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世界迷迷蒙蒙、模糊不清，他只知道自己在剥葡萄，将葡萄皮点点撕开，露出晶莹的果肉，汁水沾了一手，溅的到处都是。


    可剥着剥着，小葡萄不见了，不见了就不见了，顾识澜也没管，浑浑噩噩地想上床睡觉。


    回到房间，一掀开被子，里面却出现个衣不蔽体的少年，正红着眼眶、泪眼婆娑地问他，为什么要撕掉自己的葡萄皮。


    顾识澜醒时，天边深蓝，刚泛出鱼肚白，他回忆着梦境，心平气和地换了条nk，在浴室沉思了一个钟头。


    今日有雨，天色阴沉，下班后，顾识澜开着卡宴去到隐秀山居。


    经理在门口迎接，直接带着他走贵宾通道，一路直达钻石包厢，露天阳台上，透过全景玻璃幕墙，可直接俯瞰第9洞和18洞。


    陆明娟早就坐姿闲散，摩挲着球童的手，在里面等着了，“呦，舍得过来了。”


    两人你一句我一怼，聊了几句闲的，夹着几句工作上都事，再慢慢进入今天主题。


    这个球童按肩按的很舒服，陆明娟边喟叹边开口，“你是不是，没那么讨厌他了？”


    顾识澜专心分析LED大屏，屏幕上正滚动着实时比分及数据。


    “谁？”


    “别装，还能有谁？”


    “不知道。”


    实话实说，他真不知道，所以那晚才会很烦。


    顾辉车祸离世那年，顾识澜才十六，董事长的骤然长辞让长清上下大乱，内忧外患纷至沓来，这么大的企业，谁都想分上一口肉，一时事物堆积无人处理，外界媒体又争先恐后实时报道，仅仅三天，长清股票蒸发一百二十亿。


    曾经和蔼、攀附顾识澜家的叔伯，少数的、好一点的袖手旁观，多数都是落井下石，实力相当的，只有世交陆家愿意伸出援手，但到底是外人，能帮的不多。


    好在顾辉生前一直致力于教妻子行商管理之策，那时只是想给妻子找点事做，没想到有朝一日真的能用上，没人知道他们母子那几年是怎么过来的，也没人知道顾识澜上位后，是怎么把长清发展成绝无仅有的。


    故而，他极其厌恶虚伪、势力之人，甚至可以称得上恶心，虽说趋利避害是人之本性，但经历过太多临阵倒戈，顾识澜仍对这种人是一点儿好感都没有。


    可偏偏唯一能与他相配的omega，就是这种人。


    陆明娟扭头，拍了拍球童的手，“去帮他。”


    顾识澜没阻止，可按了几下后，到底是浑身不自在，他摆摆手，从兜里拿了沓钱，把人打发走了。


    陆明娟看着心心念念的小球童拿着钱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登时不乐意，“你怎么能让他这么走了？”


    我这肩还酸着呢。


    “小心我告诉许清。”


    “告呗，一个beta，我跟他只是玩玩，又不会怀孕。”


    提到怀孕，陆明娟来了兴致，“话说，陈心要是真怀了，孩子你要不要？”


    顾识澜乜了他一眼，继续看比赛，回答干净利落，“不要。”


    说曹操曹操到，再多的话都被手机铃声打断，顾识澜接通电话。


    电话那头，陈心轻轻开口，语气小心翼翼，“你在干嘛呀？”


    “怎么了？”


    omega似乎有些犹豫，“你现在有时间嘛？”


    顾识澜静默一刻，再决绝回答，“没有。”


    “好吧，那我挂了，不打扰你了。”


    陈心挂断前一刻，顾识澜又问，“到底什么事？”


    陈心有些不好意思，“我摔了一跤，在地上起不来。”


    顾识澜拧眉，“不是有阿姨照顾你吗？”


    “阿姨有事出去了……”


    顾识澜瞥了一眼前线吃瓜的陆明娟，继续道，“房真存一会儿过去。”


    陈心语气有些委屈，“能不能你来。”


    最后回了句“不能”，他将电话挂断。


    接着，起身，拿起一旁的外套，头也不回地往外走，留陆明娟一人在原地纳闷，


    人的嘴怎么能这么硬？


    ……


    往云顶去，车外风雨越来越大，灰蒙蒙的云层中，偶尔穿出几道闪电。


    顾识澜有些不安，第一次主动给陈心播了电话，语气勉强算是轻柔，“还疼吗？”


    “疼，你要来吗？”


    “嗯，别乱动。”


    直到进入电梯，顾识澜的心都都是悬着的，可是却在推门而入的那一刻，被喷了一身彩带。


    而电话中还起不来的陈心，此时正安然无恙站在一旁，兴高采烈、眉眼弯弯地看着他。


    陈心走到顾识澜身前，仰脸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骗你的，阿姨也没有提前离开，是我觉得我的脚好的差不多了，才让她走的。”


    见顾识澜一言不发，他又歪歪头，咧嘴继续道，“我做了一桌的菜，想谢谢你那天救我，但又怕你不来，所以才出此下策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骗你的。”


    此时，天空炸出一道惊雷，吓得陈心一哆嗦，他下意识向前，钻入了顾识澜怀中。


    原以为会得到庇护，却见顾识澜面色如霜似寒，用力把他推了出去，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陈心在原地愣了一刻，才反应过来他这是生气了，


    「我就说你这招行不通吧！」


    999看着这场面，长叹一口气。


    “明明前几天还很好呀……”


    陈心不明白，前几天还救自己于水火，抱了自己一路的人，此刻为什么会这么决绝，以至于他上前拉住顾识澜的手，都被大力地甩开。


    泪滴滴到顾识澜尚未来的及收回的手上，他转身质问陈心 ，轻蔑的眼神中带着嘲笑，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冰冷，“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这次把我骗过来，又想装什么？”


    他一步步上前，把陈心逼到了墙角。


    水润的眸中充满不解，陈心不明白，为什么仅此一次的真心，会换来这个结局，他抹去眼角的泪水，与那双将自己贬低到泥里的眼睛对视，“我还骗你什么了？”


    顾识澜冷笑一声，后退几步，不准备与他争吵，独自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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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心咬唇，不让泪水流下，可像是失了控制，泪水仍旧滴滴砸在地上，身体靠着墙慢慢滑下，他将自己抱成一团，头埋臂弯，无声流泪。


    雷声仍在轰鸣，就像那年的夜。


    “轰隆隆！轰隆隆！”


    滴答滴答，雨滴顺着墙角滴下，破旧侧屋中，陈心打走乱飞的苍蝇，守着他的一桌好菜。


    村边不知道哪来的破铜丝破铁丝，看样子是别人不要的，于是陈心都给捡了，捡了换钱，果然换了很多很多钱，有大好几十呢。


    他拿着这钱，去村头馆子里点了好几个菜，一路护着、守着，满心雀跃，等陈国华回来一起吃。


    小院大门被推开，陈心听到动静，赶紧跑过去，灰溜溜的小手牵住爹爹的大手，把他一路拉进狭小的侧屋。


    可平日还算和蔼的爹却忽然变了样，对着那一桌好菜大发雷霆，声色俱厉地吼陈心，“你的钱是哪来的？！”


    如果有这钱，他今天就能赢回本！


    屋内昏暗，雷声轰鸣中，陈国华眼睛大睁，面色狰狞，像地狱来的恶鬼。


    小小的陈心被吓得连连后退，瑟瑟缩缩地回答。


    却不料，陈国华气上心头，直接扇了他一巴掌，那巴掌的力气不小，将本就瘦弱的陈心扇飞了出去，头撞上了桌角，磕晕了过去，第二天醒来，自己还在那个地方，左耳传来的阵阵疼痛，以为又是哪里划伤了，他没去理会。


    后来，才看到脸上凝固的血，才发现自己的耳朵，再也听不见了。


    陈心擦干眼泪，从墙边起身，独自回到家中，坐到桌前，一口一口，吃那些没有送出去的饭，却只吃几口就再也吃不下了。


    他起身，一趟一趟，一碟一碟，将菜放进冰箱里。


    忽然，一道钟摆走动声，熟悉的机械音再次响起，「宿主陈心，任务失败。」


    接着，脑中像有电流灌入，头痛欲裂，餐碟脱手而出，摔落一地，陈心也被疼到倒下，死死抱着头。


    不对……不对……，他们不是已经被媒体拍到了吗……


    照片早被放到网上，还掀起了大波，帖子说今天会揭露另一主人公身份。


    难道……


    管不了这么多了，他现在疼到要死了！


    陈心拖着疼痛的身体，一点一点，爬到餐桌旁，强撑着站起身，浑浑噩噩，给置顶联系人发了信息，信息发出，才想起来顾识澜应该不会再信自己。


    他赌不起，于是又给曾帮过自己的谢寻发了一条，确认信息已发送，他再也撑不住，身体慢慢滑落。


    巧的事，谢寻恰好在看陈心和自己寥寥无几的聊天记录，刚准备放下手机睡觉，久久没有动静的聊天框就蹦出一条求救信息。


    来不及换衣服，他拿起车钥匙就往云顶赶。陈心家连门都没关，因着过于着急，谢寻没敲门，直接进去，入眼就是陈心倒地不起的身影。


    他上前唤了几声，没动静，于是将陈心打横抱起，护在怀中，转身，却见站在门口，面色森寒的表哥——顾识澜。


    所有的一切在脑中串成线，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