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棠吟从黑袍男子眼中瞧出几分意味深长。


    “等等！”蓝衣男子跑到二人中间，一改吊儿郎当的样子，睁大双眼道：“你们究竟知道什么？！”


    棠吟挑眉，黑袍男子无奈摇摇头。


    棠吟转身要走，黑袍男子大步走在身边：“既然同路，一起吧，得罪了。”说完，他稳稳托住棠吟的柳腰，足尖一点落在墙头，留下蓝衣男子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棠吟从下而上，看见了他如画般的样貌，眉目间睥睨之气叫人挪不开眼睛。


    “少侠轻功真好。”她明眸璀璨如繁星，似笑非笑。


    “你不好奇？我一直跟着你。”


    “确实好奇，不过对棠家虎视之人虽多，愿意出手相救的，你是第一个。”


    黑袍男子垂眸看去，她清丽的容颜让人移不开眼睛：“姑娘身份贵重，不敢等闲视之。”


    “敢问少侠名讳？”


    “在下，谢堪。”


    “你是阎罗司的掌司令，谢堪？！”棠吟惊讶道。


    大郕圣祖曾设立行隐司和阎罗司。行隐司统摄武林江湖，负责剿灭逆党叛教；阎罗司肃清朝堂，捉拿罪大恶极的官宦贼子。


    “连你都亲自出马，看来这次扣给棠家罪名够大呐。”


    “并非是棠家。”谢堪解释道。


    棠吟感受到托在腰际的手用力了几分，谢堪倾身往前纵跃，轻盈自楼宇间窜过，转眼间便落在了将军府门前。


    此刻的将军府从外看一切如常，好似没有被城中暴动惊扰。


    “多谢。”棠吟扶着他的肩膀平稳落地，推门闪身而入。


    蓝衣男子好不容易追上他，一手架在他肩上，累得喘不上气：“谢大人，你......天爷，累死小爷了。”


    “技不如人就多练。”谢堪转头嫌弃道。


    司空承想，他要有盖世神功也不会被亲娘扔下山历练。


    “谢大人，我来助你抓人，不是练功的。”司空承一本正经道，“折腾一圈，要抓的人呢？”


    谢堪淡淡道：“来了。”


    紧接着，司空承便听大批人马鞭声嗒嗒杀到他们面前，骏马仰脖嘶鸣，马背上的人腰间均挂着一块铜牌，上面“护国”二字肃穆端正。


    “护国军奉命清查，闲杂人等让开！”一士兵呵道。


    谢堪站在原地丝毫未动，仅仅抬头看了一眼，面上的笑意让他看起来非常儒雅。


    “我们可不是闲人。”司空承傲然道。


    “大胆，都督面前也敢大放厥词！快滚开！”士兵居高临下，亮出兵器。


    “顾大人，别来无恙。”谢堪开口，顺手摘下斗笠，脸上表情谦和而不失风度。


    领头听声音十分耳熟，便侧身细看了马下之人。


    谢堪！


    阎罗司神出鬼没的掌司令，让朝中大臣个个闻风丧胆的活阎王，如今真真切切站在他面前。


    谢堪笑得越礼貌，顾正纮越觉得自己命不久矣。


    节骨眼上遇到他，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哈哈哈，原来是谢大人，失礼失礼。”顾正纮率先翻身下马，奉承道。


    “顾大人强将手下无弱兵，难怪得长公主殿下器重。”谢堪漫不经心道。


    “哪里哪里，都是些莽夫，办事心切，无意冲撞大人。”顾正纮额头冷汗直冒。


    “城中失火，亦有流民闹事，你不去清查，来这儿做什么？”谢堪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


    顾正纮只觉得肩膀被震得一阵酥麻，踌躇道：“顾某正是前来缉拿主犯。”


    “哦？”谢堪背手而立。


    顾正纮站直了身体，继续道：“天渊将军棠衍，勾结乱党，意图谋反，尔等奉摄政长公主之令将他缉拿归案，还请谢大人额......嘿嘿，让一让。”


    “我阎罗司何时关门大吉，轮到护国军督查百官，肃清朝堂了？”谢堪双眼微眯，吓得顾正纮鸡皮疙瘩起一身。


    “谢大人，长公主令在此。”他拿出令牌，举到谢堪面前。


    笑话，阎罗司受封尚方宝剑，上斩昏君、下断佞臣、在野诛奸赃，肃正朝纲。区区长公主令，还不配在他面前摆谱。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棠家作为开国功勋，深孚众望。纵使护国军有长公主撑腰，想彻底取代棠家地位，并非朝夕能做到。为此，他们明里暗里使绊子耍阴谋，如同蛀虫一般蚕食大厦脊梁。


    谢堪不说话，顾正纮心里明镜似的，知道唬不住他，但时间紧任务重，一炷香内不把棠衍抓回去，长公主就要砍下他的头！左右他只有两人，护国军可来了上百人，动起手来，谁输谁赢还真说不准。


    “长公主有令，妨碍护国军办事者视为共犯，谢大人，得罪了！”顾正纮大声道，挥手让人出手。


    司空承见他动了真格，忙贴近谢堪道：“你要抓的，就是这个死胖子？”


    谢堪依旧没有回答，只笑笑。


    顾正纮清楚地看见他眸中杀意顿起。


    还没等司空承动手，谢堪手中昼梦剑开合，两个冲上来的士兵便应声倒地，血流不止。


    司空承不寒而栗。


    顾正纮双手颤抖，好不容易喘过气来，咬牙拔出佩剑。


    “袭击本官，罪加一等。”谢堪道。


    士兵们小声议论着。这儿虽无人见识过谢阎罗的本事，但其名声威震八方，无一不等着看顾正纮的笑话。


    顾正纮嘴角一抽，下令道：“给我上！”


    士兵们拔剑包围谢堪，没人敢上前挑战。他们面面相觑，脸上满是对未知战斗力的恐惧和胆颤。


    阎罗司，光听名字就是个不吉利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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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军府内灯火通明。


    四方庭院中假山流水潺潺，几株粗大的修竹影子倒影在回廊中，炊烟从西厢厨房袅袅升起，一切看起来平静、惬意。


    烛下凌波流水呈现诡异的暗红色，池中锦鲤翻着肚皮，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让她察觉出异常。可整个院子别说一滴血迹，就是半个人也没看见。穿过回廊来到中庭，眼前一幕让棠吟脚下虚浮——满地的残肢剩首。


    老少家仆，棠家亲卫，无一幸免。


    被她赶回家的侍卫，此刻胸间插着一把菜刀躺在明堂中间，血已经流干了。


    檀木箱子被打开反扣在地，里面的锦锻不翼而飞。


    “阿吟回来了！”声音比脚步声先靠近。棠吟捏紧扇柄，警惕地转过身。


    一道身影缓步走到她面前，紧接着就看见一根细长的木枝。


    “这是从关外带回来的，送你，庆祝我的阿吟又长大一岁。”


    棠衍英俊的脸上溅着鲜血，露出一个微笑。


    棠吟神色顿变，眼眶一热，咬牙问道：“你做了什么？”


    棠衍叹了口气：“下人犯错，主人责罚，天经地义啊。”


    “他们犯了什么错？”棠吟盯着他，紧握金丝扇的手丝毫没有松懈的意思。


    棠衍收起笑意，黑眸忽然间冷若冰霜：“阿吟，还不快收下你的生辰礼。”


    棠吟伸出左手，掌心向上。棠衍笑了笑，翻手把木枝放入她手中。


    木枝脱手的瞬间，手腕猛然被棠吟扣住，那乌木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忽地张开双袖挣脱开来，凌空跃起，背后银白的将军骨剑顺势抽出，脚尖点在墙面，飞身向棠吟杀去。


    棠吟用扇柄压住将军骨剑锋，冰岩划过，剧烈的颤动震得棠衍虎口生疼，千斤重的骨剑几乎要脱手，他急忙后退却为时已晚，锐利的扇锋对准他的咽喉扫来，想要反手阻拦，惊觉另一只手被无数丝线缠绕住动弹不得。于是他挥剑欲将长丝斩断，却也被缠住。


    棠吟猛地一撤，将骨剑夺了过来。长丝如刀，他的手被切割成密密麻麻的碎块，袖中毒气乍现，使棠吟快速避让。


    她仰起头，站直身体，将金丝扇别在腰间，抬起剑细细端详，冷笑道：“你若真是棠衍，为何握不住将军骨？”


    棠衍看向她，无奈道：“阿吟这是何意？今日我为你下厨，洗菜弄羹实在劳累，握不住剑也正常。”


    棠吟冷哼，纵身一跃，冲到他跟前：“谁会把红莲醉做我的贺礼？你分明是假的！”


    “棠衍”偏身躲开，不想将军骨剑气如芒划开了他的脸，人皮落地，露出一张干枯丑陋的面庞。


    “你不该顶着他的脸作恶，千面鬼。”棠吟愤恨道。


    千面鬼僵滞了片刻，双目猩红，狡笑地看着她：“又被认出来了，聪明的丫头。”


    “把棠衍交出来！”棠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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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低吼道。


    千面鬼不再敢轻视，转而用满是惆怅的语调说道：“你跟我走，我带你去见他。”


    棠吟一字一顿道：“做、梦。”


    掉落在地的木枝突然开始生长，上面的红花绽开的速度极快，方寸之地一息之间异香浮动，那味道像甘甜的酒酿，如梦似幻，夺人心魄。


    他抬起手，卷起浑浊的气旋，转眼间将棠吟包裹住：“肉体凡胎，好好享受世间最美的毒吧！”


    骨剑不自觉开始震鸣，那双眸子里流露出的杀气，让千面鬼瞬间竖起了汗毛。


    这把剑心由棠家世代忠魂烈骨所铸，剑刃则是用世界上最锋利的黑曜石剥刻成，剑气所到无不皮开肉绽。


    只有被将军骨认定的人，才可催动剑力。


    “起。”棠吟举剑在胸前，强劲的寒气从四面八方聚来。她顺着涌动的剑气轻旋，在身边划了个半圆，浑红的雾气便被一剑劈开。棠吟又挥了一剑，直接隔空将那根乌木藤斩成数段，妖异的红莲顷刻枯黄，坠落在地。


    千面鬼恶狠狠看着她：“是了，教主就是死于这一剑。全天下只有将军骨能有此锐利的剑气，当年棠衍亦如这般杀了她！”


    棠吟保持着镇定，对他挑了挑眉，好似在说“所以呢。”


    千面鬼，可变化千种人面异形，没人知道他活了多少年。棠吟却了解——赤缇吞并西域那年，千面鬼还是一个幼子，巧合救下赤缇并为其疗伤，多年后，赤缇卷土重来，他却因连年征战家破人亡，失去父母和庇护所，已是奄奄一息。于是赤缇便将乌木红莲养在他的□□上，为他续命，从此，千面鬼成了赤缇最忠诚的仆人，也成了死不了的怪物。


    乌木不朽，三魂不灭。


    棠吟吐出一口黑血。


    不难看出，她面色苍白，明显吸入了不少毒气。


    红莲醉水淹不尽，砍而不绝，藤枝、花香皆有毒，中之不可解。


    想到这点，千面鬼咧嘴笑道：“武学奇才又如何？照样败在红莲醉下！”


    【“不死之躯”已启动，系统将持续为您恢复生命值！】


    棠吟吃不住五脏痉挛，半跪着持剑抵地，沉声道：“他们与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杀他们？”


    千面鬼张开鲜血淋漓的手臂，疯疯癫癫转了一圈：“有人花重金雇我来抓你，至于他们嘛......太碍事，我一并收拾了。只可惜，让棠衍跑了！”


    棠吟隐有笑意：“看来你的主家，特别恨我。”


    千面鬼加快脚步走向她：“放心，我定将你制成天下最美最强的尸佣，我要你，亲手杀了棠衍。”


    棠吟微微垂首，盘算在最佳时刻挥剑，千面鬼能人头落地，但分秒后，她惊诧地发现身体已经不能调动力气！


    掌风落下，她猛地向边上躲去。


    千面鬼接连三记未打中，失去耐心，最后一掌直接将她打飞出去，生生撞断了凉亭的亭柱。这个形如骷髅的怪物，终于展露出让人胆寒的杀气，光等他走向自己，都能感受到阵阵强烈的内力冲击。


    他拾起落在一边的将军骨，神色无比期待。


    “住手。”棠吟气喘吁吁，艰难地支起上半身。


    “你杀了我的主人。”千面鬼端详着它，接着，掌中红雾腾起，无数细小萤火钻出，疯狂地向剑身扑去。


    红萤阵！能蚕食万物的阵法！


    棠吟见状，从腰间拔出金扇，千丝未出，一声爆炸声响起，巨大的气波再次把她弹开。


    火光照亮了整座将军府。


    半晌后，浓雾散去，黑色冰晶和银白骨质碎落一地。


    棠家世代相传的神兵，尽碎在地！


    “到你了。”


    他步步逼近，棠吟下意识绷紧全身。


    嗖！金蛇箭稳稳扎在他们中间，挡住了千面鬼的脚步。


    司空承从屋檐跃下，登时一愣：“棠将军？！”


    棠吟抬眼看去，惊恐地发现千面鬼再度变成了棠衍的脸！急忙道：“别过来，他是千面鬼！”


    几枚暗器穿破黑暗打来，千面鬼掌心再度凝聚红雾，诡谲的萤火争相飞出，牢牢附在暗器上，随着几声炸响，暗器在半空中化为粉末。


    谢堪落在三步之外，关切地看了棠吟一眼。


    “来者何人？”千面鬼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