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抵命
作品:《抛弃妖龙炉鼎后》 *
“你们要做什么?不行!不可以!”阿莲一瞬间忘了自己身处幻境,不管不顾地往前冲,却一头撞在了无形的气墙上。
好痛。
可她却生出庆幸来。对,这都是假的,受伤的越惊霜是假的,南宫玉也是假的。可他们的杀意真真切切、令人不寒而栗。
南宫玉已上前,用剑在越惊霜脚踝上狠狠剜了一刀,狰狞的伤口处,因寒气而黏滞的血缓缓滴落,拉出一条长长的血线。滴落石中,长出一株鲜妍的荼蘼花。
阿莲明白了他们要做什么。
南宫玉道:“他的血能滋养鬼荼蘼,只要有足够多的鬼荼蘼,就能炼制新的荼蘼诀。”
“那还废话什么?放血啊!”南宫玮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那对总是不屑一顾地半眯着的长眼如今燃着雀跃,像只眼烁绿光、饥肠辘辘的鬣狗欲扑向猎物。
南宫玮已操刀上前,欲在越惊霜腿上新添一道伤,却被南宫意拉住了。阿莲看到,旁观的南宫玉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玩味,颈后的荼蘼印记宛若鲜活地翕张。
“阻止他啊,阻止他!南宫意,你可是雾雪山的二师姐,你不能这么做!”阿莲拍打着气墙,大声喊着,但显然幻境中的人听不到。
“姐,你不会心软了吧?”南宫玮勾唇,似在嘲讽:“悲悯弱者,菩萨心肠?这可不是我们鬼蛟一族的作风。能为我们的神道铺路,会是这个废柴炉鼎至高无上的荣誉。”
“……”南宫意冷笑,悉如平日漠然,一把从弟弟手中夺下了那把银刀。
“姐!”南宫玮急了,但不敢反抗。
“蠢弟弟。”南宫意推开他,手腕一甩,那银刀飞光般擦着越惊霜衣裳而上,横扎入他脖颈中,而后银刀又分别在手腕、腰腹、大腿处深割几刀,刀气凌厉发狠,刀刀见骨。
最后这一刀,则扎进了他的心脏,血液如扭曲的火焰迸射,在他胸口绽开一片焦痕。阿莲从未想过人会有那样多的血,像是每一处伤口都是溃散的堤坝,在竭尽全力地、用主人身体发泄什么。染血的银刀咣当一声跌落,淋漓瓢泼的血雨汇成湖泊,淹没了薄薄的刀面。
“看到了吗,放血,要在这几处下刀。”南宫意颇为得意地笑着。
“还是姐姐厉害。”南宫玮狞笑。
巨大的血红让阿莲眼晕,忍不住干呕,对死亡本身的畏惧让她心脏狂颤,眼眶泛红。
她看到银刀划破他的脖子时,他咕哝出一声朽坏铜门般的呻吟,而后被咕噜噜的血流声代替。他叫不出来,因为他的喉咙早已被割破,可阿莲却听见无尽的痛苦震耳欲聋地回荡在山洞。
“霜霜,霜霜!我不要再看了,你停下!你停下…”阿莲哭喊着跪坐在地上。
一段红绫小心翼翼地靠近阿莲,轻柔地缠上阿莲的手,支起绫身,为阿莲拭去泪水。
阿莲再看过去时,整个山洞已经开满了血红荼蘼,每朵都由越惊霜的血液滋养,她麻木的鼻子早已分不清是血腥还是花香。
阿莲取出留影符,符纸叠作蝴蝶形状。阿莲不知道留影符能否记录幻境,但还是想试一试。她需要证据,去向山外的人解释。
漫天花瓣聚合,无数朵荼蘼花,凝作了两颗丹药。南宫姐弟毫不犹豫地吃了下去。
鬼荼蘼的花丝游走在五脏六腑中,他们感受着自己的筋骨被重塑,血液被焕新,舒爽得仰头喟叹,红血丝从眼底蔓延而上,逐渐覆盖了整颗黑色的瞳仁。
“这就是鬼荼蘼的力量吗?”
“这也太他妈爽了!”
“成神,成神,姐,我们马上就能像大哥那样,成为万人敬仰的神官了!”
“等等,姐姐,你这是在干什么?”
“不……你别过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
“南宫玉你骗我们,怎么会这样!”
阿莲目睹着南宫意狂化,面目狰狞地拔剑挥向弟弟,阿莲知道,这是鬼荼蘼在驱遣着她杀死血亲,汲取力量。南宫玮的执念不比他的姐姐,他还尚未被完全控制之际,就看见姐姐向他砍去,在他左肩劈出一道沟壑般的伤口。
“南宫玉,你做了什么!等等,南宫玉?小玉?小玉已经死了!你不是小玉,这一切都是假的,是假的!”南宫玮恍然大悟。可花丝已渐渐从后颈爬上,扎进大脑中。
南宫玉缓缓转身,拨开头发,露出后颈的红色印记,声音幽然:“哥,你看,这就是变强的代价。我早就不是我了。”
刀光剑影,血肉横飞,片刻后,寒洞中,多了两具细长的、猩红游荡的“荼蘼尸”。
洞穴在崩塌,幻境在湮灭。
玄铁柱上,那副早无生息的尸体坠落,化作一朵破碎的、浑身疮痍的荼蘼花。
一朵花,是一个分身。
他们亲手杀了他,自愿服下了荼蘼诀,自己走向了死亡的末路。越惊霜,自始至终,都只是扮演受害的角色,未曾出手。
是恶意与杀意,让他们自取灭亡。
“师父,你觉得,他们该死吗?”
荼蘼花海中,越惊霜背对着她立着,刚刚那朵破碎的花被他揉作齑粉,随风而去。
那些花丝汲取了两具躯体的养分,正蠕动着将养分输向越惊霜的身体,阿莲看着他指节干瘪的绷带渐渐鼓起,那是他的血肉在生长。
阿莲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或许这个问题根本没有绝对的对错,立场不同,选择不同。身为白玉京弟子,屠戮同门就是错,就算他们如此十恶不赦。可若身为无根而生、身寄飘萍的妖,弱肉强食,血债血偿便是他的规矩,谁也没资格指摘。
“你的问题,我答不出。”阿莲从身后拔出濯尘剑,青光劈过,红绫罗织的天幕断裂,辟出一条通往雪雾松林的迷蒙小径。
“师父要离开我吗?”越惊霜问。
阿莲摇头:“雾雪山外有重兵把手,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监视下。”
阿莲说着,蹲下身捡起那把放血的银刀,在自己胳膊上划下几刀,血液即刻洇红了雪白的云纱。越惊霜静默地凝望着她,似乎已经猜到她要做的事。
她痛得皱眉,他亦揪心的疼,他不解:“师父,我想带你走。”
他想带她回鬼域,用他的骨架为她修一座宫殿。那里没有烦人的仙兵敢进,他们再也不必笼中鸟般,被囚在这方圆规矩之间。
阿莲却苦笑,她何尝不知自己是笼中鸟,可这笼中有她要寻的路,她不能离开。“霜霜,凤鸣山是我的家,我不能走。……我会给外面那些人一个说法,如果你还愿意,今夜,莲塘小筑,我还等你回来吃晚饭。”
阿莲离开了。
越惊霜从地上捡起她遗落的锦袋,上面溅了血,里面的糕点也已经被踩碎了。
他收起红绫,绫中器灵道:“主人,要修复身体,这些尸体远远不够。”
“嗯。”越惊霜淡淡应了一声。
他回雾雪山,本就不是在意这点弟子的血肉,他是个不大能忍气吞声咽委屈的、又爱睚眦必报的恶劣妖怪。他毫不避讳承认自己是来寻仇的。不管是幕后推波助澜的南宫姐弟,还是真切欺辱过他的人,亦或是冷漠麻木的看客,他觉得该死的人,就要死。
至于身体,自然还要继续修补。
这辈子的仇报完了,还有上辈子的呢。越惊霜笑笑,想起自己还是妖龙的日子。
他挥手差遣红绫:“回剑冢吧。”
*
众人看见少女左手撑红莲伞,右手执青铜剑,血淋淋地从雾霭中走出来。那些血,有她自己的,也有一路斩杀荼蘼尸后被溅上的。
“鬼荼蘼由南宫氏姐弟偷携至白玉京,如今南宫意、南宫玮、南宫玉三人俱已受荼蘼诀反噬而死。有此留影符为证。”符蝶自掌心飞出,阿莲缓缓阖上双眼,等待众人审判。
“羲和宫下神官苏祈春到——”
“西南方司雨天官南宫河到——”
苏祈春。那个总高扬着下巴、白衣胜雪、姿容绝代的少女,鲜少有如今这般惊慌失措、半怒半悲的神色。
阿莲想过她会来。
苏祈春是岁朝上仙亲自教导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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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位弟子、雾雪山的大师姐。阿莲初来白玉京时,与她结识在群山会武上。二人曾同入剑冢寻觅灵器,那次她得到了莲伞十里,可苏祈春却一无所获,不睦的种子自此埋下,后来凤鸣雾雪两山矛盾加剧,阿莲与苏祈春也割席断交。
阿莲一点都不喜欢她。
她骄矜,蛮横,自以为是,嘴上不饶人,除却有几分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魄力外,在阿莲这里没有任何优点。而她偏偏天资卓绝,早早飞升九重天做了神官。
至于那边那位雅正清俊的蓝袍青年,则是当今西南司雨天官,南宫氏长子南宫河。他早年在凡间因功德飞升,亦是众人仰望的存在。
“两位神官,阿莲尽力了。岁朝上仙与其余弟子已被妥善安置,请节哀。”阿莲行下重礼,将南宫意与南宫玮的衣角残片递到了南宫河手上,又朝众人高声道:“鬼荼蘼难以根除,若被误食后患无穷,阿莲请求,布阵,封山,将整座山坍缩为墟洞,深埋地下。”
“不可能!”苏祈春三两步冲上前来抓住了阿莲的胳膊,巨大的力道,像要捏碎她的骨头:“阿莲,你告诉我,怎么会这样!”
阿莲道:“神官,我只是奉命协查。”
那日,阿莲第一次亲眼见到,一座山,随着符文的升起,崩塌,解离,坍缩,直至将全部的断壁残垣都熔炼为一颗鸡蛋大小的珠子。这就是墟洞,白玉京每座山的终点。
他们为这颗墟洞举办了浩荡的封葬礼。柩车驮棺椁,覆以铭旌,书写雾雪山历代弟子名字,白幡飘飞,漫卷西风。夜游神辟道,旋舞而敲怀中鼓,将埋葬大山的棺椁送进幽暗的地宫。条石垒砌,膏泥密封,铁水浇铸。自此,地宫之下,唯鲛人烛泪长伴青石砖瓦,棺椁前记载雾雪山历史的铭文,也再无人能去读。
*
雾雪山没了。
从前她在莲塘小筑,每逢傍晚落日熔金时,往西边山崖处瞧,就能看到雾雪山的隐隐绰绰的金色轮廓,山中松林升腾起的雾气把灿烂的霞光晕成柔暖的颜色,静听时,两山间相隔的河流也会密密地絮语。
如今,那头空荡荡的,没有云海,没有雪松林。太阳落下的时候,只能望见平阔得无边无际的原野,和不知多远外不知名讳的山。
阿莲煮了简单的白粥,置了两盘现成的点心,清炒了盘脆萝卜,一个人坐在小院子里。
她的感觉极为不真实。
只是几个月的时间,她从雾雪山捡回来的可怜徒弟,变成了魔头妖龙。她一伸脖子就能望见的那座山,已夷为了平地。
可她如今一想到“越惊霜”的名字,脑海里浮现的,依然是积雪的松林下,小木屋前,衣衫褴褛、眼角被冻红的俊美少年。
“啊……”阿莲感受到左肩处忽而一阵灼痛,热意蔓延。“金环咒,又发作了……”
想来的确,距离上次越惊霜助她修行已过去了许多月。她这金环咒也是时候复发了。
她撑着身子想去喊师姐来,没走两步,就踉跄着摔倒在地上。这次金环的攻势太猛太急,像是在报复她几个月的压制。
每当这种时候,她喊都喊不出来。
纯质阳火自肩头燃起,皮肤被烤焦后的糊味窜进鼻腔,她疼得满地打滚。疼晕了又被疼醒,最后像具被反复鞭挞的尸体,吐着黑烟,无声无息地趴在地上。
被烧得意识混沌时,阿莲隐约听到竹篱门嘎吱一声被推开的声音,而后,自己像被火焰烤化的烛油,软绵绵地落进一个温凉的怀抱。
她好热,热得像被放在炉子里烤。
然后她听到有人在喊她师父,声音冰凉凉的,像流淌的月光。金环上的炽热也在一点点消解。可这样太慢,她再也忍不住煎熬了。
“救我,救我……”阿莲呜咽着求救。
她本能地抬手环住了身上人的脖子,然后用尽全力贴了上去,感受到自己的嘴唇似乎撞上了一个柔软冰凉的东西,像吻花瓣。
这个吻被一遍遍加深,像暴风雪。
花香浓得几乎将她泡进蜜罐里。
她最终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