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春的第一缕阳光穿过皇宫屋脊上的貔貅石像，越过乾清宫的门槛投射在地上。


    屋内床帘落下，日影在房内从侧边转到正中，照亮了大半堂屋，却不见有人起身，前来伺候的宫人早早的便被来福拦了下来。


    虽然来福没说什么，但领头的宫女不小心扫到帷幔后的轮廓，便知道了大概，立马心领神会，前去安排膳食。


    萧曦其实一早便醒了，但由于不想面对屋外侯着的那一群嬷嬷送福祝贺的状况，见身旁的东方卿没醒，她索性也不起。


    她侧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看躺在旁边的东方卿，视线从他的眉骨扫到嘴唇，而后落在他紧闭的眼睛上，盯着他眼角的泪痣出神。


    东方卿睡觉时一直握着萧曦的手，萧曦想抽出来，结果刚移开一点，东方卿手又赶了上来握着不松。


    萧曦索性手往里窜了窜，让他可以整个手握着。


    睡觉看着这么板正，结果却这么粘人。


    萧曦笑着笑着，笑容忍不住停住。


    她有些气不过。


    昨天晚上她都那样主动了，结果这东方卿却只是抱着她睡。


    他不是皇帝吗？


    为什么在这当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除夕烟火过后，东方卿本来想跟萧曦一起去慈宁宫拜访太后和萧母，却被萧曦阻止。


    她拿出准备好的理由，说萧母出宫回府，谢太后早就睡下了。


    东方卿回的自然，“那我送萧萧回明月轩。”


    萧曦面色淡定，言语肯定，“我今天晚上不想回去。”


    东方卿不说话。


    “不行吗？”


    就在萧曦觉得自己脸要烧起来的时候，东方卿才说了好。


    这么沉默寡言的人生伴侣，也就她萧曦能越看越喜欢。


    换好衣服之后，萧曦坐在床上期待了半天，还细心挑了件她很喜欢的一件里衣，结果东方卿看见之后却是把被子一拢，说了句“小心着凉”就去换衣服。


    什么嘛，她要收回刚刚的话，这样不解风情的人，有什么好的。


    萧曦晚上几次暗示之后，被东方卿按着后脑勺抱在怀里，说了句”睡吧”。


    睡就睡。


    萧曦揽了被子裹过头，但身子却王东方卿怀里缩了缩。


    她才不是那种强人所难，霸王硬上弓的人。


    两人一夜相安无事。


    萧曦被东方卿握着的手轻轻划拉着，拇指摩挲着东方卿的虎口，她隔着被子能清晰感觉到东方卿手上的青筋。


    是和她自己截然不同的触感。


    萧曦忍不住多摸了几下，甚至还胆子大的去摸东方卿挨着的腹部。


    萧曦偷摸摸了好几下，觉得过瘾之后才去看东方卿。


    怎么这么久还不醒？


    呼吸那么弱，还一下子睡了那么久，难不成是出事了？


    难不成被采阳补阴了，但是她昨天什么都没干啊。


    萧曦有些害怕，另一只手轻轻的去探东方卿的鼻息。


    有些弱，但还是有的。


    萧曦仍旧不放心，支着胳膊侧着身子去听东方卿的心跳。


    “萧萧。”东方卿声音有些轻。


    萧曦扭过头，以一个极其暧昧的姿势和东方卿对视。


    萧曦扬唇，“早上好啊，皇帝陛下。”


    东方卿看见萧曦的时候有些愣怔，抬手将萧曦揽在怀里，待抱着萧曦时，他才有些真实感，“我差一点以为这又是梦。”


    又？


    为什么要用“又”？


    萧曦啄了啄东方卿的耳唇，“咱能不能换个姿势抱，我腰现在很酸。”


    东方卿松开一直攥着萧曦的手，耳尖微红，手自然移到后面帮萧曦揉着后腰。


    因为有萧曦在，东方卿吃饭也比以前准时了不少，御膳房也不用看时间准备那些温了不知道多长时间的菜。


    适逢朝中春休，东方卿也不用上朝，两人用完早膳后，萧曦便去慈宁宫找谢太后。


    东方卿很自觉的跟在萧曦身后过去。


    萧曦走到一半，又绕路回明月轩把锦鲤和火火带了出来，一起过去。


    萧曦抱着锦鲤，挠着它的下巴，“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的，对不对？”


    东方卿视线落在萧曦怀里的小猫，“你好像更喜欢它一点。”


    “没有吧。”萧曦碰了碰东方卿的胳膊，把锦鲤递到他的怀里，“锦鲤是外来猫，我们当主人的，尽一尽地主之谊，多关心一些。”


    锦鲤刚到东方卿怀里便踩着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好，东方卿被怀里的小东西弄得有些手足无措，一只肩膀高高抬起。


    “放松些。”萧曦把东方卿支起的胳膊按下，“你可以摸摸它的下巴，注意别压到它的尾巴。”


    “等下不知道说什么的话，一句新年快乐就可以，一家人不用刻意准备。”


    她一路上能感觉到东方卿整个人和往常的不同，东方卿平日里对朝臣威严板正，但面对家人，却多了些别扭。


    东方卿试探着去摸怀里的小猫，轻轻点头，说我知道。


    萧曦今日换了大红的复襦，外面裹着云锦披风，都是谢太后专门给她准备的。


    东方卿特意让家在京城的妃子今日可回家探亲，宫人妃子走了一大半，皇宫里也冷清了不少，虽然平日人多的时候也不热闹。


    近日大雪不断，皇宫里到处银装素裹，仿佛要将那些无法言说的过往抹去，预示着新的开始。


    宫道狭长，宫墙高耸，太阳照下来形成了极为鲜明的一明一暗两部分，一边积雪多日不化，一边阳光耀眼。


    萧曦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东方卿都前面，站在太阳照亮的那一部分，朝着他大声喊道：“你快点走！再慢点姨母就不给发红包了！”


    说罢，萧曦就跑着了起来，火火跟在萧曦身旁也一起跑起来。


    一人一狐在东方卿前面小跑，萧曦还时不时的催着东方卿。


    “来了来了。”东方卿抱着锦鲤，被萧曦的热情感染，去追赶他们。


    慈宁宫


    道完新年快乐，谢太后就乐呵给两人送来红包。


    东方卿和谢太后在里面交谈，萧曦也没有离开，找了个躺椅就在外面晒太阳，火火和锦鲤在一旁玩着毛球。


    萧曦不用猜就知道里面在讲什么，她本来想着去找沈纤雪去，谁知道东方卿下了恩准，她就跟着颖妃一起出宫去看她的那些店铺。


    几个宫女收拾着东西预备端着往外走，萧曦就随口问了句他们去哪。


    “回容华，奴婢们是帮太后去给宫里的一些妃子送红封。”


    “每人都有吗？”


    宫女点头，“太后娘娘每年都会这样，虽然不会将各宫的嫔妃召集起来，但太后娘娘说了，该有的心意不能少。”


    萧曦拿起其中一个看，是太后亲自提笔写的祝词。


    她想起刚开始她进宫的时候还很怕谢太后，每次都小心翼翼的，结果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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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此一举。


    萧曦心里不由得再次感叹，游戏中的只言片语太过于片面了。


    屋内，东方卿不解问道：“母后这是什么意思？”


    他一只手里拿着的是谢太后给他的红包，已经被打开，另一只手上，是红包里的东西。


    一张纸，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字。


    东方卿打开的时候看到上面记着的事和名字，心中惊讶。


    这确实是他一直在调查的事情不假，但是这东西拿出来对谢太后百害而无一利。


    谢太后喝着茶，一脸云淡风轻，仿佛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你不是一直想剔除一些腐肉吗？你喊我一声母后，我自然要帮你。”


    东方卿是在搜集证据，但是这个时候他却不愿让谢太后给自己当垫脚石，“这样一来他们也会知道这是母后在暗中帮忙。”


    谢太后满不在乎，“我干涉朝政这么多年，你要杀鸡儆猴，收回政权，必然要动我身边的人，一直不动手，不过是怕我不满。我早就想抽离其中，现在把证据送你手里，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东方卿刚想拒绝，想到萧曦之前和他说家人给的心意，该接受的时候就大大方方的。道了声好就把东西收了起来。


    谢太后眼神示意东方卿看院子里晒太阳的萧曦，一脸八卦，“昨晚和曦儿休息的怎么样？”


    东方卿脸颊有些泛红，“母后下次不必这样，顺其自然就好。”


    谢太后忙撇清关系，“这可不是我急，是她自己想。”


    东方卿看着躺在躺椅上小憩的萧曦，若有所思，“但是母后，我想让萧萧当皇后。”


    谢太后客观陈述，“她现在就是一个容华，想让她当上皇后可不容易。再者，你把她架到那个位置上，她那样爱玩的性子能担的起皇后的职责吗？”


    东方卿言简意赅，“她不需要。”


    他会在她到那个位置之前，处理好所有的事情。


    千里之外，四方山山脚下的一座寺庙里。


    外面风雪不断，进山的道路已经堵上小半个月了。谭溢之坐在偏殿中，他是为了四方山的一株草药而来。


    春暖花开之际，幼苗抽条之时，取四方山山间最后一株雪灵花，这是炼就归元丹必不可少的草药。


    他这段时间把该收集的都收集齐了，只差这最后一味草药便可回宫。


    远山不似京城，寺庙的装潢也称不上好，木柱开裂，夜间漏风，寺庙的僧人衣着也极为单薄。


    但是就在这样的条件下，僧人即使手上冻疮久久不愈也会选择将炭火粥米拿出来接济山下的村民。


    谭溢之最开始申请出宫是为了归元丹不假，但历练这么久，他也逐渐知晓为什么当初师父在临终前说他应该出去走一趟再回来接替他的位置。


    走过一些路，多接触一些人，便会让自己看清楚很多事情。


    就想现在，新春佳节，身处远方，他对萧曦的思念远胜于在奉天楼的时候。


    他彻底明白了一件事。


    一件已经无法宣之于口的事情。


    一旁来给谭溢之送东西的小沙弥，问道：“施主不怕找到了雪灵花，回到京城，施主想要帮助的那人已经不需要了吗？”


    谭溢之坦然一笑：“自然知道，但是我总要做些什么。”


    他很清楚的知道，萧曦来奉天楼是为了那个微薄的希望，而他每一次都无能为力。


    即便是知道自己拿到雪灵花她已经不需要，他也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