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暑假匆匆而过，许俞好不容易从丧父的痛苦中走出来了一些，但很快又降临了新的灾难。


    九月，在一场一中组织的全校学生体检里，许湛被查出来了胰腺癌，晚期。


    那天，是许俞陪他去医院拿的检查报告，天气并不好，一直在下雨。


    医院里，他们都哭了。


    许俞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他失去了学弟，失去了朋友，失去了父亲，为什么现在还要他失去弟弟。


    所有的恩怨在这一刻全部都烟消云散，除了生死，人这一辈子，能有什么大事。


    他做为哥哥，本应该安慰许湛，却不想，在回家的路上，许湛还安慰起了他：“哥，你看我这辈子也没干什么坏事，我下辈子投胎肯定差不了，你就别为我担心了，倒是你，你今年高三了，可千万别因为我影响你学习啊。”


    “最重要的是，刚才那医生说了，我最多还有三到五个月，肯定是参加不了高考了，也没办法去我想去的大学了，你要替我去看看，看看我从小就想考的大学，是什么样的。”


    许俞知道许湛这话是在安慰他，他想了又想，最终还是摸了摸许湛的头，勉强笑道：好，哥一定。”


    别的，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半年他一直住在许家，许湛就一直粘着他，或者说，不止这半年，从以前到现在，不管他什么态度，许湛都一直对他很好，很尊敬，他是真的把他当哥哥。


    所以从许湛病的那一刻起，许俞就坚定了要考京城大学的想法。


    他非这个学校不可。


    许岁从京城市飞回来，抱着许湛大哭了一场，他们从小生活在一起，感情自然更深些，许念和许桉也忍不住流泪，这么好的一个孩子，怎么就得了个这么个病。


    最痛苦的当然是许允执和方淑伊，还有许爷爷和许奶奶，一年内既失去了儿子，孙子又患上了这种病。


    许湛求了他们一件事，就是他得病的事，谁都不能告诉温砚。


    许俞答应了，还劝剩下的人答应。许俞早就发现，这两个人对彼此的感情和普通的友情不一样。


    可是现在许湛得了这种病，这份感情注定不会有任何结果了。


    想到这，许俞又想到了温杳。


    这个新学期对温杳和许俞来说都是相当忙，相当累的一个假期。


    许俞一边忙着学习，竞赛，另一边关心许湛的病情，只要有时间他就会陪许湛去医院检查，同时，许湛这一出事，许爷爷想把许家的产业留给许俞的想法就更坚定了，这件事他虽然没有直接说出来，但也一直在暗暗的提示许俞。


    温杳高一，高二两年基本没学，高三想要重头学起，难度自然不小，她整日整日的五点起，十二点才睡，不停的背单词，历史，政治，语文课文，做数学题和地理题，有不会的她依然不敢问老师，她只能问问盛永澜，幸亏，盛永澜不嫌她麻烦。


    十月放长假时，温杳的小姨和小姨父来家里做客，饭桌上，温杳的小姨夫提起说自己有个远方表姐，唯一的儿子前几年自杀了，而他这个表姐，本来一直都挺正常的，最近却天天梦见那自杀的儿子，去医院看了好几次，医生说她这是心病。


    温杳问过后才知道，那个孩子就是邢子荡。


    她记得，邢子荡自杀后，他父母对外说孩子是被游戏害死的，当时那么说了，如今又在这想孩子，温杳只觉得虚伪。


    那天晚上客人走后，温杳帮着温恒收拾厨房，温恒对温杳说：“现在的孩子抗压能力弱，容易想不开，你可不敢学那孩子，你能学就学，不能学就算了。”


    温杳什么也没说，只是继续低头洗着碗。


    但是从那天起，她和温恒的关系又近了几分。


    温杳有时候也会想，如果当时出事之后，她第一个告诉的人不是宋绍思，是温恒，或者说她后来又告诉温恒了，温恒会不会相信她，会不会像宋绍思替温绾撑腰那样替她撑腰。


    温杳当然知道现在想这些都已经过去了，但她就是忍不住会去想。


    十一月，温杳在某天中午和温绾斗了两句嘴，温绾没说过她，看着她，狠狠的剜了她一眼，然后讽刺道：“难怪你当年会被人欺负呢，就你这副样子，活该被欺负。”


    温杳当时就火了，她那么努力想要忘记的，她最不想被提起的过往，她拼了命想藏起的伤口，就这么被自己的亲生妹妹给赤裸裸的揭漏了出来。


    温杳一生气，拿起桌上的杯子就朝温绾砸了过去，“你说什么！”


    但砸向温绾的那一刻，温杳还是没用权力，最后那个杯子连温绾都没有碰到。


    “你敢砸我。”温绾翻起身，冲过来打温杳。


    温奶奶赶紧站起来阻止她，可却没拦住。


    温杳虽然也还手，但她哪里是温绾的对手，就在温绾要给温杳一拳的时候，宋绍思从卧室出来，把她喊住了。


    “你们两个干什么呢？”


    “我姐她打我！”温绾告状道。


    “是她乱说话。”温杳喊道。


    “不管她说什么了，你都不能砸她啊，万一砸出什么事来怎么办啊，你能不能理智一点！”


    许是温绾提到了当年的事，彻底让温杳失去了理智，她吼道：“我就是不理智了，我今天就是不理智了，我今天就要打死她。”


    说着，温杳就向温绾扑去。


    “你来啊，看谁打死谁！”


    “你们两个都给我住手！”宋绍思喊道。


    她一把拉住温杳，然后硬把温杳拉到了她自己的卧室，温杳不肯进去，宋绍思直接狠狠的连推带扔，硬把温杳弄了进去，然后她就想和温杳讲道理。


    “她不就说了两句你不愿意听的话吗，你不愿意听，你别理她就行了，你还打人，你怎么心眼那么小呢？”宋绍思问道。


    温杳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上去用尽全身的力气推了她一把，把她推了出去之后迅速的锁上了房门，还反锁了。


    宋绍思在外面打不开门，怒道：“温杳，你把门给我打开，不然我一脚给你踹开，你信不信！”


    温杳完全听不进去她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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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她带着几分委屈的吼道：“她说的那是人话吗？是我自己想被校园霸凌的吗？是我自己想被她们一天当个畜牲一样随便欺负的吗？是我想的吗？是你不相信我，是吴红珊不作为，我所遭遇的一切，我会变成今天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全部都是因为你，最根本的原因都是你！”


    “我恨你，我恨你们所有人，我恨死你们了！”


    也许只有此刻对着门，见不到宋绍思，整个卧室里只有温杳一个人，她才能吼出这些心里话。


    宋绍思在外面沉默了，她没有再继续敲门，也没有再继续说什么。


    过了两，三分钟，温杳听见，宋绍思再哄温绾。


    温杳顿时鼻子一酸，蹲到地上，无声的哭起来。


    从那天起，温杳和宋绍思又吵了起来，情况比之前的还要严重。


    过了一会，温奶奶又过来敲门了，“阿杳，你先把门打开，你有什么心里事，你和奶奶说，奶奶在呢，你先把门打开，好不好？”


    “我不开，我也不想和你说，你每次都只会让我别给我爸惹事，不管我遇到什么事，受了多大的委屈，你都只会让我别给我爸惹事，我也讨厌你，我也不想见你。”温杳那时确实是正在气头上，说出了这些话，后来让她后悔了一生。


    几分钟后，温杳听见，温奶奶也去哄温绾了。


    温杳真的明白了一个道理。


    一个孩子，被校园霸凌，最根本的原因是因为她的背后没有人给她撑腰，所以别人才敢肆意欺负她。


    那天一直到温奶奶回家之前，温杳都没有出来和她说一句话。


    还好，温杳的努力得到了回报，几次考试，她的成绩直线上升。


    看到这些，温杳的心里才稍微好受了一点。


    十二月初，温奶奶突然病倒了，病的很奇怪，一直查不出来病因。


    医生说，是温奶奶到年龄了。


    这个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他们每次去看温奶奶时，温杳都不去温奶奶床前和她说话，温绾都很积极的要去。


    这些年，那一句“你别在学校给你爸爸惹事”对温杳的伤害实在太大，而且温杳现在真的很不会说话，她没有办法在温奶奶旁边说一些让她开心的话，那还不如不说。


    一直到十二月二十三号的晚上，温奶奶突然主动叫她。


    “奶奶。”温杳握住她的手，轻声道。


    “阿杳……奶……奶说错了话，你……”温奶奶的声音已经小到让人几乎无法听见。


    温杳的眼泪在眼睛里打转，那就“没事”，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就被她姑姑走进来打断了。


    “妈，刚熬好的小米粥，阿杳，来，你先去那边，让奶奶先吃点东西。”


    “好。”


    十二月二十五号的上午，温杳还在学校上第三节课，温奶奶去世了。


    温杳请了假，这是她第一次经历亲人的离世。


    但葬礼四天，温杳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但别说别人了，她自己都在心里骂自己白眼狼，没良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