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 11 章

作品:《制片人说她不想谈恋爱

    凌晨一点,片场仍旧灯火通明。


    浓雾在废弃巷道间缭绕,涂鸦墙面上的油彩尚未干透,混合着油漆味、汗味与夜晚湿冷的空气,像一口闷着火的锅。


    “烟再开一点,开最大!”导演在监视器旁大声喊,“得让它糊进观众眼睛里,压迫感懂不懂?”


    “可那台机子刚补的干冰已经冒完了!”场务喊得嗓子发哑,“材料都空了!”


    “那就再弄!别跟我说废话。”


    导演语气劈头盖脸地砸过来,周围人不敢吭声。


    摄制组已经连轴拍了三天两夜,连最年轻的小场务都顶不住,一边蹲在角落喝水,一边悄悄抹着眼角的汗。服化组早上还在,傍晚就倒了三个。有人低烧、有人咳嗽,也有人干脆人间蒸发。


    “真没力了……昨天只睡了两个小时……”


    “你以为我睡得比你多?”


    “我不想演了,群演的钱都快不够路费了……”


    低语此起彼伏,像潮水下的暗涌。


    制片助理快步赶到程今面前,压低声音:“服化那边又走了两个,场务组申请调班的有六个,还有两个直接发烧躺回酒店了。”


    程今盯着手里的预算表,眉头像是缝死了。数字在眼前跳动,像逼近崩盘的秒表。


    “还能维持的人手是多少?”


    “最基础的可以凑出三组,但顶多撑到清晨。加班费用……得再翻一轮。”


    “翻。”她只说了一个字。


    刘倩一愣:“经费这边已经快……”


    “翻。”她重复,语气更冷。


    “队伍一散,再怎么省都白搭。”


    刘倩不敢再言语,快步离开。


    程今站在原地,感觉头皮都在发紧。


    她不想说“扛不住”这三个字。整个剧组没有人能真正扛得住,可没人敢喊停,这不只是一场戏。


    导演杨学宁此刻正捏着剧本跟副导演段林低声怒吼:“妆面糊成那样你也能放人上场?脸上的反光能照出人影,这种质感还剪什么特写?”


    “服化组就剩一个新来的在撑,全组的人都病了。”段林声音压得低,却带着不甘。


    “糊弄!”杨学宁骂了一句,把剧本拍到腿上,咬牙,“这还不如直接拍黑白剪影!”


    程今闻讯赶来,略带疲态地出声:“先把动作段落拍掉,远景能蒙住妆面,明天补妆时再回补特写。”


    杨学宁瞪她:“你知道我原本是打算怎么拍这场的么?现在为了赶戏,连光都不对了。”


    “我知道。”她直视他,“但再继续撑,连灯都要烧了。你愿意冒一晚出事故的风险,我不愿意。”


    现场短暂沉默。


    杨学宁冷哼一声,扯起嗓子:“所有人到位!烟再开一轮!灯重新调!咱拍动作段落!”


    场务苦笑:“我们这哪是电影拍摄,这是命悬一线的战场。”


    摄像头对准街口,爆破师在角落蹲着点火线。群演站在烟雾后方打着哈欠,沈宴穿着道具血衣缓步走来,脸上妆都快花了,神情却极度专注。


    程今站在监视器后,看着屏幕上一帧帧的画面:浓雾、脏乱街角、满眼疲惫却倔强的众人……这像是整部电影的缩影。


    是她的,也不仅仅是她的。


    等第一条拍完,杨学宁喊“过”时,现场没有人鼓掌,所有人都站着、喘着气,像刚从泥里爬出来一样。


    这不是完成了一场拍摄,这是用人力和意志硬扛下一场夜战。


    程今低头看着夜色中缓慢腾起的雾气,喉咙一阵发紧。


    .


    夜深如墨,片场仍旧光影交错。


    沈宴换上藏色风衣,腰间缠着仿真纱布,靠在墙边喘了口气。他试图放低重心,反复走位,每个动作都克制且紧绷。远处,柳尧已进入状态,像一头盯梢的野狗,一步步朝他逼近。


    烟雾再次漫开。


    “开始!”导演在监视器后喝令。


    沈宴猛地侧身躲避,脚步却因湿滑一滑,肩膀险些撞进旁边的水桶堆。他急踩一脚,勉强稳住身形,但已明显乱了节奏。


    “卡!”


    杨学宁从耳麦后探出头,眉头紧锁:“你刚才在飘什么?”


    沈宴垂眸站稳,语气平静:“雾太大,视觉没跟上。”


    他话说得含蓄,可谁都能看出,他的体力早在透支边缘。


    程今站在灯架后,皱着眉上前一步,压低声音:“你现在状态不稳,要不先让替身上?”


    沈宴没接话,只是扭头看向监视器回放,一言不发地掀起风衣袖口,露出肌肉轻微抽搐的手臂。他声音轻,却不容置疑:“我能再来一次。”


    杨学宁看了看表,冷声催促:“那快点,别再拖。”


    这条勉强过关。收工铃没响,沈宴却已经靠着道具架喘着粗气,白色水雾在他头顶散开,他额角满是汗珠,眼神却仍死死盯着灯下的场景。


    柳尧凑过去,小声问:“你是不是……低血糖?脸都白了。”


    沈宴偏过头,嘴角勉强扯起:“拍完再说。”


    凌晨三点,烟雾再次弥漫。


    剧组一刻不停地调灯、走位、架轨道,而沈宴在切换镜头间一口水都没喝。他全身紧绷如弦,为了不让角色脱戏,连片刻都不肯坐下。


    下一场要拍他靠墙喘息、伪装伤员的特写。


    刚站到指定机位,他却突然晃了一下,扶着墙边的水泥板,肩膀一沉,整个人往下倾。


    “小心!”一名场务眼疾手快,赶紧扶住。


    “导演,沈老师这状态不太对,要不要先停?”另一个工作人员也开始劝。


    杨学宁把目光投向程今:“再拍十分钟就收。你来定。”


    程今看着沈宴那张泛白的脸,心头一紧,刚要开口——


    “我没事。”沈宴却率先开口,语调依旧冷静,仿佛虚脱不是他的事。


    “你再这样,出事我真扛不住。”程今声音压低,却透出前所未有的强硬,“你现在连站都快站不稳了。”


    沈宴迎着她的眼神,喉咙动了动:“等这场拍完,我就去医务室。你放心。”


    两人对峙半秒。她想再劝,又不舍得打断他的坚持,只能咬牙:“好。那就最后一条。”


    “走位、调光!”杨学宁挥手,“趁烟没散,开拍。”


    灯光再次亮起,沈宴站定在那片潮湿灰暗的巷道里,脸上布满冷汗,眼中却是死守阵地的孤绝坚决。


    而程今站在场边,心跳急促,却一言不发地注视着他。她明白,他不是在拍戏,他是在赌命守住那点职业尊严。


    .


    场边不远处,美术总监海哥正站在临时搭建的巷道口,目光挑剔地扫过夜戏布景,眉头皱成一团:“这废墟感太假了,观众一眼就能看出来。”


    道具组立马有人反驳:“你不是说要减少障碍?这场戏人来人往的,太多破板破门根本不安全。”


    海哥冷笑一声,语气毫不退让:“那是你们整天嚷嚷没人、没钱。我是美术,不是神仙,你让我光靠泡沫板堆废墟?”


    程今正好走近,海哥一看到她,便毫不客气地发难:“程制片,你之前说会给我预算和空间,到现在呢?你看看我这组,连夜搭景都没人帮,效果怎么出得来?”


    她早习惯海哥的暴脾气,语气尽量柔和:“我明白你的难处,也知道你想尽力还原巷战氛围。但现在人手真的紧,服化都临时顶岗,扩建只能缓一缓。你先稳住基础布景,别冒险。”


    海哥一甩手:“那拍出来不够味儿,别怪我没提醒。没材料,我就只能守着这点残破堆景了。”


    程今不想正面硬碰,语气依旧平稳:“等这一轮夜戏收完,我们再来算笔账。你把清单列给我,我尽量批资源给你。”


    海哥闷闷地“嗯”了一声,算是勉强答应,但脸上还是写着不满:“别让我等太久啊。”


    .


    第六条镜头拍完,导演终于喊了一声:“好,收工!”


    场内瞬间响起一阵小幅欢呼,有人松了口气,有人直接瘫在椅子上。灯光组、场务组开始打包设备,美术也在拆布景边收尾。


    程今这边刚跟刘倩确认完一页页的加班记录和临时工清单,看着上面暴涨的预算数字,只觉太阳穴直跳:“这一夜,预算超得不轻。还得再找赵敏谈一轮。”


    刘倩一边翻资料一边低声说:“人都顶不住了,今天至少发烧仨,一个场务直接请假回酒店躺着了。”


    “后面还得撑下去。”程今叹了口气,“加班补贴不能断,能拖多久是多久。人要散,剧就塌。”


    话音未落,远处忽然传来柳尧的声音:“沈哥出不来啦!”


    程今心中一紧,立即快步跑过去。巷道转角的废景边,沈宴正靠着一堆破木箱半蹲在地,脸色惨白,额角布满冷汗,眉头紧锁,连呼吸都透着吃力。


    导演也冲了上来:“怎么回事?又晕了?”


    沈宴抬头,声音低哑如线:“……走太快,腿有点发软。”


    他抬手想站起,却明显一阵踉跄。场务忙上来扶住他,小井惊呼:“要不要去医务室?”


    程今蹲下,第一反应是伸手摸了摸他后颈的温度,果然滚烫。她压低声音:“你发烧了?”


    沈宴没应声,只缓缓点头,强撑着道:“还有几场……我能撑。”


    她的心骤然一沉,看着他像一根快被拉断的弦,明明一身沉稳,却已透支到了极限。


    她站起身,果断对导演说:“这几场推后,我送他去医务室。”


    导演欲言又止,终于也没再坚持,只挥手:“收了吧,今天就到这儿。”


    沈宴站起来那一刻,整个人几乎靠着她的手臂撑住平衡。巷道的灯光还未全熄,烟雾机的残雾在夜色里打着旋,程今搀着他往出口走,一步一步,沉重又安静。


    程今再没耐心拐弯抹角,直接沉下脸,语气带了明显火气:“他现在身体状况根本不适合再拍。后面所有动作戏,别再让他上,除非医生说他能行。”


    导演心疼戏,也知道她说得对,只能一边揉额角一边咕哝:“行行行,算我怕了你们。等好了再拍吧。”


    沈宴仍想硬撑:“我还能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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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用——”


    程今打断他,毫不留情地开口:“闭嘴,别逞强。跟我走。”


    她语气冷硬,像是在下命令,没有给他留下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众人眼看这一幕,纷纷沉默。柳尧识趣地退后一步,把空间让给他们,导演则开始安排场务撤景,现场迅速进入收尾状态。


    .


    医院的灯光柔和,墙上挂着淡蓝色窗帘,空气里是酒精和消毒水混合的气味。沈宴坐在白色塑胶椅上,手里握着护士递来的补盐液,神色终于显出一丝倦意。


    医生低头看完检查结果,眉头一挑:“血糖低,血压偏虚,还有些脱水迹象。你这状态,再不好好休息,下次,就得抬着进医院。”


    程今站在他侧后方,双臂抱胸,声音明显带着情绪:“听到了吧?”


    沈宴没吭声,指尖在瓶身轻轻摩挲,半晌才说:“我睡一上午,下午就能回来。”


    医生皱起眉:“我是说至少休息二十四小时,不然你这膝盖的旧伤也要复发。”


    程今看着医生,再看沈宴,两人一个固执,一个绷着不服输的倔。她知道,沈宴不是没意识到自己扛不住,只是认定不能“掉链子”。尤其是作为主演,他太明白自己身上的分量。


    于是她换了种语气,不再逼迫,只道:“白天先别来,反正那几场是群戏。晚上的事,等医生评估。”


    这次沈宴没再争,只低头应了声“嗯”,那一下,他整个人仿佛一下子松弛下来,背脊靠在椅背上,脸上终于浮现出真正的疲惫。


    程今看着他,沉默片刻,终是低声开口:“以后有事可以说,不要老是死扛。”


    她语气不急不重,却带着一股被连日压抑拉长的柔软和无奈。


    沈宴没有正面回应,只垂眼点头,轻声道:“知道了。”


    这一声“知道了”,没什么承诺,却让她心口一紧。


    她知道他还是那个什么事都想自己扛的沈宴,可她也清楚,能让他说出这句话,已经是难得的退让。


    .


    离开医院,回到片场,程今脚步还没迈出几步,就听见后台传来激烈争吵。


    “没经费还想搞多层结构,你当我们拍的是科幻大片?”杨学宁声音压得低,却藏不住火气,“人都快走光了,你还惦记那点破砖烂瓦?”


    海哥拽着图纸拍在桌上,满脸不服:“这不是你自己说要氛围感拉满?我就是补几道暗巷细节,让景更吃镜头,现在说我多余?”


    杨学宁冷笑一声:“你要真想写实,先把预算和人员要下来再说。”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刘倩站在旁边急得团团转,副导演段林靠着一根支架,双手抱胸,脸上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淡淡冷意。


    程今快步走过去:“别吵了。”她目光扫过两人,语调平稳却带了压制力,“海哥,你先按原图做局部修改,别搞大改动。杨导,你也别咄咄逼人。布景要合理,美术不能完全丢。”


    杨学宁沉着脸:“你还偏帮他?你看看表,这时间、这预算,够你加几块破木板?”


    海哥冷笑接话:“你倒是敢拍,画面灰得像泥塘。别说我偷懒,是你们不给料。”


    程今拉住海哥胳膊,压低声音:“我明天给你调两个人手,加班补贴也批了。你给我出一个经济版方案,别再跟杨导顶撞。”


    海哥半信半疑地盯了她两秒,终于甩下一句:“别让我白忙活。”转身走了,背影僵硬。


    杨学宁还想说什么,被她一个眼神压下去:“其他的回头再谈。”


    程今撑到最后,亲自核对今晚人手调配、补给物资,也约好了财务下午对接剩余账目。等一切交代完,才拖着脚步往外走。


    走出片场时,她正好撞上段林。


    段林倚在临时搭建的脚手架边抽烟,看见她后笑了笑,烟雾打着转:“又是一晚鸡飞狗跳。”


    “起码拍完了。”她答得冷淡,懒得寒暄。


    段林摊了摊手:“拍完?人倒是快散了,心可没回来。”说完弹掉烟灰,拽着外套就走,那背影像随时准备抽身的局外人。


    程今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心里升起一股说不清的不安。


    这剧组里,谁都可能是火种。


    程今独自走出片场铁门,夜晚的风卷着雾,冷得像贴了层薄冰在皮肤上。


    她站在门口回望,狼藉的布景区还未完全沉寂——灯架歪着,道具散落,烟雾像没散尽的尘埃,还笼罩着整条巷道。空气里残留着火药味、汗水味,像是一场刚刚结束的深夜战争。


    手机握在掌心,她知道,接下来没得歇,每一个问题都像挂在身上的石头,让她的肩愈发沉重。


    她闭了闭眼,企图让自己多缓一秒,但脑海里还是闪过沈宴。


    那个几乎脱力还咬牙坚持不倒下的男人,那句在医院说得极轻的“我知道了”。像是某种不动声色的回应,也像是,在她撑起这一切的时候,有人默默与她并肩了一步。


    那不是承诺,也不是依赖,只是某种默契的靠近——


    沉在夜色里,却在她心头,亮了一点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