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芸整理好一路风尘仆仆被吹乱的头发，憋闷的跳下马车，掸掉衣裙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看向车厢内下来的几人，面色发青，深吸一口气压住情绪，扬起唇角，上前挽住洛佳人手臂。


    “洛娘子，今日的市集可真热闹。”


    苗喜将马车停在镇口，几人步行而入。


    各种各样的叫卖声高昂嘹亮，吸引着来往的路人，路边摊贩货物琳琅满目，新鲜蔬菜水果和手工制品，让人眼花缭乱，两旁的小吃更是让人垂涎欲滴，小孩子们叫嚷着围着几个卖糖球和糖人的摊子。


    孙芸挽着洛佳人走在前，傅临川和姜枣在后半步，再后面跟着苗喜。


    走到糖人摊子前，傅临川拽住姜枣：“钱袋给我。”


    姜枣听见他要钱袋，松一口气，一路上惴惴不安，生怕弄丢了，都没心情闲逛。


    递过钱袋，见他买了一个糖人，又将钱袋扔过来。


    姜枣赶紧接过，要还回去：“你自己拿着吧。”


    傅临川将糖人递给她：“给你。”


    “钱袋你拿着，想买什么自己买。”说完，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苗喜从旁路过：“拿着吧，便是丢了也没事，公子不在乎这点银子。”


    姜枣咋舌，她从没见过金子，更何况是金瓜子。


    真是奢侈。


    败家。


    孙芸回头望过来，正巧见到傅临川把糖人递给姜枣，手下一紧，没控制住力度。


    “嘶——”洛佳人轻唤：“孙姑娘，你手劲小一些。”


    孙芸回过神来，忙松开手：“不好意思，我方才走神了，见到有卖糖人的，一时想起儿时的事，思念父母，感慨祖父陪伴的时间越来越少，心里不好受……”眼底又窝着一摊泪。


    洛佳人拍拍她的手，知晓她的父母是意外身故，多年只有祖父陪伴，长大不易。


    安慰道：“往后想家了，就来找我说说话。”


    傅临川轻哼一声：“有病。”


    从二人中间跻身而过，走进不远处的茶楼。


    孙芸装作没听见，面色涨红垂下头。


    苗喜赶紧跟上：“你们只管去逛，我陪公子到茶楼等，他许是不耐烦了，想喝壶茶吃点心。”


    洛佳人知晓他的脾气，往苗喜手里塞去银子：“你也叫一壶茶吃点心。”别傻乎乎的只站在旁边等。


    苗喜眼眸一弯，悠悠笑道：“好。”


    孙芸看向身后跟上来的姜枣，去挽上她的手臂，故作亲热道：“姜姑娘，你这个糖人是在那边的摊子买的吗？方才我因一时感慨，只顾着伤心难过，竟然走过了。”


    姜枣看向她：“也没走出多远，赶紧去买一个吧。”


    孙芸盯着她手上的糖人又看两眼：“那咱们一起过去吧，洛娘子也买一个尝尝？”


    洛佳人见她心情好转，应下：“好。”买来待会儿给苗喜吃，她这两日牙痛，见到这么甜腻的丝毫没胃口。


    糖人摊子前拥挤着高矮不一的几个孩子，有的手上抓着糖人，有的眼巴巴的看着摊子上的糖浆。


    孙芸盯着看了半晌，摇摇头：“没有蝴蝶图案的了。”


    姜枣转头看向另一边，装作没听见。


    洛佳人接过她买的糖人，诧异心想：也不知孙姑娘今日这是怎么了，说话总是不合时宜。


    又想到她方才思念父母，孙老也日渐苍老。


    算了，改日再慢慢提点一二。


    “我这个也不错，是兔子图案的，你便吃我这个吧，正巧这两日牙痛不喜甜食。”不容拒绝，将糖人塞到她手中。


    今日这市集逛的，闹心。


    孙芸察觉到洛佳人心情不愉，不再计较姜枣手上的糖人，想要跟上去，裙摆被拉住，转头看，藕粉色的布料上印着一个糖手印，小孩手上的糖人融化了，糖渍粘在手上，正仰头看着她，被另一个稍大些的孩子半抱在怀里。


    笑意维持不下去，孙芸深吸一口气，控制住烦躁的心情，这件衣裙是不能再要了，略感心疼。


    掏出银子扔在糖人摊子上：“请这些孩子吃糖人。”


    追上去挽住洛佳人手臂：“方才耽搁了些，有几个孩子看着实在可爱，就没忍住给她们买糖人吃了。”


    洛佳人勾勾唇，神情微淡，未有过多表示，她只觉着累，连脂粉铺子和糕点铺子都不想逛了。


    人群中冲出一披头散发趿拉着单鞋的妇人，胡乱喊着：“救救孩子！救救孩子！”随便拉扯着过路人。


    孙芸带着洛佳人躲到路边，蹙眉道：“哪来的疯子。”


    姜枣被聚集起来看热闹的人群冲散，洛佳人四处张望，在人堆前看见她的背影。


    “姜姑娘在那边，咱们也过去。”


    孙芸迟疑着不撒手：“还是别过去了吧。”那边离着女疯子太近，万一被拉扯上，说不准会出什么事。


    洛佳人将手臂上的手拂下去，冷着脸：“那你留在这里吧。”


    说完，不管僵在原地的孙芸转身朝着姜枣方向去。


    人群拥挤，她绕着外围走到近处的时候，只看见姜枣被那妇人抓住，说了一句什么，被抓着跑走了。


    心下一惊，再想追上去也来不及，只能转身跑去茶楼，叫苗喜想想办法。


    茶楼敞着窗，傅临川慢悠悠喝口茶，在小榻上半躺着，手上捧着话本，嘴边吐出一颗梅子核。


    洛佳人气喘吁吁登上二楼，一把抓住苗喜往外走。


    苗喜跟着走两步，拉住她安抚道：“别急，发生何事？”


    深喘两口气，洛佳人才将事情解释清楚。


    苗喜还在想办法，一人大步流星朝外走去。


    “公子？”


    傅临川头也不回：“还愣着干嘛！快跟上。”


    洛佳人推搡一把苗喜，遇事还不如公子果断。


    姜枣望着仅一人粗的井口，身后围满了人，喧嚣不断，手臂也被妇人拉扯着，呼救声扰得脑壳疼。


    “安静！”大喊一句，场面顿时静下来。


    “找一根绳子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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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边有人递上绳子，几个青壮男子也朝着井口向下看，商量一番后摇摇头：“没用的，这井底是淤泥，孩子陷在里面根本拉不上来，得下去一人将孩子拖上来。”


    几个男子互相看一眼，皆膀大腰圆身材魁梧，别说下井了，就连肩膀都下不去。


    姜枣已将绳子系在腰间，又在肩膀缠绕一圈更加稳固，减少腰间承重：“我下去。”


    说着，站在井边：“你们将绳子绑在后面那颗大树上，在井边控制长短，我下去后慢慢放绳，听我回应，然后再扔下来一根绳子，我会将另一根绳子系在孩子身上，托举着她慢慢上来。”


    不放心的又交代一句：“切记，要慢慢放绳，不然我掉下去，那孩子就遭殃了。”


    “能行吗？”其中一人略感不安：“你一个姑娘，有热心肠是好事，万一你下去再上不来……”他们还得想办法下去救她。


    “还是等巡街差役来了再想办法吧。”


    妇人攀扯着姜枣的手臂一紧：“姑娘，求你下去试一试吧，孩子已经掉下去许久了，怕是等差役来……就不行了……”低声呜呜哭起来。


    姜枣活动下四肢，已经做好准备：“差役想必也都是体格健硕的，谁能下得去？别犹豫了。”


    手臂撑着井沿跳下去，腰间的绳子瞬间勒紧，姜枣低呼一声，好在缠在肩膀上的绳子能减缓力道，适应下面的黑暗后指挥着慢慢向下放绳。


    傅临川晚到一步，直觉她就在井中，拨开看热闹的人群，走到井边朝下看。


    几个拉绳子的青壮男子被忽然冒出来的人吓一跳，警告道：“离井边远些，千万别踩到绳子，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苗喜和洛佳人赶来时，傅临川抱肘在一旁盯着井口。


    “公子，姜姑娘呢？”洛佳人没看见人，问道。


    傅临川朝着井口扬扬下巴。


    洛佳人捂住唇，还是透出一声惊呼，心底砰砰地跳着，手心都紧张的汗湿了。


    许久不见人上来，围观的人群开始低声讨论，声音越渐大起来。


    “闭、嘴！”傅临川沉声，严肃而冷峻。


    场面再次安静下来。


    井中传出微弱的声音：“拉绳子！孩子那根绳！”


    姜枣在井下苦苦撑着井壁，让孩子站在她的肩膀往上爬，被绳子一寸寸拉上去，滚落的泥浆滴在头脸和身上，此刻也顾不得了。


    听着上面传来的妇人痛哭声和感慨赞叹声，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借由绳子拉拽的力量爬出井外，撑着最后一丝力气瘫坐在井边解掉绳子。


    几个拽绳的男子立刻递上干净帕子和水。


    洛佳人上前几步，拿着帕子替她擦拭干净脸上和头上的泥点：“你啊……”想到方才那妇人抱着孩子哭的场景，斥责的话说不出口。


    一件干净的披风兜头罩下，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姜枣抬眸看去，傅临川居高临下一脸不愉。


    “找个地方清理干净，不然别坐我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