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岭南行之青阳镇2

作品:《大珠小珠落玉盘

    路上积着昨夜的雨水,江心月提着药包快步走着,油纸包里的草药散发出苦涩的气味。拐过街角的酱菜铺子时,她突然刹住脚步。三个系蓝腰带的汉子正在对面茶摊挨个盘问路人。


    “见没见过一高一矮两个外乡姑娘?小的那个病恹恹的。”为首的汉子拍着茶桌,震得粗瓷碗叮当响。


    江心月立刻转身,假装挑拣酱菜铺门口的腌梅子。她心跳得厉害,手指不自觉地掐进药包,桑皮纸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姑娘要尝尝新腌的脆梅么?”铺子里的大娘撩开布帘,嗓门洪亮。


    江心月慌忙摇头,余光瞥见那几人已经往这边张望。她急中生智,抓起竹笠扣在头上,故意粗着嗓子道:“给俺称半斤辣萝卜干。”


    “好嘞!”大娘麻利地舀起红彤彤的腌菜,“姑娘口音不像本地人啊?”


    竹笠边缘的雨水滴在江心月鼻尖上。她感到那几人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背上,忙摸出几个铜钱拍在柜台上:“俺给掌柜的跑腿,急着回去。”


    刚拐进小巷,她就跑了起来。药包在怀里颠簸,当归的香气混着陈皮的酸味一个劲儿往鼻子里钻。路过巷口馒头摊时,蒸汽糊了她一脸,也顾不得擦。


    “让让!”挑粪的老汉迎面而来,扁担差点刮到她胳膊。


    江心月侧身避让,突然听见身后传来骂声:“那小娘们跑什么?追!”


    她头皮一炸,钻进错综复杂的晾衣巷。各家竹竿上晒着的被单衣物成了天然屏障,蓝布衫、白褥单在风中啪啪作响,打在她脸上又湿又重。


    “分头堵!”追兵的声音在巷子外回荡。


    江心月蹲在一户人家的后门台阶下,药包紧搂在胸前。门里传来孩童背《千字文》的声音,还有妇人“哒哒”的切菜声。她急促的呼吸渐渐平复,这才发现左手掌心被指甲掐出了四个月牙形的红痕。


    待脚步声远去,她猫着腰从晾晒的床单下钻出来,绕到客栈后门。木楼梯年久失修,每踩一脚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推开二楼客房的门,呆六娘正裹着被子发抖,小脸烧得通红。听见响动,她挣扎着支起身子:“三娘...”


    “躺好!”江心月反手拴上门,药包搁在缺角的八仙桌上直喘气。茶壶里的水早凉了,她只得掰了块桂枝干嚼,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


    呆六娘咳嗽着指向窗户:“刚才、刚才有人来问...”


    江心月冲到窗边,掀起一条缝。斜对街的粮铺前,两个蓝腰带正在翻看登记簿。她猛地合上窗扇,震得窗纸哗啦一响。


    “三娘,我害怕...”呆六娘声音带着哭腔,手指揪着被角直颤。


    “喝了药就不怕了。”江心月强作镇定,从包袱里摸出个小陶罐。罐底还粘着几粒木薯珍珠,在晨光中泛着柔润的光。


    她手忙脚乱地生火煎药,柴禾受了潮,呛得两人直咳嗽。呆六娘缩在床头,突然小声说:“我想陈婶了...”


    江心月搅动药汤的手顿了顿。褐色的药汁在罐里咕嘟咕嘟冒泡,腾起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眼睛。


    “等到了岭南,给你买好吃的。”她舀起一勺药吹了吹。


    呆六娘皱着脸咽下药汁,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三娘,要是他们闯进来...”


    “嘘——”江心月突然竖起手指,耳朵贴近门板。木楼梯发出吱呀声,有人正往二楼来。


    脚步声在门外停住,门把手“咔嗒”响了一声。江心月抄起煎药用的铁钳,挡在呆六娘床前。药罐里的汤药还在咕嘟冒泡,蒸汽把盖子顶得不停跳动。


    “客官,真没见过什么生病的丫头。”客栈掌柜的声音从走廊传来,带着讨好的语气。


    门把手又晃动两下,终于随着脚步声渐渐远去。江心月这才松了手里的铁钳,发现掌心被硌出几道红印。呆六娘已经歪在枕头上昏睡过去,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江心月轻轻拨开黏在呆六娘额前的碎发,触手滚烫。房间里弥漫着药草的苦味、汗水的酸味和木板受潮的霉味,远处隐约传来漕帮的吆喝声。


    “得赶紧走了。”江心月自言自语,飞快地抖开包袱皮。


    “六娘,醒醒。”她轻轻推了推小姑娘,“漕帮的人找来了。”


    呆六娘迷迷糊糊睁开眼,刚要说话,突然弓着背剧烈咳嗽起来,小脸憋得通红。江心月连忙拍她的背,摸到的脊梁骨瘦得硌手。


    “能走吗?”江心月给她裹上厚棉袄。


    呆六娘点点头,脚刚沾地就晃了晃。江心月二话不说蹲下:“上来,我背你。”


    背着呆六娘从后门溜出去时,江心月听见前厅掌柜的在说:“是有两个姑娘住店,但早上就退房了......”


    呆六娘在背上越来越沉,呼出的气烫得吓人。江心月专挑小巷走,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杂沓的脚步声。


    “那边!穿绿袄的!”


    江心月拔腿就跑。拐过三个弯后,她两腿发软,不得不靠在间药铺门板上喘气。呆六娘突然剧烈咳嗽,哇地吐在她肩头。


    “三娘...”呆六娘虚弱地道歉,声音带着哭腔。


    “没事,没事。”江心月强撑着安慰她,感觉后背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


    药铺伙计端着盆血水往外泼,差点溅到江心月身上。“让让!别挡着门!”他粗声粗气地喊道。


    江心月正要躲开,门帘一掀,出来个三十出头的妇人。那妇人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衣裙,手里还握着把带血的剪刀,看样子刚给人接生完。


    “这孩子怎么了?”妇人一眼就看见呆六娘通红的小脸,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江心月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把呆六娘往怀里搂紧了些。巷子口又传来漕帮的吆喝声,听着比刚才更近了。


    妇人二话不说伸手摸了摸呆六娘的额头,脸色顿时变了:“烧得这么厉害!快进来!”


    “不用麻烦了...”江心月话还没说完,呆六娘突然又吐了起来,这回吐出来的东西里带着血丝。


    妇人一把推开挡路的伙计:“去我屋里,这药铺的大夫只会看头疼脑热。”


    江心月还在犹豫,妇人已经利落地解下围裙:“我叫解丁兰,从小跟着我爹学医。你们要是信得过,我家就在巷子最里头。”


    身后追兵的声音越来越近。呆六娘突然抽搐起来,嘴角冒出白沫。江心月急得眼泪直打转,声音都变了调:“解...解大姐,求您救救她!”


    解丁兰二话不说接过呆六娘:“跟我来!”她转身就往巷子深处跑,蓝布裙摆被风吹得飘起来。


    江心月攥紧包袱跟上去,听见身后漕帮的人已经冲进了药铺。“人呢?刚才明明看见往这边跑了!”


    她家是间低矮的瓦房,门口晒着各色草药。刚进门,解丁兰就把呆六娘平放在竹榻上,扒开眼皮看了看,又掰开嘴瞧舌苔。


    “风寒入肺,再拖就要成肺痈了。”她边说边从梁上取下个藤编药箱,“信我就留下,不信现在就走。”


    江心月看着呆六娘青紫的嘴唇,一咬牙:“信!”


    解丁兰点点头,麻利地点燃小炭炉:“去厨房把姜捣烂,灶台上有黄酒倒半碗来。”


    等江心月端着姜汁回来,解丁兰已经给呆六娘扎上七八根银针。小丫头呼吸平稳了些,但脸上还是烧得通红。


    “按住她肩膀。”解丁兰卷起袖子,拿出三棱针在火上烤了烤,“要放血。”


    江心月刚按住,解丁兰突然停住:“你不怕?”


    “只要能救她。”江心月声音发颤。


    针尖刺入呆六娘耳垂的瞬间,小丫头猛地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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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扎起来。黑血珠涌出来,解丁兰用姜汁混着黄酒往她背上搓,搓得皮肤发红发热。


    半刻钟后,呆六娘终于睁开眼睛,虚弱地喊了声:“三娘...”


    江心月眼泪唰地下来了。解丁兰却转身去翻药柜:“别高兴太早,还得退烧。我这没有冰片,得用土法子。”


    她从檐下取来晒干的芭蕉叶,浸湿后裹在呆六娘小腿上。江心月要帮忙,解丁兰却塞给她个陶罐:“去街口买斤烧酒,要最烈的。”


    江心月迟疑地看向门外。解丁兰会意,从门后拿出顶斗笠给她:“漕帮的人不敢进我这巷子,去年他们二当家小妾难产,是我救回来的。”


    等江心月买酒回来,屋里弥漫着苦涩的药香。解丁兰正在煎药,呆六娘身上盖着打湿的粗布,睡得安稳了些。


    “酒给我。”解丁兰接过陶罐,突然压低声音,“你们怎么惹上漕帮的?”


    江心月绞着衣角,不知该不该说实话。灶上的药罐突然沸腾起来,解丁兰转身去搅药,背对着她说:“不想说就算了。这世道,姑娘家独自出门,谁没点难处。”


    窗外的天渐渐黑了。江心月看着解丁兰忙碌的背影,突然问:“解大姐,您医术这么好,为什么...”


    “为什么不在药铺坐堂?”解丁兰冷笑一声,“去年王员外家的小姐看妇人病,我开了方子,他们非要再请济世堂的老头子看一眼。”她用力捣着药臼,“那老头子说女子属阴不宜用柴胡,改了两味药,结果小姐月事崩漏差点没命,最后倒成了我用药太猛。”


    江心月想起刚才药铺伙计的嘴脸,心里发堵。解丁兰却已经端着药碗过来:“扶她起来。”


    呆六娘被苦得直皱眉,但还是乖乖喝完了药。解丁兰摸摸她的头:“乖孩子,明天就能退烧。”


    江心月突然跪下:“解大姐救命之恩...”


    “起来!”解丁兰一把拽起她,“我也是看你真心疼这孩子。”她指指隔壁屋,“晚上你睡那间,夜里要换三次凉巾子,我教你认穴位。”


    夜深人静时,江心月拧干布巾,轻轻搭在呆六娘滚烫的额头上。小丫头睡得不安稳,嘴里不时嘟囔几句梦话。


    解丁兰抱来床旧棉被,她抖开被子盖在呆六娘身上,突然压低声音:“今儿去码头买鱼,看见漕帮贴了告示。”


    江心月的手顿了顿,布巾上的水珠滴在床沿。


    “说是有两个外乡女子偷了漕帮的银钱,”解丁兰坐在床尾搓着被角,“画得虽不像,但说的是一个高个姑娘带个小丫头。”


    “我们是被人陷害的。”江心月闻言,手腕几不可察地颤了颤,“那钱袋是船老大塞给我们的,我们根本不知道。”声音不疾不徐,字字清晰。


    解丁兰突然按住她绞紧布巾的手:“轻些,布巾都要拧断了。她接过湿布巾重新浸到水盆里,”我爹常说,着急的时候更要手上轻,心里静。“


    木盆里的水换了七八回,渐渐染上草药的色泽。呆六娘突然咳嗽起来,江心月立即俯身,一手托住小丫头的后颈,一手轻拍她的背脊。


    解丁兰递来碗温水:“慢些喝。”待呆六娘喝完水又睡下,她才继续道:“明儿个渔市有船去下游,你们要是能躲过漕帮的眼线...”


    江心月猛地抬头,撞上解丁兰平静的目光。灯花爆了一下,墙上的影子跟着跳了跳。


    “我认得个卖虾酱的老李,”解丁兰把布巾重新敷在呆六娘额头,“他每日寅时去码头送货。”


    江心月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她想说谢谢,又觉得这两个字太轻。


    “睡会儿吧,”解丁兰起身吹灭了灯,“我守着就行。”


    黑暗里,江心月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格外响。呆六娘翻了个身,滚烫的小手摸索着抓住了她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