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二重陷阱

作品:《老婆总想抢我江山怎么办

    高弘立刻意识到自己所在孤危,悬命锋镝,随时有可能抱恨黄泉:李奕现身陆压山大营,标志着郑天立连同他所带的昌王府亲兵,怕是都不在了!


    昌王不得不抓紧思考脱身之术,可是自己被羁押在这儿,军中一班矫矫虎将,并无一人敢出头,足见世情冷暖,人心向背。


    他一时也择不出哪个名字可信,只觉得天地之间无人不是奸佞。


    事到如今,他唯一的救命稻草,只能是皇帝本人了吧?


    可笑!可叹!


    这时两名兵卒手捧盥洗用具和干净衣裳,入内服侍昌王更衣,做赴宴的准备。


    高弘想到皇帝,想到己身,想到他们未知的生死,不由得悲从中来。


    他强自镇定,配合地洁面剃须,换上新衣。


    “纵使今天晚上的洗尘宴,就是褫夺我命的鸿门宴,我也决不会屈服的!”他在心中默念,“骨肉相残,古今大恶;父子反目,罪加一等。


    “就凭你老十三的心力,能担得住这千古骂名?事缓则圆,我且从长计议。”


    整装完毕,他又恢复了往日不可一世的傲气。


    *


    申时一到,高泽准时差人来请昌王。


    洗尘宴几乎占去了整个中营大坪,熊熊的篝火燃起,木头搭建的矮台上,代表皇帝的正位留空。


    高泽高居东面,俨然享受着皇太子的待遇,诸位将领则分列四周席地而坐。


    见高弘到来,高泽举起手来,邀请高弘入座。


    高弘站得纹丝不动。


    为昌王而设的席位左手边是汪志泰,右手边是李奕,皆为明面上高泽一派的人,令昌王感到无比恶心。


    方照倒是有自知之明,拣了个席次末端坐着,以便远离潜在的纷争。


    高泽又请了一次,高弘依然不动。


    于是高泽选择无视昌王,轻轻拍了拍掌,示意下人们可以上菜了。


    菜肴被一样一样地摆上席面:糜饼、杂饼、皱饭、风干肉,搭配野菜熬煮的清汤,都是行军路上日常的口粮。


    若不是有酒,这次宴会真不像迎接亲王的档次,倒像是普通的集中用餐。


    遭受轻慢的高弘孤独地矗立在人群中,嘈杂的人声如拍击礁石的海流,团团围住他,又刻意绕过他。


    他被迫将目光投向那个人,那个看似操控了这一切的人。


    高泽也回望着他。


    兄弟二人在这一刻是心念相通的——簇拥和托举高泽的这些人,反过来也利用和限制着他,他们卑躬屈节的逢迎背后,隐隐透着一片杀机。


    但此时还未到时候。


    惟有忍。


    高泽忍得,高弘显然忍不得。


    他忍不了从前低进尘埃的弟弟,如今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不说,甚至有权左右自己的命运!


    他出其不意地端起案上的酒杯,朝上座举了举:“孤仰蒙圣上隆恩,方能在这里与大家齐聚一堂。十三弟,这杯薄酒,你一定要干!”


    席上安静了下来,大抵谁都没料到,一向骄傲的昌王会主动化解僵局。


    高泽干尽杯中酒:“九哥客气了,本宫也是沾了圣恩,借花献佛。”


    却见高弘斟了一满杯,再度敬向高泽。


    “这桌盛筵使孤受宠若惊,想不到孤前几日还在忍受缧绁之苦,今天就成了座上宾,而十三弟你,已经当上皇太子!


    “哪位跟孤解释一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好嘛,昌王到底是昌王!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高弘环视一周,入目皆是瞠目结舌的嘴脸,没有一个人敢于答话。


    他带着得胜般的昂扬斗志,重新盯住高泽,试图从那张脸上看出忐忑与挫败,从而终止这出闹剧。


    然而高泽只是用息事宁人的口气叹了句:“九哥慎言。”


    那种奸雄特有的气息腔板,激得高弘抬脚踹翻条桌,饭菜乒乒乓乓洒了一地。


    紧接着他诧异地发现,邻座,空了。


    李奕不见了?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此人在高泽相关的行动里,历来承担着重要任务,选在这当口离席,显然是为了对付自己……


    他要做什么?他敢做什么!


    高弘不屑于再说什么,凝然坐下来,一口一口饮掉那杯苦酒。


    黑云翻墨未遮山。


    过了一阵,李奕回来了,若无其事地,屈身替昌王收拾身前的狼藉。


    “这点小事,叫底下人做来便是,”高弘冷笑道,“怎敢劳烦伯珩亲自动手。”


    小李将军摆好桌子,擦了又擦,直到处处都妥帖了,才回答:“大王在句注塞做客,我自知招待不周,内心羞愧极了。便是为大王效这样的微劳,也不足以表我的补过之心。”


    高弘根本不吃这一套:“酒至半酣,还未尽兴,伯珩可替孤预备了助兴的好戏?”他带着三分酒意,逼视李奕。


    李奕堆着笑,没有说话。


    他的缄默,恰到好处地衬托了另一个声音。


    那是急促的马蹄声。


    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这个声音,并且昌王比他们都更快更早地反应了过来——他分辨出了这个声音!


    下一瞬,一股白色的旋风闯入露天的酒宴,直冲台上的高泽而去!


    高弘猛地起身,脱口大喊白马的名字:“白帝!”


    ——为时已晚。


    满座尽是训练有素的军人,哪怕未携带武器,抄起桌椅也能干架。


    是以白帝堪堪奔到台前,就被板凳组成的障碍物阻住了去路。


    高泽眯着眼,俯视那匹高大的白色骏马。


    它浑身伤痕累累,尤其左前腿的膝关节骨头,突兀地支出来,鲜血合着泥沙,将周边的白毛都染成了深褐色。


    难怪它这么简单就被拦下了,仅靠三条腿受力,站立都困难,更遑论奔袭?


    “可惜了,”他不无惋惜地想,“极品如照夜玉狮子,不该落得如此下场。


    不过它折了一条腿,本就十死无生,偏偏还是昌王的坐骑……”


    那么,昌王应该也注意到了白帝的反常吧?会不会关心则乱,冲动犯事?


    岂知高弘急痛之下出手如电,一把扣住近前李奕的咽喉,厉声道:“你对白帝做了什么?!”


    昌王手劲极大,李奕当即痛到窒息:“大、大王……饶命!”


    “饶命?我要你给白帝偿命!”


    高弘目眦欲裂,忿气填胸,骇人已极。


    白帝足上的马蹄铁不知所踪,明显是人为撬掉的,目的便是让它在跑动中,由于路面尖锐的沙石而受伤!


    加上它身上遍布伤痕,不知遭到过多少摧折虐待,教身为主人的他如何不心疼!


    只他在震怒、悲愤、痛苦之下,犹能够冷静地判断形势,明白冲出去无济于事,不仅护不住白帝,更会授柄于人。


    高泽正等着给哥哥编排罪名,生死攸关之际,高弘如临深谷,只得拿高泽的帮凶出气。


    “大王,不可!”


    “大王息怒!”


    “请大王高抬贵手!”


    汪志泰等人七手八脚,强行分开昌王,救下快被掐死的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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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奕。


    哎,这边将才制服了白马,那边还要制服昌王,大家大晚上吃个饭真的好忙。


    “好了,”高泽站出来打圆场,“人所共知,白帝是昌王的心头肉,陡然见到白帝变成这副模样,他心里哪会好过呢?”


    他意味深长地说,“小将军既然无碍,还请体恤一下。”


    李奕咳了两声,虚弱地点头称是。


    “这马冲撞太子,危害甚大,势必不能留了……”远处的方照在昌王的视野盲区里,悄悄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大王,对不住了。”


    昌王双手被汪志泰钳制,反剪在背后,眼睁睁看着众人给白帝戴上铁套和枷板,自身仿佛也承受了那副枷锁的重量一般,一直往地上压。


    这时传令官通报有人求见,原来是当初白帝的托付对象,武骑常侍吕鹏生。


    他跪下并拱手至地,向太子请责:“小人吕鹏生,恳请殿下治罪!”


    “何罪之有?”


    “回殿下,小人奉命护送白帝入营,未曾想在回来的官道上遇到了……遇到了……”


    话到嘴边停住了,吕鹏生望了望昌王,神态怯懦有若惊弓之鸟。


    “怎么,又有孤的份儿?!”高弘直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吕鹏生把头一缩,深深稽首。


    “说下去。”高泽发话。


    “遵命。小人在回程的路上,遇到一支全军覆没的队伍……”


    吕鹏生简略地描述了厮杀现场的惨状,并呈上一块沾满血的虎皮衣料残片,作为证据。


    昌王一眼识得,那是他府上士兵所用的蔽膝——遇害的正是郑天立带领的部队!


    接二连三的打击,几乎摧毁了高弘的信心。他拼着胸臆里头的最后一口硬气,竭力抬头挺胸,维持身为一国藩王的尊严与风仪。


    那厢的高泽还在盘查:“此事是何人所为,可有眉目?”


    吕鹏生又呈上一柄残刀,刀身半弯,形似圆月,泛着诡异的青碧色光芒,引发全场哗然:“戎人?”


    “犬戎不是刚刚才……居然绕过陆压山,摸去我军后方!”


    “怕不是为了掐断我们的后勤补给。”


    “错不了,一定是!”


    在座的各位纷纷议论起来。


    高泽点点头:“本宫知道了。”他话锋一转,“可是白帝发狂这件事情,吕常侍,你必须给昌王一个交代。”


    “是,是,小人有罪,辜负了大王。小人按大王的嘱托看护白帝,待它状态好转后带着赶路,不想它被血腥场面刺激到,定在原地久久无法活动。


    “小人唯恐耽误时辰,情急之下用鞭子抽打它,它就失去控制,自个儿跑掉了……”


    高泽听完吕鹏生的自述,严肃而平静地缓缓说道:“有劳九哥亲自验明真伪。”


    昌王木然走上前,细察白帝身上的伤口。


    白帝觉察到主人的接近,温顺地垂下头,拿舌头舔舐他的手背,一双大而黑亮的眼睛湿漉漉的,像是预见了自己的死亡。


    他鼻子发酸,险些落下泪来。


    他的敌人有备而来,图穷匕首见,做戏做全套。白马身上除了少许鞭痕,余下的都是自然形成的跌打损伤,由不得他指控。


    他非但救不了它,甚至都不能为它哭上一哭。


    “吕常侍所言,非虚。”


    “那么,我就把吕常侍交给九哥自行处置了。请九哥在行刑前,好歹送白帝最后一程。”


    高泽在座位上,身体微向前倾,摆出一副感同身受的关切姿态,“送走白帝,你再去看看父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