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两天前就来南城了, 那怎么现在还没见到人？


    朱明亮着急问着，“你确定吗？交流会那边真说了师父离开了？他们是搭乘哪班火车？几点到的南城？对对，你帮我打听清楚，我等你的电话。”


    电话挂断, 脑门已经冒出一层细汗。


    朱明亮急啊, 那老头对他们这些徒子徒孙一点都不客气, 尤其是年纪越大脾气越臭, 他们顺着让着惯着，可在外面不会有人忍着, 万一发生矛盾，对方可不得抡起拳头把老头揍得起不来身？


    尤其师母还在边上, 万一……


    越想越慌，朱明亮都有些站不住了, 边上的小章赶紧问着, “怎么了，卢师傅出事了吗？”


    朱明亮正要解释，电话铃声就响起, 他顾不上解释就接起电话，和那边的人确定一些事后, 他重复确认着，“确定是在皂树街道办接到他的电话？他去那边做什么？好好好, 我会亲自去一趟。”


    他揉了揉鼻翼，挂掉电话后算是松了一口气。


    小章又问着, “没事吧？”


    “那老头真是不消停, 一大把年纪就知道到处跑，也不知道给我来个信。”朱明亮也是急了，不然哪里会当着外人“老头”“老头”的叫唤, 他道：“小章，这边你先管着，我得亲自走一趟，不早点见到他我心里不踏实。”


    “……那行吧。”小章当然不会拦着，他道：“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能做，你走一会也不要紧。”


    事情还一大堆，但能修的他们都已经修好了，放在那里还没开始修的，都是因为各种原因没法修。


    有些是材料不齐全，有些是工具不到位，还有些是没有维修方案，根本不知道从哪里下手，前头推进的快，后面都是些麻烦事。


    朱工这会离开，说是让他管着，其实就是变相地放假了。


    连朱工都没法子，他们怎么可能有？


    朱明亮离开并没有跟大伙说明原因，说出去只会让更多的人担忧，倒不如先瞒着，等他将人接回来再说。


    对于他的离开，这边倒没太大的影响。


    可对于李源振来说，却觉得是一个好机会。


    他找到何晓天两人，说着，“我打听过了，朱明亮离开是去找人，肯定是他修不好要去找帮手，那个叫啥平衡什么机的他不是修不好吗？只要你们这个时候站出来维修好，我保证这笔单子一定是你们的！”


    何晓天没说话，他都懒得跟李源振解释了。


    解释那么多遍他还是急急急，说再多都是白费口舌。


    但这会李源振小声道：“我二叔可是活塞厂的元老，当年要不是他帮着打申请，活塞厂都不一定能成立，有他出面，老厂长一定会给他这个面子。”


    如果不是二叔的缘故，他先前也当不上副厂长。


    同样，如果不是因为二叔，他也不会笃定自己这次将功补过就能再坐上副厂长的位置，还不是因为有他二叔兜底。


    他道：“不过前提是，你们必须做出成绩，向二叔证明你们有这个能力。”


    何晓天扬扬眉头，还是没说话。


    蔡志急切问道：“你保证先前承诺的维修费一分不少。”


    “我保证！”李源振不觉得这是个大问题，他给两人承诺的维修费不少，但再高也高不到用外汇券去国外请人，就算厂子不乐意批，大不了在材料费上做些文章，只要他再当上副厂长，有很多路子能用。


    蔡志有些心动了，看向同伴，“我觉得可行，总不能一直在这里干耗着吧？”


    何晓天皱起眉头想了想，随后对着李源振道：“趁着朱明亮不在，你得去车间闹一闹，逼他们的人承认修不好，就算不行，也得逼他们说出暂时没有想法之类的话，到时候我们才好上场。”


    “行！”李源振攥紧拳头，显得有些激动，等了这么久总算等到他上场的时候了，不过在他离开之前，他还是确认了一下，“那个什么平衡机，你们能修吧？”


    “东西我们都没上过手，具体还得等我们看过之后才知道。”何晓天看到李源振脸色突变，跟着又加了一句，“放心吧，要是其他部件我还不敢保证，但是平衡测验机我在厂子里就接触过，不是什么难处理的问题。”


    “那就好。”李源振这才放心些，便一脸激动地去安排后续的事，在朱明亮回来之前，他必须把维修权抓到自己的手上！


    而此时在车间，一行人难得有空坐在一块聊着，朱工一离开，他们这边也没什么事能做，趁着这个机会罗朗几人拿出这几天积攒的问题询问小章师傅等人。


    不得不说这几天跟着帮忙他们可是学到了不少。


    尤其是头一次跟着这些大师傅们接触自动化机械，长了见识不说还跟着学了学，等回去巩固一下这方面的知识，说不准下回他们就能以自动化的机械为目标了。


    他们这边询问完，小章对他们的养蜂机也挺感兴趣的，“你们拿着活塞回去，是不是就能制作好了？这机器是更方便于养蜂，还是有其他的功能？”


    “既方便养蜂也能扩大蜂群，最初我们一共弄了七个蜂箱，在制作过程中因为养殖不当死了不少，但是自打我们弄出人工巢础蜂群的数量大大提升……”


    罗朗绝对是一个很好的推广员，这会就已经黄婆卖瓜自卖自夸起来，“等以后养蜂的数量上去，产蜜提高后不但能买，价格说不准还会降很多，到时候你家娃娃就能经常吃蜜。”


    “那感情好。”小章哈哈笑了几声，“谁家娃娃不喜欢吃甜食？到时候哭了闹了，冲杯蜂蜜水哄哄就行。”


    “那可不，别说孩子了，连我这个大人都喜欢呢。”边上的小刘拍拍罗朗的肩膀，“我就等着吃你们产的蜜！”


    “好嘞！”罗朗见他们脸上高兴，顺势就想问问他们后续的计划，“小刘师傅，咱们接下来打算干什么？有什么活你就只管吩咐我们，我们肯定好好做。”


    “你们做的都挺好的。”小刘夸了一句，他不是没看出老朱的意思，说实话连他都有些动心了。


    不过也仅仅只是动心，说句难听的话，这些年轻同志们要真是分到自己手上倒还挺大材小用，“今天就歇歇吧，一切等老朱回来了再说。”


    “今天什么都不用干了吗？”


    “也没得干。”小章叹了口气，因为车间这边都是自己人，他也就没瞒着，“平衡检测机这玩意不好修，要是有法子咱们也不会光坐在这了。”


    罗朗有些惊讶，侧头看了看边上的小娥姐，因为早上他们在忙完手中的活后，她又给他们重新分了一个工作，将一些轴承打磨再全部润滑一遍。


    这个活他还以为是用到平衡测验机上，可听小刘师傅刚刚那么一说，难不成是他猜错了？


    对此江小娥回了他一句，“平衡测验机不管怎么修，最后轴承都得换下来，反正手中没事就提前做好准备。”


    小刘一愣，“你们把轴承做出来了？”


    江小娥点了点头，“手中有工具也有材料，钱嘉树也去测量了一下尺寸，我们就将平衡测验机上的轴承打磨出来并全部润滑了一遍。”


    小章有些惊讶，“你们想的还真远。”


    这个性格挺好的，总比推一下动一下来得强，不过他还是好奇地问了一句，“那万一最后会改变轴承的尺寸，你们不就白忙活了？”


    江小娥却摇了摇头，“其他部件暂且不说，平衡测验机的尺寸绝对不会改变。”


    “为什么？”


    江小娥回答，“因为它的性能。”


    这是一个用于检测和校正活塞、曲轴等旋转部件动平衡的设备，其实从它的名字上就能大概了解一些。


    她大概能猜出朱工为什么会卡在这里，因为这个部件还真不能用其他部件来替代，因为要达到一个平衡的标准，它里面每一个数据都是经过无数次测试才得出的答案。


    有一点点偏移，最后都没法达到平衡测验的作用。


    至于她为什么说没法替代，是因为这些数据仅仅只适用在407C型号的活塞上，哪怕他们拆开其他型号的活塞生产线，最后都会发现每一个平衡测验机上的数据都不同。


    所以想要修好就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重新找到一台一模一样的设备重装，要么就只能在原配件上进行维修。


    小章眉头紧皱，总觉得小江同志像是在提醒，偏偏他脑子里有些想法却抓不住，正想开口问上几句时，就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喧闹声，没一会一行人就走进了车间。


    为首那个他们并不陌生，虽然这几天一直在维修，但也不是没注意到周边的情形，每天他们在干活时总会在边上某个角落看到三个人的身影。


    一开始还以为是活塞厂专门监督他们干活的人，后来才知道其中一个就是被撸下去的前副厂长，另外两个不是厂子里的人，连夏阿大都搞不清是从哪里来的。


    不过因为有李源振接待的缘故，倒也没人去排查他们的身份。


    之前他们就好奇过前副厂长为什么一直盯着他们，也想过是不是想给他们使绊子，这种事还真不是他们小题大做，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


    像这些大厂里的纷纷扰扰，只有不敢想没有不敢做的事，时常让他们惊叹连连。


    见李源振气势汹汹的样子，他对着边上的人嘀咕了一声，“等着吧，肯定是冲我们来的。”


    “来就来呗，还怕他不成？”


    小章一行人还真不慌，像这种事虽然没经历过几次但也是见过不少，他先是让小江几人往后躲一躲，跟着就和几个同伴一同迎了上去。


    不等李源振先开呛就直接问着跟着他后面跑进来的庄文瑞，“庄同志，你们突然这么冲进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干架的呢。”


    “误会，都是误会……”


    “误会个屁！”李源振打断他的话，心里的急切根本顾不上那些弯弯道道，直接就说明来意，“厂子专门请你来维修而不是待在这休息的，要是你们修不好就赶紧挪位子，别占着茅坑不拉屎！”


    小章笑了笑，“行啊。”


    “我身边这两位同志那可是……行？”李源振感觉自己听错了，对面的人就这么轻易地答应了？


    他都没把何晓天两人的身份说出来震慑对方，这就成了？


    “行。”小章点着头，他不管嘴上这么说，还招呼着同伴们收拾东西，“活塞厂既然找到了其他人，那就收拾收拾东西回去吧。”


    “好嘞！”小刘立马脱下干活的工衣，和其他人把随身带着的工具装进袋子里，不但没生气反而还挺高兴的，“出来这么多天我都想孩子了，赶紧装，说不准还能赶上今天回去的火车。”


    “回去好啊，大老远跑过来也没多挣钱，还不如待在自家厂子干活。”


    “等会有时间咱们再去百货大楼逛逛，我还想跟我媳妇买条丝巾呢。”


    “行行行，咱们等会儿一块去！”


    “不行不行，这怎么能行？！”庄文瑞急得不得了，朱工这边的人是他找来的，这两天维修的进度满意的不得了，又怎么可能这时候把人放走。


    但小章他们可不受这个鸟气。


    说来这也是卢师傅传下来的规矩，他们确实是收了人家的维修费，但不代表收了钱就抬不起头，人家要是和和气气那就一切都好说，可对方要是不给他们脸，直接撂下东西走人就是。


    不过就是一笔维修费而已，在哪挣不到？


    卢师傅以前可是说过了，只要自己本事强，在哪都是抢手货，没必要待在一个地方受气。


    他不管这两个副厂长到底在争什么，但既然有人跑到他们面前来闹，他们也懒得搭理，更不会为自己争辩几分，反正看不上他们的都是眼瞎的人，迟早有他们后悔的。


    庄文瑞看他们真要走，急的头上都冒出了冷汗，那肯定是拉不住这么多人，便只能将矛头指向李源振，“你到底在搞什么？这条生产线是因为你被炸坏的，现在好不容易请来能修的师傅，你还想把他们赶走不成？李源振，你是想当活塞厂的罪人吗！”


    “你可别把这么大的帽子扣我头上。”李源振指了指身边的两人，“这两位可是我专门从南边请来的大师傅，他们可是跟在国外专家的身边学过，由他们出手，肯定能将这条生产线修好。”


    “所以呢？所以你明明知道我已经请来了维修师傅可以将生产线修好，你还不打招呼另外请人过来……”


    “修好？”李源振冷笑一声，“他们坐在这屁事没干，那是因为他们根本就修不好，你难道不知道朱明亮去请援手了吗？还不是因为他们搞不定。”


    他说话的声音很大，巴不得把厂子里所有的人都吸引过来，好让他们都知道庄文瑞请来的维修工根本就没办法，他放声喊着，“不然你问问他们，看他们能不能将那个平衡、平衡机修好，他们敢给你一个肯定的回答吗？”


    庄文瑞脸色铁青，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李源振就是故意下了个圈套让他们往里跳，好让他寻来的维修工接了朱工的活。


    他侧头看了看小章，犹豫了一下还是没问出口。


    其实这件事很好解决。


    只要小章他们能给一个肯定的回复，厂子里的人绝对是站在他们这边，因为这两天他们确实维修好了不少设备，这些都是他们看在眼里的。


    只要他们说他们就愿意信，绝对不会让李源振请来的两个人占了他们的位置。


    但他不能问。


    这一问倒显得他们活塞厂太不是东西了，人家大老远的跑来帮着修这修那，面对李源振的质疑时，活塞厂不但不出面制止还要他们给一个承诺，这要是换着他，他都觉得憋屈。


    “修不修的好不是你说的算。”庄文瑞直接走到小章等人的身前，正面面对着李源振，“他们是我向厂子申请，由厂子出面请来的维修工，在他们没有放弃之前你还有你身边的两个人不允许踏入车间一步！”


    李源振脸色铁青，“你敢！”


    他咬着牙，低声威胁着：“你知道我二叔是谁，庄文瑞，你可得想清楚了。”


    庄文瑞昂首挺胸，没搭理他的话，而是对边上的人说着，“小陈，去把保卫科的人喊来，闲杂人等不准踏入车间，我庄文瑞说的！”


    “好，你很好！”李源振气得要死，“我倒要看看他们真修不好，你庄文瑞会落到个什么下场，那时候你才是厂子里的罪人。”


    就等着下台吧！


    第87章


    虽然没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 但李源振也没失望，这么一闹，厂子里的人都看着，只要朱明亮等人真的弄不来, 不用他出面, 这个车间的工人就不会让他们好过。


    那可是关系到四十多个人的饭碗, 四十多个家庭呢。


    “别扯我！”李源振不和他犟, 但也没打算就这么离开，“行啊, 我倒要看看他们能不能修。”


    他们也没离开太远，不给进车间他们就待在门口盯着, 时不时冷嘲热讽几句，摆明让他们下不了台, 朱明亮在这时他心里还有些担心, 但现在车间里除了几个帮手之外就几个小同志，能有什么用？


    “怎么办？”小刘皱着眉头，“咱们是走还是留下来？”


    小章有些拿不定主意, 他们要是就这么走了，摆明就是让位, 到时候由这几人一宣扬，还不知道怎么踩着他们上位。


    他也就算了, 老朱可是主要负责人，又是卢师傅牵的线, 现在他们都不在这里, 他总不能临时退缩，最后还得老朱他们担骂名。


    但留下来，说实话他心里根本没底。


    连老朱都弄不来的机器, 他更别说了，现在又没有任何维修方案，他们也不好动坏了的部件，万一弄得更糟就不好了。


    “章工，要不你们先随便做做？”庄文瑞提议着，进度卡住这事他是知道的，他也知道朱工这次离开是为了找人，他倒不是太着急，朱工背后站着的可是卢师傅，只要找到卢师傅肯定会有办法。


    但这会被人盯着，章工他们总不能光站着不动，随便干些什么都好，装装样子也行。


    “章工，轴承弄好了，不如我们一块来弄支撑夹具吧？”江小娥提议着，她对于那些纷纷扰扰没啥太大的兴趣，只是反正要做事，那不如做点正事，有小章师傅几人的帮忙，效率一定很高。


    “支撑夹具？”小章想起她刚刚说得轴承，很委婉的提醒，“你们上午做得那些东西，不一定能用得上。”


    “没关系。”江小娥没多解释，她只是说着，“就当练练手。”


    有没有用，说再多都是白说。


    还是得先做出来，等做出来后就知道到底有没有用了。


    小章几人商量了下，反正没事那就做做呗。


    都是老手，他们大概了解小江同志要什么尺寸的夹具，就直接拿起工具做了起来。


    这边一开工，站在门口观望的李源振就紧张起来，“他们怎么开工了？不会真有法子吧？”


    “怎么可能。”何晓天心里笃定他们做不出来，说着，“等着吧，就是随便做些什么糊弄人，正好等会我去拆穿他。”


    “好好好！”李源振也期待起来了，对着身边的下属吩咐几句，让他在厂子里撒播一下，再配合等会的一场大戏，一定很解气。


    果然，几乎不到半个小时，活塞厂就开始传了起来。


    “你们听说了吗？庄副厂长找来的维修工不行，根本不知道怎么修，还死皮赖脸的不愿意挪位置。”


    “真的？那可不行啊，我家那口子就在那边车间上工，生产线没维修好他以后干什么？既然不会，那就该让位啊。”


    “前副厂长倒是请来了两个维修工，我估计着他是想将功补过，所以请来的人肯定有几分真本事。”


    “那还不如让他们试试……”


    “说什么呢！”边上的老婆子打断他们的话，“你们缺不缺德啊，人家大老远的跑来帮咱们修机器，现在也没说不能修你们一个个倒是跳得快，这心啊都是黑的！”


    “就是，人家维修收的钱也不高，在这里忙活了两天咱们厂非但不领情还想着把他们赶走，这要是传出去，其他厂子会怎么看咱们活塞厂？”


    “李源振那人就是缺德，真以为厂子里的人都傻看不出他打什么名堂？”


    “可万一他们真修不好呢？”


    “机器都坏个把月了，你急这么一两天做什么？人家朱师傅要是真修不好总会自己开口的吧？你们催什么催。”


    两方人怼来怼去，一时之间活塞厂十分热闹。


    陆宣贵等人看到这种场景，不由摇了摇头，“记住了，咱们以后厂子要是发生争议一定得及时处理，闹来闹去影响团结。”


    “庄文瑞还是经历太少了，老厂长不在，他这个副厂长本该把这件事给压下去的。”


    “别家厂子的事咱就不议论了。”陆宣贵算了算日子，他道：“咱们也去车间看看吧，要是一时半会修不好咱们也没必要在这里耗时间，得想想怎么从外地把咱们需要的型号给拉回来。”


    运输是个大难题，但是没办法。


    如果生产线没有维修好，那他们就只能从外省把需要的活塞型号给运回来。


    边上的人犹豫了一会，说着，“其实我估摸着朱师傅暂时是没办法。”


    之后不知道会不会有法子，但这两天他们也是在车间一同看过来的，朱师傅他们商量时也没避开他们，想要马上维修好感觉很困难。


    不过他又强调了一句，“但他们确实有几把刷子，说不准以后和他们还有合作的机会。”


    没修好不代表能力差。


    再厉害的维修师傅也不能保证所有机器都能维修好，尤其是这类从国外引进的机器，不得不承认精密程度确实不是现阶段的他们能掌握的。


    “你还别说，不单单是朱师傅几人，他身边跟着的那几个小同志也挺不错。”刘建光跟着附和了一句，“老陆我这几天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陆宣贵没问什么问题，而是说，“常规型号的活塞是吧？”


    刘建光顿时笑出了声，“看来不止我一个人想啊。”


    陆宣贵点了点头，“其实我这几天也在想这件事，那位小江同志提出的方法我觉得是可以尝试一下的，在某个思路上，她和骆工的想法很一致。”


    “对啊，我也是这么想。”刘建光很是赞同，“就算最后尝试出来的结果不如意，但能有这种敢想敢做的精神也值得鼓励。”


    陆宣贵看了他一眼，哪里不知道老伙计在想什么，他只是笑了笑说着，“不着急，小江同志不是还邀请咱们去他们的养蜂基地吗？一切等那个时候再说。”


    刘建光大笑两声，“对对对不着急，那咱们先去车间吧，总觉得那伙人不怀好心，咱们怎么说都是和朱师傅同一个地方来的，他这会人不在，那咱们几个老家伙也得护着那几个小辈不是？”


    陆宣贵没说话，只不过是站起身理了理衣服，跟着就带着人朝车间走去。


    和他们想的不错，李源振确实不怀好意，待在窗户口等了那么久，总算等到车间内的几人用材料做出了一个半产品。


    见东西做了出来，他便催着：“是不是可以上去戳穿他们了？”


    李源振有些迫不及待，周边除了他们之外其实还有好几伙人，有些是着急维修进度的工人，也有一些是偏向朱明亮那伙的人，生怕他欺负人似的在这里盯着。


    这样一来也正好，能让所有人都亲眼看着他们是怎么戳穿车间那伙人。


    正当他摩拳擦掌想要冲上去时，何晓天却把它给拦了下来，这搞得李源振很是不解，“你还等什么？”


    何晓天皱着眉头，“他们做的这个配件是平衡测验机上的支撑夹具。”


    李源振听不懂，“什么意思？”


    何晓天真的很讨厌和这种蠢人说话，难怪是被家里的长辈给扶持上来的，要不然就凭他这个蠢劲怎么可能当上副厂长？


    但谁让他们现在站在一条船上，只能忍着不耐解释着，“支撑夹具属于平衡测验机上的一个重要配件，我们现在就算进车间，他们也能说自己在维修。”


    “他们会？！”


    “他们肯定不会！”何晓天脸上有些阴沉，他不信车间内的那些人真会维修，“我们再等等，看看他们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这一等，何晓天几人脸上的神色就没好看过。


    支撑夹具、导轨传感器、地基螺栓……竟被他们一一给制作出来，眼瞅着马上就要到了下工的时间，车间内的空地上已经摆了不下八种零配件，每一个配件都对应上坏掉的平衡测验机的某个部位。


    “我就说嘛，小章师傅他们会，你瞧瞧他们做得多好？好险庄副厂长拦住了李源振，要不然把这么厉害的师傅得罪了就不好了。”


    “李源振就是屁事多，要不是因为他这条生产线就不会坏。”


    “就是，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两个师傅，到底谁行谁不行又不是李源振说的算。”


    边上的声音非但没遮遮掩掩反而还放大了些，就是故意让窗户边的李源振听见。


    这搞得李源振又气又急，实在是等不下去了，拽着他们就去了旁边的车间，直接放话道：“我给你们一天的时间把这个狗屁平衡器弄出来，只要咱们弄得比他们快，我就不算输！”


    到底谁赢谁输其实他自己心里已经没底了。


    就算何晓天两人能提前做出来又怎么样？只要朱明亮那边能成功，他就输得一败涂地，除非那边做不出来。


    但这会他已经不信何晓天的话，说什么当场戳穿打脸，结果呢？


    被打脸的只有他！


    想想先前听到的那些话，他李源振以后还有脸继续在活塞厂待下去吗？就算有二叔在，副厂长的位置怕是都悬了。


    但他仍旧不愿意放弃，怎么着都得给庄文瑞使绊子，这老小子要不是自己倒了霉，哪里能让他坐上副厂长的位置？


    他道：“别扯其他乱七八糟的事，你们赶紧动手，必须赶在他们前面！”


    这一次何晓天没拒绝。


    最开始是想开朱明亮等人的笑话，再踩着他们上位，但比起上位耍威风，他更在意的是那笔丰厚的维修费，就算最后不能拿那么多，也不能光着手回去。


    “老蔡，你还记得吧？”何晓天这么有信心，是因为早前他看过那两个外国佬制作过类似的平衡测验机，他有信心能复刻着来。


    蔡志一脸傲气，“当然记得。”


    他卷起袖子，特大声地道：“来来，让这里的人看看什么才叫真本事！”


    也是想出口气吧，两人连晚饭都顾不上吃，在这个小车间里忙活了一宿，也就快天亮的时候轮着睡了两三个小时，醒来后匆匆扒了几口饭，又接着忙活。


    要说本事，确实有些本事。


    再加上李源振大手笔，提供了不少价值昂贵的材料，在这天下午时就将平衡测验机的内部结构造了出来。


    在关掉手里的焊接笔后，他问的第一句话就是，“那边怎么样了？”


    “朱明亮还没回来。”李源振只在意这个，生怕这个时候朱明亮赶回来了，好在一直到现在都没看到朱明亮的身影。


    “我问的是他们那边的进度。”


    “我又看不懂，哪里知道？”李源振对他们早已经没了原先的恭维，要不是这两个自恃奇高的狗东西，哪来的这么多烂事，不过他还是多说了一句，“但他们车间摆了不少做好的零配件，怎么也得有二十来样。”


    “这么多？”何晓天皱眉，他和老蔡一共只配上了十七种零配件，不过加上外罩应该也能……不对，外罩太大了，单就车间里的那些工具根本没法弄，还得去其他厂定做才是。


    “谁知道他们怎么弄的。”蔡志拍了拍身边的铁疙瘩，一脸得意地道：“我只知道咱们的机器弄出来了，外罩先不搭，等会直接插电试机，让他们看看到底谁最厉害。”


    李源振一愣，“弄好了？”


    他盯着前方的铁疙瘩，没有外罩看着像个半成品，没想到这就成了？再想想那边车间堆放的全是零配件，他顿时一脸狂喜，“真成了？那、那还等什么，赶紧把机器拖过去啊，让大伙都看看！”


    何晓天没同意，而是打算先试试。


    连着被打断那么多次，搞得他现在是一点底气都没，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决定先插电试一试，“找两个人过来，把机器挪过去试试。”


    李源振连忙喊人，等插上电源看着机器运行起来，他更加激动了，“成了成了！何工你们真的太厉害了，没想到才一天不到的工夫就把平衡机做出来了，我就说嘛，你们肯定行！”


    看到成果，那股子恭维劲又冒出来了。


    对着何晓天两人恭恭敬敬，又大声嚷嚷着成功的消息，恨不得让整个活塞厂都听到，更道：“现在就过去吧？也省的那边的人白忙活，折腾来折腾去到现在还没见到成果。”


    这次何晓天没有拒绝，正好让他们制作的机器亮亮相，好让那边的人看看到底谁才有真本事。


    他们人还没去，消息就先传了过去。


    小章几人听得有些惊讶，“这么快？”


    “看来李源振请来的两个维修工还是有些能耐的，不过离得太远，倒是没听说过他们的事迹。”小刘看了看前面铺着的零配件，他道：“那咱们还继续吗？”


    小章犹豫了一会，然后看一下另一边的小江同志，说来也让他有些莫名其妙，最初开始他们也是没事跟着做一做，可不知不觉中就感觉是小江同志带着他们做事。


    面前二十多个零配件都是出自他们的手，但这些全都是按照小江同志的要求做出来的。


    在制作过程中他其实早就发现了，这些配件的尺寸规格其实可以合拢来组装成一个整件，和小江同志正在掰弄的那台坏的平衡测验机很像。


    所以就有一种她在领导的意味，有时候他甚至感觉自己在老朱手下干活，而且没有一丁点的违和感，要不是外面突然传了消息过来，他怕是会一直这么做下去。


    “你的意思呢？”小章是在问对面的人，他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这个选择权交给小江同志，毕竟从一开始就是她提出来的，是继续还是不继续，全由她来安排。


    “继续。”江小娥不是没听到外面在传什么，但她一点都不着急，因为最终的“宝藏”一直在她手中。


    小章点着头，“那行，那就继续吧。”


    “继续也好，咱们手中的活也不差多少了。”小刘说着，“就这么放弃先前的一切就都白费了。”


    说话期间他们手中也正在忙活着，过了大概半个小时，就在他们要结尾时有几人推着一个半人身高的铁疙瘩过来。


    刚刚进仓库，庄文瑞也听到消息跑了进来，“你们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说了这里不让你们进吗？”


    “看到没？”李源振拍了拍板车上面的铁疙瘩，“平衡机我们已经弄好了，怎么，你这是不想早点把机器维修好？”


    庄文瑞还想说些什么，就被李源振一把推开，他当着不少工人的面直接把电源插上，等机器启动后就大声嚷嚷着，“都看到了吧，机器能正常运行，庄文瑞，你现在还想把我们赶出去吗？”


    他似笑非笑，特别满意庄文瑞脸上的神色，他就不信庄文瑞敢拒绝。


    现成的机器不要，一直把时间耗在其他上面，他要敢这么做那就更有意思了，借着这个原因可以让他栽个大跟头。


    这让他都忍不住大笑了起来，不过还没等到庄文瑞开口就被另外一道声音给打断了，“钱嘉树你拿个407C型号的活塞上去试一试。”


    “行。”钱嘉树不是太明白江小娥要干什么，但他问都没问就直接从边上的箱子里拿出一个407C型号的活塞，跟着走到正在启动的机器边上，正要找个位置放进去时就被李源振厉声打断，“你干什么？！”


    江小娥走了过来，她解释着，“平衡机的作用不难理解吧？想要测试它能不能用可不仅仅是让机器运行就行。”


    说着她接过了钱嘉树手中的活塞，放进了其中一个小格子中，如果是在生产线上塑形的活塞会被运送到平衡测验机的格子中，确定了平衡稳定性这才会继续向前运送。


    不过现在是单独拆开的机器，得手动将测验的物品投入进去，但这样也不会影响到测验的结果。


    可放进去没多久，机器就响起了一阵碰撞的声音，接下来都不需要她去解释了。


    “测试不合格，这是不合格发出的动静。”


    “赶紧把活塞拿出来吧，这么碰撞下去我都怕它会散架。”


    “奇怪了，看着好像能用，怎么动静这么大？”


    边上的小章眼睛突然瞪大，下意识就道：“因为数据不匹配！所以这根本不适用于这条生产线……”


    “不可能！”何晓天怒吼过去，“我们明明是按着那两个外国佬的方法制作出来的，怎么可能不适用？”


    “对呀，明明一切都按照原先的方法来，规格尺寸都没有任何变化，怎么就不行了？”蔡志同样不理解，他们当时甚至把外国佬灌醉，从他们嘴中把制作方法全部套了出来，要不然他们不会这么自信能够做好。


    “不对，肯定是你们搞的鬼！”何晓天不接受这个结果，直接把前面的钱嘉树撞开，奔到箱子中掏出了几个活塞拿到机器面前一个个试……


    一个两个……哪怕把手里的活塞全部都试完，可最后的结果和先前都是一个样，活塞放进去之后并没有起到平衡的作用，而是疯狂地乱撞，那刺耳的撞击声搞得他烦躁无比，抬起脚就踹过去，“为什么不行？明明就是这么做的啊，我怎么可能出错？”


    “都说了是数据不匹配。”小章也觉得这些声音刺耳，直接拔掉电源，“我不否认你们做出的是平衡测验机，但这个机器可以用在很多制作的配件上，而你们这台机器绝对不适用于407C型号的活塞。”


    这是昨天小江同志“提醒”他的话。


    只可惜她那么说了后他并没有马上抓住重点，倒是何晓天以自己为例子，让他想通了这一点。


    为什么这个部件这么难复原？


    就是因为它有属于自己的数据，如果数据不匹配，根本没法起到平衡的作用。


    可就是知道这点，他没高兴反而皱起眉头，这种精密的数据肯定不是寻常就能得到的，但如果得不到，那他们就算找到方法也修不好。


    “哈哈！还笑话我，你们呢？你们不也弄不好！”何晓天明白自己败在哪里，但他败了也不算输，因为对方也赢不了。


    小章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而这时，江小娥的声音又一次响起，“章工，能将这些零配件都组装起来吗？”


    小章眼睛一亮，“你有法子？”


    “怎么可能！”何晓天恶狠狠看着她，一个丫头片子还想修好他们都修不好的部件？简直是痴人说梦！


    然而小章就没搭理他，没等到小江同志的回答，他也没继续追问，而是招呼着其他同伴，将地上的二十四个零配件一一组装起来，这些零配件有大有小，但提前规划过，所有零配件都有组合起来的卡槽。


    在其他工人的眼里，他们看不懂这都是些什么，但随着组装起来，看着和何晓天弄出来的铁疙瘩很相似，有人就忍不住好奇了一嘴，“不都是一样吗？”


    “怎么一样了，数据，你没听到吗？”


    “数据是什么？”


    “我又不是维修工，我怎么懂，不过我知道如果真要完全一样，章工等人也就不会继续组装了，不然不就是白折腾了？”


    是啊，如果真的没用那干嘛还要继续组装？


    但何晓天绝不信他们能成功，他大概明白这人说得数据不匹配是什么意思，当初那两个外国佬确实不是维修生产活塞的机器，就算全部复刻出来，不适用于活塞的生产线上也能说得通。


    可他做不到，也绝不相信眼前几人能做到。


    “好了。”小章几人将零件组装完，总体上和何晓天的铁疙瘩很相似，但现在还不算一个完整品，不仅仅是没有外罩，而是没有最核心的零件。


    就在他想要问什么时，就见江小娥将手伸进被烧坏的那台平衡测验机内部，随着手臂一进一缩，等再次缩回来时手心已经抓着一个圆球般的东西。


    这就是江小娥先前所想的“宝藏”。


    这台平衡测验机坏得很彻底，通电后没有任何反应，内部构造全部烧毁，但通电设备烧毁不代表里面的平衡仪也被烧毁。


    它才是整个部件的核心！


    江小娥拿着它，走到组装好的部件边上，跟着将这颗平衡仪安装进去，卡在某个卡槽内部，“罗朗，插上电源。”


    “好嘞！”罗朗立马插上电源，机器瞬间启动，不过最开始有些卡顿的声音，这让周边的人忍不住屏住了呼吸，随着卡顿的声音平稳下来，周边的人有两种不同的反应。


    不过，这还不是重点。


    重点是将407C型号的活塞放进去。


    “小江，你来吧。”章工将手里的活塞递过去，他斩钉截铁地道：“该你来。”


    “好。”江小娥没推脱，接过活塞后就放入小格子中……


    紧跟着李源振刺耳的尖锐声响起，带着些癫狂的笑声，“撞了撞了！这也不行，这就是个坏……怎么回事？怎么就……何晓天蔡志，你们说话啊，你们不是最好的维修工吗？老子花五千块钱请你们过来，就是让你们闹一场笑话的吗？！”


    话音落下，整个车间瞬间跟炸了似得，一个个工人都瞪大了眼，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嘶！”


    “多少？！”


    “五千？李源振花了五千块钱请他们来的？”


    第88章


    五千块钱是什么概念？


    现在工人的平均工资都才三十多块钱一个月。


    这辛辛苦苦攒一辈子都攒不起来吧。


    而现在, 李源振却承诺对方维修好生产线，就给予五千块钱的好处费，他……他怎么敢啊！


    “副厂长请来的朱师傅收的都是市场价，凭什么李源振请来的人得给五千块钱的维修费？”


    “凭什么啊！李源振承诺的这笔钱有经过厂子的同意吗？这么大一笔花销居然一点都不跟厂子交代清楚？”


    “嘁, 谁让他有个好二叔。”


    “怎么, 有个元老就能这么随意乱花厂里的资产？我很怀疑李源振这么随意不是头一次, 我一定要上面举报！”


    “五千块钱”脱口而出, 事态的发展就有些控制不住了。


    李源振这会倒是回过神，哪里还顾得上愤怒, 连连解释着，“搞错了搞错了, 没有五千块钱，不是那么回事。”


    “屁！”老黄啐了一声, 夏日车间热晕了两个人, 他特意去申请想着在车间里弄台电扇，要不就煮一点解渴的茶水备着，这狗东西硬说厂子效益不好, 抽不出这点钱来，让他准备两个桶子接点水应付一下算了。


    好家伙, 厂子里的工人就用水来应付，给外人就是五千块钱？！


    他咬着牙问候了李源振全家, 紧跟着道：“五千块钱找的还是水货，多亏你没继续担任副厂长, 不然咱们厂迟早被你们这种败类玩完。”


    “赶出去, 把他们都赶出去！”


    “对，别让他们在这里耽误外来的同志们帮忙维修机器，必须将他们赶出去, 还有李源振，这种败类就不应该继续待在厂里！”


    随着几声大喊，场面顿时有些收不住了。


    李源振急的不行，拽着身边的何晓天就道，“不是那样，你们真弄错了，何晓天他们可是跟着外国来的专家学习过，维修费……维修费也没那么贵，不然你问问他。”


    他死死拽着何晓天的衣服，都快将他的衣服扯破，“你快说，你赶紧说啊。”


    何晓天根本就没有搭理他，他的视线就没从平衡测验机上挪开过，里面放着的活塞不停地高速运转着，但不是先前那样乱撞，而是达到了一个平衡的状态，很显然适用于这个型号的活塞。


    可就是明白心里才难以接受。


    来南城这么几天他心里一直有股气就是想把朱明亮踩在脚底下，为什么一直这么想？


    那是因为他把朱明亮当作了竞争对手，哪怕不愿意承认在心里也是潜意识地认为他有这个资格和自己比一比。


    期间也不是没想过自己会输。


    光想想就难以接受。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会落到一个更难堪、更难以接受的处境。


    他可以输给朱明亮，是因为朱明亮有资格和自己做竞争对手。


    可现在朱明亮不在活塞厂，这台机器是朱明亮的同伴以及他最看不上眼的几个学生做出来的。


    甚至领头的还是一个丫头片子，他何晓天输给了这么一群人，这让他怎么能接受？！


    “你说啊，你赶紧说啊！”


    “你给我闭嘴。”何晓天反过来推了他一把，都到这种地步了他怎么可能还不清楚那笔高昂的维修费和他一点关系都没，钱没了名气也得受损，要不是李源振这个狗东西他怎么会落到这般处境？


    哪里愿意替他遮遮掩掩，要不是不想把事情弄得更难看，他恨不得将李源振的真面目撕开给大伙看看。


    不过他这边还顾忌一些，蔡志却没那么多顾忌，“你什么意思啊？什么叫做维修费没那么高？你个骗子，你可是承诺过我的，我不管，就算你们要赶那也得把钱……”


    “啪”的一声巨响，李源振直接甩了一巴掌过去，双眼通红地瞪着他，脸色狰狞的有些扭曲，“你给我闭嘴，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


    蔡志什么都没说，“嗷”的一声就冲了过去一拳将李源振抡到地上，两人就这么在地上扭打起来，没一会就见了血。


    偏偏周边围了不少人，但是没一个上前去拦，他们就这么静静看着两人扭打，巴不得打得越狠越好。


    后来还是庄文瑞站不住了，“行了行了，老黄你们几个赶紧把人拉开。”


    老黄冷笑一声，根本就没有拉劝的意思。


    庄文瑞瞪了他一眼，“赶紧着，在这里闹什么闹，闹的小章师傅他们都没法工作了。”


    话音一转，他又说着：“这位蔡师傅不是说有人骗他吗？那正好，把他们都送去派出所，公安同志总能为他们讨个公道。”


    这事一闹大，就算李源振的二叔是厂子里特别受尊敬的元老大人物，送到派出所后那就不是轻轻松松能平息的事。


    他也很想知道李源振是从哪里得来的权利，居然敢许诺出五千块钱的维修费。


    要知道他现在坐上副厂长的位子，也没有这个权利能掏这么大一笔钱。


    不过又想想。


    如果他不是把朱师傅等人请了过来，或许真能让李源振如愿。


    五千块钱虽然高，但如果找不到更合适的维修师傅，他们厂子就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放弃这条生产线再一个就是从国外去请维修工过来。


    不管是放弃还是去国外请，那绝对都是一大笔的损失，对比起来五千块钱甚至算不了什么。


    也难怪李源振敢开这么高的价。


    不过这一切的前提那就是朱师傅这伙人维修不了生产线，而现在摆在明面上的就是进度一直在往前推进，就连他以为很难维修的部件都被弄好了。


    想想刚才那一幕，他真的是神清气爽。


    李源振叫嚷着再大声又能怎样？


    他请来的维修工就是没他请来的厉害，哪怕朱师傅现在不在厂子里，他身边的人也能扛起事！


    活塞厂的人很乐意将李源振几人送去公安，巴不得多多调查他有没有贪钱的事，不用庄文瑞多吩咐，老黄就带着几人将挣扎的李源振三人抬着离开工厂。


    他们这边一走，庄文瑞便快步走到小章身边，热情地握住他的手，那张脸上堆满了笑意，“章师傅谢谢啊，实在是太谢谢了，都怪我不信任你们，没想到你们的能耐这么大，这才一天的功夫就将这个部件弄好了。”


    不等小章开口，他继续乐呵呵说着，“你们谦虚的话我还信以为真了，你是不知道啊，我昨天还挺担心的呢，你们说不会不但李源振几个信了，连我也信了，你们真是太谦虚了……”


    “……没谦虚。”小章干巴巴回应着。


    “瞧瞧，你还谦虚哈哈哈好好好，就当你们没谦虚。”庄文瑞根本就不信，要真是没谦虚，眼前还在运行的平衡测验机算什么？


    为了尝试稳定性，可是连着试了好几个407C的活塞，除了第一个有些卡顿之外，后面的都极为流畅，这还没谦虚？他哪里会再信。


    “真没谦虚。”小章扶额，有些啼笑皆非，他解释着：“说实话，在机器插电运行之前，我也没想到居然能成功。”


    神奇吧？


    真的太神奇了！


    他和其他同伴原先只打算随便做一做，每一个零配件都符合平衡测验机的标准，但自动化机械并不是配件足够就可以，有一些核心配件并不是他们能弄得好的。


    也就是没事可做，再看小江同志挺感兴趣，就顺手帮帮忙。


    谁能想到……


    庄文瑞没听懂，“什么意思？”


    小章顾不上搭理他，直接推开人就去找小江，心里好多疑问正等着她解惑，“你昨天是在提醒吧？平衡测试机最重要的就是407C活塞的数据，何晓天就是没有录入这些数据，所以才失败，可你……”


    可江小娥却明白，一个在读学生。


    他算是明白卢师傅为什么大费周章从机械厂弄两个学徒去学校，宁愿小家闹腾的躲出去也不愿意为自己孙子搭线。


    这线怎么搭？


    差的可不止一点点。


    他很好奇，“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试试。”


    “嗯？”


    江小娥又重复了一遍，“就是试试。”


    现阶段的机器和她上辈子接触的机器不同，虽说都是自动化机械，但相差很大，就比如说这个“数据”，后者都是记录在数据版中，只需要在平板上操作一下就行。


    但现阶段的“数据”，一定不是用几串数字呈现的。


    绝对是以某种实体存在于部件之中，之前朱工等人对这个部件检测过，属于电源烧毁了里面所有线路，导致内部零件也各有损坏。


    她得到准许后就特意观察过，在对比了一些零件后，她猜测这个部件的核心就是“平衡仪”，当然了，是不是这个名称她不确定，但作用却是这个作用。


    她一直说试试，也是因为她也没把握这个仪器并没有完全损坏。


    但结果挺让人满意，运气不错。


    小章张大嘴，对于她的回答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了。


    就真是试试？


    然后一试瞎猫碰到死耗子，成了？


    “你傻啊！”


    小章扬眉，谁骂他？


    回头一看，顿时乐了，“你回来了！”


    “一回来就看到你这个傻样！”朱明亮往他脑袋上一拍，“学的东西都到狗肚子里去了，师父以前不是说了吗？才没什么瞎猫碰到死耗子，一切全凭自己的本事。”


    没本事，她怎么知道哪个才是平衡测验机的核心零件？


    没本事，她怎么知道这个部件的运行原理？


    没本事，凭什么何晓天等人失败她却成功了？


    说白了，自身能力强大才有资格去赌运气。


    不然，什么都不是。


    小章捂着嘴巴，原来他刚一不留神全给嘀咕出去了，不过老朱说得对，在场这么多维修工却只有小江一个人弄出来，靠的绝对不是试试的运气。


    不过暂时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他看了看老朱身后，问道：“卢师傅呢？”


    江小娥眼里流露出惊喜，“老师来了？”


    他们都好久没见到卢老师了。


    “别提他了。”朱明亮有些头疼，“都说年纪越大越像小孩，我现在算是理会这句话了，下了火车不往南边来去了北边，走错了害怕被我们笑话，硬是不来通电话让我们去接，也多亏了在那边遇到个熟人，不然还不知道窝在哪个旮沓里。”


    偏偏他过去还不给他开口吐槽的机会，每次就嘟哝两三个字就会被他瞪一眼。


    “那卢师傅没过来？”


    朱明亮摇头，“他倒是想来，说是放心不下他的学生们，但那边厂子也有些问题，就拦着他不让走。”


    小章听得发笑，“看来卢师傅名气不小嘛，在哪都能碰到认识他的人。”


    “可不是么。”朱明亮点了点头，也多亏在这里遇到了熟人，不然那老头真不知道能不能找回来。


    他看向对面的小江，说着：“不用担心，他老人家好着呢，就是我离开的时候连着叮嘱了几次，说是多多给你们上手的机会。”


    有了新宝贝，就忘了他这个旧宝贝。


    要不是师娘在边上，老头恨不得直接把他赶回来，都不会留他住一宿，还让他吃了一顿师娘亲自下厨的红烧肉。


    不过昨天他也是打算留下来。


    一来看看师父师娘居住的环境，再来也是想问问师父有没有维修平衡测验机的方法，他们两人聊了半宿，绘制了一张又一张图稿，最后得到了一个方案。


    可他没想到的是，一路赶了过来，没将维修方案分享给同伴，等待他的反而是一台正在正常运行的部件。


    他估计，师父也没想到吧。


    朱明亮只是对着小江重重点了点头，并没有做出太多的夸奖，而是道：“你和你的小伙伴收拾收拾，接下来是生产线连接处的处理，等会一块过来帮忙。”


    再多的夸奖都比不上这一句话。


    他的邀请，是认可了江小娥的能耐，不是帮着打打下手，而是共同维修，就像他和小章等人之间的关系。


    “好！”江小娥脆声应着，回过头看着小伙伴们激动的神色。


    她有付出，但他们同样也在做事。


    一行人互助互利，没有一个拖后腿的存在，干起活效率才更高！


    接下来的日子，并没有讨人嫌地冒出来。


    倒是陆宣贵在离开之前，特意来了一趟，和朱明亮寒暄了几句后，特意对着江小娥说了一句，“小江同志，我可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很期待哪天能收到你的邀请，到时候我一定去你们基地参观一下。”


    “好。”江小娥轻笑着，“我们一定不会让你久等。”


    “那太好了。”陆宣贵是真期待，先前车间里的“比斗”他从头参与到尾，一通看下来还挺惊讶的，嘴上说着期待她的邀请，其实心里打算回去后找人打听打听养蜂基地的事，要是对方迟迟没有消息，他也打算抽个时间过去看看。


    对于这种敢想敢做的青年同志，他觉得多花费些时间了解下不是坏事。


    她值得。


    陆宣贵等人离开，周洲算了算日子，“咱们是不是已经待了五天了？”


    钱嘉树点了点头，他看了看周边的物件，小声问道：“这边的活看着还得有段日子忙活，咱们能在一周之内赶回去吗？”


    两人说着，江小娥却皱起了眉头。


    都已经五天了，她家那两位哥哥怎么还没来找她？


    有大哥在，她倒不觉得会出什么意外，如果真出了什么事大哥一定会想尽办法联系到她以及家里人，绝对不可能一个人担着。


    她觉得这个性格还挺好的，总比瞒来瞒去让人胡思乱想来得强，省得自己还得胡思乱想。


    估计是程芬那边有什么事耽误了，但肯定也不是太麻烦的事，还是那句话，要真的遇到极为麻烦的事早就一通电话打到活塞厂来。


    和江小娥想的一样。


    要是可以，江东阳早就拍拍屁股离开农场了，这边比乡下还要来的偏僻，除了一些看守的人之外，全都是下放来干活改造的人，待在这能有什么意思？


    可谁让程芬是他妹子，就她那根筋一直这么下去，就算明年能活着回家那身上也得带不少伤啊疤啊，到时候何阿姨还不得天天以泪洗面？


    运气不好落个后遗症，那更是毁了她的一辈子。


    所以他也没办法，来都来了，那他只能替程芬把路给铺平了。


    江小娥在惦记他的时候，他这会正朝程华伸手，“再拿两块钱来。”


    程华一脸皱巴巴的，手上连着比划了几下，急的连结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到底是兄弟，哪怕不是亲兄弟也是一起睡了十几年的好兄弟，江东阳一看就知道他在急什么，一把按住了他的手，“我可不是硬要花你的钱，我这都是为了程芬。”


    程华瞬间安静下来，他苦瓜着脸，结结巴巴说着，“留给、我想留给、给她，她在在这里日子、不不好过。”


    待了五天，越待越心疼三妹。


    他常年干惯了活，什么活轻松什么活累不用上手就能看出来，在这里干活的人要比原先的他累的多。


    一想到三妹还要在这里待好几个月，他就心疼的不得了，恨不得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留给她，有钱总比没钱来的强。


    但是吧，这几天江东阳陆陆续续从他这里要了几次钱，都快把他给掏空了，再掏下去就没钱留给三妹了。


    “在这里日子好不好过除了钱之外还得看人。”江东阳反手指了指自己的脸，“你当我愿意陪他们喝酒？喝的我脸上都浮肿了，等回去你嫂子还当我是在外面花天酒地呢。”


    是男人都爱喝酒。


    但他只爱随心所欲地喝，而不是带着目的全程捧着桌边人不说，还得往死里灌。


    连着喝了几次，他感觉自己看到酒都想吐了。


    他叹了叹声气，“但是没办法呀，咱们要是不把关系给程芬弄好，她哪天脑子发癫，又不知道该怎么折腾自己了。”


    要是能选，他还真不乐意去捧着别人。


    虽然那些漂亮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不费事，但本身就是带着目的性，倒有一点阿谀奉承的滋味。


    但凡他愿意忍受下来，也不至于去当个无所事事的街溜子了，之所以一直说自己废物，那是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要是咬着牙往上爬，也不是不能让他祖上再冒一次青烟。


    可他就是不愿意呀。


    比起一直奉承的往上爬，他更愿意待在家带娃做家务，他喜欢带着小杨采到处玩耍，也爱待在厨房做一锅所有人都爱吃的美味，拿着抹布擦擦桌子或者拿着扫帚扫扫地他也不嫌麻烦，没人管着他全凭自己的喜好做事，所以哪怕被人说成废物他也不觉得是件难受的事。


    尤其是在这几天他更坚信了这点。


    烦躁地抓了抓头，对着程华道：“要不你来？”


    程华没说话，而是毫不犹豫的从兜里掏出了一把钱，先是塞了两块钱过去，跟着又塞了五分钱，一脸别扭的道，“哥，辛辛苦你了。”


    “……”江东阳还能怎么办？


    就凭程华的这声“哥”，他都得咬牙继续上了，谁让这是自家人，他这个当大哥还能怎么办？


    尤其是愣大个难得喊他一声哥，不免让他昂头挺胸起来，拍拍自己的胸脯，说着：“没事，哥和他们处得不错，都勾肩搭背叫上兄弟了，我和他们多处处，等离开了也能让他们多关照下三妹。”


    关照一辈子有些不现实。


    但关照几个月没啥问题，尤其是程芬连着四次伤，这边看守的人本身就不敢太严厉了。


    拿到钱，又打算去换点酒。


    好兄弟一辈子，往往都是从酒桌上开始的。


    寻了关系换了两瓶黄酒，江东阳就拎着上了葛康的门，正想让他寻几个不值班的好兄弟一块来喝喝时，就被他先打断了，“江兄弟，今天可不能喝了。”


    江东阳打趣着，“怎么？这是怕喝不过我？”


    “嘿，其他也就算了，论喝酒我就没怕过。”很显然，葛康对这种激将法尤为的敏感，不过今天他没上当，摆了摆手道，“不过今天真不行，东边那座矮山怕是又得炸，今晚会来一些人，我还得去招待……对了。”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来得那伙民兵中，就有救程芬一起滚下山的人，要不是他，你家妹子可就悬乎了。”


    江东阳眼睛一亮，一把勾着葛康的肩膀，特别热情道：“那还等什么？你带我去见见他，我可得好好感谢这位恩人，要不是他我家三妹伤得更重。”


    “……”葛康干笑了两声，只能被他架着往前走。


    嗐，东阳兄弟什么都好，就是太热情了点，他一把年纪真遭不住。


    第89章


    葛康嘴里的民兵们这会儿正在商量着爆破的事, 为首的许安年在会议开始之前重点强调着，“这一次爆破绝对不能出现上一次的意外，二组，你们一定得清查清楚, 确定万无一失之后才能得到许可！”


    “老大你放心吧, 这一次绝对不可能再发生。”刘二良赶紧保证着, 就算老大不叮嘱他这会也得万分谨慎, 每次回想到之前发生的事，心里就一直后怕。


    好险老大把人救了下来, 两人滚下山坡也没出太大的问题，不然他们早就受到处分哪里还能站在这, 他保证着：“我们不但会提前清查，也会成立一组巡视队, 确保没有人效仿。”


    这还真不是他太操心了。


    还真有人为了不干活来这么一招, 到时候会把他们给坑死，所以这一次他一定里里外外都防着。


    “成。”许安年点了点头，接着打算说下面的事, 不过他还没开口底下的兵就自顾自地聊了起来。


    “副队长，真有人会效仿？这些人也太不要命了吧, 一个不好会炸死呢。”


    “炸死不可怕，可怕的是炸断腿炸断手, 那一辈子都毁了，还得拖累家里人天天伺候着。”


    “说来先前的那位女同志怎么样了？她其实也算是好心, 要不然……”


    “要不是她好心, 队长哪里会放过她？早把人给押着了。”


    许安年拍了拍桌子，“让你们聚在一块就是为了唠嗑？想唠嗑就回去和你们媳妇唠嗑，别在这里耽误时间。”


    “那不行。”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打趣着, “我回去了有媳妇陪，留队长你一个人待着多可怜啊？”


    话音落下，帐篷里轰然大笑。


    许安年磨了磨牙，心里把这小子给记下了，回去后必须负重跑个二十公里！


    把手里的本子扔在桌面，他哼声，“看你们还挺有劲的嘛，要不绕着山头跑上两圈？”


    这一下，没人敢说话了。


    眼瞅着就要入夜，谁乐意这个时间绕大山跑两圈？那不得半夜才能回来？


    许安年对于他们的识相很满意，打算继续刚才的话题，不过这一次又是张了张嘴就被打断了。


    只不过这一次打断他的人并不是手下的兵，而是从外面走进来的一人。


    要说他们对江东阳的第一印象，那就是热情！


    硬要再补充一些的话，那就是非常非常热情！


    进了帐篷就见他呲着牙笑着，说明自己的身份后，一把握住了许安年的手，连连道谢着：“同志，真的多亏了你呀，莫非你及时相助，后果不堪设想，你的这份恩情我……你的这份恩情程芬一定铭记在心，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你的大恩大德！”


    “不用不用，这都是我该做的。”对于这种感谢许安年一开始并没有太放在心上，一年到头总会被人拉着感谢几次，他早就习惯了。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程芬的大哥这么能说……


    从进了帐篷后，光道谢他就说了五分钟不止，每一句话甚至还不重复，搞得后面许安年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只能无奈地给身边人使了个眼神，让他们赶紧过来拦一拦。


    刘二良过来了，一脸笑嘻嘻地拉开了江东阳的手，“同志这都是咱们该做的事，你就别太放在心上了，对了，你家妹子怎么样？伤都好了吧？”


    “没呢，还在养伤。”


    刘二良扬扬眉头，“还在养伤？”


    他记得对方伤得并不是太重，怎么过去都这么久了还在养伤？


    “对呀。”江东阳叹了声气，“我那妹子就是太好心了，见羊羔子掉进沟子里她想都没想就跳了进去，结果把头给撞破了，到现在还昏昏沉沉，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哎哟，这么严重啊！”刘二良听他这么一说，不由有几分佩服了，虽然这位女同事差点害得他们被处分，但心还是挺好的。


    又是帮忙给他们把引爆线给调整好，又是为了救羊羔子受伤，为了抢救团体资产而不顾自身安危，人确实还是挺不错的，他偏了偏头，对着边上的葛康说，“人家可是做好事，你们平日里多担当点。”


    葛康嘴角抽了抽，都不知道该怎么回了。


    他们哪里敢不担当？


    万一再闹出个什么事儿来，他们也不好收场。


    “葛队长是好人啊！”江东阳语气那叫一个夸张，“要不是有他们帮忙护着，我妹子早就带上去干活了哪里还能待在棚子里休养？也是她命好，能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遇到几位好心人……”


    好家伙，又开始夸起来了。


    这次又是连着夸了五分钟，把葛康夸的脸通红，实在是遭不住把人拦了下来，“说正事说正事。”


    “对哟，差点把这事给忘了。”江东阳来这一趟还有什么正事？自然是拎着两瓶黄酒打算和他们好好喝一场。


    想是这么想，他也知道这酒大概率是送不出去的，不过不要紧，人家收不收是人家的事，他该送还是得送。


    果然酒瓶子一拎出来，现场就跟打架似的闹哄起来，一边推一边递，折腾了几分钟才消停下来。


    许安年是恨不得赶紧把人送走，“江同志，咱们这边还得讨论一些炸山的事，有很多后续的活动安排，要不你就先回去吧。”


    江东阳不想走，难得和民兵打上交道他自然得把握住，虽然和这些人不在同一个地方，但或许他们有战友和他还是老乡呢？


    自然是想拉近些关系，“说到这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我二弟以前在家就接了一些碎石的活，后来我家五妹见他干活辛苦就帮着做了一个碎石的工具，别看只用了几个木棍，用起来是真的好用。”


    江东阳没说得太详细，只是在说的时候也用手比划了一下，紧跟着解释了一下使用方法，然后拍了一下大腿，自顾自惊叹起来，“那叫一个省力。”


    本想着借着这个方法搭个桥，结果让他有些意外的是在场的人好像都没什么兴趣。


    到底是先前一起喝了几餐酒，葛康看出他的茫然，便特意解释了几句，“碎石的法子我们知道不少，有靠人力、有靠工具，工具分手动和自动，针对各种岩石还有不同的法子。”


    “那你们怎么不用……”江东阳刚说到一半就没接着往下说，只是道：“我明白了，是我想差了。”


    明明在这里待了几天，但下意识还是没太放在心上。


    这是什么地方？


    是农场改造的地方，来下放的人都会被分配到最重最苦的活，好让他们吃尽苦头后洗心革面，以后好好做人。


    不是故意折腾，但也确实没必要特意给他们准备一些工具器材，有这个钱还不如花在需要的人身上，而不是花在这里，让他们借用工具“享福”。


    葛康见他明白，便笑了笑，“我记得许队长就管着一批碎石的工具吧？复杂的那些就不提了，他那里还有一些简易的工具，上手容易、制作也容易。”


    “真的？”江东阳表现出很感兴趣的样子。


    许安年点了点头，“是有一些，都是从老手艺人那讨来的法子，用起来很便利。”


    几人就着这个话题聊了一会。


    江东阳时不时表现出惊叹又会顺着往下接话，聊着聊着，不知不觉中就到了饭点，许安年等人有些苦笑，看来只能等明天抽时间好好商议了，好在不是太着急，明天来也不迟。


    江东阳自然是知道他们不着急。


    不然又怎么会在别人有急事时还赖着不走讨人嫌？而且这些兵哥哥们要真是表现出很不耐烦的样子，他也不会一直强留着和他们聊天了。


    “这样，等我问问妹子，她要是没意见的话，就将这个制作的法子捐给你们，虽然你们也不缺，但多总比少来的强，再说了，碎石有很多不同的场景和石块，万一就特别适用于其中一种呢？”


    江东阳嘴上说着问问小娥，但能说出口这件事基本就定了。


    他觉得小娥会同意，当初小娥将图稿随意拿给他，让他直接找人做配件，根本就不担心图稿会泄露出去。


    平常人都不怕泄露，捐给民兵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正好还能借着这个机会免费用用这边的电话，都五天了还没去活塞厂，也得跟她交代一下，省得她担心。


    ……


    江小娥也是在第二天上午接到大哥的来电，对于大哥说得那件事，她倒觉得可惜了，“早知道，我该多给你几个工具的图稿。”


    那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江小娥笑了笑，“捐吧，换一张盖着戳的感谢信也不错。”


    跟着又问了问程芬的情况，只知道她没什么事后就挂了电话。


    “江大哥的来电？”


    江小娥点了点头，“他运气不错，在那边遇到了挺有意思的人。”


    在这个年代，和“兵”搭上关系绝对是一个保障，唯一可惜的是这边是南城，等回去后很难再联络上了。


    但要换一封盖戳的感谢信，那也挺不错的。


    “小江。”


    前面传来一声大喊，小章师傅匆匆跑来，手里拿着一份半成品的图稿，他问道，“你来看看这个，我觉得用弧形来替代会更好一点，但又觉得改动太大了一点。”


    “那就用半道弧形。”江小娥拿着笔在图稿上加了一笔，小章师傅眼神瞬间发亮，“对啊，用半道不就行了嘛！罗小子你跟我来，咱们去试试。”


    急匆匆来，又急匆匆地离开。


    前头愁眉苦脸，后头一脸喜气洋洋，这让旁边的人看得有些诧异。


    车间里，仍旧忙得热火朝天。


    夏阿大瞅着，紧跟着又小声问身边的人，“副厂长，我怎么觉得有些奇怪呢？”


    哪里奇怪？


    从朱师傅离开厂子后就觉得奇怪，一开始小章师傅等人像是毫无办法，可不知道怎么又开始忙活起来，然后在工厂那么多人的眼皮底子下，胜过李源振请来的维修工，弄好了那个部件。


    那时候，他们都以为是小章师傅出得大力气。


    可现在怎么瞧怎么怪异，好像……好像这一切的成果都源自于那个唯一的女同志。


    他嘀咕着，“这不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你不是亲眼看到了吗？”庄文瑞这回也算是看出来了，他就说嘛，为什么昨天小章师傅一直说自己没谦虚，敢情他真没说谎，真正使力的那个人有可能是别人，比如那位瞧着年龄不大的小江同志，队伍中唯一的女性。


    他算是明白为什么何晓天被打击成那样。


    输给小章师傅或许还能接受，可输给了一个年纪这么小的女同志，那么傲气的人哪里承受得了？


    夏阿大感慨着，“现在的小年轻是真了不得啊，”


    庄文瑞也跟着点了点头。


    如果不是他亲眼所见，还真不敢信，他安排着，“这次的事可多亏了小江同志，到时候她那边要是需要什么活塞，你利索着些安排，可别敷衍了事。”


    “我是这样的人嘛？”夏阿大拍拍胸脯，“交给我吧，她需要的几个常规型号的活塞已经装箱了，正好明晚车间得例行检查，到时候就按她需求的活塞测验。”


    每个月，总会抽一天晚上盘点和测验机器。


    就运行一下，抽检。


    反正要测验，那不如按小江同志需要的规格来，到时候测验出来的活塞都给她带回去。


    “行，你来安排。”庄文瑞满意地点点头，他现在只觉得神清气爽，庆幸自己想尽办法在交流会上找到了卢师傅，借着他的关系请来了朱师傅等人，又替小江同志搭线，请他们一并过来看看。


    要不然，这次说不准就是李源振把他踩在脚底下了。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他这个副厂长的位置坐得稳稳当当，而李源振正在被调查中，他不信李源振会是个清廉的人，到时候只怕连他二叔都逃不脱。


    越想越高兴，他顿时有些站不住了，“我去趟食堂，小江同志他们帮了大忙，咱们别的做不了，让他们吃顿好的总能做到。”


    说完，就急匆匆去安排。


    江小娥不知道自己回去时得扛着一个大箱子，他们这会在齐力安装传输带，传输带这玩意直接安新的就好，取下几个固定器，再将新的传输带装上去，步骤简单就是繁琐了一些。


    江小娥没上手，直接担了指挥的活，让几个小伙伴们上上感受一下。


    她这边安排得井井有条，另外一边的小章看得极为眼热，“你说说，这么好的苗子如果能来咱们机械厂，那多好啊！”


    朱明亮一听就知道他心里有什么打算，“她就别想了，想想她的小伙伴还成。”


    “怎么就不能想了？”小章不想放弃，“你是不知道她能耐有多大，你我都搞不定的东西，她试试就搞定了，你也说了不是瞎猫碰到死耗子，那是真材实料，这么优秀的人才就这么放弃了？”


    这要请到他们机械厂，说不准没几年，小江能站得比他还要高，他倒不觉得被一个女性，又是比自己小很多的女性领导有什么丢脸。


    在他心里，谁能耐大谁就是老大。


    说不准他还能沾沾老大的光，自己也能往上爬一爬。


    这还真不是他胡思乱想，看看她身边的那几个小伙伴，他不否认这几个小家伙都有些能耐，但他同样觉得如果机械厂的学徒们能有他们这样的机遇，不一定会比他们差。


    能在这个年纪就碰到一个能正确领导他们的人。


    这绝对是一件很幸运的事，值得让他羡慕。


    所以啊，就是因为想得明白，他才这么着急，“你舍得我可舍不得。”


    “本身就不是舍不舍得的事。”朱明亮不心动吗？


    那肯定心动的啊，一个出色的技术工带来的影响有多大他最清楚不过了，看看师父就知道了。


    但不是他心动就一定能成，“一个优秀的人从来不是我们选择她，而是她选择我们，我倒是愿意代厂子向她递交邀请，但人家不见得愿意来。”


    “为什么？”


    “因为她有更好的选择啊。”朱明亮觉得自己的同伴眼睛有点问题，看事只顾他想看到的，“你以为小江为什么会邀请拖拉机厂的人去养蜂基地？”


    小章挑眉，“她想去拖拉机厂？”


    心里忍不住拿两个厂子对比一下，发现越对比越没底。


    同在一个地方，就算拖拉机厂还没成立他也是听到过一些，一座能容纳两三千工人，配备最多设备的工厂，换作是他……咳咳，他也很难不心动吧。


    不过他还是想挣扎下，“万一拖拉机厂那边没这个意思呢？我听说那边的技术工都是从各地寻来的人才，就……算了，这话我说不下去了，他们请来的人不人才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小江有这个能耐，拖拉机厂要是错过她，只能说他们招工的人眼神不行。”


    陆宣贵并不知道有人质疑他的眼神。


    在回到拖拉机厂后，他先是安排人去外省找能合作的活塞厂，确保如果南城那边没法合作，他们也有第二个选择。


    他揉了揉额头，叹气道：“没想到头一件事就这么不顺，只希望南城那边能有个好消息。”


    “这算什么不顺？”一头银发的老人坐在操作台前，两手各持一支试电笔，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实在是不行，在C3车间腾出一间，想法子弄一条活塞的生产线回来。”


    “哈。”陆宣贵笑了，“您口气可真大。”


    骆工哼声，“老子一大把年纪还得替他们折腾履带式拖拉机，他们总得多投入吧？要什么没什么，就算把老子剥开了也折腾不出来。”


    陆宣贵听得好笑，不过想想，如果南城那边没消息，外省运输又困难的话，他们也不是不能向上面打个申请。


    407C替换609S型号，如果能成功，能大大提供拖拉机的动力。


    一句行内话，活塞那可是在车子心脏中的“工人”，它提供的动力意味着这辆车子在行驶中能发挥多大的性能。


    很小的一个配件，却至关重要，不然他也不会专门往南城跑一趟。


    想到这里，他突然道：“骆工，如果解决体积微型化，再改变推力和复位的问题，能不能减少一个常规活塞的推力，将它运用在一个小型的手动机械中？”


    骆工抬眸，看着他想了想，“理论上可行，实际上困难。”


    “怎么困难了？”


    “你也说了。”骆工又垂下头，说着，“解决体积微型化，还得改变推力和复位，那你打算怎么解决、怎么改变？”


    陆宣贵回想着那个小姑娘的话，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那几句话他一直记在心里，“比如反向杠杆，液压减压，又或者在活塞外侧加装压缩弹簧？”


    “嗯？”骆工愣住，久久不动。


    随着时间过去，眉头紧紧蹙着，他突然放下手中的试电笔，起身到边上的柜子翻找出一个常规型号的活塞，细细打量了好一会，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笑了几声，“小陆，你提的思路很有意思啊，有意思，真的是太有意思了，让我想想，该怎么弄……”


    他又在柜子里翻找了一会，显然想亲自实践一下。


    陆宣贵拦住他，老爷子一研究起来没完没了，厂子里的活大把没必要去做其他的事，他将在南城活塞厂发生的事一一说了出来，并道：“您也别着急，人家小江说了，如果她那边有消息一定会请我去养蜂基地，到时候您就知道能不能行了。”


    “一个小姑娘？”


    陆宣贵点点头，“还没我女儿大呢，也不知道跟谁学的一身本事，真的蛮厉害，本以为是两个大师傅之间的争斗，没想到被一个小姑娘压下去了。”


    这一趟南城之旅虽然无功而返，但他却觉得这一趟去得值。


    看了一场戏，遇到了一个有意思的晚辈，还得到了一个邀请。


    而且他总觉得这个邀请不会让他等太久，总有机会亲自去看看她说得那个想法到底能不能行，甚至他觉得去了会是一场惊喜等着他。


    如果常规型号的活塞真能改变，并不一定能用在小型机械上，也有可能适用于机动车上。


    “养蜂基地？”骆工来了些兴趣，“到时候把我一块叫上，蜂蜜是个好东西，小时候我阿兄还带我掏过蜂窝，啧，那滋味甜啊……”


    哪怕被蛰得一脸的包都值得，他到现在都还记得蜂蜜甜丝丝的口感。


    更好奇那位小同志能不能完成她的理想。


    真的是很有意思的一个思路！


    第90章


    蜂蜜这玩意儿谁都爱。


    这不, 熊明每天早上都会冲上一大杯，让全家一起滋润滋润喉咙，在以前可没这么好的待遇，还是多亏了他那个好兄弟, 要不是他帮忙牵线, 表舅自然也不会给他送这么多蜂蜜过来。


    连带着家里也不会因为他经常出去溜街对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毕竟喝了他的蜂蜜水, 谁要是敢说他可以理直气壮地反驳回去。


    今天和以前一样, 烧了开水凉一凉，正打算舀一勺蜂蜜放进去搅拌时, 门外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谁呀，这么大清早的怎么找上门了？”熊母放下手中的锅铲, 在围兜上擦了擦手就去开门，见到来人, 她一脸惊喜得道, “表哥你怎么来了？”


    来的是熊表舅。


    不光没空着手，还挑了两篮子的东西，除了自家自留地种的蔬菜之外, 还有一小篮子山上摘的野菇子，熊母一见到, 脸上的笑止都止不住，“来就来了, 干嘛还带这么多东西？”


    “都是地里栽的，不值什么钱, 再说了要不是你家熊明帮我大忙, 我这会儿还偷偷摸摸着呢。”熊表舅没多说什么，往屋子里望望，“熊明呢？”


    “在后屋呢。”熊母大喊着, “熊明熊明，赶紧出来，你表舅过来了。”


    她不是太了解他们之间做的事，但是表哥这人一向就谨慎，自家儿子和他多来往她很放心。


    而且应该是儿子帮了表哥忙，原先两家人也不是没来往，但是像现在这样又是送菜又是送野货还白送他们几罐蜂蜜，帮的还有可能是个大忙。


    以前还特别不喜欢自家小子跟那些狐朋狗友们当街溜子，现在一看反而是他们看走了眼。


    回想一下也是，虽然不务正业到处溜达，但是那几个小子也不像其他人一样闹事，现在居然还能帮成自家亲戚，那她还有什么好念叨的？


    等熊明出来，她就道：“等会儿你捡出来一些给你那些朋友送去，这么多咱们也吃不完……对了，那些菇子多捡一些给东阳。”


    熊明端了两杯蜜蜂水出来，一人递了一杯过去，“他不在呢。”


    “他不在也能给他孩子吃……算了算了，懒得指挥你，我自个去。”熊母让他继续待在这招待表舅，跟着就抬着两大筐东西去了隔壁房间。


    等人一走，熊表舅就着急地问着，“你朋友出门了吗？”


    熊明点了点头，“出去好几天了，怕是在外面玩得乐不思蜀，都不想回来了吧。”


    这话里带着浓浓的羡慕，他也没出去过呢，要是有机会也能去南城走走就好了。


    “那他妹妹呢？小江同志在家吗？”


    熊明扬了扬眉头，他先是喝了一口蜂蜜水，跟着问道：“你是来找她的？”


    “对呀！”熊表舅重重点着头，一张黢黑的脸上是止都止不住的雀跃，他大清早赶到城里来就是为了找小江兄妹俩，“你是不知道她上回送来的东西有多好使，上面已经筑满了蜂房，我瞅着再过七八天就能采蜜了。”


    是真的特别好使。


    小江同志说那是人工巢础，给他解释说能够扩大蜂群，其实她说的时候他根本就不明白，但人家怎么说他就怎么做，总不会出错。


    可现在他明白了！


    人工巢础一放进蜂箱中，就相当于给蜂群建了更多的房子，它们可以在这些房子中产蜜，同样也能增加蜂群的数量。


    他估算着，再给他半年的时间，蜂群至少能翻个倍！而产蜜的数量还不仅仅只是翻倍，只要他能找到一个适合放蜂采蜜的场所，有足够的“房子”在，产蜜的数量能大大上涨。


    而前提条件都充分准备了。


    他们大队那一片柚子林特别适合放蜂采蜜，而有小江同志制作的人工巢础，“房子”也能解决，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蜂群一定能大大扩张下去！


    熊表舅难得有些激动，叽里咕噜和熊明讲了一大堆，最后才道：“所以我想着小江同志要是有时间的话就去我那里看看，她不是要做什么数、数据是吧？我怕到时候要采蜜了影响她做数据。”


    “她去南城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熊明也挺激动的，这件事其实和他没什么关系，但因为他参与在其中也挺在意的，“这样，我等会把菇子送去江家时问一问，看能不能联系到东阳。”


    “那好，那太好不过了！”


    熊明联系江东阳，江东阳又联系妹子，几经辗转，江小娥是在当天下午才收到消息。


    那时候正好生产线进行第一次的通电试用。


    除了个别连接类的小零件之外，一些大的部件都已经进行了修补和替换，在通电后如果能启动设备，那他们就已经很接近成功了。


    在朱明亮插上电源那一瞬间，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不过短短四五秒后，车间内就爆发了一阵响亮的欢呼声。


    也是在这个时候，江小娥收到传达室的消息，再回了电话后，又得到了一个好消息。


    熊表舅和养蜂基地是同时使用人工巢础，他那边得到了好消息，养蜂基地那边应该也有了消息。


    如果是坏消息，那还得进行调整。


    这也不难接受，毕竟熊表舅可是养蜂的老手，他的经验可以挽回很多损失，养蜂基地那边就不同，都是一些生手，期间遇到的事没及时处理，确实会影响蜂群的数量。


    不过就算是这样也不会太难调整，毕竟最大的坎都已经迈过去了。


    可要是好消息，那他们将活塞带回去之后，前端的养蜂机便能直接完善，只用在后面增加一个采蜜的工具即可。


    忙活这么长时间总算能看到成效，她很难不高兴，她回到车间后就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小伙伴们，“这边要是能早点结束，我们回去还能现场帮着采蜜。”


    而这种实验时出的蜜，那当然是大伙一起分了。


    既能享享清闲，又能收获成果，她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他们的运气还挺好，接下来的一切都比想象中还要来得顺利，反而是卢伟志那边出了问题。


    朱明志也不知道和他师父是怎么聊的，总之这天中午他突然把所有人聚在一块，说明师父那边需要他过去一趟，紧跟着又道，“这边没几个部件就要收尾了，我过去后其他人位置不变，我主持的一切将交给江小娥负责。”


    他将手中的一个本子递了过去，“这里面有我们先前商议的维修方案，以及每个人的分工事宜，你拿着，有什么需要改动的全由你来安排。”


    很显然，是将他的权利递交了出去。


    虽说是接近尾声但也不是真结个尾就行了，这要是换个其他人或许还有些压力，可江小娥丝毫没犹豫就接了过来，她脆声道：“行，我会看着办。”


    朱明亮笑了笑，“师父说得果然没错，他就说你不会拒绝。”


    师父虽然没来，但是他这边的进度每天晚上都以电话的形式汇报给师父，也是知道这边没什么太麻烦的事后就把他给叫了过去。


    当然了，也是想给他的学生一个机会吧。


    现在车间里除了小江的几个伙伴之外，还有小章他们几人，现场全由她安排绝对是一件能锻炼人的事。


    只不过她比他想象中来的还要勇敢，要知道当年他也经历过这种事，老头子啥都不说就把一摊事丢给他，那时年轻心里没底，伸手去接权时整个身子都在发颤。


    不像小江，看着和平常没两样。


    “你都信得过我，那我肯定更信自己。”江小娥还真不慌，甚至是底气十足。


    她也觉得没什么好慌的。


    维修方案大概都已经列了出来，每个人按部就班干活就行，就算期间会遇到一些难题，在一起商量着怎么解决就是。


    实在解决不了，不还有朱师傅和卢老师在？


    江小娥接班这件事，她那几个小伙伴自然没意见，小章等人也不是头一次听她安排，在他们想来，谁本事大谁当老大，在这行可不是年龄说的算。


    都没意见，那庄文瑞自然也没意见。


    他不在乎谁领导，只要这些人能把生产线给维修好就行，而且这些日子一路看过来，早已经从惊讶到现在的习以为常。


    就算有人来问，他都能面不改色回一句。


    “姑娘家怎么了？年纪小怎么了？谁说年纪小的女同志都干不好活？妇女能顶半边天，这话可不是说虚的。”


    活塞厂的工人也没说什么不好听的话，甚至一天天过去那眼里的崇拜越来越浓郁，早在不知不觉中，对她的称呼从小江同志变成了小江师傅。


    毕竟他们的眼睛都不瞎，就算不懂这行但最少能看出机器是好是坏吧？


    最开始的时候插上电源什么反应都没，整条生产线连接处被炸得乱七八糟，看着和破烂没什么两样。


    现在不同了。


    被炸开的地方修补得特别好，瞧着比其他部位来的还要新，插上电源后生产线“轰轰”地开始运行，就算还没开始生产407C的活塞，但瞧着是越来越好，一看就知道这些人是有真本事。


    那领导的小江师傅，自然是更有能耐才能领导这群有本事的人。


    江东阳两兄弟就是这个时候找到活塞厂的。


    本想着跟门口的安保人员确定一下是不是这个地方，确定后就在边上等一等，总能在下工时等到自家妹子。


    结果没想到他刚刚说出“江小娥”的名字，坐在那里守门的老爷子眼睛瞬间一亮，起身就双手握住了他的手，热情得不得了，“你就是小江师傅的哥哥吧？她跟我提过你，来来来，她现在正忙活着不好招待你，我先带你们进去坐一坐。”


    江东阳脸上有些怪异，“小江……师傅？”


    “对呀，就是你家妹子江小娥。”老爷子跟边上的人说了几句，就带着两兄弟朝旁边的招待室走去，先是把人引进门跟着又端了两杯茶水过来，桌面上还放着些花生橘子，“咱们厂可多亏了你妹子和她的同伴们，要不是他们，咱们厂子可得倒霉喽。”


    要么，这一条珍贵的生产线真得当破废品了。


    要么，指不准被李源振借着这个名头不知道坑骗多少钱，厂子和公安局联合调查，虽然具体消息现在还没传出来，但老厂长都因为这件事匆匆赶了回来，据说他贪的钱比他们想象中还要来得多，估计以后不可能再出来了。


    这么一个蛀虫，活该被抓！


    老百姓辛辛苦苦干活，可不是为了富养蛀虫一大家子！


    “五妹，是、是厉害。”程华这会都忍不住接了话，眼睛里都是引以自豪的神色。


    江东阳也顺着往下说，“她从小就聪明，当时为了去学机械不单单是外面人连家里人都不认可，想着女孩子家家学这个做什么？不过那些议论和质疑并没有将她打倒，她能有今天的一切都是靠自己努力来的。”


    “说的好！”老爷子不断拍着大腿附和着，“说的太好了！议论和质疑怎么能打到这么坚韧的女娃娃呢！”


    江东阳笑了笑。


    不过心里还是挺感慨的。


    从妹子拿回那张荣誉证书后，他就知道妹子以后肯定是这个家最有出息的人。


    总有那么一天，连周边的街坊都得唤她一声“师傅”。


    但是他没想到会这么早。


    都还没进厂呢，甚至还没拿到一张毕业证书，就已经有人唤她一声“小江师傅”了。


    “来来，你们吃你们喝，可千万别客气。”老爷子热情招待，没打算把人留在这里光等，而是跟他们说起了前些天发生的事。


    对面的江东阳特别捧场，时不时就惊呼或者和老爷子一起咒骂那三个狗东西。


    这一次可不是故意捧着，而是老爷子说的这些事他真的有兴趣。


    本以为农场那边的事已经够热闹了，没想到妹子这边更热闹。


    一个人说一个人接还有一个人安安静静听着，招待室里那叫一个融洽。


    而就在这时，他们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喧闹声。


    江东阳奇怪地往窗户外看了看，“这是什么声音？”


    老爷子也不解，他站起来走到窗边看了一会，随后整张脸都激动得有些发红，“修好了，他们修好了！”


    只有自家厂子的人才知道这条设备有多珍贵。


    那可是养活了他们厂不少工人。


    老爷子欢呼了几声后就迈步往外跑，不过刚跑了几步又转了回来，拉着两兄弟的手就往外去，“走走走，咱们一块过去看看！”


    江东阳哪里会拒绝？


    既然允许他这个外人往里面跑，那他自然是毫不犹豫冲过去，甚至还给了愣大个一个眼神，一边一个架着老爷子就往那边的车间跑去。


    随着越近欢呼声越响亮。


    他们到的时候车间外已经围着一群人，江东阳左右看了看，发现自己根本挤不进去，想都不想就一下子跳到程华的肩膀上，想让他把自己架起来。


    程华哪里乐意？


    不过他刚要将人甩下来时，江东阳快速说了一句，“高点高点，我看到五妹了，你把我架高一点，我告诉你前面是什么场景。”


    程华想了两秒，然后把人架得更高了些，着急问着，“妹、五妹！”


    江东阳是真看到了。


    他家妹子这会站在人群中央，对比着周边的那群人要矮一些、瘦一些，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像是这群人的中心点，光彩夺目，让人都舍不得挪开眼睛。


    看着看着，眼前就有些模糊了。


    他伸手擦了擦眼，忍着鼻酸嘟囔了一句，“我家妹子可真有出息。”


    江东阳看的这一幕倒不是他主观意识，眼里只在乎自家妹子，之所以觉得江小娥像是人群中的中心点，是因为她确实就是。


    当所有的部件、零件全都维修以及替换好，这一次试机并不仅仅只是测试通电情况，在机器启动顺畅之后，他们第一次注入了活塞的原料，想要看看它的生产情况。


    从注入原料到最后一步，整个过程一共四十多分钟。


    但是这条生产线主要坏的是前部分，也就是最前面的十几分钟尤为重要。


    那十几分钟厂子里尤为地安静，里里外外站了不少人，每一个人都紧紧盯着前方，生怕它突然之间卡顿。


    至于结果就不用多说了。


    没有想象中的卡顿，反而顺畅得不得了。


    “十二分三十六秒！”老黄特意借来了别人的手表，脸上笑开了花，“和原先还少了几秒，看着要更顺畅了不少。”


    “好好好，太好了。”庄文瑞这会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他其实肚子里一堆话，感谢的话、鼓舞人心的话，但真到了这时候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现在只想长长吁一口气。


    他这段时间的压力真的很大，接了副厂长的位置后头一件安排到他身上的任务就是这条生产线，如果最后真的处理不好，就算主要责任不在他，他想要在副厂长的位置上安稳待下去，也得看以后有没有做出名堂来。


    但现在不同了。


    这条生产线是他请来的人维修好的，功劳自然是记在他的头上，以后除非遇到特大事故，不然都撼动不了他的地位了。


    甚至老厂长退下后，他也不是不能争一争。


    在其他人欢呼时，他找到夏阿大，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后，催促着：“去，赶紧把事办好。”


    “行。”夏阿大毫不犹豫，转身就钻出了人群。


    而这会，庄文瑞正想跟他们表示感谢，江小娥却扬扬手里的本子，“不着急，咱们先等活塞制作完成，等测试的结果出来先。”


    “肯定没问题。”


    庄文瑞还没开口，边上的老黄就先说上了，“都是几十年的老手了，其实不用机械测量，我们都能估摸出，肯定没问题。”


    要不然，在没看到测试的活塞之前，他们也不会这么激动。


    江小娥浅笑，“那也别急，我还得记录一些数据。”


    “好好好，小江师傅你慢慢来，我们不耽误你。”老黄不光说还将身边的副厂长带走，省得副厂长耽误了人家。


    “……”被拽走的庄文瑞就很无语。


    不过也没有凑过去讨人嫌，不过就是二十多分钟的事，他能等！


    二十几分钟不长，江小娥等人在记录数据中就不知不觉过去了，当第一个活塞掉入接着的箱子中，质检那边的人伸出双手，小心翼翼拿了出来，等两分钟的测验，她一手举起活塞，高喊了一声，“9.8分，合格！”


    “嗷嗷嗷！”


    “成了，真成了！”


    “太好了，真给他们修好了，谢谢，小江师傅实在是太谢谢你们了！”


    “呜呜我还以为我再也不能回到车间干活了。”


    “别哭！咱们的生产线好着呢。”


    确实要比原先好一点，江小娥这次主动找到庄文瑞，将记录的数据一一说明，“整体制作时间要快了两分零八秒，也就是说在制作过程中减少了卡顿……”


    一通说下来，大概就是机器更流畅、更减少了噪音和震动，他们能修补的都修补了下，相当于又维修又维护了。


    “好好好，实在是太谢谢了。”庄文瑞连连道谢，然后接过夏阿大递来的几个信封，“小江师傅，这是你的维修费……”


    见对面的人没伸手，他赶紧解释了一句，“我之前就问过朱师傅怎么安排，这是属于你的那一份。”


    小章也补了一句，“江工拿着吧，这是你该得的。”


    江小娥没再犹豫，轻笑着伸出了手。


    不单单她有。


    她那几个小伙伴同样有。


    只不过信封中的数目有多有少，江小娥那一份要比其他人多不少。


    修好后的成就、以及拿到维修费的喜悦。


    确实让人异常兴奋，也是在这个时候她看到了人群中的哥哥们，她走上前，还没开口招呼着，活塞厂的工人就因为她的上前躁动起来。


    “小江师傅，你可真有能耐啊。”


    “江师傅实在是太谢谢你了，我家那口子总算能回来干活了。”


    “小江师傅，你学这个难吗？我家孙女是不是也能像你一样学机械？”


    “学啊！只要有兴趣谁都能学。”江东阳昂着头走出来，“像我家妹子一样，只要想学甭管男还是女都能学。”


    一听是他妹子，周边人又纷纷转向他。


    一个个对“小江师傅”学艺的经历很感兴趣，没一会，就将江东阳围成了一个圈，纷纷问了起来。


    江小娥没管他，而是带着二哥走到另一旁，跟着掏了掏兜拿出一块帕子，“二哥，擦擦脸。”


    程华脸上爆红，哼哼唧唧着，“没、没哭，沙子、是沙子。”


    江小娥闻言笑眯了眼。


    程华更难为情了，把自家兄弟供了出来，“大哥，哥哭了，他哭了……”


    话结结巴巴还没说完，手里的帕子就被走来的人抢了过去，胡乱地抹了一把脸，江东阳一点都不害臊，“我家妹子这么牛，我哭两声不是应当的吗？”


    “……”程华转头，都不想搭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