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回到阿斯莫德的塔楼，天色尚早，阳光照在塔楼的石壁上，一切都和他们出门时没有任何差别。


    但是洛伊斯却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但那并不是源自于身体上的，更像是精神紧绷后骤然放松后的虚脱感。


    站在塔楼门口，洛伊斯和费格斯面面相觑，一时间竟没有人伸手去推门。


    里面静悄悄的，显然此时空无一人，艾弗里和阿斯莫德应该也不会这么早回来。


    那么，这件事……该从何说起呢？


    费格斯挠了挠头，先一步打破了沉默，声音有些干涩，“要不……先进去再说？”


    洛伊斯点点头，手掌触碰冰凉的门扉，轻轻推开。


    熟悉的大厅映入眼帘，壁炉里的火焰依旧燃烧着，除了堆叠在桌面上的空盘子已经被收走了以外，一切一如他们出门之前。


    甚至她惯常坐着的那把椅子，依旧维持着她之前站起来时推开的角度。


    但是这样平静景象，反而让她心头那股不安更加强烈了，仿佛刚才他们经历的一切，只是另一个世界中短暂的幻觉一般。


    但是理智告诉洛伊斯，这里是安全的，要是连这里都不安全的话，那流银镇就没有安全的地方了。


    这个认知让她稍稍定了定神。


    她迈步走进大厅，松果从费格斯肩头跳下，小跑着回到了她常待的垫子上，把自己团成一团，而黑色的小眼睛依旧滴溜溜转着警惕四周。


    费格斯则直接瘫坐在松果旁边的椅子上，看起来完全是一副身心俱疲的模样。


    他仰头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胸口明显起伏了几下。


    片刻之后，他睁开眼睛，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似乎是想抱怨一下今天的遭遇，又或者是对后续的担忧，但是最后也只发出了一声更深的叹息。


    洛伊斯也坐回了椅子上，把装着种子的木盒拿出来，一样一样检查着。


    她的指尖抚过一个个冰凉的玻璃瓶，这样的温度勉强让她此时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下来。


    两人相对无言。


    片刻之后，费格斯猛得坐直了起来，像是积蓄地情绪终于达到了顶点，不由得骂了一声：“真是个怪人！”


    洛伊斯闻言，竟莫名觉得有些想笑，在此时这种紧绷的气氛中，她居然还苦中作乐地想着，费格斯骂人的词汇居然如此匮乏。


    当然，她知道自己应该也差不多。


    这丝略微无奈的幽默，像是一条裂缝，让凝固的空气重新开始流动。


    “确实。”洛伊斯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形容词了，于是她点头附和一句。


    然后她拿出了那个装着金属羽毛的小袋子，没有立即打开，只是把它放在桌子上，目光落在上面。


    “也不知道他是故意落下的，还是……真的只是个意外。”


    费格斯的视线也跟着落在小袋子上，眉头又皱了起来，语气中混杂着困惑与烦躁，“有这么厉害的炼金术，干什么不好？”


    他低声嘟囔，语气满是不解，“非要出来吓人找事。”


    洛伊斯没有回答他什么，只是默默打开袋子，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拈出那片冰凉的金属羽毛。


    在室内的光线下，羽毛失去了阳光下那种刺眼的冷光，反而能够将其上的每一处细节看得更清楚了。


    先前的匆匆一瞥，只是觉得它的工艺精湛，此时再一次查看，才能真正看清那令人惊叹的细节的复刻。


    不只是精密排列的羽毛，就连细处的每一根“绒毛”都清晰可见，甚至能够发现羽管那中空的设计，其内壁还能看见一些细微的纹路。


    “这……”费格斯的声音卡在了喉咙里，他突然间就凑得很近，几乎要贴在羽毛上了，呼吸都下意识放轻了，“巧夺天工啊，这只是一片羽毛而已！”


    他的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这只是一片羽毛而已，一片或许会脱落，或许只是藏在羽翼之下的、不起眼的羽毛，谁会在这样的东西上花费这么多的心力呢？


    “有这个手艺，做什么不好。”他不由得又一次低声重复，“居然就随随便便弄坏了，那一下，得用多大的力气。”


    洛伊斯没有接话，她的指尖极轻地顺着羽毛的走势描摹着。


    “不过……”费格斯像是想起来了什么，突然大叫起来，“上面应该不会隐藏什么跟踪的魔法吧？”


    大厅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松果被他突然拔高的声音惊得跳了起来，警惕地望向他，大厅里回荡着松果吱吱叫的声音和费格斯这句话的尾音。


    洛伊斯的动作顿住了，她缓慢地用指尖点了点羽毛，没有立即回答。


    在沉默了片刻之后，她选择相信自己的第一直觉。


    “不会，之前这上面的魔力波动就很微弱，而且现在几乎已经消失了。”


    她将羽毛递到费格斯面前，询问：“有什么跟踪魔法是没有魔力波动的吗？”


    “当然没有！”费格斯脱口而出，语气肯定，随即紧绷的肩膀边放松了下来，“只要用了魔法就不可能没有魔力波动。”


    他松了一口气，接过羽毛认真检查，“那之前的魔力波动应该只是残留而已。”


    尽管这么说，他检查的动作依旧细致，拿着放大镜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确认没有任何异常之后，才真正松了口气，将羽毛小心地放回了桌面。


    “不过，”费格斯的眉头没有完全舒展，“光是这么看也没什么新收获了。”


    他转头看向洛伊斯，眼中像是燃起了火焰一般，“看来我们需要上一点新的手段了。”


    洛伊斯点点头，明白他的意思。


    “上装备！”费格斯猛地一拍桌子，声音里带着一丝跃跃欲试，连一旁有些蔫蔫的松果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劲头唤醒了。


    她敏捷地跳到了费格斯肩膀上，然后顺着他的胳膊滑到桌面上，蹲在他手边，不愧是松果小学徒，早已习惯了这场面。


    然后费格斯掏出了自己随身的工具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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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工具箱的外壳极富有节奏地翻转滑动，支撑杆“啪”的一声锁定，台面的面板最终平铺开来，几个不同的功能模块迅速弹出然后自动归位。


    整个过程也不过几个呼吸间，一个结构紧凑且功能分明的便携工作台便完全展开了，不过这和洛伊斯的那个还是有点区别的。


    金属台面上有大大小小的许多划痕，甚至还有几处明显的腐蚀痕迹，颜色深浅不一……每一处细节都昭示着频繁使用的痕迹。


    相比之下，洛伊斯的那个虽然同样功能齐全，但是堪称全新，甚至此时还静静地展开放在她房间的中央——她离开房间的时候根本没有收起来。


    费格斯在工作台展开的瞬间，就已经切换到了另一种状态。


    他利落地戴上了一双有些磨损但保养得当的皮质手套，看都没看，手指就精确地从工具架上摸出了一把骨制镊子，将那片金属羽毛转移到了工作台中间的分析皿之中。


    松果默契地移动到工作台的一角，既不碍事又能看清全局，甚至调整了一下位置，在费格斯需要的时候还能把他需要的工具推到他手边。


    对此，在一旁安静观看的洛伊斯脑海里却突兀地闪过一个毫不相关的念头，不掉毛真好。


    要是掉毛……


    她眨了眨眼睛，及时打住了这个有点失礼的念头。


    接下来的时间里，大厅里回荡着的事各种器械工作时的嗡鸣声和费格斯时而困惑、时而恍然的低语。


    洛伊斯也没有干等着，回到桌边，再次打开了那个装着种子的木盒，将摊主附赠的笔记摊开在桌面上，对照着上面的图文仔细观察。


    时间在这各司其职的静谧中悄然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壁炉里的火焰忽然间蹿高了些许，洛伊斯才回过神来。


    福至心灵般，她抬头看向费格斯，恰巧对上他看过来的眼睛。


    “有结果了？”洛伊斯把羊皮纸笔记压在了盒子地下，轻声问。


    费格斯看了一眼分析皿中静卧着的金属羽毛，又看向她，嘴角动了动，似乎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这东西，”他终于开口，“是好几种不同的材料混合而成的，其中有几样在这里确实不常见。”


    他的声音因长时间的专注和沉默而有些沙哑，但吐字清晰，确保说出来的每个字都能让洛伊斯听清楚。


    “……准确的说，是在洛兰斯都不太常见，你知道的……”费格斯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阵突兀地响声打断了。


    “哎呀，都在呢。”厚重的大门被猛地推开，阿斯莫德的声音比他的人影先进来。


    他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大厅，一点也没有打断了别人重要讨论的自觉，他的目光在洛伊斯和费格斯之间扫了一圈，“真是……爱学习的好孩子呢，你说是吧，小龙？”


    艾弗里跟在阿斯莫德身后蔫蔫地挪进们，一副被抽干了气力的虚弱模样，看起来连抬起头说话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只是靠着门框处微微喘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