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该死, 不是小雨吗？怎么一下子成暴雨了。”杨三福听着外面“噼里啪啦”的响声，不过瞬间，天上彷佛跟开了一条口子似的, 豆大的雨声就不住落下。


    没一会，连车厢内都进了雨水。


    “小杨，后面的物资……”


    “不要紧，箱子里都做了防水的处理。”杨三福这么说着但也开始忙活起来, 箱子做了防水的处理，但车厢还是进了不少水，雨水进来直接将他们的靠垫毯子淋湿，待会都用不了。


    然而面对这么大的雨, 车辆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他不用多想就知道队里的安排, 他道：“暂时没法停车将油布盖上去，我们得自己想想办法怎么封起来。”


    “对对, 这会可不能停车。”郭志军有些不安, 本身这条路就不好走，得赶在天黑之前开出去, 一旦天黑更危险, 更别说还是在暴雨天走这条山路, 最佳的办法就是赶紧冲出去！


    要不是卡车实在是没法原路掉头，他都想建议他们走回头路了。


    他嘴里嘀咕着, “菩萨保佑，这个时候车可千万别出问题。”


    “郭工, 你能先来搭把手吗？再嘀咕下去, 我们都得成落汤鸡了。”江小娥无奈地喊了一句，先前还觉得车棚里有缝隙挺好，既能透透气, 也能透过缝隙看看车外的场景。


    现在缝隙处不住往下漏着雨水，不赶紧想想法子，他们待在车棚里都得成落汤鸡。


    好在，他们随行带着的修车工具里有胶带。


    黑色版的工业级胶带，特别适用于应急处理。


    但谁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应急法……


    胶带数量不多，车内的五人合力将车棚上方的缝隙黏住，至于两侧就没管了，两侧进水没那么多，他们也不能将应急胶带用完，谁知道路上会不会有要用到的时候。


    “希望这场雨别下太……”


    “你闭嘴！”旁边的黑大个打断杨三福的话，哪怕不愿意多想，但有时候杨三福这张嘴就是很邪门。


    之前说“还好，只是一场小雨”，结果呢？半个小时不到的工夫，小雨成了倾盆大雨。


    杨三福嘟哝几声，像是很不服气的样子。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一声阻拦，哪怕外面雷声震耳，这一路还算是有惊无险地行驶出山区。


    在这里就不得不夸几位司机的车技了，又是山路又是暴雨遮挡了视线，可即使如此他们还是把车开得特别稳当，一路行驶出山区。


    唯一糟糕的就是被大雨淋湿的车厢。


    即使上方的缝隙已经被黏住，但原先落进来的雨水已经把靠垫毯子以及他们的行李淋湿。


    就连身上都落了一些雨水，先前经过山路全都有些提心吊胆，现在一放松下来首先就打了个冷颤，发现自己的衣服都湿透了。


    江小娥运气好一点，先前去黏胶带都是靠的杨三福三个主力，她和郭工就在后台递东西，浸透了外衣，但里衣还是干的，不至于冷得瑟瑟发抖。


    只是大雨一直不停，再加上车辆照旧行驶，就算速度慢了些许，时不时也有冷风飚进来，车里的靠垫和毯子都已经被雨水浸透，他们一时半会还真找不到保暖的东西。


    “郭师傅、小江师傅，你们先用这个暖暖身子。”杨三福等人将没被浸透的垫子剪掉拆开，东一块西一块，勉勉强强也能保暖。


    剪掉也没关系，任务完再缝回来就是，他们团里个个都是缝纫好手，衣服坏了破了都得靠自己。


    “这，你们呢……”郭志军有些犹豫。


    “没事，我们不冷。”


    “这点冷算什么，我以前在雪地里都趴过两天。”


    “你们先凑合用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肯定没法停，下个休息处还有四五个小时的车程。”


    四五个小时，江小娥最后是靠在夹角处的。


    身上盖着几块碎毯子，等好不如意熬到时能感觉到自己已经有些不适。


    下了车，还在下着雨。


    车辆停在几个空置的厂棚里，接待的人也送来了干净暖和的棉衣，还有热气腾腾的生姜水。


    不过江小娥和郭工并没有多歇息。


    这时候需要检查一下车辆的状况，先是一路摇摇晃晃，人都快摇散架了，车也好不到哪里去，再加上暴雨天一路前行，不趁着这个时间段检修一下，谁都不放心。


    两人分头行驶，一个从头一个从尾开始。


    花费半个小时功夫，江小娥发现了三处松动两处卡着异物以及一处框架越位的情况，都挺好调整，调整过后也尝试在厂棚里开了一截，确定没有感觉到卡顿和异响这才和郭工交换位置。


    不是不信任，而是为了保险。


    车辆上的人以及物资都交到他们手上，哪里能随便着来？


    所以就算是分头行事，两人都是将五辆车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只不过一个从头一个从尾，开始的方向不同，江小娥在检修前两辆时，很容易就发现需要调整的地方，可在检查后三辆时，一处问题都没找出来。


    郭志军也是这样。


    这段时间厂子里对“江工”这个年轻同志又是好奇又是夸赞，他早先就想着接触一下，但这会才真正感受到那些夸赞没有一点弄虚作假。


    对比检修的速度，小江是慢了一些。


    但她检修得格外认真仔细，后两辆车他是一点问题都没找出来。


    再说了，慢也就慢了一点，她还这么年轻，要真的比他还要快，他这几十年的技术岂不是白学了？


    江小娥放下手中的扳手，摸摸自己的额头，总觉得比平常要烫一些，连手脚都有些无力，不然一个检修哪里能花这么长的时间？


    她决定等会再去喝两杯姜汤压一压。


    到底是年轻，再加上车厢里的毯子都换了一批，再加上暖和的棉衣以及铺在车顶的油布，重新启程后江小娥睡了一觉，等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感觉不到身体的不适了。


    “醒了？”郭工听到她那边有些动静，见她已经睁开眼便道：“小谢同志说再过两个小时就能到达目的地，到时候可以好好歇一歇了。”


    江小娥这会才发现车厢里已经换了一批人。


    先前那个身形高挑的队长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车厢里，见她望去还微微点了点头。


    江小娥回应了一下，跟着掏出大哥烙得大筋饼吃着。


    这一路是真折腾，实在是生不起周旋的心思，有这个工夫还不如填饱肚子，正咬着饼子，她感觉到车身有些晃荡。


    侧头看了看周边，才想起外面罩了一层油布，根本看不到外面的场景。


    “现在正处于一条盘山路，会稍微晃一些。”


    江小娥听着谢队长的解释，倒不觉得意外，只想着目的地应该是挺近了。


    秘密基地嘛，不是渺无人迹的山顶就是杳无人烟的荒地，她也没打听这是哪里，估计问了也问不出什么。


    掏出水袋，喝上一口蜂蜜水。


    凉透了，但甜丝丝的滋味能让自己更精神一些。


    “咔嚓”……


    随着几声异响，江小娥只感觉到一阵剧烈晃动，如果不是下意识紧紧拽着手里的水袋，怕是早就被甩开……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


    又是一阵巨响声，紧跟着是一个急刹，江小娥没稳住身子，后脑勺直接撞击后方的木箱，眼前只觉得一黑，耳边传来模模糊糊的说话声，并没有听清到底是谁又是在说些什么，只感觉自己被一双手扶着，稍稍用力将她平放，紧跟着就没了其他声响……


    后脑勺发疼，缓了几分钟才缓过神。


    第一个反应不是好奇出了什么事，而是想着这一趟走得还真艰难。


    等缓过神来她才撑起身子，发现车厢里一个人都没，倒是车外除了些许的雨声之外，还有一道怪异的叫喊声。


    很怪，沙哑如老鸦，却又能听出还带着些稚嫩。


    江小娥从卡车后面跳下去，等下去后才发现声音是从前方传过来的。


    等回身一看，瞳孔都变大了。


    前方那辆也是跃进NJ130型卡车，而此时这辆卡车的后箱已经被石块压瘪，其中还有一根粗壮的树枝压在前面的驾驶室……


    “小江？”郭志军一脸难色地跑了过来，“你好些了吗？谢队长说这里有泥石流的风险，我们必须赶紧撤离，你……”


    “谁被困在里头了？”江小娥哑声打断他的话，雨越下越大，但她还是看清那几个战士齐齐站在石块或者车厢上，一个个大喊着用劲，想将上方被压着的粗壮树枝抬起。


    特别粗的一根树枝，有一段甚至被石块牢牢压在下面，凭人力真的很难抬起挪开，而他们明知道还在尝试，肯定是因为驾驶室内还有人。


    “是莫老夫人……”


    “莫？”江小娥看着车辆下方，被杨三福牢牢抱住却不住挣扎大喊的小女娃，她第一个反应就是，原来她不会说话啊。


    明明是大喊，声音却如老鸦，无法正常说话却在拼命地发出声音。


    “被树桩压住了。”郭志军眼里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伤感，他小声道：“上方随时崩塌，谢队长让我们赶紧随车离开……”


    离开也不是全都离开，总有人留下来继续尝试将里面的人救出来。


    但如果……


    他都不敢往下想，“走吧，咱们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小江……江小娥你干嘛去？！”


    江小娥越过拼命叫喊的女娃，直接走到车辆下方，仰头对着上方的人大喊着，“树桩被固定住了吗？”


    “江师傅你赶紧离开，这里很危险……”


    “树桩是不是被固定住了？”江小娥再一次大喊着。


    回话那位战士还想着劝她赶紧离开，侧方的谢随拦了一下战友，冷静回应现在的情况，“树桩后端是被后箱的石块压住，前段挤压在副驾驶室，导致莫老夫人的双腿被卡住，短时间内没法挪开。”


    “那你们能固定住树桩的位置吗？”江小娥闭上眼，昂着头感觉雨水都往眼里跑了，她继续大喊着，“不是抬起，而是固定住它不往下落。”


    谢随沉默了两秒，随后重重点头，“可以。”


    “给我三分钟！”江小娥得到他的答案，转身就向后方车辆跑去，不过十几秒的工夫，她背着工具包又跑了过来，经过郭工时还喊了一句，“来帮我。”


    “啊？好好！”


    跃进NJ130型卡车，是很典型的分离式结构。


    也就是说，它的驾驶室和车身是能够拆开分离！


    它的驾驶室通过多个橡胶衬套以及螺栓固定在车身的大梁上，只需要断开所有的连接线以及拆掉固定的连接处，就能将车身和驾驶室分离开。


    如果是平常，怎么也得多费些时间。


    不是拆起来困难，而是上面连接了电线、油门拉线以及离合器拉线等等，稍不注意，会影响到后续的使用。


    但这会，根本不用在意后续的事，平日里需要十几分钟的流程，江小娥直接拿起钢剪用三秒钟就完成，紧跟着就是和郭工合力将几个固定螺栓拆开，直接断了两端的连接处，将这辆卡车一分为二。


    整个过程，不到三分钟！


    “然、然后呢？”其实郭志军被喊来时，他都不明白小江为什么要将驾驶室和车身分开，就算分开了，剪掉一切线源的车头也没法启动啊。


    “然后？”江小娥呵笑了一声。


    她捡起一根撬棍在手里掂量了下，对着上方喊了一句，“谢同志，准备好了！”


    紧跟着，她双手紧紧握住撬棍，朝着车头的一侧轮胎狠狠刺了进去……


    “噗！”


    只听到一声巨响，轮胎瞬间瘪下去，随着“嘎吱”的响声，车身倾斜，由于压在上方的树枝被谢随等人固定住，倾斜后塌下的车头上方空出了将近十厘米的空间。


    十厘米，用手指比划就那么一点点。


    但十厘米足够他们将驾驶室里已经没被压着双腿的莫老夫人硬拽出来！


    第157章


    谢随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当车头陷下去的瞬间, 他和另外一个战友立马出手将困在驾驶室里的莫老夫人从车窗的位置硬拽了出来。


    等人救出来，没有给他们过多反应的时间，他直喝一声, “走！”


    江小娥手里的撬棍都没来得及丢下，就被人拖着胳膊往前面的车辆，整个人有些“被动”地被推上了车。


    上了车还没坐稳，车辆就行驶起来, 一直过了好几分钟郭志军这才长长吁了一口气，声音略显发颤的道：“好险啊。”


    人都走了，谁也不知道后方有没有再次崩塌。


    但谁也不敢赌着待在那里继续将那辆被压着的卡车弄出来。


    “小江，这次可真多亏了你啊！”郭志军还有些后怕, 又恼怒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 “都只想着往上扛，怎么就没想过直接戳破轮胎让它降下来呢！”


    江小娥闭着眼睛找了个支撑点靠着, 她道：“他们应该想过, 但不将驾驶座和车身拆卸分离开，戳破轮胎也是白搭。”


    她说得肯定, 是因为她在拆卸连接处时, 上方的谢同志就已经准备好了, 等她拿着撬棍戳破轮胎，谢同志既然没浪费一秒, 当整个驾驶室倾斜往下时，谢同志和他战友就已经将手伸进了驾驶室内……


    所以她肯定, 那群战士们也想过戳破轮胎来救人。


    但石块是压在后面的车身上, 那根压在驾驶室上的粗壮树枝又是被埋在石块和车身中间，如果直接戳破驾驶室下方的轮胎，因为整个车身都连接在一块, 驾驶室倾斜往下，后面的车身也会一并倾斜。


    压在驾驶室上的树枝也会继续压在上面，但因为倾斜会导致位置发生变化，有可能对里面的莫老夫人造成更大的伤害。


    可将驾驶室和车身拆开分离就不同了。


    本身重力都在车身上，只要上方的几位战士合力控制住树枝不往下落，驾驶室倾斜往下，就会空出十厘米的位置，很有可能将里面被困住的莫老夫人救出来。


    不对。


    不是很有可能。


    而是已经救出来了！


    但回想起来，江小娥心里其实也挺后怕的。


    外面的雨声越来越大，总觉得时不时夹杂着几声让人心颤的咆哮声，运气不好，她以及他们或许都会被刚刚的泥石流压在下面……


    真的很难让人平静下来。


    再加上后脑勺传来的阵痛，哪怕闭着眼靠着的她一路都没睡过去，直至两个小时后疾驶的车辆总算停了下来。


    “到了！”


    “总算到了……”


    “妈呀，这一路走得比以前惊险多了。”


    “小江，醒醒。”郭志军轻轻推推她，见她睁开眼便道：“到了，等会让谢队长给安排屋子，先好好休息一下，这两天可真不容易啊。”


    江小娥点了点头。


    跟着郭工跳下了车厢，人不过刚刚站稳就被冲过来的一人撞得往后退了一步，腰间抵在了车板上，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被一个女娃娃搂着双腿。


    同车的那个女娃，搂住她的双腿后什么都没说，就昂着头用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她。


    “她在说谢谢。”


    江小娥抬头，是莫老夫人。


    莫老疲倦的脸上带着笑意，“江同志，我也早该跟你说一声谢谢，先前来不及，现在准备又不足，但我还是想郑重地跟你说一声谢谢。”


    没人能理解自己双腿被操作台压着，完全动不了的恐慌。


    听着孙女在外的哑声嘶吼，她心里怕得不得了。


    她不怕死，怕的是孙女以后该怎么办。


    会独自一人带着孙女来秘密基地，进了这座基地最少十年来出不去，她做了这个决定就是因为在外没有值得托付的人，只有将孙女带在身边她才踏实。


    那几分钟，她想了很多很多。


    多到绝望，怕是死了都没法瞑目。


    好在，好在她碰上了自己的福星。


    “啊啊额啊……”小女娃张开嘴啊啊哦哦，说不出一个字来，但江小娥却莫名能猜到她说得什么，将手放在她的脑袋上揉了揉，道了一句，“不客气。”


    照旧不能长时间停留，最后小女娃只能依依不舍地被阿奶带着离开。


    郭志军大致检查了一下四辆车，运气还挺不错，车旧归旧，但这么一路折腾到现在都没坏，还挺能造。


    “江同志，我带你去医务室。”杨三福跑了过来，他伸手指了一个方向，“往那边走上四五分钟就到了。”


    “医务室？”郭志军听到，脸色瞬间慌了，“小江，你哪里伤到了？刚刚撞了一下撞得挺狠吗？”


    先前一通忙活，他还以为小江没出事。


    这可不行啊！


    小江那可是他们厂子里难得的人才，之前是能力过强，现在还加了临危不乱，说实话，他都比不上小江，要不然也不会白白浪费了几分钟，还得等小江下车后才开始一同分离卡车。


    “队长说她撞到后脑勺，去医务室看看放心一些。”杨三福先解释着，“咱先过去吧，队长都安排好了，这个点那边也有人，到时候饭菜也会有人直接送过去。”


    对此，江小娥自然没意见，她不但头疼还觉得身上有些发冷。


    刚刚拆卡车时雨水一直往身上落，好在那会不算大雨，衣服厚实倒也没浸透到里面，但还是挺不舒服。


    去了医务室，果然有人在那边候着，甚至还给他们准备了一身干净的衣物，等换过衣物稍微梳洗一下。


    跟着又是经过半个小时直接的检查，江小娥得到了一小捧的药丸以及两瓶“盐水”。


    “江同志你要是累了可以在床上睡一会，我们这边随时都有人看着，盐水吊完就会帮你抽掉。”


    江小娥确实也困了，都等不及送来的晚饭，脱掉外衣躺在床上闭眼就睡了过去。


    这一睡，一直到第二天肚子饿得咕咕叫才醒来。


    醒来的时候窗外已经大亮，估摸着都到了正午的时候。


    “你醒了？”陈护士走了过来，她笑着：“你这一睡可睡得真久，盐水都打完两趟了。”


    她见床上的人想起身，便过去扶了一把，你指着某处道：“那边有个洗漱的地方，你昨晚用的洗漱用品还放在那，隔壁就是厕所。”


    “谢谢。”江小娥声音还有些沙哑，她这会已经顾不上多说什么，穿着鞋就朝那边走了过去。


    弄完大概半个多小时，等出来的时候陈护士已经把热好的饭菜搁在了边上的柜台上，“早上谢队长送过来的，他们来了两趟见你还在睡就没吵醒你，说是等会再抽空过来。”


    没吵醒她，但去找医生问了半天话，这一睡睡这么久不醒，要不是医生再三保证没问题，一个个都不安心。


    今天的菜色以清淡为主，江小娥吃饭填着肚子时也在透过窗户打量着外面。


    从她这边的视角，能看到一片山峰。


    如果没猜错的话，她现在所在的位置就是在另外一座山峰的山顶，先前搭乘的车辆就是一路绕着山路行驶上来，才会在中段遇上山体滑坡。


    要说一点都不好奇，那肯定不可能。


    她心里也在想着，这到底是什么秘密基地，是研究哪方面的秘密基地。


    不过她不能问，问了肯定得不到答案还会被叮嘱一番。


    “小江你可算醒了。”郭志军看着坐在窗边的人，是大大松了一口气，“现在好点了吧？还好没出什么大事，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老陆交代。”


    出发之前，老陆还特意交代过，说他是老同志又出过不少这类的任务，让他在路上照顾些年轻同志。


    结果呢？


    他反而是被照顾的那一个，还得多亏小同志才能化险为夷。


    “没事。”江小娥是真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身体上的不适早就消失，后脑勺也没什么感觉，药一吃睡一觉，整个人又精神起来。


    她问道：“咱们什么时候回程？”


    “不着急。”郭志军道，“得休整一下，昨天半夜停了雨，等下午路况好一些，谢队长打算带人回昨天遇事的地方，看能不能将那辆卡车运回来。”


    “是要拖回来。”江小娥说着，“旧归旧，但拖回来修一修还能用，就丢在那里太可惜了。”


    “哈，我和你想得一样。”郭志军笑着回，去拖车还是他的提议，虽然是“暴力”拆卸分离，但想再连接起来也不是不可能，一辆卡车啊，不管放在哪里都是一笔尤为珍贵的资源，只要不是完全被埋在泥石流底下，那还是能挖出来再修一修，本身就不是因为故障损坏，最大的问题就是他们剪掉的连接线，复原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他道：“估计等会就能去了，赶到饭点回来，我打算跟着一块过去看看。”


    “我……”


    “你别去！”郭志军连忙制止她的话，“再休息休息，撞到脑袋不是什么小问题，该休息还是得多休息。”


    “……在这里等着你们。”江小娥补完后面的话。


    她是真没打算跟过去，既不想跟着挖泥块，也不想来去坐两三个小时的车，盘山路晃得头晕，还不如待在这里等着。


    反正修也得拉回来再修，她还不如待在这里等着。


    “哈哈。”郭志军干笑两声，没马上离开而是跟她说了说昨晚发生的事，“随行的那几位研究人员进了基地，随车带来的物资也都搬了进去，我以为我们已经进了基地，谁知道连基地的大门都没进去呢，这边看不到，右拐过去就能看到，上面还有一段盘山路，那上面才是基地的位置……”


    江小娥是在二十分钟后理解郭工的话。


    这时候郭工已经跟随谢队长下山，她出了医务室往右拐，首先入目眼前的是一个巨大的环形天线立在峰顶的位置，在茂密的树丛中隐隐约约能看到屋顶，再多的就啥也看不到了。


    “江同志，要不要来一杯热茶？”陈护士站在旁边的小二楼，对着她打了声招呼，“今年的新茶，我们自己摘自己炒得，味道还不错哦。”


    “自己摘得？”江小娥上了楼，接过她陈护士手里的杯子，先是闻了闻，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却没有表现出太多，而是吹了吹浅抿一口，略带着些回忆道：“很香。”


    “是吧？”陈护士笑了笑，她指了指某个方向，“那边种了一片茶树，每年二月就能开始摘了，茶是好茶，就是炒得不行。”


    “你们自己栽得？”


    “不是，一片野茶树。”陈护士凑过去，小声着道：“你要有时间也可以去摘一些，我们这地人不多，摘也摘不完，总不能拿茶叶当饭吃是吧？”


    要好吃也就算了，问题是没那么好吃。


    夸来夸去，也就是一个“香”，如果有人知道该怎么炒茶就好了，“你会炒茶吗？”


    “可惜，我不会。”江小娥摇了摇头，对于一切有关“炒”的活，她最多就比小杨采强一点，“不过能摘的话，我还真想摘一些回去。”


    “摘吧。”陈护士比她更有兴趣，“反正现在没事，我陪你。”


    也多亏了陈护士陪着，不然江小娥都不知道该怎么摘茶叶，她们用的就是最简单的掐采，只选取最嫩的嫩茎，轻轻一折将芽叶采下。


    当那辆被分离的卡车被拖来时，江小娥已经将采摘的菜叶摊开放进打孔的纸袋里，这么置放再加上天气冷，应该能带回家。


    她也不是太确定，所以没采摘多少。


    估摸着两斤左右的样子。


    “小江。”郭志军从车上跳下来，他喊了一声，“把工具都带过来，咱们该干活了！”


    杨三福匆匆跑了过来，一脸特好奇，“郭工江工，我能不能也跟着学一学啊？”


    谢随也跟着过来凑热闹，“方便的话我们也想观摩一下。”


    “成啊，想看就看。”郭志军倒不是太在意，估摸着他们是想学将驾驶室和车身分离的方法，毕竟谁知道他们出任务的时候有没有可能再遇上？


    虽然现在不是拆，而是得重新接起来。


    但拆和接，在某个意义上没多大区别，真说起来，接比拆还更难。


    第158章


    不过在接起来之前, 他们需要将这辆分离的车清理调整一遍。


    从泥巴堆里挖出来的东西，可想而知有多脏了。


    而且又因为被巨石树桩压塌过，整个车棚和车顶都彻底被压塌, 看起来真和一个破烂没什么两样。


    “咱们昨天还好走得早，我们去现场的时候这辆车已经被埋到泥巴堆底下，要不是特意带了一辆挖掘机过去，光靠人力还真挖不出来。”郭志军说到这个时心里就有些后怕, 只有亲眼看到现场才知道昨天他们有多惊险。


    那条路几乎都被埋了，有可能被压在泥巴堆底下，也有可能被泥石流冲击地推下边上的悬崖，不管是哪一种可能危险性都不小。


    他们回来的时候, 还有一队人马留在现场清理那堆石块, 不清理干净他们都没法往回走，“我估计咱们还得在这里多待两天, 路不清理出来我们都没法回去。”


    “这样啊……”江小娥倒不着急回去, 她唯一的想法就是先前采摘的茶叶怕是不能包在牛皮纸里。


    两天是个极限，再多可就会被闷坏。


    晚点回去也好, 她趁着谢队长他们清洗的时候, 又回去找了陈护士借了两个簸箕, 摊开晾在一片空地上。


    郭志军过来瞧了瞧，伸手捻了一片嫩叶往嘴里嚼了嚼, “不错，这茶叶挺香的, 估计有不少年头了吧？”


    “不知道, 喝起来也挺不错。”江小娥问道：“郭工，你会炒茶叶吗？”


    郭志军笑了笑，“我只会喝。”


    “队长会啊！”杨三福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 他说着，“队长阿爷以前就是个制茶的好手，茶厂的人特意来请他去厂子里干活，可惜老人家身子骨不太好，后来茶厂的人又盯上了队长，又可惜队长志不在此，背着个小包就入伍当了兵……”


    “谢队长会炒茶呀？”郭志军有些好奇，炒茶和拿枪，这两样还真搭不到一块去。


    杨三福点了点头，“队长刚入伍时桀骜不驯，把团长气得要命，罚他绕着山头跑十来个圈，后来他实在跑不动了，拿着一罐喷香的茶叶就去送礼，结果被团长气得把他踹出门，又罚他多跑五个圈！”


    至于那罐茶叶还是被团长留了下来。


    据说喝起来特别香，别人来要团长还不给，把那些好茶的人馋得不行。


    团长不给他们就去找谢随，可十七八岁的谢队长多傲啊，不管是政委还是营长不让他服气他理都不理，这下好了，谁都想让他服气，专门盯着他的岔子把人给驯服。


    就因为这桀骜不驯的态度，头两年，谢随不知道送出了多少罐茶叶。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锻炼出来了，近两三年硬是没人能从他手里拿走一罐茶叶，搞得晚入伍的人只听说谢队长炒茶特别厉害，但具体怎么个厉害法谁都没亲自品尝过。


    杨三福也是其中一个，他听说后撒泼打滚硬是没从队长那弄到一丁点尝尝，并鼓动着，“小江同志，要不你去问问？真要弄到了给我三四片尝尝味就行。”


    江小娥挑了挑眉头，“你家队长要是听到你这话，真不会揍你？”


    杨三福嘿嘿一笑，“你不说我不说郭工也不说，他怎么会知道？”


    “有道理啊。”郭志军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道：“那还是你去给我们弄点尝尝吧，你要是不弄来，我就告诉谢队长你在背后怎么算计他。”


    “！！！”杨三富一脸的不可置信，“你你你，郭工你怎么能这样！”


    郭志军实在是忍不住，昂头大笑了起来。


    江小娥也跟着笑了几声，这个小战士插科打诨还挺有意思的。


    玩闹一番，就到了该干正事的时候了。


    破烂的卡车被清洗后还是那么地破烂，驾驶室的车顶看着还好，虽然被压垮了一些但也能用工具进行调整，就算调整后达不到原先的样子，但美观不会影响它行驶。


    但是车身的车棚就不同了，车棚上本身就不是金属顶，两侧的几根金属支撑柱要么被压得弯折要么直接被压断，这东西没法进行修补，只能熔掉重造。


    但是回炉重造可不是在这里就能进行的了。


    好在，这玩意还能用其他方法处理。


    那就是全！部！拆！掉！


    本身就是格外搭上去的车棚，到时候谢队长他们回去后再重新搭一个就完事了。


    也多亏这个车棚卸了一些力，落下的石块并没有对车身造成太大的影响。


    最严重的问题，就是他们“暴力”分离的连接处。


    连接处一共有三根特别重要的连接线束，一根主要的电线、油门拉线以及离合器拉线，可以说这三根线束是整个卡车的关键处，剪断它们连打火都打不起来了，更别说让它行驶起来。


    在动手之前，江小娥找来了两块干净的抹布，将断开部位的水渍擦拭干净，紧跟着清点起他们所需的工具。


    “电工胶布、剥线钳、电烙铁、热风枪……”


    她顿了顿，问着旁边的人，“没有焊锡膏吗？”


    被问到的战士摇了摇头，有些为难的道：“在这里没找到，不过我们已经派人去上面申请了，或许能申请来。”


    所谓的“上面”，自然是沿着山坡往上的秘密基地。


    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不过就是一个前置的关卡，所以准备的材料并没有那么全，想要还得找“上面”申请。


    “没有焊锡膏可不行。”郭志军皱着眉头，双手一摊，“白准备了，没有焊锡膏去除金属表面的氧化物，一切都是白搭。”


    谢随问着，“大概得多久有消息？”


    小战士摇了摇头，“申请已经递交进去，具体什么时候有消息我也不清楚。”


    杨三福挠了挠头，“那就……先等着？”


    郭志军叹了声气，“除了等着也找不到其他的法子了，其他工具还好办，总能找到替换的，但是没有焊锡膏去除金属表面的氧化物，很有可能在焊接时发生二次氧化，就算修好了也没法让它使用起来。”


    谢随问着，“能不能用其他东西替换？”


    郭志军皱着眉头，还没给出答案就见边上的江小娥起身走到一旁的小二楼，对着上面看热闹的人喊了一声，“陈护士，我想问一下你那罐子的茶叶是谁炒的？”


    依靠在栏杆的陈护士有些茫然，这不是在说维修卡车的事吗？怎么这个江同志又把话题转移到了炒茶上？


    就算再好奇，也不用这么着急吧？


    有一些搞不懂，但她还是老老实实回答，“是王医生，他炒的茶就那个样，你可别期待得太多了。”


    “诶诶诶，我听得到。”王医生端起茶杯走了出来，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嫌我炒的不好你就别喝啊。”


    说人坏话的陈护士一点都不尴尬，“我那是没得选。”


    王医生哼了一声，垂头对着楼下的人说着，“小江同志你要是喜欢等会我就给你装一些，味道是不怎么好但也不至于差到没法入口。”


    江小娥轻笑着摇了摇头，“我是想问问你炒的茶叶里带着一股香，是用的松香吗？”


    “对，松香……”


    “对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还能用松香替换！”


    前者是楼上的王医生，后者是卡车边上的郭志军，他一把拍着大腿站起身，朝着小二楼就跑了过来，“小江还是你脑子活，咱们可以用松香替换焊锡膏！你这鼻子也太灵了，一闻就闻出茶叶里有松香的味道！”


    江小娥笑了笑没解释。


    她会这么了解松香的味道，那是因为松香还有一个用途，可以涂在小提琴的琴弓上，增大弓毛与琴弦的摩擦力。


    好巧不巧，她上辈子就学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小提琴，对这个味道既熟悉又感觉到厌恶。


    从小爸妈对她就没什么期待。


    会学小提琴不是因为她喜欢，仅仅是想在她身上挂上一个有艺术的牌子，不管拉得好不好，只要说出去好听就行。


    直到她高中毕业后并没有按照父母的要求去报考艺术类专业，在那之后她再也没有碰过小提琴。


    可松香的味道却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忘记。


    “松香也能维修汽车？”不单单是王医生，其他人也特别地好奇。


    “松香，是从松树弄出来的？”


    “我刚刚在回来的路上就看到几棵松树，王医生没有的话，咱们就过去弄一点？”


    “那可不一样！”王医生昂着脑袋，他炒出来的茶叶确实没那么好喝，但也是特意找人学了学，“这松香可不是随意就能弄出来的，好几道工序呢，我就剩了一小盒……你们等等！”


    说完转头就跑进了屋，陈护士“啧啧”两声，嘟囔着，“这下好了，以后有的他显摆的了。”


    郭志军有些振奋，“这下好了，有了松香替代，咱们也不用傻等着了，小江啊小江，你脑瓜子还是好用，你要不提我真想不起，用松香替代焊锡膏还是近两年提起的事，我都还没试过。”


    江小娥笑着，“正好想起。”


    其实恰恰相反，在她那个年代，反而是松香使用的更多。


    因为松香没有腐蚀性，而且后续不需要清理，所以除非特殊物件，都是采用松香去除金属表面的氧化物。


    也正好，王医生这边还剩有一小罐的松香。


    稍作处理就能用上。


    王医生见他们能用上不但没不舍得，还特意大方地让出来，“我是真没想到松香还有这个用途，你们尽管用，正好我也想看看你们怎么弄得。”


    江小娥两人还真不在意多几个人观看。


    其实在松香的用途上没什么技巧，就是用很细的签子蘸一些涂抹在焊点上，属于有手就会。


    不单单是这个步骤，其他步骤看在外人眼里，其实也没那么难。


    连接线也就是剥线，剥掉两端的绝缘皮，露出里面的铜丝，用烙铁在铜丝上烫上一层……


    整个步骤不过四五分钟，这还是他们为了边上的人看清楚，特意放慢了。


    连接完两根，江小娥看着边上一双双认真又明显带着渴望的眼神，她道：“要不……你们来试试？”


    “我们？”


    “这不好吧，我们都不会……”


    “对啊，万一弄坏了可就不好了。”


    “我来！”


    几个自谦的人中夹杂着一句肯定，杨三福等人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家队长，那双双眼里明明什么都没说，却又像是骂得特别脏。


    不是！


    不该先谦让谦让，再顺势接受吗？


    你怎么就抢跑了？！


    第159章


    总共就三根需要接的线, 两根已经被接好，再谦虚来谦虚去哪里还轮得到自己？


    谢队长不但抢先了这个活，在小江同志的协助下亲自上手操作完成后还厚着脸皮没离开, 占据边上的位子替他们打下手，任由几个战友瞪着他也没挪一步。


    搞得杨三福几个恨不得重来一次，当小江同志问起时他们就该第一个举起手报名！


    不过没上手但也是从头到尾观摩了一遍，连接的工序很杂, 不懂的人还真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但真的操作起来时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掌握好几个关键后很容易上手。


    而江小娥他们又是特意放慢了速度，还会亲自讲解一下里面的关键点，几十分钟就能弄好的活他们硬是讲了两三个小时, 要不是王医生的茶水一直续上, 两人都得说得口干舌燥。


    “这茶越喝越好喝啊。”郭志军大大的灌了一口，也不知道是渴了还是这茶得回味, 总觉得味道要比原先来的好。


    王医生听他这么一说脸上的笑止都止不住, “喜欢就好，你回去的时候带上一罐慢慢喝！”


    “这多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 山里多得是, 你们要是闲着, 也能自己摘一些回去。”王医生特别有分享欲，“我茶是炒得不好, 但也是特意寻人弄来的法子，要不然也用不上松香, 你们回去也可以试着来, 说不准炒得比我好。”


    面对他的盛情邀请，郭志军也去下山坡的地方摘了不少嫩茶叶。


    不过他也没白摘，拉着小江将他这里能检修的机器都检修了一遍, 就当是付得茶叶钱。


    一直到堵着的山道被清理出来，他们也得打道回府了。


    回去时，两人的随行物品里多了好几个牛皮纸袋，不过除此之外，江小娥还多了一个老大的木箱子。


    木箱子是从上面的秘密基地送出来的。


    送来的是两个年轻人，说这些都是莫老夫人为他们准备的谢礼，除了她的大箱子之外其他人也有，但她手里还有两封很长的感谢信。


    一封出自于莫老夫人的手，很郑重的道谢并遗憾没法出基地感谢，还期待以后有再次相遇的时候。


    另外一封，从字迹上看就特别的稚嫩。


    里面写得内容也是，足足写满了五张纸，而内容里有一些字迹明显看着就不是女娃写出来，估计不会写空在那里，再由莫老夫人帮忙填上。


    看着信纸上的童言童语，江小娥还觉得挺有意思的，在回程的路上闲得无聊就拿出来看看，累了就躺在车厢里的靠垫上睡一觉，也不知道是不是来的时候都把霉运走完了，回去的路上倒是顺顺利利。


    靠在垫子上的江小娥突然有些想家了。


    不过才四五天的工夫，就感觉挺长的呢。


    四五天，掰着手指头算一算，一下就算过去了。


    但四五天可以发生很多事。


    比如说，程荭订婚了！


    江小娥离开的那天，程荭下午回来就带来了一个大消息，周家那边说是他们两都谈了这么久，也是该定下来了。


    便让她回家去问问，想着就这两天让两家人见上一面，趁早把婚事定下来。


    有些突然，但周家准备得特别足。


    该有的礼节都有，该置办的物件也都置办了。


    而且两家见面的时候，也没出什么乱子，就算宋朗丽不热情但也没板着脸，倒是周家其他人都看得出很在意这件事，档次拉到最高，还时不时问他们需不需要再添些什么。


    反正谁都能看出，程荭未来婆家确实挺满意她，巴不得早早迎进门。


    还想着要不要就近选个好日子，把婚事给办了。


    对于程荭要出嫁，家里是早就做好了准备。


    周娄都不知道拎着东西上了多少次门，每回家里有什么大事，他们都是让程荭把周娄一并叫上，但他们预想的是两人毕业之后，而这会才刚刚开学没两天，比他们预想的早太多了。


    “是突然了些。”程荭坐在板凳上剥着豆子，“但这不是因为工作指标的缘故吗？周娄的舅妈身体不适，想着退下来养养身子，空出来的指标正好让我先顶上。”


    “哟，那你以后就是工人了？”江东阳一脸惊讶，他家妹子个个都厉害，全都靠自己找到了工作，不像他，到现在还待在家里啃着老爸，还顺带着啃着媳妇。


    “他家、他家愿意让你接班？”何泽兰不是太明白，“可你不是还没毕业吗？”


    “特殊情况特殊处理。”程荭没抬头，继续说着，“他舅妈身子骨难受等不到我毕业，就寻人跟学校打了声招呼，我可以先去厂子里入职，等拿到毕业证后再入档。”


    “还能这样啊……”何泽兰有些震惊，估计是没想到周家还没和学校扯上关系，不过想想前天见到的周家人，她心里都有些打鼓，哪怕聚在一起时没发生什么难堪的事，但就是觉得自己在那些人面前有些不敢抬头，全程都是靠着老江和东阳缓和气氛。


    “能啊，当然能。”程荭嘴角微微勾起，其实有些话她没跟家里说。


    自打上回周娄说了他外公的事，她就明显感觉到宋家人比周家人还要来得急切，已经不止一次两次提起让他们早点结婚的事，连宋朗丽对她的态度也好了很多。


    但这份“好”，并不是说真的完全对她转变了态度。


    那张带着笑容的脸，她很明显感觉到了僵硬，根本不是发自内心的笑意，而是很艰难才挤出来的。


    大哥之前有句话说得没错。


    他们一定是“有所求”，才会突然转变态度。


    程荭并不知道他们具体所求的是什么，但大哥都说了不会影响到他，那她为什么不顺着他们的急迫，从他们手里拿些东西？


    周娄的舅妈身子好着呢。


    就算他舅妈身子不爽利，也不会把自己的工作指标给自己小姑子的儿媳妇，会给，还不是因为她要，都求到她这边来了，不给点好处她又怎么可能松口？


    只不过这个“要”，也不是直白的伸手讨要。


    无非就是一些有来有回的过程，就算最后给，也得让宋家高高兴兴的给，哪怕他们察觉到她有那么一点小算计，也得让他们觉得无关紧要，不过就是一些小伎俩罢了。


    毕竟她嫁给周娄就得和他们周旋一辈子，没必要在结婚之前就把关系搞僵。


    而这些，她没必要跟家里人说。


    这些事落在大哥耳里，或许还会觉得她有本事，不管什么来路，又没杀人放火也没图财害命，有什么做不得？


    能做到，就是能耐。


    可要是落在自己母亲耳里，或许还会埋怨她太有心机，不该对着未来婆家使这种弯弯道道的伎俩，就该将他们当作一家人，和和气气才好。


    程荭不想听这些呵斥的话，也没办法很坦然的跟母亲聊这些。


    毕竟在母亲心里，她从不是一个又精明又满是算计的人，一想到要在母亲面前剖开内心，她就有些恐慌……


    嘴角抚平，内心里不由有些苦涩。


    到底还是对母亲有所期待啊……不然她又怎么可能这么在意。


    “这是你的终身大事，只要你觉得行就行，既然日子都要定下来了，那该准备的还是得准备起来。”家里不是第一次办席，何泽兰多少有了些经验，她掰着手指一样一样说着，哪怕和周家人的接触有些不自在，但也是让自己强压着这份不自在，打定主意要将程荭的婚事办好。


    终身大事，可不能出一点差错，“等我回头再问问冯婶，她对这方面……还是现在就去吧，你们先吃着。”


    说着，就把碗筷一放出了门，瞧着风风火火。


    程荭有些叹气。


    就是因为，她心里才没法彻底放下。


    何泽兰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吗？她是的，身为女儿的程荭很肯定这点，就是因为她很肯定，所以就算能感觉到母亲的心是偏的，她也没法彻底狠心断开关系。


    因为在有些事上，何泽兰也是真心真意为她考虑。


    “吃吃，结婚就得高高兴兴，可不能苦着一张脸。”江东阳将她喜欢的菜端到她面前，跟着问道：“那你接了班，就不用去学校上课了？”


    “不用上课，但还是得考。”程荭收拾收拾心情，回着大哥的话，“我和周娄说好了，他在学校里好好学，等回了家他再好好教我。”


    真说起来，周娄成绩比她还要好。


    应该也会好好教吧。


    “真好！”江东阳一脸羡慕着，“最后几个月不用去学校上课就能拿到毕业证，早知道我那个时候……”


    “你那个时候上课了都差点没毕业，更别说不上课了。”江湛生说着他的糗事。


    “爸！”江东阳不乐意了，然后弯下身子对边上的儿子道：“别听你阿爷的，爸爸聪明着呢，不过你也别太有压力，学就学，学不进你阿爷还能养你。”


    阿爷养不了还有亲妈。


    亲妈养不了就蹭蹭两个厉害姑姑的光。


    至于他这个当爸的，实在是养不了，他都是被养着的呢。


    “小采才不像你。”江湛生给孙子夹了些菜，“等下半年跟着小叔叔去上学，你一看就比他们兄弟强。”


    江湛生撇撇嘴，跟着又回过头，问道：“对了，周娄舅妈在哪里上工？不会也是电台吧？”


    程荭摇了摇头，带着些意味深长的笑，“在电机厂，和周娄妈妈一个办公室。”


    第160章


    宋朗丽是电机厂后勤科副主任, 管理着厂职工的所有生活所需，食堂、医务室、车队、库存管理等等，别看这些和“电机”不搭界, 但只要是厂内职工就离不开。


    而一个副主任的权力可想而知了。


    也难怪她看谁都是高傲地抬着头，她这个职位在厂子里不知道有多少人捧着。


    “你们俩一个办公室？”江东阳一脸古怪，嘿嘿笑了两声后说着，“说不准过两年她就想退休了。”


    宋朗丽不喜欢程荭, 他不知道何阿姨有没有看出来，但是他很明显就能感觉到，就连周娄每次提起他母亲时都会一脸很怪异的样子。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说不准四妹就和宋朗丽过了不少招, 结果也很明显, 周家把提亲的档次拉得那么高，还承诺会给四妹一个工作指标, 谁输谁赢就不用说了。


    等她嫁过去, 还不知道又得过多少招，这下好了, 不单单在家里工厂也一个样。


    两人待在同一间办公室, 有的热闹喽。


    江东阳没说什么, 而是端着自己的碗碰了碰四妹的碗，意有所指道：“祝你大获全胜！”


    江湛生微微皱着眉头, “搞什么呢？”


    江东阳没说，耸了耸肩继续吃着饭。


    程荭忍不住笑了两声。


    家里这么多人, 最懂她的不是她的母亲和亲哥亲姐, 唯一看穿她内心的就只有大哥。


    可他从不觉得她这么算计有什么不对。


    没劝没骂，反而还为她加油。


    就好像她的人生里多了一名为她加油喝彩的观众，让她心里更有劲了一些。


    不管怎样, 婚事是定下来了。


    在江小娥回来之前，宋阳波也上了一次门，应该是听说两家结亲的事，所以上门来讨功了。


    不过这次上门倒也没闹出什么不高兴的事。


    全程宋阳波只说自己做了什么好事，是怎么劝宋家人答应这门婚事，在他嘴里这门婚事会这么顺利功劳全是他的。


    但也仅仅只是说，并没有顺势提出什么好处，仿佛他就是一个做了好事不求回报的大好人，为的就是和江家人搞好关系。


    没待多久，拍拍屁股就走了。


    倒不是真那么好心，而是宋阳波知道就凭这么一件事不足以让江湛生告诉他宋静藏下的宝藏的事。


    他也不着急，有的时间慢慢耗！


    之所以不着急是因为这次促成周娄和程荭的婚事，宋家那边已经给了他一笔好处。


    怎么说都是一个消息，一个有可能扭转宋家局面的消息，这么大的消息宋蒲自然得回些好处费。


    有了这笔钱，又能潇洒好长一段时间，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坏了江家人对自己的印象，所以来得快走得也快，这让接待他的江东阳有些摸不着头脑。


    还想着怎么把人打发，更脑补了一些拒绝他提任何要求的话，结果啥都没发挥出来人就先自己走了。


    不过走就走吧。


    不重要的人没必要多费神，有这个工夫他还不如带着儿子出去闲逛几圈。


    对于街溜子来说，自然是想干嘛就干嘛。


    动了心思他二话不说就抱着儿子出门溜达，兜里装着的是媳妇给的零花钱，先去供销社买了两瓶汽水，一袋一角吸着塑料管绕着周边的巷子溜来溜去，把周边一众街溜子看得羡慕得不得了！


    “嘁，给我我都不要，年纪大了整整六岁呢！”


    “还帮着人家养儿子……”


    “娶个寡妇，也不怕出去丢人。”


    说是这么说，但是那一双双眼睛里的羡慕嫉妒谁都能看出来。


    都是街溜子，凭啥江东阳就有零花钱？


    瞧瞧那汽水，他们都是馋了凑钱几个人一块喝，哪像他一人就干一瓶！


    可谁让他有个挣钱的媳妇呢。


    听说他媳妇一个月给他三块钱的零花钱！


    三块钱呢！


    啥事不干天天溜达就能月月入账三块钱，别说是小巷了，他们这片区就没有这么享福的男人！


    先前还笑他娶了个寡妇，可瞧着他天天这么潇洒溜达，哪怕嘴上不认，心里特别地酸。


    不逼着自己挣钱还愿意给零花钱的媳妇，他们怎么就遇不到呢？！


    其中一个瘦小子馋得吞咽着口水，他小声嘟哝着，“你们说倒插门的话日子是不是就能过成江东阳这……”


    “嘘！”


    话还没说完就被边上的人捂住了嘴巴，“是吉普车的声音！这轰鸣声我一听就听出来了。”


    “吉普车？”


    “谁家的吉普车会开到咱们小巷？”


    “快快快，咱们去看看！”


    对于街溜子来说，这种热闹怎么能少得了他们？


    不单单是他们，江东阳也抱着儿子跑过去凑热闹，他没那么多见识，听不懂每辆车子发出来的声音。


    但小巷这边的街道是进不了大车的，能开进来的都是汽车，对于他们来说不管是什么汽车那都是特别稀罕的玩意。


    等跑过去一看，不管是年长的还是年幼的，但凡是男人就没有不被吸引住的！


    吉普车的车身特别地硬朗粗犷，就像是一头充满能量的钢铁猛兽，能征服每一个男同志的心。


    “爸爸，这车好好看！”小杨采眼里放着光，原先手里特别宝贵的汽水都顾不上了，只顾着看着前方行驶过来的车子。


    “儿子，你真有眼光。”江东阳眼巴巴瞅着，吉普车啊，这要让他坐上一回，他闭眼……睡上一觉都值了。


    “谁家的车？怎么开到这里来了？”


    “去派出所的吧，应该是不熟路绕到这边来了。”


    “我的天！快看快看，尾部那里是不是弹头的印子？！”


    “啊啊啊啊啊！真的是！”


    周边聚集的男同志中发出了几声尖叫，本身吉普车就是他们心中的梦中情车，而车尾部的痕迹非但没让它失去光芒，反而更耀眼了。


    江东阳也是嚎叫的人之一。


    他抱着儿子又叫又跳，汽水都洒了出来也没在意，直至这辆“梦中情车”突然停在了他们面前，弄得周边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有些想凑近看看，有些担心自己是不是叫的声音太大扰了车里的人。


    而就在这时，后座的车厢被摇了下来，一个他们很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眼前。


    “小江？”


    “是江小娥啊……”


    “小姑姑！”


    “妹子妹子，我是你亲哥哥啊！”


    江东阳反应得最快，直接挤出了人群冲上前，觉得眼前的一切很不可思议但又觉得挺理所当然……


    冲过去之后，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觉得他妹子真牛！


    自行车、摩托车、货运车以及拖拉机，到现在面前这辆帅气的吉普，他妹子的“座驾”档次是越来越高！


    坐在车里的江小娥笑了笑，率先开口：“哥、小采，要不要一起回去？”


    “要要要！”小杨采最先反应过来，蹬着脚从爸爸怀里缩下来，然后就朝着车边跑了过去，到了车门前不知道该怎么进去还想着是不是得从车窗爬进去。


    不过好在江小娥将车门打开，一把将小侄子抱进车厢，还没坐稳江东阳就冲了过来，跟着挤进车内把两人挤到了另一侧。


    坐好关门，还没来得及感受坐在吉普车的滋味，就对着外面的人招着手，“同志们，我们就先走一步啦，哎呦喂，这车坐着可真舒服！”


    话音还没落下，就能感觉到羡慕嫉妒的眼神落在身上，江东阳很享受这种滋味，就没将窗户再摇起来，反而还把头探了出去，路上遇到什么人都会大声打声招呼。


    “贺婆婆，吃了吗？”


    “王哥，这是去哪呀？”


    “哎哟，这是冯婆婆呀？怎么瞧着越来越年轻了……”


    其他人不说了，关系还没进到那种程度，但冯婆婆看到车厢里的小江，立马就迈着大步跑了过来，“小江，你可算回来了，出门这么长时间我想你想得不得了！”


    江小娥从大哥身后探出头，“等哪天清闲了我找你唠嗑唠嗑……离家还有段路，婆婆要不要一块上来？”


    “这不好吧，我一个老婆子还没坐过这种车呢……”嘴上说是这么说，但当车停下来后冯婆婆立马打开车门就挤了进去，把边上的江东阳挤到了中间的位置。


    接下来的路，把头探出窗外的就成了两个人。


    一个江东阳一个冯婆婆，轮流“骚扰”着街上的人。


    “程哥，嘿嘿你没看错，我东阳！”


    “吴老妹！这这，我啊，你冯大姐。”


    “王强，瞧瞧哥唔唔……”


    江东阳正打着招呼，结果话都没还说完就被边上的冯婆婆捂住了嘴，冯婆婆将人往后推，对着路边回过头的王强笑了两声，跟着将车窗摇了起来。


    等车子照常朝前行驶，超过了路边的王强，江东阳一把拉开冯婆婆的手，“他咋了？”


    冯婆婆肯定不是无故拦着他，自然是有原因的。


    “你家最近可别王家人来往。”冯婆婆没接着往下说，车里除了他们几个还有前面的司机，估计也是拖拉机厂的，谁知道嘴巴严不严，虽然和小江没什么太大的关系，但有些事能不传还是别传出去比较好。


    冯婆婆没说，边上的两兄妹也没问。


    正好这会车子已经停在江家的院门前，几人下了车又将行李搬了下来，江小娥谢过司机，又为他指了指出巷子的路，等吉普车开走后她才回头，行李已经被大哥和冯婆婆搬进了院子。


    “小江赶紧进来。”冯婆婆对她招招手，“等会边上的人过来，又得被堵上问七问八。”


    江小娥进了门，小杨采就帮着把院门关上。


    江东阳这会活动着肩膀，“这里面放得啥，这么重？差点把我的腰闪着了。”


    江小娥看了看地上的木箱，是莫老夫人赠给她的谢礼，到现在一直没拆开过，也不清楚里面装了什么。


    她没回大哥的话，而是问着冯婆婆，“王强怎么了吗？”


    “你先前不是想和我唠唠吗，咱们现在就能唠嗑唠嗑了。”冯婆婆没少往江家来，自己给自己搬了把椅子坐着，“他家的情况你们都了解吧？”


    “都这么多年的邻居了，怎么可能不了解？”江东阳说着，他和王强年纪差不多，他没结婚之前巷子有三个老大难，以后肯定娶不上媳妇，一个他一个程华还有一个就是王强。


    他就不用说了，街溜子嘛，没工作家里又拿不出太多彩礼，谁乐意嫁给他？


    程华就更不用说了，说话结巴，外面还有人传他是个傻子，谁家敢把女儿嫁给他？


    至于王强，那纯属是被他亲爸拖累的。


    王家就三口人，一般来说人少也没那么多纷争。


    但架不住他们姐弟有个奇葩爹。


    王二狗那人是真的奇葩，他在纺织厂有份正式工，要说好好工作养着一家三口绰绰有余，还能为儿子攒下一笔彩礼为女儿准备一笔嫁妆。


    但他懒，出奇地懒！


    一个月三十天，他能请二十天的假！


    装病找借口，迟到早退那是习以为常的事，厂子里不给批就闹死闹活，再加上一些特殊的原因，纺织厂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懒得搭理他，反正上多少天的班给多少天的钱。


    其实他懒得上班挣钱，完全可以让王强接班，再怎么样都好过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但王二狗就是不，他宁愿一个月拿七八天的工资也不愿意把工作让出去，搞得王强两姐弟都快饿死了，如果不是街道办看他们实在困难，时不时会派一些手工活，日子还真不知道怎么过下去。


    王二狗懒得出奇，连儿女的伙食都不管，更别说给他们攒钱嫁娶。


    所以王二狗也是“老大难”中的一个，没哪个姑娘愿意嫁给这样的人家，没一毛钱的彩礼不说，嫁进门还得跟着饿肚子。


    江东阳微微皱眉，一个老大难能和他家扯上什么关系？


    他忍不住看了一眼妹子，眉头蹙得更紧，“所以呢，他家打什么鬼主意呢？”


    冯婆婆微微探身，小声说着，“我估摸着，王家是看上了你们家……程华了。”


    “哈，他们家失心疯了想什……嘎谁？程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