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耀回得知消息时，龙椅的鎏金扶手都被他扳的响了一声，听到旁边的多宝小声关切的一句“陛下”，他才回过神来，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


    其实楚耀回没打算这么早登基的，他攻入南玉后用的是雷霆手段，有反对者则斩，遇见贪官污吏就杀，甚至都没让他们等到秋后，晨间抓人午时便能问斩。


    于是他很快便扫清了一切障碍，又重点报复了一下陈家后，楚耀回自觉已经彻底掌握了朝纲便想动身前往西金，可就在这个时候，多宝来禀：“殿下，圣上他似乎要不行了。”


    对于景帝的身体，大家都心知肚明，但谁都没有料到景帝会这么快就死，楚耀回甚至叫王院使减轻了参汤里面秘药的分量，但没想到景帝还是没能活过一月。


    乾清宫里寂静无声，楚耀回坐在外间等着王院使的诊断，不多时老太医就拎着药箱出来了，他行完礼后慢慢地站起，思索着该如何说明景帝的死因。


    楚耀回觉察到了他的迟疑，敲了敲桌子道：“院使有话直接说吧。”


    “是，”老太医擦了擦额角冷汗，这位殿下的气场可真是越来越足了，他低着头缓缓道，“微臣开于圣上的方子并无不妥，按理来说至少可以再撑半年，可圣上用了这方子，清明的时间越来越多，免不了会多思多虑。


    然圣上旧疾最怕思虑，否则就会头疼欲裂直至浑身刺痛，臣昨日来请平安脉时，圣上就已经一夜不曾合眼了。”


    “臣观其脉象，是情志因素导致的气机紊乱、脏腑失调，微臣方才还探了圣上龙体，”王院使说到这里稍稍停顿了一下，压低了声量道：“圣上死前，心脉都断尽了……”


    楚耀回这才抬头看了老太医一眼，王院使的意思他懂了，景帝因为减半的药效，既不能陷入昏睡，又浑身疼痛难耐，受尽折磨所以才会早亡。


    但他真正的死因是心脉尽断，那是情绪剧烈波动才有的迹象，景帝居然是气死的？他所遭受的，不过自己前世的一半，居然这样就被气死了？


    至于原因，不过是昨日大臣们联合上表，请求楚耀回继位罢了，不知道是谁把消息带到了景帝面前，自觉牢牢把持着朝政的老皇帝发现自己不过是躺了一个月，他忠心的臣子们却已经急急忙忙投诚了两次，一时间难以接受众叛亲离这四个字，就这样被气死了。


    他这一死，朝臣们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放过楚耀回了，于是去西金的计划只得被暂且搁置，没想到这一放，就让他听见了这么个消息。


    楚耀回感受着手心被龙椅划伤的疼痛，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但他还是又问了一遍：“请婚？谁？”


    说起这件事情，众位大臣可都来了精神，毕竟他们与西金的新国主都是老熟人了，这满殿的官员也许没有和楚耀回吃过酒，但绝对都和赵观南有过私交，不管是交好交恶，反正满朝文武都对她熟得不能再熟了。


    此刻再听闻老熟人的消息，果然又是如此的劲爆，如此的惊天动地，于是大家也不忙着议事了，全身心开启了吃瓜模式，简直吃的是天昏地暗、不亦乐乎！


    “启禀陛下，那赵观南从咱们南楚逃跑，绕了个弯攻下北狄都城后就急忙赶回了西金，或许那北狄王室命不该绝，经此一难居然还留了个活口，正是来过南玉议和的北狄王子耶律乌昂。


    他招揽了北狄剩下的朝臣，一路北逃，逃回呼兰，建立了新的政权，当然对于从前的北狄来说，这个新狄就逊色太多了，但谁知那耶律乌昂建国后的第一件事不是报仇，而是请婚！“


    大臣们交头接耳，纷纷交换着自己的一手情报，有人说赵观南此子心机颇深，居然连他们都骗了过去，放她回西金简直是后患无穷。也有人说既然大家都这么熟了，不如趁机发展发展两国关系，也算为子孙后代谋福……


    而楚耀回全部的关注点都放在了赵观南只留了一个活口上，为什么只留耶律乌昂不杀？想起那小卷毛对姐姐的旧情……咔叭一声脆响，扶手上凸起的浮雕祥云就这样被他掰了下来。


    南楚的大臣们这边正聊得热火朝天呢，听见响声抬头一看，见新皇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众人这才回想起来，那赵观南似乎与自家陛下也颇有渊源！


    大家短暂地停顿了几秒后开始义愤填膺地两边谴责，一边骂赵观南的行事作风哪里像个女的？最可恶的是她居然骗婚，南楚一定得替公主要个说法！


    一边又骂耶律乌昂吃软饭，堂堂七尺男儿，不想着如何振兴家国，居然一门心思的攀附西金！


    可骂到这里，大臣们也醒悟过来了，眼下西金已经攻下了北狄，势头正盛，耶律乌昂此举虽然令人不齿，但也是实打实的投诚，如此一来，西金的敌人就只剩下南楚了。


    他们熟悉赵观南，赵观南自然也熟悉南楚，要是她打过来了怎么办？有人小声道：“不然我们也请婚？和亲一事利国利民……”


    可是怎么请？且不说皇子和亲会不会混淆了皇室血脉，他们就是想和也没有人选啊！南楚又不是亡了国的北狄，怎么可能让自家皇帝去和亲？


    满朝文武一筹莫展，可却无人知晓新皇在很早之前就想与西金和亲了，在他……还是个公主的时候。


    “我们也请婚。”


    不大的声音响彻朝堂，大臣们正诧异，是谁如此大胆居然说出自己的心声，众人寻声望去，瞧见了自家陛下……


    南楚的大臣们上一秒有多钦佩，下一秒就有多崩溃，虽然楚耀回一不赐婚皇家的适龄宗亲，二不册封大臣的贤良小姐，可对于和亲一事，大臣们那是摇着头往死了反对。


    “请陛下三思，此事万万不可啊！”


    往常一直黑着脸的楚耀回此刻突然笑了一下，语气也是前所未有的亲和：“爱卿先前不是说和亲是件利国利民的好事，怎么此时又反对起来了？”


    老臣们个个恨不得以头抢地，嘴角抖了又抖却不知如何反驳，一国之主亲自去和亲这种事，他们也闻所未闻啊！


    眼看自己的大臣又晕了几个，楚耀回高坐龙椅之上又点了一遍自己的“嫁妆”，南楚地大物博自古富庶，他的嫁妆肯定比那小卷毛的多！群臣乐意反对就反对吧，但和亲是一定要和亲的，毕竟这件事，他想做太久了！


    楚耀回可没闲工夫等大臣再去商议个什么万全之策，他得了消息转头就单枪匹马杀到了西金，等他拿着赵观南的私印一路走到皇城之下，楚耀回这才发现姐姐给他的这枚印章有多权威。


    他拿着印章光明正大地“潜入”了西金皇宫，还挥手屏退了准备通告的宫人，此时书阁内，赵观南正在抓耳挠腮地给小桃写信。


    要完要完！国主大人久违地体会到了何为后悔，她当时就不该托大，早听晚棠的话，追上去补他一刀，不就什么事都没了吗！赵观南都不敢想象，小桃听到这个消息会有多委屈……


    于是她连夜就放了枭鹰给楚耀回传信，谁知道那耶律乌昂犯什么神经！她可是连话都没和他多说两句！


    赵观南之前与楚耀回通信的频率是五日一次，因为耶律乌昂这封国书，西金去往南楚的信改为了一日五次，枭鹰不够就放信鸽，如此赵观南还嫌不够，每次寄出的信函恨不得写满密密麻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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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释，这会她正在为明日的信件操刀。


    事出紧急，她也顾不上再搞什么花笺金粉了，朴素的信纸上挤着字斟句酌的蝇头小楷，写到后面赵观南自己都有些晕字了，接过晚棠适时递来的茶水，她饮毕默默叹了口气。


    “主子歇够了就快写吧，这才写了两张，哪里够放五只信鸽？”晚棠憋着笑替赵观南磨墨，她早就说过，主子总是喜欢惯着楚主子，日后一定要栽个大跟头，这不就应验了？


    见赵观南盯着信纸直发愣，她忍不住又调笑了一句：“国主要是写不下去，不然想想如何回复新狄请婚的国书？那使臣还在驿馆等着呢！”


    楚耀回此时正站在窗外偷听，听到新狄二字时，他心中一动，忍不住靠近了书阁的轩窗，希望能听的更清晰一些。


    赵观南心里正烦呢，揉着额角道：“我没什么好回的，让那使臣回去告诉他们单于，最好给我滚远一点，上次是他命大，他要是再敢写什么国书来攀关系，我就亲自去呼兰取他的项上人头。”


    又叹了口气，赵观南眯着眼考量该怎么完成她剩下的三张信纸，却突然看见窗边的影子动了一下。


    ？怎么回事，宫里的守卫就是再无能，也不该青天白日放刺客在含元殿外偷听吧？


    质疑了片刻守卫的能力，赵观南心中一动，怨不得小桃至今都没有回信给她！原来是在赶路呀！她理了理身上的龙袍，尽量让声音中的欣喜不要表现出太多。


    “你先下去吧，让我一个人呆会，”她坐正，一边向晚棠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一边摸出解毒的药丸服下，然后才用正常的音色道，“等一下，帮我添点安神的香料。”


    殿门吱嘎一声，楚耀回就借着这道声音的遮掩，翻窗进了殿，他摸着腰间的迷药，从后背一点点靠近赵观南，楚耀回是打算迷晕姐姐再把她打包带走的。


    他错了，不该如此信任他与姐姐之间的感情，以为只要两人相知相许就可以破除世间一切险阻，要知道小人准备挖你墙角的时候，可是全然不会理睬你们感情有多和睦的！


    他就应该把姐姐关起来，关在自己身边，日日夜夜与之厮磨，让人想抢都无从下手！


    楚耀回刚靠近了两步，还没来及下手，赵观南就耐不住性子转过了身来，满脸都是发自内心的喜悦：“小桃来了！”


    小公主终于见到了日思夜想的姐姐，心中的防线瞬间塌了一块，偏偏赵观南又笑得那样明媚，楚耀回心软成一片，但还是维持了脸上不好的表情，色厉内荏道：“新狄和亲的国书到底怎么回事？姐姐休想对我始乱终弃，辜负承诺的人是要被抓起来关小黑屋的……”


    赵观南就这样笑吟吟地看着楚耀回，小公主经历了夺嫡宫变，坐过了金銮殿上的龙椅，显得更漂亮更危险了，好喜欢！她浑身冒着粉红泡泡，没忍住冒出了一句调戏：“哎呀呀，楚皇真是好大的威风！”


    她说着伸了只手，将掌心递到小公主面前，楚耀回看见赵观南的动作，挑了下眉心生不悦，姐姐什么意思？以为给他只手就能哄好他吗？


    虽然楚耀回的身体已经诚实地把手放在了赵观南手心，但他还在努力克制着唇角的笑容不要溢出，鼓舞着心中那只怪兽发出一声高过一声的叫嚣，不够！不够！远远不够！他想要更多……


    但下一秒，楚耀回就发现眼前的姐姐突然变成了两个，然后是四个，接着赵观南用她伸出的那只手，稍稍一使劲就将小公主拉进了怀里，她的语气中满是掩盖不住的恶劣：“楚皇独自来金，就没有想过自己会身陷囹圄，然后……被我拴在床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