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升仙盛宴

作品:《昙花三部经

    喧嚷声中,答叵悠悠道:“各位稍安勿躁,事已至此,也无办法,这位小友若是能拿出忘尘椎,为我的升仙大阵护法助阵,那这件事,我们便不计较了。”


    亦如空的浅笑依旧挂在嘴角,淡淡道:“所谓护法助阵,是要我将这些人——”他的目光一一扫过场中众人,像看一群无药可救的疯子,却并不关心这些疯子的命运,“将他们等在附近海上的弟子门人,尽数残杀,是不是?”


    答叵连忙道:“不不不,如何是残杀呢?待我这阵眼一开,阵中离魂者,都会随我等一起进入仙界,到时候,他们都会感念小友的恩德。”


    亦如空道:“若是我不答应呢?”


    不等答叵说话,先前回话的那大汉安式国已指着亦如空怒道:“莫要不知好歹,你且看看你是在谁的地盘上!已入阵中,你以为你还能全身而退吗?”


    亦如空道:“能不能全身而退,我现在还不知道,但稍后可以试试。”


    柳玉京一副看热闹的架势,嘴上却假惺惺劝道:“哎哎,怎么就吵上了,大家能不能先收收脾气,来这一趟也不容易,我还想看看这升仙大阵开启时是什么壮观景象呢。”


    答叵却只是深深地看着亦如空,看了许久,突然叹了一口气:“唉,若是如此,那也勉强不得,我便只能差我那些门人弟子去办这事了,我有诸多办法,事情总归能成,而你,可能就再也无法离开这片海上了。”


    亦如空道:“我也好奇这升仙阵是何场面,不如先看过再说,或许我看了实在喜欢,又改变主意呢?”


    答叵笑道:“好,那便先看看,今日,仙人图只差一点,便要彻底完成了,我特意将这一刻留着,与在座诸位同赏。”


    说完,答叵唤采乌道,“去,执笔,取墨,为我完成仙人图的最后一笔。”


    采乌就在亦如空身边。


    亦如空发现,从答叵进了这大殿之后,采乌的脸上便没了笑容,她只是一味地低垂着眼睫,木然地听从着答叵的安排,而此刻,她竟然在发抖。


    见她一时未动,答叵催促道:“犹豫什么?赶紧取墨,这回就取——海梅的吧。”


    场中一个绿衣小女孩正在给客人倒酒,听见答叵这话,一下子跪在地上,扔了酒壶,捂着眼睛哭起来。


    采乌牙关紧咬,两手紧紧攥着,看得出对于答叵安排的这件事,她很不情愿,但却又不得不做。


    她缓缓站起身来,似乎站立不稳,在亦如空身上撑了一下。


    亦如空托住她,采乌借力重新稳住身形,深吸一口气,朝着那哭泣的小童走去。


    “采乌姐姐,我刚才不是故意的,我没扶稳主人,你罚我关小牢房,好几天不给吃喝都行,饶了我这一次吧……”


    小女孩的哭声听来无比可怜,亦如空眉头微蹙,但在场其余人并无反应,大家都看着采乌,等着她取墨画图,等着见证仙人图完成的那一刻。


    采乌看着哭泣着央求自己的海梅,迟迟没有动作,答叵唤了一声她的名字,她却忽然如同被控制住心神一般,将笔一挥,毫不留情地割断了那孩童的脖颈。


    那孩子瞬间倒地,竟变成一条墨黑的鱼,在地毯上挣扎几下,没了动静。


    有另一孩童奔过来,捧上一只小碟,采乌以指为刀,将那墨色鱼儿的心脏剜出,将心头黑血挤入碟中。


    接着,她捧起墨碟走到壁画边,掀开靠近答叵宝座那一角的布帘。


    那布帘后的部分,原来画着一只正要腾飞的瑞兽,与那巨门上的浮雕样子一般无二,正是应空神兽的画像。


    采乌执笔蘸取那墨色的血液,为应空点睛。


    一笔点完,那静止的瑞兽忽而在壁画中游动起来,穿云拨雾,灵动如生。


    那画中神兽游走如虹,转瞬之间便在大殿四面穿行一周,众人目光紧随,啧啧称奇,赞叹不停,场中气氛一时间推上顶峰。


    另一边,采乌却仿佛卸去了全部力气,只看着手上的黑血,发起呆来。


    亦如空突然开口,语气平静道:“这画的,似乎不对。”


    他清冽的声音不大,却正正好能压过一切嘈杂,让所有人听见。


    一时间,所有不善的目光再次汇聚到他的身上,连一直发呆的采乌都看了过来。


    答叵闻言,却似乎并不生气,而是面带笑容道:“哪里不对?”


    “不像。”


    “你说不像,那么你觉得,应空该是什么样子?”


    “至少不是这般,用血画出来的嗜血凶兽。”


    答叵大笑起来:“你又如何知道呢?难道,你亲眼见过神明?”


    亦如空没有说话,答叵于是状似宽容地笑了笑,不再逼问,而是同其他人一起,继续欣赏那画中游走的神兽。


    柳玉京道:“瞧瞧,说不上来了吧?这种时候,看热闹就是了,你说这驳人面子的话又是何必。”


    亦如空无心理会,他开始想别的事情。


    他抬眼,看了看自己和答叵之间的距离,二十步而已,对他而言,想要快速靠近,似乎很容易,他又去探袖中冥老给他的盒子,冥老那般恨答叵,他给的东西,或许有用。


    正想着,这时柳玉京却突然横插一脚,动作快如鬼魅,两指探入他袖中,将那小盒抢了过去。


    亦如空面色一冷,沉声道:“给我。”


    柳玉京没正形道:“别生气,我就是看看,到底什么东西让你这般宝贝,时不时就要确认一下。”


    在亦如空手中的雄黄挥到柳玉京脸上之前,柳玉京已将那小盒打开,却露出个疑惑的表情:“空的?这什么都没有嘛,你宝贝什么……”


    空的?


    亦如空拿回盒子,里面的确空空如也,那一盘黑线已经消失无踪。


    难道……亦如空看向采乌,是了,定然是她,自己先前元神出窍,进入画中之时,她要想从自己身上拿走些什么,简直轻而易举。


    亦如空将那空盒扔在桌上,手臂一动,一个小小的红色瓷瓶突然从他左臂衣袖间滑落,掉在厚厚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亦如空记得这瓷瓶的样子,与先前小童往翘枝那盘花生上泼洒时用的一样。


    他看了远处的采乌一眼,不动声色地将小瓶握在手里,隐于袖中。


    众人欣赏着应空神兽腾空飞舞的英姿,又过了片刻,壁画中传来的乐声突然变了节奏,悠扬的弦声已不见,只有沉闷的鼓点和号角声。


    画中的应空神兽也不再腾云起舞,而是静静停在云上,俯首看着大殿中将要发生的一切。


    答叵高声唤道:“时辰到了,采乌,执笔,去!”


    采乌拿着那只画骨神笔,回到了大殿之中。


    答叵的声音在大殿中响彻:“各位,请登仙界。”


    殿中众人闻言,不再饮酒,也不再闲话,而是纷纷跪直了身体,双手相抵,仰面朝天,伸长了脖颈,脸上带着笑意,犹如等待神明赐福的信徒。


    采乌走到为首的谭上人面前,停住脚步。


    采乌道:“神灵赐福,早登仙界。”


    谭上人也满脸幸福地重复道:“神灵赐福,早登仙界。”


    柳玉京看得云里雾里:“他们这又是发什么癔症?她要做什么?”


    亦如空看着采乌的动作,他原以为,她要在众人的额上画上符文,让其元神进入画中,谁知,那娇小的少女将笔杆在手中转了个方向,用持刀的手势持笔,朝着谭上人仰起的脖颈狠狠一挥。


    那段苍老的脖颈瞬间被拉开一道巨大的豁口,鲜血喷涌而出,转眼将他身上素白的道袍染红,又喷溅到桌案上、采乌的衣裙上。


    生命随着鲜血流逝,谭上人却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连脸上的笑意都没有变过。


    这一着惊到了柳玉京,亦如空也变了脸色,但全场其他人,竟无一动容,他们依旧静静跪立着,等待着少女用神笔将自己的灵魂带入仙境。


    而答叵只是窝在他宝座的软毯里,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切。


    翘枝虽看不见发生了什么,但却能感受到亦如空此刻的紧张,这叫它也跟着紧张起来,也不敢再插嘴多问,只默默滑下去,躲进亦如空袖中。


    采乌甩了甩手上的鲜血,取了帕子,细心将笔擦拭干净,停在第二个人身前,再次道:“神灵赐福,早登仙界。”


    血腥味有些刺鼻了,亦如空厌烦这气味,他已不想再看,于是站起身来。


    其他人无动于衷,只有答叵看向他:“怎么?这场面,你不喜欢么?我以为,你会喜欢的。”


    亦如空根本不管他在说什么,只一甩手,忘尘椎笔直朝着答叵的方向飞去。


    这点距离算什么,忘尘椎顷刻便至,然而,情况却并非亦如空所想。忘尘椎强势而去,眼看必将洞穿宝座上那残缺的身躯,可谁料,它竟在半途中瞬间没了踪影,凭空消失了。


    答叵微笑地看着亦如空,仿佛上一刻什么都没有发生。


    见此情形,亦如空心头一惊,一展衣袖,将翘枝丢给柳玉京,无视柳玉京的叫喊声,飞身向前。


    采乌看过来,大叫道:“不!”


    但是已然来不及,亦如空身形如风,已冲向答叵的宝座,然而刚靠近不到五步的距离,就在忘尘椎刚才消失的位置,他突然眼前一白,已看不见答叵的宝座,同样,也看不见宝座上的答叵。


    他骤然失去了目标,回首看,其他人皆已无影无踪,自己如同撞破了一层看不见的墙,转瞬进入了另一片虚空。


    忘尘椎正在这片虚空中乱转,见亦如空也撞进来,这才有了归属,重新回到他腕上。


    怎会如此?亦如空环视一圈,心中泛起种种猜想,难道……是因为距离?


    在靠近答叵二十步以内的范围,或许设有某种禁制,除了采乌和那些孩童,其他人贸然闯入,都会跌入幻境的裂隙之中。


    若是如此,难怪冥老会强调十步之内,要靠近他十步之内,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亦如空向着来时的方向退去,无用,向前进,依然无用,这片空白的空间似乎有无穷大,将他困于其中。


    亦如空想起了采乌悄悄留下的小瓷瓶,将其掏出来,拨开瓶塞,试探着朝前一洒,白雾果然出现一个破口。


    他立刻朝着那破口冲去,然而突破之后,却依然没有回到先前的大殿之中,而是进入了另一个空间,一座香火袅袅,挂满帷幔的庙宇。


    庙宇正中供奉着一尊高大的神像,那神像何其眼熟,亦如空已看得分明,它的样子跟大殿那扇巨门上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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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跟方才那壁画中游走的相同——这是应空的神像。


    神像由白玉石雕成,背靠背雕了两面,一面是兽身,一面是人身,人身的那一半,脸却用红色的帷幔遮了起来。


    神案前方立着一个人影,正仰头看那神像,亦如空靠近几步,听见那人正感叹道:“多美啊……世上竟没有人见过他的脸,传世的典籍神录里,也只有兽身的画像,你说,这是何等的遗憾?”


    那人影转回身来,竟是四肢尚且健全的答叵。


    这个答叵看起来要年轻得多,没有蓄须,但一样的高鼻阔额,一眼便能看出来,他和方才大殿上那个残缺不全的盛宴主人,是同一个人。


    这个年轻健全的答叵对着亦如空道:“小友,见了神灵,为何不拜?”


    亦如空依旧信步往前,只道:“可笑,我为何要拜?”


    他不想与答叵多废话,不由分说,立刻出手,忘尘椎朝着对方面门袭去。


    答叵将腰一弯,一个侧旋,避开这一击,忘尘椎攻势未停,一击疾冲,将那神像兽身的那一半撞得尽碎。


    答叵见状,痛惜不已,大喊一声,赶忙扑上去捡拾那些碎块:“你怎能如此不敬神灵,这般做,会有报应的!”


    “报应?”亦如空笑了,“我不怕报应。”


    答叵扭过头,怨毒地盯住亦如空,但忽而,他的眼神又变了,怨恨尽去,变得飘忽痴迷,他放下手中的神像碎片,喃喃道:“这张脸,这张脸,若是你这张脸的话……”


    说着,他突然疯了一般地跳上神案,伸手去触摸那帷幔下的神像脸庞。


    石像坚硬无魂,他却像是捧着美人娇柔的脸蛋一般迷醉,隔着那赤红纱幔,颤抖着,用每一个指腹去摩挲,甚至将自己的脸也贴上去触碰,嘴里还自言自语道:“我终于想到了,终于想到了,你该是什么样子……”


    亦如空简直像看见了普天之下最离奇怪诞的事情,他胸中涌起一阵阵反胃,眉头越皱越深。


    答叵用最轻柔的动作摘下那纱幔,露出石像的脸,那张脸果然是空白的。


    接着,答叵从怀中掏出那只画骨神笔,在石像空白的脸上细细描画,他将要画上的,是亦如空的脸。


    他那副痴狂的样子让亦如空一阵恶寒,再也无法忍受,忘尘椎脱手而出,再次袭去。


    这一次,答叵没有躲开,然而,忘尘椎也并没有伤到他,而是直接穿身而过。


    霎那间,一切静止、变慢,答叵和他正在描画的神像,都变成了纱幔上的一幅画,在风中轻飘飘浮动。


    亦如空向着忘尘椎飞出的方向追上去,一头撞开那层层纱幔,撞进了又一重幻境之中。


    这里,似乎是一方寝殿,烛火昏昏,粗喘声阵阵,亦如空绕过那高大的雕花床柱,看见了世上最恶心的景象——


    答叵赤着身体,筋肉隆起,浑身是汗,正紧紧拥着一具无头的尸体,那尸体空荡的脖颈上方,摆着一颗石像的头颅,看起来正是先前那神像上切割下来的,那头颅,雕刻着一张跟亦如空一模一样的脸。


    答叵像哭泣般喘息着,忽而又撒手丢开那尸体,恐惧般后退几步,抱着脑袋崩溃不已。


    “我在做什么,我竟做了这等事,神呐,我……我该如何赎我的罪……”


    答叵癫狂地念叨着,忽而暴起,从床榻下抽出一柄利剑,斩断了自己的一条胳膊。


    “如此,能抵消些我的罪过么?”


    亦如空从未如此强烈地厌弃过什么,或者说,恶心过什么,但这个幻境里的答叵,实在是击破了他的底线。


    他一脚踹翻捂着断臂伤处哀嚎的答叵,手一展,卷起掉落在榻边的利刃,将答叵的另一条胳膊也砍了下来。


    答叵原本哀嚎着,忽而却又闭上嘴,眼睛死死钉在亦如空身上。


    “我这幻境,你喜欢么?它能放大人的一切负面感知,一切丑恶,一切贪、嗔、痴、欲、厌。”


    答叵的声音在说话,但说话的,却不是亦如空脚下这个答叵,那声音更加冷静清晰,也更为苍老空洞。


    亦如空丢下染血的利剑,挑开床帘,背后却是一方清泉洞府。


    石笋林立,泉水叮咚,清池中盛开着金莲朵朵,一束阳光从高处射入,正照耀在最高大的一座石笋顶上,那里盛开着一朵硕大的金莲。


    而身着素白纱衣的答叵,正盘腿坐在这金莲之上。


    他梳着道髻,长须飘飘,背靠金光,仿佛真是得道仙人,正微笑地看着亦如空。


    亦如空飞身而上,忘尘椎抵住答叵的侧颈。


    答叵依然平静地微笑着:“终于见到你了,我已等了许多年,我知道,你会来。”


    亦如空蹙起了眉头,进了这幻境之后,他的眉头似乎就没有舒展过。


    答叵看了看亦如空手中的忘尘椎,面带微笑,轻声道:“动手吧,杀了我,死在你的手里,我的升仙阵,才算真正完成。”


    亦如空冷冷道:“你知道我是谁?”


    答叵道:“我知道,从很早开始,就知道,我用天底下最残酷的刑罚折磨自己,濒死之际,终于得到一丝与天地的感应,也是那时候,我知道了你仍在世间,知道了你会来这里,会在五洲历一千三百年春分这天,取走我的性命,助我升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