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河与回忆

作品:《请不要质疑多周目玩家

    江剑心没有回应海都安全的言论,只是与殷举并肩而立,沉默地注视着黑瞳制药的人员往来穿梭。


    浑浊的江风裹挟着腐臭气息扑面而来,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特有的腥味。


    江剑心静立江畔,看着黑瞳制药的工作人员执行着他们的任务——掀开一顶顶沾满污渍的帐篷,将那些皮肤溃烂的躯体与奄奄一息的病患粗暴拖出。


    凄厉的哀嚎声撕裂了铅灰色的天幕。


    垂死者用枯枝般的手指徒劳地抓挠着泥泞地面,但疫病早已榨干了他们最后的气力。


    他们只能睁着浑浊的眼睛,看着自己被扔进货车后厢的铁笼,那里早已塞满了形销骨立的囚徒,老人蜷缩如虾,孩童睁着空洞的双眼,每个人的瞳孔里都凝结着相同的绝望。


    活人与死人被泾渭分明地分开装运。另一辆卡车上,鼓胀的麻袋堆叠如山,隐约可见人形的轮廓在帆布下隆起。


    江剑心的目光追随着那些被随意抛掷的尸袋,耳边充斥着此起彼伏的哭喊与呻吟。


    “苍江的疫情……”


    她轻声开口,声音几乎被江风吹散。


    “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了吗?”


    殷举端着保温杯,缓缓道:


    “一直都是这么严重的,只是疫病不会感染咱们,所以你没有感觉。”


    江剑心抿唇,再次轻轻问道:


    “这疫病只会感染底层天赋者和普通人吗?”


    殷举点头道:


    “是,它几乎对强大的天赋者产生不了影响。”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所以当初玫瑰交通封锁高速干线的时候,很多强者不赞同,因为疫病染不到他们的身上,玫瑰交通封路却真能耽误他们出行。”


    “不过舆论被玫瑰集团压下去了,玫瑰皇太女发了最高指令,要求苍江疫情爆发地必须全面封锁交通干线。”


    殷举皱了皱眉道:


    “因为这件事,玫瑰皇太女还遭了不少谩骂,那些强者说她独裁专制,冷漠倨傲。”


    江剑心也拧起了眉头。


    在她曾经生活的那个社会,疫情爆发时采取封城措施是对其他地区民众的保护。


    而在这个天赋至上的社会,苍江疫情只对底层民众构成威胁,玫瑰集团却依然选择封锁交通干线——这显然不是为了自保,而是在保护其他地区的普通民众免受疫情波及。


    这个世界的垄断资本和民间势力在面对灾难时,永远都在权衡利弊、计较得失。


    可讽刺的是,真正一次次挺身而出保护普通人的,竟然是财阀集团。


    更令人心寒的是,在这个天赋决定一切的社会里,底层民众的性命根本不被当回事。玫瑰集团这些保护普通人的举措,反而让它承受了巨大的舆论压力和经济损失。


    江剑心微微翕动嘴唇,声音低沉而缓慢:


    “玫瑰皇太女没做错什么,是这里的社会太扭曲了。”


    “在我之前的社会,如果爆发这种疫情,政府就会组织封城,还会扩建医院,调配医疗资源。”


    她的目光穿过弥漫着血腥味的空气,仿佛在凝视某个遥远的幻影:


    “但那个盛世,已经永远消亡了,大概,永远不会有‘政府’这种特殊势力出现了。”


    听到“政府”二字,殷举的嘴角浮现出一抹苦涩的笑意:


    “我知道你们那的‘政府’,我父亲以前就是那个势力工作的。”


    他偏过身,珍视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黑色行政夹克,认真道:


    “这身制服就是他留给我的,我一直穿着。”


    江剑心投来探询的目光:


    “说起来……我好像没听你谈起过你的父亲,原来他是普通人吗?”


    殷举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眼神逐渐黯淡:


    “我父亲是普通人,他在政府工作,不过我很小的时候他就去世了。”


    “听母亲说,那年洪灾泛滥,淹没了当地的贫困小学,他把孩子们送了出去,自己却长眠在了河水中。”


    记忆的闸门被打开,殷举仿佛又看见了那些画面——母亲整日呆坐在父亲遗像前,空洞的目光徘徊在门前那条沉默的河流上。


    那条河曾经是母亲最忠实的战友。


    殷举记得它如何在母亲的召唤下奔腾咆哮,记得当河水怒吼时,母亲宛如掌握着毁天灭地的力量。


    但自从父亲走后,母亲眼中的光芒就渐渐熄灭了。


    最终,她带着年幼的他搬离了那个充满回忆的地方。


    新家的门前没有河流,方圆十里都没有。


    母亲说,是怕触景生情。


    十年后的今天,当殷举再次回想这一切,只觉得命运的安排如此荒谬可笑。


    “所以……当你穿着这身衣服时会觉得难过吗?”


    江剑心轻声问道,目光落在殷举那件干净整洁的黑色行政夹克上。


    殷举长叹口气道:


    “怎么可能不难过呢。”


    他的声音很轻,像江风一样掺杂着潮湿的失落。


    记忆从来不会褪色——江南艳阳下,母亲的血染红了下水道的沟渠,洪水决堤那天,父亲用最后的力气将贫困小学的孩子举过头顶,自己却被浊浪吞没。


    十年后,当海都洪灾,淹没大量民众的消息传来时,正在参加会议的殷举差点没拿稳保温杯。


    没人理解为什么这个新晋的水系巨头会如此失态,只有他知道,在新闻画面里,每一个被洪水围困的人身上,他都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


    所以殷举来到了这里,成立了防汛办,年复一年,当苍江开始不安分地翻涌时,那个穿着黑色夹克的身影总会准时出现在堤坝上。


    在某个暴雨如注的瞬间,透支全部力量筑起万米水墙的殷举,转身面对身后正在转移的群众,也曾恍惚看见人群中有个穿着行政夹克的男人对他点头微笑。


    ——那件被雨水浸透的行政夹克,终究在岁月里长成了另一副铠甲。


    江剑心没再说别的,她只是拍了拍殷举的肩头道:


    “如果你父亲还在,看到你现在会很高兴的。”


    十余年前,那个穿着黑色行政夹克的政府官员消失在洪流中,而现在——


    苍江依旧奔腾,但再也不会有人被它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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