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细的丝状物在阳光下显得半透明，因为这么多年浸透了血肉，而呈现出粉色。


    “这难道是……”恩西斯右手捻着自己的胡子，终于灵光一闪，“是木纤维！”


    当年他是为了拯救一个跳楼的少女，情急之下伸出双手去接，结果因为重力砸进一堆木箱中。


    当时刺进手臂的木屑基本都被取出，没想到原来还有这么微小的一个漏网之鱼。就是这个小东西折磨了自己数十年。


    恩西斯感慨的同时，觉得心中的急躁和烦郁一扫而空。他的左手虽然不能握刀，可右手已经比很多人优秀，只是他终究不甘心，难以放下而已。


    “哈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云医生，医疗部随时欢迎你的到来！”老人放声大笑着，抑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右手猛地拍在桌上。


    “啊——”


    人老了，身体骨骼显然不能喝年轻时相比，这一用力，加上角度正好，恩西斯的右手不出意料地骨折了。


    还没等这一圈的医生帮他再痛呼一波，云眼疾手快，握住老人的手，咔吧一下接了回去。


    恩西斯痛苦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呃……很好！很好！”


    处理完恩西斯的手臂之后，这群人见身份暴露，竟然干脆就赖在现场不走了。


    每个被云诊治过的病人，他们都要凑过去像模像样地学着摸一摸，还帮着递水递工具，殷勤得让人难以出言拒绝。图丽帕尼和吉格利差点被这些人挤兑得失去自己的工作。


    池泽秀司人已经麻木了，他没想到云不仅是个真医生，还是个本事很大的医生。刚才那位手臂有问题的老先生，他曾经在新闻报纸上见到过，是一位医学界的大拿，竟然会就职于黑手党。


    这算什么？这边的黑手党也太猖獗了！旁边维持秩序和排队的警察，你们就没打算管管吗？


    池泽秀司也只能在心里这样想想，每个国家情况不同，不能一概而论。从这个小镇的情况就能看出来，这个黑手党并非是完全负面的暴力组织，也承担了一部分政府部门的职责。


    “看来你对这样的情况很不适应，还是你觉得所谓的黑手党就应该端着枪拿着刀，每天不是在杀人放火，就是在违法犯罪？这大概是警察对我们的刻板印象吧。”一道陌生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


    池泽秀司吃了一惊，或许是环境的原因让他松懈了，他完全没有发现有人靠近。


    搭话的是一个面容普通的中年男人，用的并非意大利语而是日语，这让他有些警惕。


    “你是……”池泽秀司瞥了一眼周围，并没有人特意将目光投向这里。他意大利语不好，所以主要是在整理居民们自发送来的谢礼。


    虽然医生说是义诊，但诊疗费和药费全免，效果还立竿见影，让他们没有一点表示怎么也不可能过得了自己良心那一关。


    有了第一个人带头将自己店里的水果拿来之后，很快就有人有样学样，送来了各种零食、肉干、蔬菜、酒等等，甚至还有现烙的饼和披萨。


    因为东西太多，不得不又搬了两张桌子过来摆放这些谢礼。


    “我是一个普通的家族成员。”男人靠在桌边，神态放松地说，“别紧张，我又没想把你怎么样，这镇上也不是没有警察。其实你早上刚来的时候，大家就已经将你的身份猜得七七八八了。你大概混过一段时间，但身上条子的味道对我们而言还是很明显，真想掩饰好的话可要再下些功夫。”


    池泽秀司并没有因为对方的话而简单动摇，而是将警惕心拉满：“还请有话直说。”


    一个摆明了不可能是普通人的角色凑过来点名自己的身份，怎么会只是简单聊天。


    男人却并未直言：“知道意大利黑手党最初的起源吗？”


    池泽秀司：“……了解过一些。”


    男人拿着桌上一个分明是手缝的布偶，针脚并不细密，配色也天马行空：“高高在上的政府官员和纸醉金迷的贵族们无力也无意愿保护民众的安全，所以在一片动荡中，一个英勇的人和他的伙伴们站了出来，成立了为人民和守护而战自卫团，那就是最初的我们。只是力量和权势这种东西一旦拿起，便不是你说放下就能放下。当你表现出退缩的意图时，便会被虎视眈眈的豺狼一拥而上，吞噬殆尽。这是一条无法回头的道路。”


    “最后，为了守护而成立的自卫团发展成了今天这样令人闻之色变的黑手党，这已经不是个人意志能可更改的路途。”男人将布偶放回桌上，“你或许会觉得可笑，但我们依旧在尽力维护每一个被认定为‘家族成员’的人。所以……无论你抱着何种目的来到云医生的身边，我只告诫你一句，家族不会容忍背叛。”


    池泽秀司轻哼一声：“原来你是来警告我的！那你大可放心，我早非警察。而云医生对我有再造之恩，我已立下誓言，此后这条性命归他所有。”


    “那是最好。”男人递过来一杯酒，“那这酒便算是我的赔罪？”


    池泽秀司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好气魄！”男人拍掌笑道，“那我就不耽误你了，工作加油啊，我继续去休假了！”


    男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人群中，再也寻不得。池泽秀司嘴角一抽，他怎么觉得这人最后一句是在挖苦自己！


    不过或许是男人刚才一番话的影响，当他再次看着眼前的场景时，又带上了另一种不同的味道。


    他依旧坚定黑手党并非正义的组织，但……这里的人和普通人相比似乎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有时候不是人不愿意选择良善，而是环境和际遇迫使他们不得不走上另一条道路。


    ……


    虽然黑泽阵已经数着限制了排队的人数，但当这些病人全部诊治完的时候，天也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但温泉广场四周灯火通明，镇民们架着彩灯，还有人点燃了篝火，干脆在附近开起了夜晚的聚会。


    烤肉和香料的味道与酒的香气交织在一起，伴随着阵阵欢声笑语，让这个夜晚再不孤单。


    当情绪被充分调动起来之后，最初欢聚的理由便也不再那么重要。


    云旁观了一会儿，打发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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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精神奕奕，恨不得连熬两个通宵的医疗部同僚，让图丽帕尼先和纳斯回本部，又让一位镇民帮忙，把池泽秀司安排去旅馆，然后带吉格利和他母亲回了住所。


    屋子是彭格列分的员工房，一厅一卧，带厨房和厕所，条件还不错。


    三人进了屋，房门一关，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云医生……”女人还是难免不安。


    云挽起袖口：“先去卧室，初步治疗之后再说吧。”


    女人的身体问题他并未夸大，花在她身上的时间能抵得上十来个普通患者。但治疗结束之后，女人的情况确实肉眼可见地好了不少，脸色也红润了一些。


    但接下来才是重点。


    云伸出两根手指：“两个选择：一、普通治疗，还能有五年左右的时间。二、至少能延寿三十年，但代价需要由吉格利你来支付。”


    吉格利想也没想，马上说：“第二种，什么代价我都可以付出！”


    然而他母亲却强烈反对。如果她的生是需要儿子付出惨痛的代价，那她还不如现在就死去。


    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云制止了他们：“就算吉格利你愿意付出代价，第二种方法你也未必能达成条件。”


    他取出一枚奇特的黑色八字形种子：“这是我意外获得的一枚种子，曾在古书中得见其记载，名为同命，也叫情种。一人若怀抱纯粹而无杂质的爱意，取血浇灌此种，则种子会发芽生长，九九八十一天之后开花结果。所结的果实由被爱的那人服下，若对方亦怀抱同样的情感，则二人可共享寿命。同时当一人受到致命伤害时，另一人可代为承受一部分，直至双方皆到达极限，才会同时死去。”


    吉格利的第一个想法是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太荒谬了。


    “信或不信取决于你们两人，这不是一个人能做出决定的事情。而且条件苛刻，就算你们都愿意，也未必能成。”云将种子收起，“你们若是决定好了，就告诉我，不信也无妨，并不会影响第一种治疗方式。”


    丹药并非万能，先天不足和寿命通常是最难解决的问题，非天材地宝不可补。


    云手中当然没有那玩意儿，这种子还是在传承秘境中捡的漏，因为没人用得上，所以才会落到他手中。因为时间太久，种子都有些干瘪了，能不能成他也没把握。


    但正如他所说，这件事的关键从来不在他。


    跨出一步，或者保持现状，都需要莫大的勇气。


    这同命种之所以被叫做情种，便是因为其能感应到双方的感情而做出反应，所以准确来说应该换做试情。


    但感情经不起考验，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因其最终走向背离。


    池泽秀司躺在旅馆的床上难以入眠，今天发生的一切对他来说比和人周旋三天三夜还要刺激。


    他已经从白天那人的暗示中猜出了这个小镇背后的势力。


    由自卫团发展而来，盘踞在意大利西西里的庞然大物，最初也是强大的黑手党家族。


    彭格列。


    真是……好大的惊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