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沈乔一走远，常洲嘴角紧抿，垂眸看向掌心握着的乾坤袋。


    他原本以为此行会九死一生，因遇上沈道友，轻松得出乎意料，还有额外收获。


    常洲身为散修，见惯了尔虞我诈，第一次遇到可以交托后背的道友，然萍水相逢，离别比他预想中来得更快。


    常洲说不出挽留的话，他没资格挽留。


    但……见沈乔一渐行渐远，常洲下定决心，身形化作遁光，顷刻追上沈乔一，拦在他身前。


    沈乔一难免惊讶，“常洲？”


    “沈道友，”常洲内心忐忑，面上却不显，“我能与你结伴而行吗？”


    他高估了自己的镇定，也高估了自己的表情控制，沈乔一轻而易举看出他的紧张与期盼。


    常洲补充一句，语气尽量平静，“沈道友的步伐不必因我而停留，我能追上。”


    “好啊。”沈乔一展颜轻笑，常洲相貌俊朗，秀色可餐，还是个活地图，结伴而行并无不可。


    常洲紧绷的神情放松，“沈道友，你准备去哪儿？”


    沈乔一看向远处城墙高耸的城池，“去那儿。”


    两人进城，晨昏交界之际，城中灯火熠熠，热闹非凡。


    常洲：“无为城中有大能驻守，修士与凡人混居，是知名的不夜城。”


    沈乔一点点头，怪不得这么热闹。


    初次进入城池，沈乔一看什么都稀奇。来往的行人，路边摆摊的小贩，招子随风飘扬的店铺，在沈乔一看来都是新鲜事，兴趣盎然。


    沈乔一忍不住和山外山做比对，暗暗感慨，怪不得师兄师姐们离开山门，少有回去的。即使某人始乱终弃，被他始乱终弃的对象追得东躲西藏，也不愿回宗门咱避风头。


    还好大师兄惦记他，常回宗门看他，带些外界的新鲜事物回去，不然他独自一人留守宗门，得无聊死。


    大师兄真好。


    沈乔一走走停停，瞧见感兴趣的便买下来。


    线钩的虎头帽，他买一个，还非给常洲也买一个，沈乔一戴头上，虎头虎脑的可爱的很，常洲说什么也不肯戴，只拿在手中。


    描画的面具，沈乔一挑了个猴子，卖面具的小贩说他是齐天大圣，他这儿有卖他的师弟，沈乔一来了兴趣，给常洲买了个猪头。


    常洲更不肯戴了，甚至不愿拿在手中。


    ……


    沈乔一穿梭在如织的人流中，一会儿站在这，一会儿站在那儿。


    糖画、兔子灯……沈乔一手里的东西越来越多，他一样也不肯放入乾坤袋中，全拿在手里。


    常洲跟在沈乔一身后，手里的东西也越来越多。


    沈乔一背影融入行人的热闹与夜晚灯火的璀璨中，常洲的目光紧紧追随他，双眸中浮现他自己也未曾察觉的笑意。


    凡人小摊贩卖的物品，做工粗糙，未蕴含半点灵气，入不得修者的眼，他说他来自隐世宗门，第一次下山，看来不假。


    沈乔一驻足于地摊前，摆摊的是位衣着破烂的老者，摊前立着一块木牌，上书‘售卖功法、符篆、灵器、修仙奇闻’。


    “小友买什么？”老者盘膝而坐，仰头笑眯眯问，老脸沟壑纵横。


    沈乔一轻扫一眼，全是破烂，他屈膝蹲下，“有什么修仙奇闻？”


    老者不言，掏出本书递给沈乔一。


    沈乔一翻开，皆是些凡世间鸡毛蒜皮的逸闻趣事，与他所想相去甚远，沈乔一阖上书，准备放回去。


    老者：“一颗下品灵石。”


    “什么？！”沈乔一不可置信，看看书，又看看老者，当他好骗吗？


    他倒要看看什么奇闻值一颗下品灵石，沈乔一一目十行翻了几页，忽的顿住，露出惊奇的神情。


    大鹅当村霸？鹅还能当村霸？！


    老者：“买不买，不买别看！”


    “……买。”沈乔一掏掏储物袋，灵石他有，但下品的……他没有。


    沈乔一扭头，眼巴巴望向常洲。


    他头上戴着毛茸茸的虎头帽，双眸明亮，盛着常洲颀长的身姿。


    常洲取出一颗下品灵石，交给老者。


    老者遇到冤大头，笑眯了眼。


    沈乔一手里的东西全收入乾坤袋，翻开方才那页，边走边看。


    常洲见他看得专注，不由问：“你在看什么？”


    “大鹅成精当村霸，有修士去收它，被它打跑了，大鹅很厉害吗？”沈乔一好奇。


    常洲：“……我不知道。”


    沈乔一露出个跃跃欲试的笑，“我们去看看？”


    常洲颔首，“嗯。”


    两人走远，老者的地摊前，又一男子驻足。


    在无为城内走马观花逛了圈，沈乔一意犹未尽，却提出离开。


    后头可还有楼惊羽和庄野虎视眈眈，无为城不安全。


    常洲估摸着时间，“天亮再出城亦可。”


    沈乔一摇摇头，“罢了，还是小命重要。”


    常洲不再言语，同沈乔一出城。


    夜色深沉，明月高悬，繁星点缀，常洲微微侧目不动声色用余光看向身畔的沈乔一，他仰着头，双眸中盛着漫天繁星，澄澈明亮。


    干净，不染凡尘。


    即使见他使坏坑害楼惊羽和庄野，常洲依然这样认为。


    沈乔一：“星河真美。”


    常洲：“嗯。”


    沈乔一转向他，朦胧夜色中的常洲别有一番风味，沈乔一注视着他，短短几息便见常洲从放松变成紧张，嘴角微抿。


    若是不仔细观察，或会误以为他镇定自若。


    常洲问：“看我作何？”


    话落，常洲顿时意识到沈乔一会回答什么，不由暗恼，却已是来不及阻止。


    果不其然，他听沈乔一尾音上扬，“看你长得俊。”


    “……”常洲已然没了最初听闻的羞恼，他不自然的别开脸，端得是镇定。


    沈乔一轻笑，不坏好意的伸出手，微凉的指尖触碰到滚烫的耳尖，“……你好烫。”


    常洲打了个激灵，顿时破功，憋红了脸瞪视沈乔一。


    沈乔一眨眨眼，满脸‘对不起我不该碰你，不该不经你允许捅破你的秘密’的无辜样。


    常洲甩袖转身，大步流星远离沈乔一。


    他收回先前的话，沈乔一不止染了凡尘，还在墨鱼汁里打过滚，一肚子坏水。


    沈乔一不急着追上他，捂着肚子乐不可支，常洲真是太好玩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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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见他声音，常洲走得更快了，呼吸不由错乱。


    沈乔一笑声顿住，清嗓子正色道：“别走那么快，等等我。”


    常洲停下步子，背对着他，沈乔一忙追上，拽住常洲拦下他又要迈开的步子。


    “星空很美，披星戴月赶路却不美。”沈乔一掏了掏乾坤袋，取出一叶巴掌大小的小木舟。


    小木舟升至半空，顷刻变换为八丈长两丈宽的灵舟，甲板上亭台楼阁，好不精美。


    沈乔一飞身落在甲板上，转身朝常洲招招手，“上来。”


    常洲亦飞身而上，落脚处距沈乔一足有三尺远。


    沈乔一以灵石驱动，灵舟动了起来，缓缓朝那奇闻中有村霸大鹅的方向驶去。


    “别站着了，上阁楼坐会儿。”沈乔一邀请。


    阁楼四面皆空，只中心处摆放一张矮桌，四个圆座。


    桌面空无一物，沈乔一盘膝坐下，从乾坤袋里掏东西，玉白的果盘，灵气纯净的果子……沈乔一百忙之中抬眸望向对面入座的人，“你喝茶还是饮酒？”


    常洲语气生硬，“喝茶，我不善饮酒。”


    沈乔一摆出茶具，又取出一罐茶向常洲展示，“我师尊赏我的，他从……三千小世界不知哪个世界带回来，茶香浓郁，且带有纯净的灵气，对修士大有增益。”


    话语间，沈乔一开始泡茶，揭开茶罐盖子，拿起玉白的长柄勺取茶，动作行云流水，还算是赏心悦目。


    常洲暗道，沈道友性子跳脱，没想到能静下心品茶，他不该以偏概全，误会沈道友。


    然下一刻，便见沈乔一放茶入盏，提起水壶来了个三点头，将茶送至他身前。


    常洲：“……”沈道友真不拘小节。


    常洲沉默地端起茶盏，幽幽茶香萦绕在鼻尖，灵气四溢，入口微甘，通身的疲惫一扫而空，丹田内灵气缓缓滋生，温和舒泰。


    他不过金丹初期修为，接连两日高度紧绷，还在元婴中期的楼惊羽手下险之又险的过招，又紧接着赶路，不曾休养生息，灵力已趋于枯竭。他不愿拖慢沈道友的步伐，不发一言，却不想……沈道友没心没肺性子恶劣喜欢逗弄他，却也是心细如发。


    常洲羞恼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胀鼓鼓的弥漫在心间，再开口时生硬的语气软了下来，“很好喝。”


    咦，哄好了，真好哄。沈乔一眸中闪过笑意，下巴一扬傲娇得很，“我师尊给的自然好喝！”


    “喝完打坐调息，灵力运转七七四十九个小周天，会有奇效哦。”沈乔一拖长调子，提醒道。


    常洲颔首，用完盏中茶水便盘膝合眼，调息去了。


    沈乔一则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张软榻，摆在阁楼北边的角落，沈乔一合衣躺上去，单手枕在脑后，惬意极了。


    灵舟不疾不徐向前，夜风吹拂，星河游转，光刃捅破夜幕，旭日东升，霞光溢彩。渐至暮色低垂，夜月初升，灵舟缓缓停下，此行目的地到了。


    沈乔一扶着雕花栏杆往下看，只见黑漆漆一片，连盏微弱的烛光也无，他心里摸不准，迟疑问：“是这儿吧？”


    常洲分辨方位，“是这没错。”


    沈乔一放心了，眉梢轻挑，“走，去会一会‘村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