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就据守在这璋云港内，


    等密谍司的人探查清楚真空老母教的动静后，再把情报送到府城周总兵的手上！”


    铁戊双手搭在额头前，看着浩浩荡荡流淌的赤龙河，淡淡开口。


    他知道，决定璋云港内命运的，不仅是自己和麾下军卒，


    还有那不知藏身在何处的两方武道大宗的天罡境强者。


    璋云港在明，是饵。


    黑白道宫和千秋剑阁在暗，为那执棋之人。


    这方棋盘上，不止铁戊他一人，就连远在青昭府城的周总兵，也无法逃身。


    天下杀伐不平，狼烟四起，何处又能得享太平呢？


    也就只有中都，可能还是歌舞升平，纸醉金迷了吧……


    这一刻，铁戊痛恨自己的弱小。


    红眼隼振翅掠入云端。


    在暮色四起之时，远远朝着璋郡的方位飞去。


    “想来周大人，也会颇为头痛，贼兵来势汹汹，稍有不慎，


    当下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的局面，顷刻间就会瓦解崩塌……”


    …


    …


    于玲珑素手揉按在周阎太阳穴两侧，那身上浮动的暗香，能让人心神安定。


    烛火在书房中跳跃。


    陈于桌案之上的舆图，被周阎用炭笔勾勒出了无数道线条。


    犬牙交错间，亦是能感受到那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之感。


    “真空老母教这次，好像是对我有了想法！”


    周阎轻声开口，语气里，是说不出的疲惫。


    青昭府城内，他还没瓦解抱团取暖，选择和自己为敌的楚胥等人。


    道不同不相为谋。


    周阎能理解，但时不我待。


    府城外，田地已经分给流民。


    甚至出借了种子，让这些还未安家的流民，先行开始补种一点成熟期短的作物。


    只是，蝗灾的影响，过了三四个月后，才初见端倪。


    连日来府城周边聚拢来的流民，越来越多。


    多到了即便以官仓中的粮食，也无法满足这么多双无力伸来求援的手。


    少衣，少食。


    还有瘟疫，开始有了苗头。 府衙当中，楚胥一系人马连日抨击，甚至在城中肆意传播流言蜚语。


    说是他周阎周总兵，假仁假义。


    说是救助灾民，可实际上，却是要以青昭府城的未来做赌注，无视城中百姓的死活。


    夜风将门扉吹开一条缝隙。


    院外骤然响起的脚步声，打破了书房内宁静的氛围。


    于玲珑刚想开口让来人止步，不要打扰到连续十几日不眠不休的周阎。


    可就在她欲要出声之时，周阎眼眸突地睁开，然后反手握住了那还泛着凉意的白皙手臂。


    “玲珑，夜深了，你先去后院歇息吧！”


    周阎叹了口气。


    诸事纷杂，由不得他有片刻空暇。


    “进来吧！”


    他语气轻柔，似是有万钧力道酝酿于肺腑当中。


    这大敌当前的镇定，让门外忐忑不安的亲兵，长舒了口气。


    “大人，璋云港来了消息！”


    亲兵单膝跪地，语调急促。


    “念！”


    周阎挥了挥手，继而又注视起桌案上舆图。


    “真空老母教的贼兵，已迫近璋云港，黑骑预估，在五千人左右，至于流民，无边无际！”


    亲兵话语声戛然而止。


    就连他也没想到，形势到了如此危急地步。


    “去喊陈山过来吧，密信就放在桌上！”


    周阎沉吟几息，缓慢开口。


    等人离开，于玲珑脸上泛起担忧神色。


    和自己不同，周阎要走的路，更为凶险。


    这是携万民之力，以这座天下为薪柴，才能有机会去窥见那武道巅峰的风景。


    千秋剑阁，传承几千年。


    剑主级的天罡境强者，从未断绝。


    若按部就班，以她的根骨天赋，迟早有一日，也能登顶此境。


    但是，这还是会无法避免的陷入循环当中。


    即……


    那些剑阁前辈，也无法步入的境界。


    到了天罡之境，已不是什么家世天资，都能托举其节节攀升了。 一境一重天！


    要有多少的机缘，才能捕捉到那游离于苍穹之上的罡气？


    要有多强悍的体魄，才能吞噬罡气炼化，于生死边缘，求得向上的生机。


    于玲珑不敢想，也不愿陷入求索的心魔之中。


    她脚踏实地，步步坎坷。


    地煞境七重，像是耗尽了她的底蕴。


    再往上，如若在悬崖边游走。


    稍有不慎，身死道消！


    这就是一人之力的弊端。


    唯有水滴石穿，日日苦捱打磨自身武道，才能于渺茫之间，见到一丝破境希望。


    到了地煞境七重，煞气像是潜伏于体内的凶兽，随时都会舞动爪牙，杀人吮血！


    难，千难万难，但她武道之心坚如磐石。


    可此刻，于玲珑却是有些动摇了。


    她不是动摇自己选择之路，而是心疼自己的夫君周阎，所选择的这条人迹罕至的崎岖山路。


    万民的喜怒哀乐，他要感同身受。


    世家大族的如渊恶意，叵测无端的人心，如若悬在他头顶的利剑。


    这种能让寻常人逢魔的压力，接踵而至。


    望着那尚未褪去稚气，却又异常坚韧的面孔。


    于玲珑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于书院当中那还散发着墨香的字迹：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陌生于这万刃加身、如履薄冰，还能甘之如饴。


    山崩于前，依旧面不改色。


    那些留存于历史长河的英雄事迹，经过后人的一遍遍传唱，光辉耀眼。


    而只有与他身处在同一个时代的人，才能看到英雄留下的血泪。


    明知必败，却一往无前冲锋的勇气，不是谁人都可以拥有。


    那在黑夜里舔舐伤口时的痛楚，更是无法诉诸于口。


    现在，这于灯火摇曳间，对着舆图苦思冥想破局之法的人，


    在千百年之后，依然能在世人口中传唱么？


    于玲珑默然。


    她站在光与影的边缘，注视着一身青袍的伟岸身影。


    何其有幸，能与他长相厮守，同甘共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