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玄的眼神中满是恳切与直白，那浓墨色的眸子仿佛被一层薄雾笼罩，隐隐透出一种深邃而复杂的情绪，如同一柄蓄势待发的利刃。


    然而，这柄剑虽锋芒毕露，却从未真正指向过沈一笑。


    沈一笑反手轻轻搭上他的手臂，掌心的温热透过衣袖传递过去，裴玄那冰冷的手指微微颤抖，几乎难以察觉。


    或许是因为感受到了沈一笑的主动触碰，他的心跳瞬间加快，眼神中也多了一丝希冀。


    但这份希冀只如昙花一现，转瞬即逝。


    “殿下这话当真是问错人了。”沈一笑的声音平静而坚定。


    她轻轻推开了裴玄虚握着自己的手，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和决绝，“倘若殿下心里还顾及君臣之礼、手足之情……殿下便早该唤我一声皇嫂。”


    裴玄沉默不语，沈一笑心虚地瞥了他一眼。


    他的双眼沉寂如死水，睫毛轻轻颤动，整个人像一根绷紧了的弦，只要她一句话就能引起猛烈的震颤。


    沈一笑再清楚不过，她和裴玄之间本就是一场误会，纠正错误的代价太过沉重，她实在没有勇气再承受第二次。


    至少在这个世界，他们都还活着，这就已经足够了。


    “听说殿下与那女子极为恩爱？”


    沈一笑反问他，语气中带着一丝试探，“我与殿下心中之人同为女子，想来许多感受也大抵相同。无论如何，我且问你一句，如果她还活着，她会希望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吗？”


    “呵。”


    裴玄失笑，默默往后退了一步，松开了对她的钳制。


    沈一笑没想到裴玄居然这么快就放手，这与他一贯的作风大相径庭。


    若是放在以前，遇到有人用这副口气对他说话，往往只有两种结果：要么是“拖下去，杀了”，要么是“拖下去，埋了”。


    前者死得快，后者死得惨。沈一笑曾想过，如果真的得罪了裴玄，自己倒是宁愿死得干脆一点，起码不会那么痛苦。


    就在她思考裴玄的态度究竟是哪一种时，面前的人突然开口：“那东西留着是个祸害，还是尽快处理了罢。”


    “啊？”


    沈一笑愣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裴玄却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最终还是给她指了一条明路，“回府后记得查一查，大婚那日的嫁衣箱笼里是否有一副南海珠绣的绣品，是你那位‘好夫君’给你送来的东西。”


    他刻意加重了“好夫君”三个字，语气中满是讽刺。


    沈一笑一脸疑惑，她是真的不记得这件事了。这场婚事全由中宫和皇后操办，她自己倒是一点心神都没费，乐得清闲。


    裴玄说完便立刻转身离去，似乎不忍再多看她一眼，只留下沈一笑一个人愣在原地。


    人走了，但那些话就像一把钝刀，虽然不会立刻致命，却一下下剜着她的心。


    南海珠与血珊瑚一样，都是京中严格管控的贡品，每年地方上交的数目都有礼部记录在册。裴璟身为太子，府里有点私产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只是怎么就这么巧？


    裴璟督察西南水患，父亲弹劾海运总督，大批的奇珍异宝就在这个不妥的时间点出现在了太子府与相府。


    “小姐……现在回府吗？”


    流萤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将沈一笑从沉思中拉回现实。


    这一路上，沈一笑心神不宁，裴玄的话一直在耳边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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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响。


    马车刚在相府门前停稳，她便直奔琼华阁而去。嫁衣箱笼就放在妆台旁，像是要求证什么般，她慌不迭地打开，一件件翻找。


    “小姐在找什么？”


    流萤跟进来，见她神色慌张，连忙上前帮忙。


    “一副南海珠的绣品，你见过没有？”沈一笑一脸急切地问道。


    “小姐说的可是这个？”她从箱底取出一个锦盒。


    沈一笑接过锦盒，打开一看，果然是好一副精妙绝伦的珠绣。


    织金锦上并蒂莲栩栩如生，每一片花瓣都用南海珍珠绣成，在烛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美得令人窒息。


    “这是……”沈一笑的声音微微颤抖。


    “是太子殿下送来的，说是给小姐做添妆的。”流萤低声解释，“怎么了，小姐是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沈一笑只觉得一阵晕眩，这并不只是一副简单的绣品，裴玄说得没错，这确实是祸害。


    南海珠绣向来是贡品，民间不得私藏，更遑论用来绣制这么一副大手笔的刺绣。这是何等的劳民伤财？


    看着沈一笑神色越来越沉重，流萤有些担忧地建议道：“小姐，要不要……”


    “去把礼单拿来。”沈一笑打断了她的话。


    七尺长的礼单尽数展开，末端逶迤拖地，沈一笑仔细翻看了四五遍，怎么都没在这上面找到这副刺绣。


    这副刺绣是混进来的，也许裴璟对这件事全然不知情……


    她又想起裴玄对她说的那番话，当时她太在意自己的身份有没有被看穿，如今细细想来，裴玄的话还有更深一层的意味。


    不过裴玄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提醒她，究竟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