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高悬
作品:《救命,有人上赶着当狗怎么办》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季知禅很早就醒了,只是一直默默看着褚爻,褚爻又在看自己的左手。
许久不曾练武,手指上只剩一层薄茧,
翻过掌心,想尝试运转真气,又颓然垂手。
早就知道结果的事,何必反复确认,徒增难堪。
“在看什么?”季知禅握住她的手,凑近了问。
褚爻躺在榻上,毫无反应。
“不想起来吗?吃点东西再睡吧。”
季知禅扳过她的脸,撑在她上方,望进灰蒙蒙的眼里,像凋枯的竹叶。
“阿爻……”
叹息拂过眉眼,难以穿过雾瘴,只好将眉峰染上霜白。
季知禅俯身,闻到淡淡的香气,是用兰草沐浴后,夜宿留在枕上的残香。
可亲吻落在肌肤上时,他没能尝到兰草的香气。
撑在榻上的手紧了紧,将被褥攥出褶皱。
“阿爻。”
季知禅不停地喊她的名字,一路吻至唇边,身下的人终于有了反应。
褚爻翻了个身,将背后留给季知禅。
季知禅重新躺下来,从背后抱住她。
“不说话,是嗓子难受吗?”
褚爻轻易挣开他的怀抱,往床榻内侧挪去。
季知禅又贴了上来,一直喊她的名字,喊个不停。
褚爻不语,只是一味地往里挪。
季知禅始终紧随其后。
只见衾被中两团拱起,一前一后,同步往里耸动,最后变作一团。
褚爻被逼到墙边,避无可避,又被季知禅抱住。
“理我。”
褚爻裹着被子再度翻身,趴在床上,蒙住脑袋。
季知禅将其一把扯下,声音有些急。
“理我。阿爻,理我。”
季知禅的眸光在寂静中渐渐暗了下来,将褚爻反过来平躺,掖好被角,更衣出了寝室。
关门声响起后很久,褚爻才看向门扉。
什么都不想,只是看着,看到厌倦,收回目光时,视线里掠过一点寒芒。
是季知禅的破甲枪。
而它旁边,是褚爻的参差剑。
褚爻隔空抚过剑鞘,沉甸甸的小叶紫檀,保留了木材原有的龙鳞纹和凤尾纹。
“吱呀——”
为了匹配剑身的颜色,髤漆后却失去了原本的色彩。
“我做了药膳,用了鸦青他们挖回来的药膳,尝尝?”
褚爻没注意到江旻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如今察觉了,也只是将目光从双剑上移开,继续放空。
江旻托着食案走到榻边,舀了一勺递到褚爻嘴边,“不吃东西,是要当神仙吗?”
褚爻不动,江旻也不动,保持着先前的姿势,静静地站在一旁。
落在身上的影子许久不动,忽然动了,倒不是影子的主人在动,而是时间长得太阳都偏移了。
褚爻偏头,江旻便追着喂她,还是不吃,便将药膳放回案上,换了另一只瓷碗。
“那就把药喝了,现在正是打基础的好时候。”
他抬手时,腕间的琉璃翡翠玛瑙琤琤响。
褚爻朝他伸手,在江旻诧异的目光中越过药碗,拽下了他手上的珠串。
玉石相击的脆响骤然炸开,碎珠迸向空中,再砸落地面,扰人心烦地乱跳着,最后骨碌碌滚过地面,颤抖不已。
“……”
褚爻张口,没能发出声音。昨天折腾了半日,又许久不曾说话,嗓子果然哑了。
她起身时站立不稳,撞到床案,瓷器哐当响个不停。
“砰!!”
褚爻将它们全部推落,撑着床案嘶吼:“滚。”
江旻深吸一口气,抑制住双手的颤抖,大步离开。
褚爻赤脚站在碎瓷裂珠间,恨这些易碎的物品,恨她自己。
褚爻的目光又落到了参差剑上。
她可以踩着碎瓷器走过去,也可以施展轻功飞过去。拿到剑,然后呢?
拿剑杀几个普通人,再练二十年的剑,到底有什么用?!
褚爻握紧双拳,不自觉朝兰锜走去,身体却忽然腾空。
鸦青把她抱回榻上,拿起扫帚清扫狼藉。
两人都不作声,似是对这样的事习以为常。
季知禅端着早膳回来时,正巧通过敞开的门扉看到这一幕。
混在一堆碎瓷片中的珠玉实在显眼,一看便知江旻进过寝室。
“怎么说也是星阁的少主,气性大着呢。你想好进去以后怎么说了吗?本就跟你怄气呢,她要是以后都不理你了,怎么办?”
季知禅看向倚在回廊上的人,虽是劝诫,却实在像是说风凉话的样子。
“很久没动过手了,想被我挑飞吗?”
江旻站直身体,弹了弹衣袖,“那你可要趁早。”
话音落下,两人都陷入沉默,半晌,季知禅走到一旁,将食案放到阑干上。
“要怎么做?”
江旻垂头,想拨弄手腕上的珠串,无奈只得长叹一声。
“你真的想好了?再多考虑几日也无妨。”江旻闭了闭眼,狠心道:“竹子这种植物就是坚韧不拔的,你任其自流,她也能扛过去……左右不过三日,她就会拿起剑。”
季知禅听后,神情没有任何变化。
“做不到。”
江旻继续苦口婆心道:“多等几日,事情或许会出现转机也说不定。”
“等不了。”
季知禅遥遥注视着褚爻,眼中流露出比爱慕更加深切的感情。
“任何人都可以这样做,但我不行。”
“此事定会损伤你的根基,有可能这辈子都无望宗师了。”江旻劝完这一句,妥协似地叹了一口气。
“无妨。”
“那个……你们在说什么?”
两人循声望去,发现俞劭战战兢兢地扒着门框,不像做贼,像被贼盯上了。
还不等他们出声,鸦青走出寝室,被俞劭一把拉住手臂。
“阿青,若筠现在心情怎么样?”
鸦青端着撮箕歪头,要说的话都写在了脸上。
俞劭看了看撮箕,扒住鸦青的肩膀,又看了看褚爻,收拢手指,放到唇边,呲牙道:“怎么办怎么办,今年的试剑大会三月廿十一日就要开始了,你们谁去跟若筠说一声啊?”
季知禅闻言,肩膀撞开江旻,径直跨过门槛。
江旻没有阻止,他被撞得转了一小圈,顺势叩着脑门在原地打转。
“半个月……半个月……”
转晕了,扶住鸦青和俞劭的肩膀,缓过来后,顺势将他们带到一旁。
“你们二人带上信鸽,速速赶往宿央。”
“别急。”
俞劭跳下台阶,跑出两三步后回头,并指扬手。
“就看小爷的吧。用不着若筠出手,我也能将他们打得一个都不剩!”
鸦青一节一节地走下台阶,目不斜视地从俞劭身旁经过。
“一个子都没有。”
“我回星阁一定……”俞劭忽然顿住,向腰侧伸手,“啊啊啊啊啊你给我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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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得太远,褚爻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能看见俞劭和鸦青打打闹闹地离开,还有……
已经走到身前的季知禅。
他蹲下身来,取出一颗玉珠放到褚爻手中。
褚爻看都没看掌心一眼,指缝张开,玉珠倏然落地。
“很脆。你喜欢,就砸它们听个响。”
季知禅盖住她的手掌,捧住她的脸颊,轻轻摩挲。
“这样的玉珠,季府有很多,瓷器也不少。”
褚爻握住他的手,指尖缓缓滑到手腕处,勾住桃木串。
季知禅的身体和绳子一起绷紧,落在她脸上的力道都重了许多。
褚爻不看桃木手串也不看季知禅,恹恹地问:“这个不行?”
季知禅抵住她的手,暗暗往下压,“我尚未承袭爵位,严格来说,这不算季府的东西。”
褚爻松手,倾身托住季知禅的下巴往后转。
“刚才那颗紫玉上的飘花看起来如同烟霞,光下看,有云蒸霞蔚之景。这般奇玉,我此前只见过一颗,没想到季府也有,从哪来的?”
季知禅讷讷道:“顺的。”
从谁身上顺的,自然不言而喻。
而且,顺手牵羊的还不止一样。
季知禅的下巴在她掌心点了点,眼眸澄澈明净,像流落水面的星光。
“阿爻,砸了江旻的玉,就不能生我的气了。”
褚爻抿唇,目光堪堪掠过季知禅,沾染上如星的碎光。
季知禅蓦地拦腰抱起褚爻,抱得很高。
星星在天上,便需要仰头才能看见。
“答应过你,会帮你守住星阁,不会食言的。”
褚爻俯视着他,俯视……季知禅总是仰视她,褚爻从前习以为常,如今却有些心绪不宁。
“为什么抱这么高?”
“我喜欢这样看你。相比自己站在高处,我更喜欢看你站在那个位置。”
“闭嘴。”褚爻按捺不住的笑意霎时消失,冷冷道,“放我下来。”
她猜到了,季知禅心想,又开始生气了,要怎么哄……先照做后半句,放她下来。
“有的人习武是为了改变自己的处境,有的想复仇,有的想名垂青史。
“很多人都想习武,但真正能踏入武道的是少数人。而这少数人中,有天赋的更少。”
褚爻眼皮耷拉,看上去心不在焉,“少吗?”
“天上只有一轮月亮。”
“只是个普通人罢了。”
季知禅亲了亲她的嘴角,被她躲开,追上去亲在脸颊。
“不是。明月永远高悬。”
“很多人见到太阳升起,就以为月亮从天空中落下了。”
“他们愚昧。”
“你呢?”
“我?”
季知禅顺着她的鬓发往下梳理,手指搅着发梢,停在某处打转。
“小时候,身边的同龄人都在习武,父母觉得,我也该习武。
“没什么阻碍地修炼到了如今的境界,也不知道自己最终要在哪里停下。
“宗师……于我而言,是很缥缈的东西。”
随后,褚爻很久没等到季知禅说话,忽然发现浑身无法动弹。只有泪水,滚珠落玉似的,被季知禅或吻去,或捧在手心。
江旻捡走滚到坎边的紫玉,替他们合上房门。
“……我、不、要……”
无法动弹,所以避免了歇斯底里的丑态,只能发出似兽类的低吼。
“说好了……不能生我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