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陲之地，再往南，就是被当地人称为‘神明弃土’的原始地貌。


    扭曲的黑色乔木盘根错节，空气中永远飘着腐烂果实的气味。


    但外层的森林中，还是常常会有人类的踪迹。


    狩猎者、采药人，或是——像薇拉这样的逃亡者。


    深林正在黄昏中喘息，树影被拉长得如同鬼魅。


    薇拉跌跌撞撞地穿过灌木丛，枯树枝像利爪般撕扯着她早已破烂的麻布外袍。


    她急促的呼吸在寒冷的空气中凝结成白雾，又被迎面而来的荆棘划得支离破碎。


    ——她正在逃命。


    ——对，就是字面意义上的逃命。


    脚踝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又开始渗血，每迈出一步都像是踩在烧红的刀刃上。


    但她不敢停下！


    跑，还有活下去的机会，落入他们手上……必死无疑！


    “这边！她往深处去了！”粗犷的男声突然炸响。


    太近了！


    薇拉浑身一颤，不敢在发出声音，瘦小的身子猛地缩进一旁的树洞。


    腐朽树洞内壁黏糊糊的散发着某种说不清的霉味。


    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宽大无比的帽檐下，冷汗顺着她颤抖的睫毛滑落，在脸颊上留下一道泥痕。


    不……千万别被发现……


    突然！


    树皮碎裂的声音在她耳边炸开！


    一支带着魔法环绕的箭矢擦过头上的帽檐，带着凌厉的风声钉入她身后的树干内。


    “抓到你的，漏网之鱼。”男人阴冷的声音从树冠上传来，伴随着树枝被踩断的脆响，“德里斯，我说什么来着？这些小崽子就喜欢往树洞里钻。”


    薇拉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


    她猛地冲了出去！


    破烂的斗篷被一根突出的树枝勾住。她连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直接放弃了外袍！


    下一秒，她的右脚突然陷了下去。


    糟了！这个方向是陷阱！


    冰冷的泥浆瞬间没过了她的小腿。薇拉拼命的挣扎起来，泥水溅在苍白的脸上，远远看上去很像是某种泪痕。


    “哈哈哈！”德里斯大笑着从阴影中走出，他右眼上的金色符文在暮色中闪闪发亮，“加尔斯，还是你的大地系魔法更实用！”


    加尔斯——之前那个射箭的男人——从树上一跃而下，沉重的丛林靴踩在泥地上发出闷响。


    他左眼上的银色符文警惕地闪烁着：“小心点！这是风语者家族最后的小崽子，当心他们祖传的风系魔法！”


    “试试不就知道了！”德里斯狞笑着抬起手，眼中的金色符文突然大亮。


    一枚由纯粹魔法凝聚而成的金色小斧劈开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声，直冲着薇拉而去！


    斧风掀起的劲风刮得薇拉脸颊生疼。


    在最后一刻，她下意识地偏头，斧刃擦着她的脸颊飞过，带走了那顶宽大的帽子。


    帽子飞出去的瞬间，薇拉本能地捂住了眼睛。


    ——但晚了！


    ——已经被看到了！


    “哈！”德里斯的大笑声音震得她耳膜发痛。


    他夸张地后退一步，做出一个类似在舞剧表演中那样的惊讶表情，讥讽道：“神明在上啊，她居然——是个瞎子！”


    闻言，薇拉在泥沼中蜷缩起来。


    暴露在落日余晖中的眼睛灰蒙蒙的，没有焦距，像是两轮死去的月亮。


    在这个世界，眼睛——被视为与神明沟通的桥梁。


    贵族们会在孩子出生时就用秘法在他们的眼球上实施觉醒仪式，觉醒后眼球上魔法符文越复杂，与神明沟通的能力就越强。


    而一个瞎子……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与废物无异！


    加尔斯紧绷的肩膀明显放松下来，他眼中的银色符文也暗淡了几分：“真是浪费我们的时间！”


    他厌恶的啐了一口：“风语者拼尽全族人姓名保下来的，就是一个瞎子？”


    “瑟拉家会失望的！”德里斯走上前，朝着泥沼踢了一脚：“他们一直很担心这小崽子回去复仇，呵，哈哈哈哈哈！”


    但现在？别说复仇了，如果他们来晚一点，这个小崽子自己死在神明的弃土了也说不准。


    “算了，抓紧时间带回去交差吧！”加尔斯劝道：“免得等会儿天黑了！”


    ——众所周知，天黑的神明弃土并不安全。


    而至于这个瞎子？


    他们此刻已经完全放松下来，根本不觉得薇拉能给他们造成什么威胁了！


    ——哪怕她是风语者家族最后一个子嗣！


    闻言，被催促的德里斯显得有些暴躁。


    他拽着薇拉的头发把人从泥沼中提出来，匕首尖端划过薇拉的眼皮。


    “听说你们家族的眼睛，能看见风中的神明？”刀刃突然下压，“现在看见什么了，嗯？”


    加尔斯不耐烦的继续催促道：“别闹了，要么带活口回去，要么——挖了眼睛回去也算交差！”


    这句话就像冰锥一样刺入薇拉的心脏。


    族人的惨叫似乎又萦绕在她的耳旁……姐姐被长矛钉在祭坛上发出的咯咯声，未来得及命名就死去的弟弟的惨叫，甚至还有被挖去双眼的父亲的尸体。


    那个总是用胡茬蹭她脸颊的男人，当时空洞的眼眶里塞满了枯叶。


    还有母亲……母亲把她塞进地窖的最后一句话是：“活下去，薇拉，我的孩子……”


    她……就要死了吗？


    她要……死在这种地方了吗？


    ——不不，不不不不！！


    ——风语者家族最后的子嗣绝不能是这样的下场！！


    怎么办，怎么办？


    无法与神明沟通的她，无论如何也没有反抗的力量……


    不，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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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办法的！


    ‘用我的血……’薇拉在心底默念，‘用风语者最后的血……只能用那个办法了！’


    此刻黄昏在天空中染出蜜色，最后一抹太阳的光辉也开始褪色。


    “快点！”加尔斯又一次催促起来。


    而德里斯手中的匕首则是突然发力，眼皮上温热的血顺着少女的鼻梁滑落至唇边。


    “你们……永远拿不到风纹……”薇拉突然开口，声音细如蚊蚋却让两个猎人同时僵住。


    加尔斯猛地上前：“你说什么？”


    “我说——”薇拉突然扬起脸，灰蒙蒙的眼睛里泛起诡异的波纹，“你们的主子永远得不到风语者的觉醒秘法！”


    突然！


    她猛地用手抓住了那柄匕首！


    随即，猛地向自己心脏刺去！


    整片沼泽诡异的沸腾了起来！大地之上涌现出了莫名其妙的黑影！


    “是血祭！该死的，她发动了禁咒！”德里斯意识到了什么，手一松，连忙挣扎着向后倒退。


    传闻中——


    向深渊献祭能召唤灭世邪神，只是着血祭的主人会永远失去自己的灵魂。


    对这片大陆的人来说，灵魂可以不死不灭。不断轮回，失去灵魂的代价太过于庞大，谁也没有想到，薇拉居然在他们没注意到的地方，悄悄启动了血祭的咒语！


    “你疯了！”加尔斯脸色铁血的大叫起来。


    但薇拉已经听不见了。


    她紧闭着双眼，纤长的睫毛在惨白脸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耳边深渊的低语越来越响，像无数甲虫在颅骨内爬行。


    ‘以风语者末裔之名……’


    ‘献上我的灵魂与血肉……’


    ‘换取向瑟拉家族全族的复仇……’


    黑色雾气凝结成无数利爪从大地上蔓延而出向上攀升，就在第一根雾爪即将刺入薇拉心脏时——


    ——叮！


    【连结梦想的命运之种，正在为你传达愿望！】


    薇拉：嗯？


    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似乎从心头闪了过去。


    下一秒，清脆如风铃的声响炸裂开来！


    一道青光从天而降，精准的击碎了她手中的匕首！


    漫天黑雾突然凝固，接着像被无形大手搅动的蜂蜜般旋转起来，最终汇聚成一个……


    呃……青绿色的奇异光球？


    虽然薇拉看不见，但能够清晰地感知到那是一个由纯净风元素构成的完美球体。


    这就是……邪神吗？


    空气中传来了一丝甜味。


    “谁啊？”轻快的少年嗓音突然出现：“大清早就打扰我的美梦？”


    薇拉：……？


    两名猎人：……！


    ‘邪神’的身影彻底凝聚成形的时候，薇拉忍不住想着——


    邪神的味道，居然是带着某种苹果酒香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