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局外人(6)

作品:《未遇知音人

    榻上一张小桌,其上一鼎香炉,袅袅香烟逐渐飘散。


    三日了,她来王府已经足足三日,却没等到人,这时间比她预估的要长。


    半夏端来刚洗好的茶具放在院子里,铺好一张躺椅。


    薛祺出了门半躺在椅子上,接过茶杯,小口品茗,感慨这缠缠绵绵下了快半个月的雪总算是停了。


    “停了也没用,一样的冷。”半夏递了闻香杯过去,随口说了方才听来的闲事,“那个楚虞,在后院跪着呢。”


    薛祺轻轻搓了搓还带着热度的闻香杯,递到鼻尖处浅浅吸了一口茶香,对此事倒是颇感兴趣:“二哥哥呢?积雪都没化,他不怕那病秧子把命给交代了,还不得翻天?”


    半夏撇了撇嘴:“一大早就出去了,就是王爷让她去跪的,听人说是因对王妃不敬。”


    薛祺轻笑一声,甚感荒谬,将闻香杯随手搁在桌子上,觑她:“这你也信?别说对柳三姑娘不敬,便是那病秧子把陛下拉出来指着鼻子臭骂一通,二哥哥最多也就斥她两句,哪舍得这冰天雪地的叫人去跪着。”


    她琢磨着这谣言,许是正院那位趁着这机会给自己立威传出来的吧。


    半夏不置可否:“奴婢信不信有什么打紧的,这话是楚虞身边那俩丫头到处说的,总归满盛京的人是要信的。”


    薛祺一抬眉,也就想明白了几分:“她这是拿本宫作阀子呢,外头都知道庆阳长公主悄没声来了敬王府,如今敬王一改荒唐作风,开始护着王妃,大可算在本宫头上。”


    “如此也算是本宫得了柳家一个人情,不会去阻她的好事。”倒是好心思,给柳依依解围,顺手还卖了自己一个好处,日后再想为难她还得顾着这层。


    “这法子不灵,敬王若还如从前那般,她便是隔三差五便出去跪跪,只怕也收效甚微。”半夏细思一番,下了结论。


    不想薛祺却不赞同,驳道:“二哥哥会舍得他那心尖肉白白跪一天?自然有人给她把这出戏唱完咯。”


    更何况,她如此不顾忌自己的身子,且还有得闹呢,总要斗上几天气,正好叫旁人看去,道是楚虞受了冷落。


    “真真是好算计,她有这样一手好牌,却把自己折腾成这幅样子。楚虞啊楚虞,本宫可是真的很讨厌你这种人。”


    炭火不时噼啪一声飞起几滴火星,厚棉被裹着,只伸出一个脑袋来,那人面色青白,唯余鼻尖仍存留着因长时间受冻而生出红。


    薛平淮风尘仆仆赶回来时,看见的便是这一幕,他满腔的怒气竟找不到出口。


    “王爷。”楚虞只是软软唤了一声,自己也心虚着,没敢多说什么。


    他深吸了几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却连呼吸都带着几丝颤抖,到底还是没能完全忍住,拿起桌上的茶杯,朝门口猛力一掷。


    瓷器同木头相撞,随着一声清响,落了满地的碎片。


    “你从来不会考虑我的感受。”薛平淮攥紧的拳头靠在眉间,缓缓闭上眼,怒气已然消散,似是从未有如此疲倦过。


    “王爷。”


    他转身欲离,却听身后仍是软软一声唤,同先前多少有些不同,可这不同在何处,他辨不出来。只是这步子,怎么也迈不出去了。


    “阿楚,我回来之前叫人去请太医了,他们很快会来。我留在这儿也没什么用,你……你别让我看见你现在这个样子。”


    楚虞抿抿嘴,没听他的话,有意卖可怜:“王爷,奴有点难受。”


    薛平淮脑子里不受控制的想起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连绵十几日飘雪的深冬,也是他从外头匆匆赶回,甚至棉被下那人的脸色也是同样的青白。


    那天,他的母亲,趁着他出宫,将一碗药,端给了他的阿楚。


    他赶回的时候,第一次看到那样奄奄一息的生命,满心的愧疚和愤怒压的他喘不过气,本能一般,他转过身不想面对这一切,然而当他已然要落荒而逃时,就是这样一句“奴有点难受”拽住了他。


    如同此时此刻,那时的他忽然意识到,心中的放不下和牵挂远比下意识的逃避要多。


    而同样的,他再一次感受到楚虞的残忍,她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自己的人,她完全可以预料自己全部的情绪,然而正如同当年不带半分拖延地喝下那碗药,哪怕明知今日情景再现他会有多么痛苦,仍旧决绝地选择了这样的方式。


    薛平淮一步步走到床边,滑坐在地上,靠着床沿,留给楚虞一个背影,问道:“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其实他更想问的是,你怎么能这么对自己。可是,隐隐的,他似乎知道原因。


    如同他一直怪罪自己造成这一切,他的阿楚,也一直认为一切源于当年自己的一句话——奴不想出宫。


    所以,她对自己能狠得下任何心。所以,他只能这么问:“你怎么能对我这么残忍?她已是王妃之尊,不相干的人几句闲言碎语能把她怎么样呢?为什么非要这么做?”


    楚虞的眼里闪过一丝挣扎:“王爷,朝局您比我明白,若非前几日庆阳长公主向王妃示好,奴甚至不知道柳氏竟还未表态。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太后一定会心急,她一定会想办法笼络柳家。”


    “而我,就是柳家现在最大的麻烦。”


    薛平淮终是狠不下心说太重的话,在心里柔和了措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如今皇兄登基,同多年前局势已全然不同,总会有办法的,你这般自伤只是下策。”


    “王爷,很抱歉,我从来最是自私,一点风险也不想担。”这么多年,太后早已看清薛平淮的执拗,要他接纳旁的女人自是全无可能,处理掉自己,哪怕柳依依和敬王仍旧做不成夫妻,没了这个污点,总会少些软刀子,这无疑是最佳选择。


    薛平淮听她声音愈渐虚弱,回身探了探她的额头,意料之中的摸到一手滚烫。


    他替她整理了被角,命人想法子将炭火烧得更旺些:“先休息吧,我去门口迎一迎太医。”


    楚虞显然没了点头的力气,合上眼全当应下了。


    薛平淮走到门口,顾虑这一掀帘子难免放进冷风,还是回到桌子边静立。


    太医来得很快,一路上时文不要命似的驱策马车,将太医院当值的五位太医擒了四位来。


    这四位太医平日里没少给楚虞诊平安脉以及调理身子,对她的身体很是了解,此时轮流请了脉,个个都是一脸的凝重。


    四人依序诊完,面面相觑,将四颗头凑在一处,小声交流了一番,这才跪地,颇有些惶恐的回报道:“楚姑娘原本就伤了底子,多年来一直精心调理,又肯遵医嘱,这才身体安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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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即便如此也还是小病不断。今日受了寒,寒邪入体,已然伤到了根本,臣等只能尽力保住姑娘今日的性命,以后如何却是不敢保证。”


    这一席话,直将薛平淮的侥幸心理全数打散,霎时只觉双腿生了根,无论如何也迈不动,只得深吸一口气,吩咐道:“先过了眼前这关吧。”


    说完便缓缓走到桌子旁边,捏紧了拳头撑着头,不再看向那边。


    他很难再多苛责些什么,纵使他想以性命为挟,要这些太医再慎重些,但心中再清楚不过,今日的结果楚虞不是没有想过,若这几位太医当真没有救回楚虞,也不过是没能给她兜住底,怪不到任何人身上。


    而与此同时,敬王府偏僻的小院里,薛祺也终于迎来了自己等的人。


    几乎是黑影闪过的瞬间,半夏腰间的飞刀便已经出手,直直钉入窗户的木框之上。


    薛祺反应过来,优哉游哉地拍手笑赞道:“好俊的功夫,身手见长呀。”


    半夏腼腆一笑,将桌上的东西全数收拾到托盘里,一言不发地出了房门。


    片刻,那大开的门中央便现出了一个身影,薛祺神色哀婉,目光一瞬不肯离开:“端哥,你还好吗?这些时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方端半点不为所动,挺身迈进房中,手里死死捏着一把短匕。


    薛祺泫然欲泣,起身迎向他,三两步扑到方端怀里,将脑袋死死贴在他胸前:“端哥,你还在怪我吗?姚姚尽力了,可你父亲罪证确凿,我只能保住你一个人。”


    方端捏住匕首的指节隐隐泛白,此刻,感受着腰上环住自己的力道,滔天的怒火瞬间平息,他冷静地想,他能做什么呢?薛祺是全天下最冷漠无情的人,全家十三口人命,她可以毫无负担的在这里怡然自得的演戏。


    而自己所深深恋慕的,却正是这样一个她。


    “我是来杀你的。”方端开口,另一只没有握刀的手却已紧紧环抱住了她,“可见到你我才知道,我没办法恨你。”


    “姚姚,我带你一起死吧。”他不再恨,但没办法心安理得继续和薛祺在一起,又不甘心就此各别两宽,不如一起去死好了。


    反正,半夏不在,没人能阻止他,她默许半夏走了,大概率就是愿意的。


    如果她不愿意,自己也不能总是顺着她。


    他有些出神,薛祺却微微一挣,离开他怀里,拉着他的手按在自己小腹上,全然没有了刚才的悲伤,眼里闪着晶亮的光:“端哥,我有了身孕,你又有一个亲人了,我们会有一个新的家。”


    方端如遭雷击,反射性地收回手。他努力想看清面前那人,但一时之间因为震惊无法聚焦。


    薛祺却没打算给他机会冷静,“端哥,你妹妹我也想办法救了,她现在是官妓,我已经打点过了。等我们搬进公主宅,就将她也接过来,我们一起住,好吗?”


    “你是有了这个孩子,才送我全家去死的是吗?你觉得这样我便下不了手。”他终于颓然放开了手中的匕首,那刀随即落到地上,发出叮啷一声脆响。


    薛祺又逼近两步,紧攥着方端双臂,微微仰头直视他的眼睛:“怎么会,我根本不知此事,也尽力给他们脱罪了。端哥,我知你遭此变故一时难以接受,但我会给你一个新的家,你不会损失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