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苏云苒当然知道自己该跑了。


    可她的脚踝不知被何物缠住，暗暗和她较劲。


    她被拽的身形一斜，险些栽倒晏生身上。


    “你松手，这个站位我无法拔剑。”苏云苒想要抽出手，却被晏生牢牢握住。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在害怕。


    偏偏她是用右手抓住的晏生，一旦她用左手拔剑，就会伤到站在她右边的晏生。


    “这是妖。”晏生的声音被笑浸满，每一个字都刻着愉悦与欢喜，“放开你，妖就会跑。”


    “晏生，别被骗了。”苏云苒的指尖在他手背上一抓，用最大的声音对他说，“这里早就没有什么妖了，那不过是凭借杀戮本能行动的怨念。”


    “这怨念也会鼓动你心中的杀意，你不要听。”她提醒他。


    一旦被那些声音所迷惑，哪怕是再想跑也跑不掉了。


    可惜晏生听不到她的声音。


    进了此地，所有的声音都会像是慢慢沉进了深海里，一点一点消失殆尽，直至完全迷失。


    刹那间，一抹剑光坠落，碾碎了缠在苏云苒脚踝上的黑雾。


    苏云苒正努力尝试着挣脱，结果那股力消失后，她趔趄了下，更加用力地攥住了晏生的手。


    “你……”她站稳后抬头去寻晏生，犹豫着开口问他，“没听见那些声音吗。”


    那些撕扯着的吼声，刺耳的尖叫声，沉重又阴森的低语，诡异的笑声，一声声混杂在一处，都是写实的狼号鬼哭。


    若是只有她一人听得见的话，也太不公平了。


    “我在听。”他从容低下头，身体偏向她这一边，“你的声音。”


    “那就好。”苏云苒揉了揉自己的喉咙，极快站直了身，“怕你被鬼魅迷惑撞了邪，我嗓子都要喊哑了。”


    晏生：“……”


    下一瞬，苏云苒握了握晏生的手，扯着他头也不回的往前跑。


    “趁那些东西追上来之前，我们要跑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


    “安全。”他轻笑了声，步调同她一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能有多安全。”


    “安全到你可以在里面睡一觉再起来。”苏云苒加快了步速，朝着不远处的光前进。


    “找到了。”她停下来，看着面前似有似无的光，眼瞳轻转。


    她都做好要跑很久的准备了，没想到这么快就到达了。


    他们运气不错。


    苏云苒不由分说把晏生拽进一个“法阵圈”里面，挑了中间的位置站着。


    说是法阵圈，但它其实只剩下法阵启动时烧焦的痕迹。


    地面上被灼烧出不规则的图案，每一条痕迹都像是在往地底下延伸，稍有不慎就会踏空。


    从地面上留下的裂痕来看，此地曾反复施行过数百次高伤害性的法阵。


    刚踏进来一步，晏生就感受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压迫感。


    仿佛不仅是妖，所有的生灵在此法阵之下都全无生路可言。


    “那些妖生前就是在此地被诛杀的，所以他们的怨念也不会靠近这里。”苏云苒确定那些黑雾没有追上来后，虚脱的往地上坐倒，“这些怨念没有实体，只能化作黑雾前行。”


    晏生顺应她的意思坐在地上，好奇地问她。


    “你怎会知晓这一点。”


    “我之前和桑雪偷偷溜进来过一次，在躲避黑雾的时候发现了这里。”苏云苒看向晏生。


    “你们的除妖师说此地无人踏足，为何你会主动来此。”他继续问她。


    苏云苒抱紧他的胳膊。


    “练胆啊。”她沉沉地吸了口气，语速变快，“桑雪胆子小，我也没好到哪里去，所以我们就约定好要一起来这里……啊！”


    她被一道尖锐的叫声吓到，闭紧了双眼。


    “你有没有听出来，这是人的声音，还是其他动静。”她身体微颤，身体自觉向他倾斜。


    “不是人。”他沉着应声。


    苏云苒长舒了口气：“还好不是人，希望没有人受伤。”


    晏生口吻轻蔑。


    “仅是怨念也想伤人。”


    “不好说。”她一本正经回答他，“方才那团黑雾抓住我，总不能是因为想要恶作剧。”


    “若是恶作剧，你想如何。”他的头向她一低，耐心又温柔。


    “自然是送回去一个恶作剧。”她捂住一只耳朵，身体几乎压在晏生身上，“好吵。”


    虽然不会靠近，但那些“黑雾”发出的声音仍在时不时干扰她的神经。


    “你不是说这里很安全。”晏生勾唇冷笑，打趣道：“还能睡上一觉。”


    苏云苒把他的胳膊抱得更紧。


    “的确安全。”她把头也顺势压在他的身上，“可我就是害怕啊，这两者并不冲突。”


    “既然你这么害怕，就不该进来。”他漠然抬起头，一点都没有被她影响到。


    “还不都是因为你无念无想的就说想进来，门主让我保护你。”她呼吸急促，像是生气了。


    突然间就被她埋怨的晏生：“……”


    晏生沉默片刻，下巴微抬。


    “我不是无念无想。”他薄唇轻启，冷峻的脸上没有表情，“是我在附近感知到了妖的气息。”


    他眼睫轻颤，顿了顿又说。


    “而且我不需要你的保护。”


    “这是你说不需要就可以不要的吗？”苏云苒一句话反驳过去，还觉得说不过瘾，“你可是祭妖司最厉害的除妖师，若是你在巫心门出了事，第一个要遭殃的人就是我。”


    “我不会出事。”他神色淡淡，轻飘飘道：“你也不会遭殃。”


    “我现在就在遭殃。”苏云苒瑟缩着往他怀里钻，话是一个字也不肯输。


    晏生：“……”


    “我都想好了。”苏云苒压低了头，逻辑清晰，“黑雾最怕的就是诛杀他们时的法阵，你和我将此处的法阵扩大范围，一边扩大范围一边找人。”


    “你想怎么扩大。”他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你看到我背着的巨锤……看不到也没事，就用它。”她本来想用手去拿锤子，但因为不能放开晏生而放弃。


    “它一锤下去可以小范围的复刻法阵，用它开辟出一条路来。”她解释道。


    “那看来要锤很久。”他毫无灵魂的回应她。


    “用不了多久的，你和我两个人一人一锤，很快的。”她信誓旦旦摇头。


    晏生立马别开脸：“我要用其他方式。”


    “不行，这一招最快速有效了，我有经验，你信我。”她忽然拔高音量。


    觉得自己快要聋掉的晏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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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时辰过后。


    苏云苒只锤了一下后就说胳膊痛，所以剩下的路理所应当由晏生来拓展。


    但他没用苏云苒的办法。


    晏生把自己和法阵强行绑定，他走到哪里，法阵就蔓延到哪里。


    苏云苒端详他一会儿，神色有点严肃。


    “你这不像是除妖师会用的办法。”


    “你的也不像。”他转头就回敬她一句。


    苏云苒：“……”


    下一瞬，苏云苒猛地向前迈出一步，声音里带着几分喜悦。


    “我感知到桑雪的方位了，她在这边。”


    同一时间，晏生和她走向相反的方向。


    “师兄在这边。”


    “先找桑雪。”她肃色道。


    “师兄最重要。”晏生把她拽到自己身边来，寒声反问，“你不是喜欢他。”


    “我……是喜欢他，没错，我喜欢他。”苏云苒一下就找回了信念感，左手握拳，“但桑雪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要选她。”


    “行。”晏生连片刻犹豫都没给，当即松开她的手，“分两路走。”


    她快速握住他的手，语速飞快：“这回听我的，下回听你的。”


    知道没有“下一回”的晏生：“……”


    最终晏生还是和苏云苒一路，全程默不作声。


    苏云苒同样没有说话。


    还没走出多远，她已双眉紧蹙。


    奇怪了，她怎么感觉桑雪离她越来越远了。


    反倒是薛墨逐的气息离她越来越近了。


    莫非……


    她和晏生的五感被邪气所侵扰，失去了判断。


    抑或是，只有她一人受了影响。


    就在苏云苒决定掉头的时候，薛墨逐出现在她的视野方中。


    苏云苒：“……”


    要不要这么凑巧。


    “师兄。”晏生忽而歪头，语调慵懒，“我找到你了。”


    他话音刚落，苏云苒忽然一个飞奔，把晏生的身形都拽偏了一下。


    晏生：“？”


    她有古怪。


    “薛道友，你没事真的太好了。”还没等薛墨逐开口，苏云苒就先一步抛问题给他，“你有看到其他人吗。”


    在法阵范围内，他们可以看见彼此。


    “进来后只看到了你和晏生。”薛墨逐面露遗憾，“不知其他人怎么样了。”


    “他们一定会没事的，有薛道友在，我们一定会找到他们的。”苏云苒嫣然一笑，话语间都是对薛墨逐的钦佩和信赖。


    从见到薛墨逐的第一眼开始，苏云苒表现的十分积极，简直就和方才说要找桑雪的时候判若两人。


    晏生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听两个人聊了一会儿，而后，他状似不经意间撤了手。


    冷不丁手中一空的苏云苒：“？”


    晏生突然间放开她的手，该不会是打算牵薛墨逐的手吧。


    搞什么啊。


    有晏生在薛墨逐身边，她这个痴情女配都显得不称职了。


    “薛道友。”苏云苒猝然音调一转，眼眶含泪，“我害怕。”


    晏生抱臂站在薛墨逐另一边，偏头迎向苏云苒，似是等着看她还能玩什么把戏。


    “所以能不能只有我一个人牵晏生的手？”她委屈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