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云虎默默垂泪，他知道，这一刻，周阎是懂他的。


    而铁戊赵然李忠三人，心头亦是有敬佩之心油然而生。


    三人中，除了铁戊出身还算好一点外，


    其他二人，都是早早的进了黑甲军，只为赚那么点饷银。


    就这，还常常被上官吸兵血，带他们去做一些乱七八糟的私事。


    像出营剿匪，收获与他们无关，但先登冲阵的风险，得让这些大头兵承受。


    死了，也就死了。


    如同路边杂草，永远寂寂无名！


    “大人的仁德，如同天上日月，以后愿为大人荡尽这人间不平事！”


    三人齐齐跪下，冲着周阎叩首。


    周阎的大宏愿，听得帐内几人都心潮澎湃。


    这世间并不缺乏从底层走向高位的强者。


    可那些昔日的弱者一朝得势后，俯瞰终生，视弱者为蝼蚁，


    面对苦难，只会轻飘飘的言语一句你们不够努力。


    但他却忘了，光是费力在这世间的泥泞当中行走，就已耗尽了大多数人的气力。


    又有几人，能够一窥天宫一角。


    光是填饱肚子，就已是终其一生也难以满足的愿望。


    疫病、灾祸、赋税、世家大族的倾轧，都如同山峦，压在这些人的肩头。


    这几千年来，从没有人与周阎这般，去珍视底层人的苦难，


    愿意伸出手，将他们从泥潭中拉出。


    “好了，你们都起来吧！”


    周阎的这一番话，不止是对眼前四人所说。


    他是有感而发，在角逐力量的道路上，不要因为走的太久，而忘记是从何出发。


    他不能忘记，自己的根在周家坪，在这芸芸众生之上。


    以万民托举他一人成就武道巅峰，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千难万难。


    他更希望，日后的大乾，亦或是新建的国度，能够人人如龙。


    等四人重新坐回帐下，周阎才轻声道：


    “府城那边，郡守已是三番五次的派人过来，责令我退出黑水城！”


    “阎哥儿，我们不能退，也退不得！”


    周云虎有些急促的打断话语。


    他起身有些激动的道：


    “才分下去的田地，可那乡间，还有欺压百姓的恶棍青皮，


    还有那些躲在暗处，准备偷偷反噬吾等的豺狼虎豹，


    一旦退兵，我们在黑水城大好的局面，都会一朝尽丧！”


    就连一直唯周阎马首是瞻的铁戊，这会也是赞同的点了点头。


    他明白自己等人，麾下火鬼军乃至其他几军军卒，为了夺得黑水城地界所付出的努力与鲜血。


    “若那什么郡守空口白话就想夺走我们打下的黑水城，那就是白日做梦，


    除非就真刀真枪的跟他们战一场，


    我不信六千火鬼军儿郎，都是贪生怕死之辈！”


    李忠也拍着桌子起身。


    他年龄大了，但热血难消！


    周阎自是明白他们的顾虑，可他还是强硬道：


    “非是我愿意退，而是眼下鄣郡乱不得！”


    他看向依然倔强的几人，笑着道：


    “放心吧，这次我们后退，只是为了更好的回来，


    就让这黑水城治下的百姓好好看看，谁才是真正能给予他们帮助的人！”


    黑水城攻破的太过容易。


    而且周阎事先的安排，无论是提前进驻到黑水城地界的蛮人也好，


    还是后续百里炼势如破竹，攻下好多豪强修建的坞堡，给了那些佃农和奴仆的自由。


    这让他们觉得，自己的好日子来了。


    有了田地，也再没有官府欺压，这一切来的太过容易，反而让好多人没了珍视之心，


    甚至生出鬼面军留在黑水城，是为了和他们抢夺田亩这等可笑的念头。


    当然，这其间肯定有很多鬼面军没有扫荡除尽的野心勃勃之辈，


    亦或是那些地方豪强的余孽，贼心不死，意图鼓动民众掀翻周阎的统治。


    这些人也不辨是非，没了主人的鞭子，反倒是缺了前进的方向和动力。


    周阎正是忧心于此，生害怕让一些不懂感恩之心的人吃饱喝足后，


    领着他布施的仁德，反过来对付自己的军卒和官吏。


    三川之地因着他统治时间长久的缘故，这些不利因素、害群之马，早都一遍遍的剔除干净。


    可黑水城，才占据了不过小半月，是人是鬼，还很难分辨的清。


    又过了一会，周阎把心头的顾虑全都掰碎了，一点点分析给周云虎铁戊几人，他们面上神色，也慢慢缓和下来。


    “大人（阎哥儿），是我等考虑不周！”


    几人都面带愧色。


    不过周阎还是摆了摆手道：


    “我自是明白你们想为这天下百姓做一点什么的心意，


    但斗争的路还长，先保护好自己，留得有用之身，才是最为重要的，


    我们要把那些坚定站在我们这边的人吸纳进入鬼面军的队伍，


    日后他们就是我们的袍泽、战友，生死与共的伙伴！”


    “诺！”


    一番话，说的几人重新燃起斗志。


    “回去后，你们也像部下阐释清楚，让他们明白，谁是我们的朋友，谁又是我们的敌人！”


    …


    …


    周阎又在黑水城拖了五天时间，


    让随队而来的辅兵，把在黑水城地界的缴获全都带回了青原。


    第二日，细细雨丝飘荡而下，城中还是有薄雾升起。


    春日的黑水城，亦或是鄣郡大半地方，都是这样。


    赤龙河自北向南流淌，与从怒涛江分流出的白龙河交叉汇合，


    充沛的水源，造就了这片丰沃的地方。


    这与三川之地，有很大的不同。


    所以在内心深处，周阎还是不打算放弃黑水城地界的。


    而且占据黑水城，像类似于沣城这种大城，还有至关重要的青昭府城，


    都像是被卸去防御的军卒，已被他用枪刃，抵在了心脏要害之处。


    这也是张鼎为何这般急切让他退兵的原因之一。


    有千秋剑阁在，张鼎不可能出手直接对付周阎，周阎也无法明晃晃的对府城出兵。


    如此之下，张鼎就只得以郡守和总兵的名义，来让周阎就范，


    至少在明面上了，也要给他这位鄣郡名义上的大人物一点尊重和畏惧。


    周阎身骑在战马之上，随着队伍缓慢前行。


    隐入烟雨中的小巷房屋隐蔽处，还能看到那些偷偷走出的百姓。


    有的心生畏惧，有的面露仇恨，有的更是兴奋的无以复加。


    总觉得鬼面军离去，这黑水城，将会成为真正的无主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