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里。


    吃完牛排后，虽然叶羽心已经比之前缓过来了不少，但心里还是很乱。


    坐在那儿想了半天，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把服务生招了过来。


    大致说了一下夏逸风受伤的情况后，只打算麻烦对方帮自己跑一趟药店的她，就听见服务生热心地说他那里有药，并且后厨还有冰袋，他可以送包给她，把叶羽心惊喜得当即就掏了好几张出来给他当小费。


    看着服务生连眼睛都亮了一点，叶羽心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好像给的有点多了。


    啧，算了，多给就多给点吧，人家也不容易，何况我也不差这么点钱。


    记下使用方法后，叶羽心提着袋子，摇头晃脑地上了楼。


    开了门，毫无准备的叶羽心就对上了那张同样毫无防备的脸。


    ——坏了，我还没有想好要问他点什么呢，怎么办怎么办……要不先给他上药吧，顺便也拖延点时间让我好好想想。


    “去那边。”她扬了扬下巴，努力控制着砰砰直跳的心，让自己尽可能显得镇定一些。


    ——不对吧，为什么我的语气这么冷漠？会不会崩人设啊？！诶等一下，他现在已经坐过去了，而且系统还没有报警，是不是说明我现在这样其实是可以的？那我岂不是可以……


    叶羽心的大脑快速运转着，在紧张与兴奋的双重刺激之下，她已经听不清夏逸风在说些什么了，就连解塑料袋的手都有点抖。


    “敷着。”她把冰袋扔过去。


    ——吵死了，闭嘴吧你。话说，我之前看的小说里，主角的脑袋不是随便被碰一下就会失忆脑震荡成植物人的那些的吗，怎么不让他也接一下？还是说因为他是配角，所以防御值会更高一点呢。可恶啊，刚刚就应该让他多挨几拳的，都怪破系统让我错失良机。


    叶羽心把药膏涂到棉签上，恨恨地想着。


    “小雪对不起，我……”


    “你什么。”


    ——我在思考，别吵吵。


    “我不该打架，不该让你担心……”


    “还有吗。”


    ——哦吼，这小子被一拳打醒，终于肯承认错误了？


    “我不该……我……”


    “呵。”


    ——我就知道。算了，反正我也想好要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我可以解释的，你听我说……”


    ——解释个屁啊，姐不想听你的废话，该轮到我的回合了吧。


    “你不是说你在实训，在准备论文吗，现在怎么样了，可以和我讲讲吗。”


    叶羽心酝酿着情绪，抬起眼平静地望着他。


    ——你的瞎话，编好了吗？


    “我在学校很好，只是……只是最近碰到了点问题，所以有些焦头烂额，所……所以才暂时耽搁了一下……”


    ——就这？你是不是被人给打傻了所以都认为别人和你一样傻？


    叶羽心懒得吐槽了，偷偷翻了个白眼。


    “那之前呢，或者说，你上学期的成绩单可以让我看一下吗。”


    为了给后面做铺垫，她特意拉长着自己的尾音。


    ——很好，他紧张了，他害怕了。那么接下来，可就轮到我了，


    悄悄地深吸口气，一个箭步冲上去把他的袖子全部推到顶。


    “另外——请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她的嗓音亢奋得有些尖锐，每一个字句都如同利剑直扎他的心。同时手指也把他掐得特别紧，生怕他会突然钻进地里逃跑似的。


    “我知道这是什么，可你真的知道吗？夏逸风，你还记得来之前对我说了些什么吗，那些保证那些承诺，对你来说难道都是放屁吗？”


    她继续保持着这个近似于逼问的禁锢姿势，每一个字都说得那么咄咄逼人。


    “你的父母还有你哥哥，你知不知道他们对你抱了多大的希望，你就是这么报答他们的吗？你又知不知道，我对你抱了多大的期盼，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出国这么久了，我真的好想跟你多说几句话，恨不得每天都可以见到你，但又怕打扰到你学习，只好偷偷忍着不说……夏逸风，你不是口口声声说爱我吗，你怎么可以这样啊！”


    叶羽心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可以入戏这么深，身体和声音都在颤抖，眼角也有泪水快要溢出。


    “夏逸风，你真的好残忍啊……你知道吗，很久以前有一个小女孩，在她最窘迫最绝望的时候，有人愿意在大庭广众之下站出来解救她，伸出手把她从噩梦中拯救出来，于是她便心甘情愿地爱上了他，把他当做是自己的王子自己的英雄。但是现在，夏逸风你看看你自己，你现在算什么啊，你配得上那个‘英雄’称号吗？你杀人了啊，那个英雄被你杀死了，你把那个爱着她的英雄亲手杀死了啊！


    “她本来拥有的就不多，现在更是一无所有，你这是要把她逼死啊……夏逸风，你为什么要对她这么残忍，她做错了什么吗，她有做过一点对不起你的事情吗，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夏逸风看见她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下来，砸在他的手背上。


    明明只是普普通通的水，却好似浓硫酸一般，所有伪装出来的外壳都无法阻止它的侵袭，只能任由自己的心被慢慢腐蚀。


    她喊的是他的全名，是不是说明她已经发现了他的本质，已经不再爱他了呢？


    头顶纯金的王冠瞬间褪色，背后飘逸的披风也被扯成碎布。他被人从高高的王座上推下，摔在满是尘土的街道上。


    人们在嘲笑他，那些他曾看不起的人都在肆无忌惮地嘲笑他。边上的水桶映照着他的脸——平庸、丑陋，唯唯诺诺、任人欺辱。褪成白色的王冠也在溶解，浓稠的白色液体顺着头发一路滴答，最后黏在他惊恐的脸上，整张脸看上去就像是在宴会上供人随意取乐的小丑。


    不，这不可能是他！


    他被恐惧席卷着拖到泥沼之中，拼命挣扎着想要爬出来却越陷越深。双手在空中无力地挥舞着可却连一根蜘蛛丝都没有抓到。


    腐烂的污泥一点点把他吞没，腥臭的气味更是让他快要窒息。泥沼中伸出一只只手，那些手狠狠地抓着他的身体按住他的头，他听见它们说——不要挣扎，不要抗拒，你只是重新回来了。


    不，我不要！


    就在他快要被恐惧彻底吞没时，他那徒然无用的手终于抓住了点东西——是她的手。


    他仰起头，透过朦胧光晕看见公主站在草地上，如洁白高贵的百合，高高在上地俯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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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裙摆纯白的蕾丝甚至都没有沾染半点尘埃。


    丝绸手套被他攥得变了形，手的主人就要把他狠狠甩开了，因为他听见她说——


    “我真的好恨今天为什么要遇到你，为什么要看到你的真实面目。不然的话我还可以一直让自己活在那个幻象中，让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我现在突然开始怀疑，怀疑那天伸出的手到底是因为好意还是想要出风头……夏逸风，你可以告诉我答案吗？


    “如果这一切都是假象都是你的伪装，那你为什么不可以一直去骗她？那个小女孩其实很笨很好骗的，你可不可以一直去骗她，算我求你了好不好……


    “怎么办，怎么办，我真的好难过好痛苦。曾经还会有人来救我，可现在却……夏逸风，我明明那么爱你，可为什么连你也要骗我，为什么我对你也一点都不重要……我求求你告诉我，我对你来说究竟算是什么啊……”


    叶羽心的身体颤抖着，过于激动的语气中是破碎的呜咽。这种激动不只是因为她投入了太多的情绪，也是因为她在替苏文雪指控他。


    既然她能够感受得到苏文雪的情绪，那么一些她没有说出口的话，她就有必要帮她喊出来。


    他凭什么这样对待苏文雪呢？


    稍微平复下心情后叶羽心擦着泪，正准备给面前这个已经瘫软在地形同死狗人的最后一击，却见那个已经快被击溃的身体犹如垂死之人回光返照一般，重新迸发出巨大的力量猛地抓住她的手，力气大得让她暗自喊痛。


    他抬起头，祈求般盯着她的眼睛，如同濒临绝境的信徒仰头凝望至高的神明，绝望的眼藏着孤注一掷的疯狂。


    “你是我的爱人啊小雪……我可以改的，你相信我。我会改的，我会的……”


    他的脸惨白如鬼，可布满血丝的眼睛却红得吓人，说出来的话也是断断续续的。


    “小雪你相信我，我爱你啊，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做的……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就这一次机会好不好？”


    他颤抖着抓住她的手，一起贴在脸庞上。那手刚被放上去，就有一滴泪滚了下来。


    “我爱你啊小雪，就像你爱我那样……最后一次机会，我会向你证明的……给我一次机会吧小雪……”


    那滴泪也把叶羽心吓了一跳，但却不是出于心软或是宽恕，而是因为那从后背陡然升起的毛骨悚然感。


    这小子疯了吧？！


    还是说是这小子昨天刚嗑完，意志还没有完全清醒，要是他等下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可没人能救我啊。


    该死的，又得哄着他了。


    狗屁系统你给我等着，要是下个世界我还要跟这种狗皮膏药似的死老鼠纠缠不清的话，姐就直接不干了！反正也是烂命一条，有本事你就直接拿去。不崩人设归不崩人设，但也拜托你少拿这种恶心玩意儿来折磨我啊啊啊啊啊！


    叶羽心的内心疯狂尖叫，但又不得不强忍着想要崩溃的冲动，轻轻地伸手抚着他的脸。


    他赶紧将那只手紧紧贴在脸颊上。于是她暂时压抑着想要反胃的冲动，拼尽全力挤出最后一点温柔。


    “好吧，那我就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我要你用你的实际行动来证明，你爱我，那个英雄仍然活着，你也值得我去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