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Chapter 05

作品:《九轮冬

    大雪停在傍晚五点,天色渐暗,香梵酒店后面有一大片区域被茫茫白雪覆盖,除却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地上还堆着两个躺着的雪人。


    洛姝用眼影盘里显色度最高的颜色给两个雪人妆点了红彤彤的脸蛋。


    谢雨杉举着一双冻得通红的小手用积木给雪人安上双眼,很兴奋地坐在地上,张开双臂靠在兔子雪人旁边比了个剪刀手:“姐姐,你给我拍张照吧。”


    洛姝拿着手机给他拍了两张,谢雨杉又换了个搂着的姿势,扭捏道:“姐姐,能不能用拍立得也给我拍几张呀?”


    “可以。”一般他要求使用拍立得都是给照片送人,小家伙的所有朋友都收到过他送的礼物——自己的拍立得照片。


    比如英国家里的杜宾犬,静置在窗台上有些干瘪的两根玉米,以及隔壁邻居养的玉米蛇和面包店店长姐姐养在缸里的斗鱼。


    洛姝给他拍了几张,“你要送给谁?”


    谢雨杉两只手握在一起,嘿嘿笑了:“我想送给池煜哥哥。”


    蓦地,洛姝想到在久膳坊的包间里,池煜看着自己说的话。


    ——“那不重要。”


    ——“我更想参与进你的未来。”


    太直白了。


    她记得自己当时看向谢雨杉,口不择言地说:“可你看到了。”


    言下之意,你看到了,我现在“有个孩子”。


    池煜的回答很松弛。


    ——“看到了,孩子很活泼,又很可爱。”


    ——“这并不能代表什么。”


    ……


    洛姝不是没有设想过和池煜再见面的场景,但那些假设里的他,都是冷淡又倨傲的。


    毕竟单方面提分手的人是她,一声不吭出国切断了一切联系,整整九年消失在他世界里的人是她。


    想想都很莫名其妙不是吗。


    再见面能忍不住不爆粗口,不挖苦讽刺就不错了,怎么会笑脸相迎呢?从见到面到中午的饭局,从始至终连一句“为什么”都没有问过。


    ——池煜在想什么?


    洛姝拍了拍脸颊,冰冷的手指触到脸上让她打了个激灵。


    她不再去想,问一脸期待的弟弟:“你们什么时候成好朋友了。”


    “昨天呀,买奶茶就已经是了。”谢雨杉换了个姿势,躺在地上抱着雪人,笑得很开心:“今天还一起吃饭呢。姐姐你快给我拍呀,我要送给池煜哥哥最好看的一张。”


    洛姝把照片递给他,扬起下巴:“喏,送去吧。”


    谢雨杉眨巴眨巴眼:“你不陪我去吗?我不知道他在哪。”


    “我也不知道。”


    谢雨杉揪着洛姝的衣角:“可是姐姐不是有池煜哥哥的微信吗,我们去找他吧!”


    “今天不是才见过吗?!”


    洛姝站起来,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我不去。”


    她都忘了自己在池煜说完那些话的时候,维持的是什么样的表情,是惊,还是喜?


    总之带着弟弟离开像落荒而逃。


    谢雨杉不禁逗,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双手合十求她:“可是他是我在中国第一个认识的朋友呀,世界上最最最漂亮的姐姐,求你了让我把照片送给他吧。”


    “……”


    哪有人上赶着把自己照片当成礼物送人的,想必只有古灵精怪的谢雨杉才做得到。


    洛姝又不想打击他,拍掉他身上的雪:“过两天吧,我们不能总是给别人添麻烦。”说完也不等他,自己转身朝酒店走。


    谢雨杉小跑跟上:“那好吧。”


    *


    第二天下午,道路的积雪被扫了个干净。


    远在英国邻居家寄宿的杜宾吃坏了肚子,谢瑞提前回了英国,谢雨杉留在了洛姝身边。


    洛姝带着弟弟去了朋友的糖果店。


    说是糖果店也不尽然,更像个小型猫咖。赵慕挽在店里养了七只不同品种的猫,有一半是捡到的流浪猫,家里有长辈对猫毛过敏,她就干脆把猫放在店里。


    店的位置偏僻,糖果每天都有人送上门,用不着赵慕挽动手,所以大部分时间她都用来撸猫,前来买糖果的客人们也会在这里逗留一阵,摸摸这群翘着尾巴不怕生的小猫。


    小朋友看见各种猫咪很开心,拿着姐姐的手机狂拍,一直到提醒他手机电量过低后才罢手,转手又拿着拍立得去和猫咪合照。


    洛姝抱着一只三花坐在椅子上,店里一半的空间被改装成猫的游乐园,用玻璃和用餐区域隔开。看了半晌,她问:“怎么想到在粱城开店?”


    赵慕挽家在浔城,跨越三百公里来到粱城开了店是她想不到的,上学时候赵慕挽就是个恋家的姑娘,大学填的也是浔城的几所院校。


    赵慕挽撩了撩头发,捏着棉花糖往嘴里送:“因为他在这里。”


    洛姝愣了下,没反应过来:“谁?”


    “哎呀非要我说得那么清楚嘛,当然还是苏望月啦!”赵慕挽佯装恼火,很快又平静下来:“前几年知道他来粱城后,我就辞了工作来这里了。”


    赵慕挽之所以能认识苏望月是因为洛姝。


    初中时候她跟洛姝是同桌,洛姝每天上下学都是和池煜一起回家,她经常跟着洛姝一块出校门,池煜的身旁跟着苏望月,久而久之就认识了。


    想到昨天才见过的苏望月,洛姝问:“那你们现在怎么样了?”


    这些年她们虽然经常联系,但从不提及感情上面的事。


    “刚辞职来找他的时候,他收留我一阵。后来谈了几个月分手了。”赵慕挽摊开手,坦白:“分手又复合,然后又分手了。没了。”


    她不愿意多提,“好了不说我了。池煜也在粱城呢,他在九街开了家酒吧,我跟苏望月谈的时候经常去,生意很火爆。这些你应该比我知道的要早吧。”


    “怎么会。”


    洛姝低着头摸猫,“你说我才知道。”


    “不是,你真的假的啊?”赵慕挽不可思议:“你出国之后没跟他联系过?”


    洛姝单手撑着脸:“没有。”


    “你出国没多久他来找我,问我有没有你的联系方式。我实话实说没有,因为你那时候只要了我的号码嘛。他就说如果你来电话,麻烦告诉他一声。我当时还多嘴问了句你俩吵架了吗,他说没有,就走了。不过我没能帮上他的忙,因为你一次都没有主动联系过我!”


    赵慕挽拿手指头戳了戳洛姝的头:“前两年回国你倒是知道和我联系了啊。你和池煜是不是分手挺久了?我跟苏望月谈的时候,我见过池煜几面,他也没向我打听过你。苏望月也让我别在池煜面前提起你。


    赵慕挽和洛姝上高中后在不同的班级,那时候见到的面很少,基本都是周五傍晚放周末假能碰面,知道洛姝和池煜谈恋爱还是苏望月当着当事人的面说的。


    公开的那瞬间,她还有些不可思议。


    至于这两人怎么谈的,之间具体又发生了什么,她一概不知。


    洛姝看向正在和猫玩得不亦乐乎的弟弟:“没出国就分了。”


    “……你今天说的话真的让我很惊讶。”


    赵慕挽:“你没出国前就和他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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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这些年不会一直没联系吧?这都过去多少年了啊,快十年了吧,你俩就算做不成情侣还是家人啊。你跟他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


    洛姝想到住在池家的那些年,搅动着杯里的咖啡,没什么情绪地说:“算哪门子家人呢……我只是寄养他们家而已。”


    “好啦,都过去啦,咱们向前看。”


    赵慕挽换了话题:“池煜这些年变化挺大的,比以前爱笑。”


    洛姝深有同感:“人总要长大嘛。”


    赵慕挽伸了个懒腰:“说得也是。就像我为了苏望月愿意离开舒适区。你也是,以前挺没耐心一个人,带起孩子来还不赖嘛。”


    *


    晚上,洛姝带着弟弟和赵慕挽一块吃了饭,然后打车回酒店。


    半道上,玩嗨了的谢雨杉躺在她腿上呼呼大睡,驾驶位上的司机从后视镜看了眼,笑着说:“你儿子长得可真好看。”


    洛姝解释:“这是我弟弟。”


    司机明显滞了下,显然不太信:“哈哈,看着倒像是你生的。”


    洛姝扯了个笑没说话,头靠在车窗上,看着匆匆掠过的景致。


    无所谓啊,无关紧要的人误会就误会吧,她想。


    手机一直放在谢雨杉的口袋里,她拿出来,想看一眼被塞满小猫合照的相册,结果按了两下手机都没是黑屏状态才反应过来手机没电了,似乎出门前就只剩一半的电量,但是没有太在意。


    爱说话的谢雨杉在做美梦,前排的司机一声不吭,洛姝就这样握着没电的手机干瞪眼到了酒店。


    她抱着谢雨杉下车,对司机解释:“我手机没电了,可能要晚一些支付费用。”她用的是打车软件叫的车。


    司机表示理解,随后扬长而去。


    五岁的孩子有些沉,但还没有到抱不动的地步,洛姝抱着谢雨杉进了酒店大厅,两只胳膊隐隐发酸。


    前台看见她,问:“小姐,需要帮忙吗?”


    “谢谢,不用了。”不经意瞥见不远处沙发上坐着的人,洛姝明显一怔。


    大厅角落的灯坏了一盏,池煜坐在角落的沙发里,只能看清紧抿的唇和流畅的下颌线,神色掩在黑暗里晦暗不明,长腿交叠,不知在想什么。


    他听见动静抬起眼,随后快步走到她身边:“我来。”


    洛姝忘了拒绝,把怀里的谢雨杉交给了他,整个人的注意力全放在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怎么来了。”


    池煜稳稳抱着孩子,跟着她进了电梯:“想和你一起吃晚饭。”


    “发你微信没回,打电话也是关机状态。”他顿了下,才笑着说:“还以为你又在躲我,就来了。”


    又。


    有什么东西扎进心里,狠狠地刺了一下。


    洛姝按了楼层,晃了晃手机,当作没听见他后半句:“手机没电关机了,在车上才注意到……不是在躲你。”


    池煜挑眉,那双杏眼含着一层水色,眼睫垂着看她:“真的?”


    洛姝又挥了挥手机:“真的。不信你看。”


    她把手机递给他。


    池煜没接,看了她半晌,随后移开眼睛看着电梯门,嗤笑:“胆小鬼。”


    洛姝站得笔直,两只手握着手机,不看他,看着门上两个模糊不清的影子,低声反驳:“你说谁?我才不是。”


    叮——


    楼层到了。


    “那当初是谁一声不吭就出国了?”他似乎并不执着于答案,像是随口说的无心话。


    尾音落下,他抱着怀里睡得打起鼾声的谢雨杉走出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