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 4 章

作品:《和他离婚后

    贺玺在出发之前去看了一次心理医生。


    距离他上一次过来已经过去两年。


    贺玺不爱说话,哪怕在医生面前也是,他习惯性的沉默,如同一座撬不起来的大山。


    南方总有淅淅沥沥不会停的雨,贺玺坐在诊疗室,干净简洁的暖黄色是这里的基调,和高大沉默的男人格格不入。


    “我知道我还会再来。”贺玺语气很冷静,就像这件事早已在他预料当中,迟早有一天会到来。


    贺玺从来不善和人情感交流,他已经形成性格里抹不去的底色,当初来到这里,是不希望这样的自己让苏愉感到害怕。


    他知道他这样的性格不够去喜欢一个人,但对于苏愉,他想了很久,他不舍得放手。


    所以他只能努力让自己改变。


    和她结婚的前一天,他一个人在阳台上站了一晚没睡,初春的风吹过他胸口,明明是微凉的,却把他胸腔吹得滚热,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来自人生的希望。


    他到现在活着还有一个目标。


    就是苏愉。


    但他马上就要失去她了。


    心口是痛的,但形容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没有刀口划在身上那种尖锐锋利的痛,像一把钝刀落在皮肤上,下来时不会很痛,却留得很深很久。


    “她喜欢你吗?”医生的问题让贺玺再次沉默。


    “不喜欢。”


    贺玺的声音像石子投入大海中,翻不起一丝涟漪。


    和他冷硬的心一样。


    贺玺第一次来的时候,医生从他的话语听到了那些黏腻,黑暗,充斥着血腥和绝望的过往,当时他建议他,可以采用心理暗示疗法忘记这些。


    贺玺都清楚,他麻木的心脏只有一块是滚热的,偶尔会残留下酸涩的痛感,这种感觉提醒他还活着,还能继续活下去。


    他从来不奢求她的喜欢,对他来说,在早晨醒来时她躺在身边,看她缩成一团,哪怕总喜欢背对着他,也让他心里有种充实的饱胀感,这种感觉让他感到满足。


    高铁窗户外的山林树丛呼啸而过,很快进入隧道,周围瞬间黑暗下来,耳膜也因为压强而产生一阵紧绷的刺痛,苏愉下意识皱眉,伸手揉了揉耳朵。


    仅仅十几秒,车开出隧道,苏愉看到贺玺拿着巧克力的手还停在半空。


    她将那点疑惑拋之脑后,从贺玺手里把巧克力拿过来。


    指尖触碰到他手指的瞬间,温热的触感把贺玺思绪也拉了回来。


    “谢谢。”苏愉朝他扬了扬巧克力,礼貌发言。


    第一次听贺玺说类似这样的话,苏愉确实有点惊讶,他是不是怕她路上对他做点什么不好的事才特地给她买这个巧克力,因为出发前她跟他说她是个很麻烦的人。


    怀抱着这种想法,苏愉撕开包装纸把整个巧克力塞进嘴里,很快食物的美味就让她把那些猜想都忘个干净,吃完一块差点忍不住问贺玺还有没有。


    话到嘴边又转移话题,“还有多久到?”


    “还有五十分钟。”


    “你还可以再睡会儿。”贺玺说:“到了会叫你。”


    苏愉睡了很久了,她哪里还睡得着,反倒是贺玺,一路都没睡,苏愉好奇的问他:“你都不困吗?”


    贺玺:“不困。”


    他真是精力旺盛。


    苏愉昨天半夜起来,看到他一个人站在阳台,如果她没猜错,他应该一整晚都没怎么睡。


    到底不比她觉多。


    金金说了,只有她这样脑子不想事的人才会到哪里都能睡得着。


    贺玺应该也没什么烦恼吧,他不睡总不能是因为在想事。


    “我也睡够了。”


    苏愉想起刚刚那一觉睡得非常舒服,脖颈甚至都没有一丝不适,她小小的挪了下屁股,朝窗户里边,离贺玺更远了。


    她偷偷松了口气。


    贺玺注意到她这细微的动作,他收回视线,把手也往里收。


    午后的阳光穿过她的发丝落到他手背,贺玺整个人陷入干燥的阳光里,很闷很难受,却因为这阳光照射过了她,于是也仿佛给他带来一抹湿润赖以生存的水源。


    .


    行李箱压过石子路时发出“咔嗒”声,粗粝的摩擦着轮子,贺玺不动声色从她手里把箱子提过来。


    冬末春初时的同里镇人很少,从镇口的拱桥走进去,古镇的面貌跃然于眼前,不用提箱子的苏愉乐得自在,拿出手机开始拍照。


    青石板浸出经年的潮气,傍晚的夕阳落在屋檐好像打翻了一框熟透的橙子,取景框里的画面远远不如眼睛看到的令人惊艳,苏愉手机按得咔嚓咔嚓响。


    身在内陆的南方孩子也向往这样的江南气息,所以在选择苏州的目的地时,苏愉没有选那几个热门的地方,反而选了这个小小的同里镇。


    古镇就是要去人少的地方,特别对于苏愉来说,她很享受在这样的地方住上一段时间。


    民宿是提前订好的,贺玺早就安排好了,不用苏愉操心,她反正是个甩手掌柜,乐得自在。


    走过两座拱桥,就坐落在河边。


    “订了两间房?”老板娘查看订房信息,怎么看眼前的人都像是一对,不是夫妻也是情侣,她还以为看错了特地又看了一眼,向他们确认。


    “两间房。”贺玺拿出身份证。


    苏愉收起手机,她也从包里拿出身份证。


    来的路上苏愉还想过这个问题,以她和贺玺的关系,订个双人间也没什么,但听到贺玺订了两间房,苏愉也觉得,确实要离婚了就代表要保持距离,两间房合理。


    应该要离婚了贺玺也不会想和她一起住。


    再说,她自己住更自在。


    两个临河的房间,在一楼,房间落地窗,坐在飘窗上能看窗外水流潺潺,很有意境。


    晚上苏愉洗完澡出来,看到贺玺给她发消息:【明天几点起?】


    古镇的慢生活让人心神向往,苏愉好不容易放假,乐得自在,谁愿意休息还给自己找罪受啊,于是她回了模糊的数字:【八九点吧。】


    贺玺没说什么,只回了她一句:【好。】


    苏愉几乎能透过屏幕上这个字看到贺玺沉默的表情。


    他对于自己的用字一向十分精简,好像多说一个字就能要他命一样,苏愉早已习惯。


    她拱了拱鼻子,坐到飘窗边,懒懒靠着墙,稍微编辑了一下白天拍的那几张风景照,凑了九张,发了一条朋友圈。


    刚发出去,贺玺秒赞。


    苏愉难以置信的揉了揉眼睛,退出去之后重新再进——


    见了鬼了。


    苏愉给金金发:【他除了发消息之外竟然还会看朋友圈,还给我点赞!】


    裴金金刚下班,她说:【他又不是山顶洞人。】


    苏愉眼前浮现出贺玺的模样。


    他除了长相不像,其余方面都有待考究。


    第二天早上苏愉一觉睡到八点半。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在床尾,风吹动树叶,树影婆娑在白色的被单上,房间窗户半开,清新带着泥土香的味道跟着风一起吹了进来,苏愉起身往外看,只觉得真舒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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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她只有自己一个人,那她真想过上旅居的生活,在不同的风景里都住上一阵,心情会跟着放松变化。


    以后说不定可以。


    有些事谁说得准呢。


    苏愉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洗漱,迅速花了个淡妆,一出门就看到贺玺正等在门口。


    贺玺穿了一件藏蓝色夹克,露出手腕上的皮质手表,裤腿挺拔规整的塞进黑色短靴里,他侧脸冷峭,一半沉在阴影里,像泛着冷光的兵器,苏愉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贺玺回过头——


    冷静,要冷静。


    苏愉在心里告诉自己。


    贺玺这张脸她两年朝夕相处每天都见,但他出来旅游就穿得这么惊艳,是想无缝衔接找到第二春吗?如果这样的话不应该和她一起啊,她简直就是个电灯泡。


    苏愉眼里的震惊还没收回来,和贺玺目光对上,她收敛起她没见过世面的眼神,尴尬笑了下,问:“等我很久了?”


    贺玺没回答她的问题,他递给她一个袋子,说:“给你买了早餐。”


    是这边的特色糕点,还有一杯豆浆,本来苏式汤面很值得尝一下,但怕苏愉起得晚,他还是一早去给她买了早餐。


    “啊!这个我昨天晚上还在小红书刷到了。”苏愉还点赞收藏了,她是想哪天能早起就去吃,但她是个行动力不强的人,有些事光想想也不会去做,属于实打实的纸上谈兵派。


    “谢谢你。”苏愉又说谢谢。


    “嗯。”贺玺不太喜欢听到这两个字,他平淡的应了声。


    贺玺等着苏愉吃完,他才起身:“走吧。”


    苏愉边擦嘴边问:“去哪里?”


    苏愉是个典型的P人,她完全做不了任何攻略,这也是金金吐槽她不是个好旅游搭子的原因,起不了任何作用。


    虽然有担心过贺玺和她喜好不同产生分歧,但懒惰还是打败了她的担心。


    分歧就分歧吧,她可以忍的。


    忍到离婚她都还是好汉一条。


    “坐船。”贺玺抬腿往前走,“已经约好了。”


    苏愉点点头,赶紧跟上。


    摇橹船是小镇特色,售票限量,不按人头按船票数量来卖,人多的话根本排不到,而贺玺直接买了一艘船的船票。


    也多亏因为现在是旅游淡季。


    是摇橹船欸。


    苏愉眼里的惊喜藏都藏不住,当船慢悠悠的从拱桥下穿过,在阳光阴影的交错间伴着水流摇摇晃晃……晃得人脑袋晕晕的,但莫名舒服。


    苏愉坐在船头,贺玺则在船头的另一边,划船的大叔唱起了吴语小调,别有一番滋味。


    她喜欢这样慢节奏的生活,如果可以在这里多住一段时间也很好。


    船往前拐了个弯,于是苏愉这边被太阳直直的照射过来,她下意识伸手去挡,这一下不要太刺眼,简直要瞎掉。


    她是“苔藓植物”,平常在家根本不见光。


    苏愉往背光的一面侧了侧,正想去找东西挡一挡,突然一个高大的阴影从她身前覆盖,阳光被挡住大半,视线里的眩光慢慢褪去,苏愉回过头,看到挡住阳光的贺玺,光落在他肩膀上,暖和的黄色,像打在碗里的鸡蛋黄,给冷硬的他增添了一抹暖意。


    苏愉盯着他的侧脸看了两秒,片刻迟疑。


    她心里在想,他好像是有意在给她挡光,她这样细节的不适都被贺玺注意到了吗?怎么就这么巧?


    但在光的映照下,暖黄的光跳进苏愉心里,她继续早上时的想法……今天的贺玺好像真的更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