真的是‘始祖’。”


    “我是真正的吸血鬼！”巴洛在火焰中嘶吼，声音不再优雅，像是一头被焚烧的狼王，“我从瘟疫中诞生！我见证过十次大瘟疫，尝过十万人的血！你呢？你靠节食活着，你是个……妥协的怪物！”


    爱德华的目光终于彻底冷却。


    “而你是个恐惧的幻影。”他说，“一个连阳光都不敢看的病人。”


    火焰像回应似的，轰然一声吞没了巴洛最后的身形。


    远处的圣水罐在高温下爆裂，银钉噼啪炸响，如最后一场神职者的钟鸣仪式。


    他们静静地站着，看着那栋屋子彻底化为焦炭。


    “他不会死。”马特又说了一遍，但这一次的语气没那么坚定了。


    “他必须改变。”爱德华低声道，“因为如果不改变，他会被我逐个粉碎。”


    “你很确定啊。”邦妮望着他，语气带着那种久违的调侃，“吸血鬼里你是不是有点太神了？”


    “不是神。”他回头看着她，眉眼不动，“只是……不是这个世界的物种。”


    她哼了一声，眼里却没再浮出讽刺，而是某种缓慢生长的信赖。


    本喘了口气，坐在地上。


    “所以……你到底是什么吸血鬼？”他看向爱德华，“真的不是《德古拉》那一派？”


    爱德华走过去，从地上捡起一根银钉，轻声道：“你们世界里的‘吸血鬼’，是你们对恐惧的投影。而我只是意外。”


    “意外？”


    “你们创造了恶魔的幻象，而我……是某种异常路径的岔路口。”他看向天边逐渐泛白的天空，“但巴洛……他是你们原始恐惧的集体具象。”


    “他说得对，你确实很像杂志封面上的模特。”本一边翻找包里的创可贴一边咕哝，“吸血鬼不都是黑袍子、白眼珠、流血嘴吗，你这穿着和香水味……完全不符合。”


    “可我杀得比他们更快。”爱德华淡淡地说。


    邦妮忍笑，轻轻拉住他的一角：“你刚才那句‘我不属于你这个世界’，确实蛮帅的。”


    他转头看她，语气里不带任何玩笑：“但我属于你。”


    一瞬间，她竟有点说不出话。


    天边第一缕晨光终于破开云层，像是这场噩梦的结束钟声。


    他们站在马斯顿山的顶端，身后是燃尽的腐宅，前方是仍被黑夜笼罩的小镇。


    “我们回镇上。”本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先确保没漏网之鬼。”


    马特点头：“然后下一步……是让镇民们知道他们不是疯了。也许我该开始写报告。”


    “你写了也没人会信。”邦妮揉着肩膀，“你说‘我们在马斯顿之屋跟一个古欧洲吸血鬼决斗，然后福克斯来的吸血鬼把他钉进火海’，听起来像哪种嗑药幻想。”


    “那就把它变成剧本。”本叹气，“至少我们知道真相。”


    “而真相，”爱德华最后望了那片焦土一眼，声音轻得像夜风，“永远不止一个版本。”


    他们转身，走向光明的方向。


    但夜火燃尽，焦炭碎裂成灰的那一刻，没人注意到远处森林边缘的一道缝隙中，有一具焦黑的身躯悄然被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