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金佛案(八)

作品:《汴梁罪案录

    “诸位可有所耳闻?汴京城可有几位大人驾临俺们登州,不知所为何事?”


    “怕不是崔大人进献了金佛,得了官家的欢心,着人来宣那擢升的敕令。”


    “那崔大人岂不是要调离俺们登州?”


    “哼,他走了甚好,”说者有些年岁,形销骨立,一袭八品青袍,如一株摇晃的枯竹套了件草席。那人一拂袖子,不屑地轻嗤两句,“那位官迷心窍,又是大兴海市,又是雕铸金佛,不见商户名册堆积如山,又添了查核铸造用料等诸般琐碎之事,累得老子连着三月未曾归家歇息,要俺说,他早些离去,倒也省事。”


    “朱参军莫要如此说,若传到了崔大人耳里,怕是会对参军有成见。”


    “哼,嘴长在老子身上,还能给老子堵了不成,谅他也不敢学那酷吏张汤[1],设个腹诽罪,给老子使绊子!”


    众人见司户参军朱颢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知是再劝也讨不着好,便随他在院子里骂骂咧咧,最后竟是踹起树来。


    “朱参军,大人叫您即刻去正堂,说有要事需问。”崔衍派过来请朱颢过去的是个新入州衙的小吏,他来州衙当差全是为了讨口饭吃,自然也没顾得朱颢的面子,话带到了便离去了。


    见崔衍特地派人请,朱颢趾高气扬了几分,一边暗自思量着下回如何教训那目中无人的小吏,一边往正堂去了。


    待到入堂之际,朱颢惊觉气氛凝重,似是早春檐下要化未化的冰凌。正堂之中座无虚席,迎面主位之上,知州崔大人单手托腮,一张方正的黑脸呈沉思状。旁侧的客位上端坐了一位身着绿袍之人,腕子上缠了串抢眼的南红串子,这人他并不识得,唯觉其气质不凡。还有两位手持刀剑的武夫立于他的左右,一人高壮魁梧,另一人则容貌俊秀。


    要说那身形肥腴的通判邓昌邓大人,此刻坐立不安,贼眉鼠眼地瞅瞅知州崔大人,又望望绿袍那人,欲言又止。堂下立了壮硕的两人,背朝朱颢,他走近了才从旁侧瞥见他二人的面庞,那两人倒是面熟,但他叫不出名姓,只记得是一对来州衙当差的亲兄弟。


    “柳大人,人已到齐了,您看可否应当问话了?”知州崔大人毕恭毕敬地摊开了竹纸,擎起狼毫,抬眼望向那位绿袍公子。


    “本官即刻便问,将诸人悉数召集至此便是劳烦崔大人了。”柳淮汀点点头,云淡风轻地扫视遍堂下的几人,倒是看得朱颢心里有些发怵。


    “哎~柳大人这是什么话,下官能为柳大人略孝犬马之劳,乃是下官的福分…”见柳淮汀客气一番,崔衍奉承的言语如同滔滔不绝的江水袭来,让那柳淮汀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当着众人的面,柳淮汀不便驳了知州崔大人的面子,故以袖遮面,假意咳嗽两声。


    “咳咳——”


    崔知州察言观色的本事不小,倒是悟了柳大人的意思,如鲠在喉,硬生生地把余下的马屁生吞下去,吐了句;“柳大人问话,尔等不得胡诌!”


    柳淮汀探头细细瞧了朱颢,见此人身体羸弱,面上泛着病怏怏的土黄色,倒是凸出的两只眼睛透着股傲气。


    “你姓甚名甚?在州衙做甚?”


    “回大人,属下鄙姓朱,单字一个景页颢,为登州的司户参军。”


    “司户参军掌本州的户籍、赋税等度支之事,登州的收支明细本官已看过,”柳淮汀眼睛弯成一轮初月,赞赏地望着他,“朱参军做得不错。”


    凡人受了夸奖,皆不免沾沾自喜。朱颢本也不例外,只是…那崔衍崔知州先前为了激他任劳任怨,变着花样夸他。有道是:猛药下多了,自是不灵了。此时朱颢也只是微微颔首,以尽礼数。


    “只是有一事,怕是验收簿册上并未记载,”柳淮汀垂头盘起了那串南红,吊足众人胃口才悠悠然道,“登州上贡的金佛用了多少石金矿冶炼,冶炼用了多少个昼夜,几人操劳?”


    朱颢瞳孔爆裂,若是官家满意了这尊金佛,想必不会盘算金佛的用料与用工之事,难不成…官家认为登州铸了这尊金佛太过奢侈?!他寻思了片刻,老老实实地回复了柳大人,末了又添了句:“大人未曾在验收簿册里寻到独个儿的此一项,盖因冶铸金佛的损耗记在了今岁登州矿场的出产当中,并未特意列出。”


    柳淮汀紧闭着唇,只是取下南红串,将腕子靠在夹几上,指尖轻捻着圆珠子。


    柳淮汀一言不发怕是过了半刻,朱颢心下念着自己应是被问完话了,心神渐渐发飘,云游四海去了,耳边却忽热传来一声轻笑,如银瓶乍裂。


    “朱参军指间的那个玉扳指,我瞧着倒是成色不错,怕不是上好的西域翠玉雕的?”


    朱颢一愣,抬头见说话的是立于柳大人身侧的俊俏公子,连声道:“此物不值几文,下官随意戴着,便是添个趣儿罢了。”


    柳淮汀知陆鸿从不与涉案之人闲话,若是问了怕是与案件相关,索性继续闭口不言。


    “柳大人回京后不妨也淘个玉扳指戴戴,倒是能衬得手指修长。”


    柳淮汀望向陆鸿,只见那人小幅颔首,他便知晓了意思。


    “陆兄所言甚妙,想必州衙公务繁忙,还依仗朱参军处理,本官便不耽搁朱参军的时间了。”


    得了逐客令,朱颢先行告退。经了方才这一番问话,众人皆是晓得怕不是那金佛出了何事,正堂的气氛更压抑了些,除了柳淮汀一行三人,及提前告知了详情的知州崔大人,他人皆是人人自危。


    “你二人是为何人?报上名来!”不似问话朱颢时的柔风细雨,柳淮汀啜饮一口,斜倚在夹几上,两目圆睁,紧紧盯着那左边那人的黢黑面庞,右眉一挑,话音渗出几分寒意。


    “回大人,俺二人皆是在州衙当差的衙役,俺叫蒋顺,那是俺弟弟蒋福,”被紧盯着那人听到话转头望向说话的柳淮汀,并未作答,倒是右边那人出了声,“俺弟弟生性少言,平个儿日子里不咋吱声,若是大人要问话,还请由小的替俺弟弟答,望大人宽宥。”


    “本官问你,依崔知州所言,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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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佛从矿场运至州衙,皆是由你二人负责,此话可属实?”


    “回大人,确实如此。”


    “那你且将当时情形一一道来。”


    “回大人,那日俺们哥俩接了急差,知州崔大人叫俺俩驾车去矿场上拉石头,到了矿场俺俩一看是块蒙了青布的物件,倒不像是石头。俺寻思着登州城一直传着铸佛之事,念着可能正是此玩意儿,便没敢耽误,俺俩便急急忙忙拉回了州衙。”


    “那物件是何人抬上了车的?”


    “似是矿丁[2]抬上的吧?不瞒大人说,那会子俺弟兄二人…出…出个小…小恭,这…何人抬…抬的,还真是不…不甚清楚。”那蒋顺怕被责罚,话说到后头竟有些结结巴巴。


    “你二人将那物件拉回州衙之后呢,又是何人卸的车?”


    “回大人,州衙里头各有分工,此等卖力气的粗使活儿自然是俺弟兄二人的份内之事。”


    柳淮汀细细盘问了许久,连这二人家住何处、家中是否尚有他人皆了解得一清二楚,这才放了蒋顺、蒋福二人归家。


    邓通判本就是一头雾水,得了崔知州的消息,匆忙赶到堂里,这下听了柳淮汀对司户参军和差役的问话,再迟钝也能发觉怕是出了什么大事,见堂里唯留了柳淮汀一行三人及崔衍崔知州,忍不住开口询问道:“恕下官斗胆直言,下官不知,这柳大人一行驾临登州,究竟所为何事?”


    登州知州崔衍正欲开口,陆鸿摆摆手示意他莫要开口,自个儿接了话茬:“邓大人莫要忧心,自然是官家见了登州贡上的金佛龙颜大悦,特叫我等来考课[3]本州官吏,编制文册呈上,日后待审官院审过才好升擢。”


    “公子所言极是,下官便放心了。敢问这位公子尊姓大名?”


    “免贵姓陆,字桓宇,我与柳大人是多年好友,此次柳大人出京,在下得了机会随他一齐出来游山玩水。”


    “陆公子一见便是风度翩翩、才学渊博之人,果然柳大人自身为人中龙凤,旁侧的好友也为俊杰!”


    “邓通判谬赞了!朝廷可放邓通判到登州,与崔知州同领州事,可见邓通判不仅才干出众,更是深得官家信任!”


    二人一时熟络起来,陆鸿又将提刀的张岱青介绍于通判邓昌,未及一刻三人竟已称兄道弟,那邓通判张罗着要请汴京来的贵客去登州颇负盛名的渔家酒楼大吃一顿。


    崔知州傻了眼,柳淮汀与他私下面谈之时,已将金佛赝品一事尽数告知,现如今,这陆公子对着邓通判诌胡话竟是连眼睛也不眨下,倒叫他哭笑不得。罢了罢了,总归邓昌邓通判平日里甚少处理州衙公事,想来他便是知晓了真相,念在自己任劳任怨的份上也会收起埋怨,只是这陆、张二人究竟是何人,还待他慢慢打探。


    [1]张汤:西汉时期酷吏,大司农颜异因私下对币制改革表示不满,“异不应,微反唇”,被张汤以“腹诽”罪处死。


    [2]矿丁:矿工。


    [3]考课:考核官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