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内弥漫着潮湿的苔藓气息，火光将沈一笑的影子拉得老长，她半跪在裴璟身旁，指尖轻搭在裴璟腕间，那脉搏如同岩壁上欲滴未滴的水珠，时断时续、悬浮不定，好在有几分余力，只要体温能降下来就好了。


    这么想着，还没来得及重新给裴璟换块帕子，那只手就被人反握住。


    与这股不可反制的力道同时传来的，还有裴璟含糊的呓语。


    “沈...筱......”


    破碎的呢喃裹挟着滚烫的呼吸喷在她手腕，少年烧得通红的脸颊紧贴着她手背，像溺水者抓住最后一块浮木。


    “你终于醒啦！”沈一笑惊呼一声，慌忙凑近去看他的情况。


    抬眼望去，裴璟并没有醒，反而睡得极不安稳，睫毛剧烈颤动，冷汗顺着凹陷的眼窝滑进鬓角，细密的汗珠从他发梢炸开，顺着剑眉滑过鼻梁，在苍白的唇瓣上凝成晶莹的水线。


    沾着泥污的中衣被冷汗浸得发沉，随着急促的喘息在嶙峋的肋骨间起伏，像是暴风雨前翻涌的乌云，不断的吞噬、抓捕最后一丝理智。


    在这种情绪的驱动下，裴璟握住沈一笑的手越发用力。


    她被攥得生疼，腕骨几乎要被碾碎。沈一笑简直没有办法，想要挣脱，又害怕会伤到他。


    算了。


    “裴璟，裴璟，醒醒......”


    看在他受伤了的份上，她用另一只手尚能活动的手，轻拍他滚烫的脸颊，同时边喊他的名字。


    睡梦中人明显变得平静下来，裴璟紧绷的脊背终于稍稍松弛，但仍然没有苏醒的迹象。


    沈一笑再次去探他的额头，“奇怪，明明温度已经降下来了，按理说应该醒了才对。”


    她嘀咕着准备起身，倏地对上身下那双称不算清明的眼眸。


    “啊，你醒了！”


    沈一笑松了口气，正要起身添柴，猝不及防撞进一双朦胧的眸子。


    没反应过来似的，裴璟没有应声，视线略显迟钝的跟随着她。


    他的瞳孔还蒙着层水雾，眼尾泛红，目光却固执地追着她的身影，像迷途幼兽寻觅依靠。


    “睡傻了？”


    沈一笑晃动手腕，缠着草药的布条沙沙作响。


    话音未落，手腕再次被拽住，失重的瞬间她整个人向前倾倒，掌心下意识按在裴璟胸膛。


    “嘶……”


    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伤口被压到的闷哼混着她慌乱的抽气声在洞内炸开，沈一笑手忙脚乱要撑起身子，却被少年圈住腰肢的手臂桎梏在怀中。


    “别动。”


    沙哑的嗓音裹着浓重倦意，带着病中特有的脆弱，沈一笑能清晰感受到他剧烈的心跳，隔着浸湿的中衣，一下又一下撞在她掌心。


    洞外的风声呼啸着灌进洞口，将火把吹得明灭不定，裴璟滚烫的呼吸轻轻落在她发顶，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收紧了手臂。


    “裴璟，你的伤口......”


    沈一笑试图提醒，却被他打断。


    “别走，别离开我。”


    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颤抖。


    沈一笑心头微动，也不知道他在高热中究竟梦见了什么可怖景象，竟将平日这么沉稳的一个人折磨成这般模样。


    她轻声道:“没事了，他们很快就会找到我们的，你先好好休息。”


    ......


    这句话仿佛按开了什么按钮，裴璟顿时清醒过来，又恢复了平时的模样。


    “沈姑娘......”


    他声音沙哑，挣扎着要起身。


    “别动！”


    沈一笑连忙按住他，“伤口还没愈合，你想再裂开不成？”


    裴璟这才注意到伤口被她处理过的痕迹，想到身上很脏，而且伤口也很丑，他有些不自在的开口，“......多谢沈姑娘救命之恩。”


    沈一笑却分毫没注意到他的窘迫，“谢不谢的回去再说，倒是你的腿看起来伤得很重，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裴璟迟疑了片刻，看向她鼓鼓囊囊的包裹，“你带了些什么东西来？”


    “水囊，食物，还有些寻常的草药。”沈一笑打开包裹，在里面翻找着。


    她出门仓促，连东西都来不及准备，想到洪水过后大多数水源都不能饮用，所以特意多带了几个水囊。


    至于草药嘛，这还是她一路上摘的，见到就摘了，也不知道哪些能用得上。


    “足够了。”裴璟看了一眼，川断、熏陆香。一个女儿家，能找到这里而且采到这几味药，她倒是比自己想的还要厉害。


    他在这几味药里挑挑拣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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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拎出一些能用的出来，语气淡淡的，“还得劳烦沈姑娘把这几味药捣碎。”


    “嗯。”


    沈一笑答应得快，动作也快，几下就弄好了药泥，在裴璟还没做好准备时就去撩他衣服。


    裴璟耳尖突然泛红，别过头去看岩壁渗水。


    沈一笑没注意他烧起来的耳垂，只顾着将草药往狰狞的伤口上敷。突然，她动作一顿——


    “裴璟。”


    沈一笑格外认真地看着他。


    “嗯？”


    裴璟抬头，问道:“怎么了？”


    “从刚开始到现在你一直在叫我沈姑娘。”


    “......”


    他没有说话，等着她的下文。


    “就好像突然生分了许多。”即使是两人刚认识的时候，说话的语气也没有这样疏离。


    “不是你要同我生分的吗？”


    不是你要解除婚约的吗？


    裴璟想问，不是你想撇清所有关系，在两人之间划上界线的吗？现在又跑到这里来，对着自己嘘寒问暖、百般关心，这算什么？


    剩下的话，他始终没忍心说出口。


    因为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发现沈一笑有一瞬间的表情变得很难过，那是一种他难以用语言去形容的悲哀。


    不是因为会与他生分，更不是因为自己。


    虽然他没说，但从始至终，裴璟都能感受到沈一笑其实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在乎这件婚事。


    这是好事，家世、权利、背景......这些东西很多时候都比情爱更加坚固得多，但他偏偏开始在乎起其他东西来，一点点，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


    所以她现在又是为了什么来的呢？


    世间所有事情都能找到解决的根源，唯独她的这份落寞，找不到情绪的落脚点。


    洞口仓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份寂静，两人不知道哪来的默契，同时抬头朝洞口望去。


    夜色浓重如墨，他的脸上沾着点点泥污，更多的是连续几天不眠不休积累下来的冷意。


    山风卷起裴玄沾满泥浆分不出颜色的衣摆，他举着火把立在洞口，身形都有些不稳。


    那火光有些暗了，目光穿透洞内摇曳的光影，落在里面人的身上。


    他声音沙哑低沉：“你们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