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近，在祁沿的操持下，山庄被装点的格外喜庆。大红灯笼高高挂，窗花对联随处可见。


    过往多年，妩秋孤身一人时从不过这些无聊无趣的节日，自从祁沿来到她身边后，这些节日她一个不落地过了个够。


    果然很无聊。


    眼下，祁沿在正厅摆放着瓜果饼饵，妩秋在庭院里挥舞长剑。


    暖阳高挂时，祁沿叫她：“阿秋，午膳做好了。”


    祁沿新送的玩具也是个小孩，比阿树还小，见她就跑，有一次还怕的尿了裤子，妩秋一言难尽想赶走他，祁沿却告诉他这孩子是个孤儿，于是她大手一挥将人驱逐到山庄最偏僻的一角，眼不见为净。


    阿树不在，妩秋每每想起那一手好厨艺都闷闷不乐，祁沿看出来了，默默花了一个月时间去邺城最大的酒楼学做饭，如今小有所成。


    虽然比不上阿树那样的天赋型选手，但也算很有悟性，茶香肉食满足了妩秋的口腹之欲，也让近日来因在容恪那处受挫而郁积的心情一扫而空。


    祁沿将黄澄澄黏糊糊的蜜汁鸡腿尽数留给了她，妩秋毫不客气吃了个干净，最后喝下一盏君山银针，神情酣足。


    傀儡负责收拾桌面，祁沿则陪着妩秋散步消食。


    “近日寂生谷周问道找上侠客山庄坚持要卫无廷给个说法……”


    “周问道？”


    妩秋上次听见这个名字还是在江湖传言容恪杀了寂生谷少主的时候，怎突然与那老匹夫扯上了关系。


    “他要什么说法？”


    “还是为寂生谷少主无故身亡一事，”祁沿走在侧方，细心为身旁的姑娘挡去寒风，“据他所言，他是在卫无廷的示意下找上容恪，而林洛山亲自为容恪洗清嫌疑，他便怀疑上了卫无廷。”


    妩秋嗤笑一声，对此乐见其成，她是要亲手将他拉下马，但也不排斥让他在此之前身败名裂。


    “怎么样，那老匹夫可有恼羞成怒露出真面目？”


    祁沿摇了摇头：“岐山神医断言周问道因打击太过患上失魂症，言语颠三倒四不可轻信。”


    “而卫无廷一向伪善，在江湖中名声极佳，这样的风波不过两日便完全平息了，连他的皮毛都没能伤到。”


    “狡猾的老匹夫！”


    “莫急，”祁沿笑看她安慰道，“此事会在众人心中埋下一个引子，现在不起眼，他日发作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妩秋明白这个道理，但不并妨碍她觉得周问道没用。


    不像某人，轻轻松松就能祸水东引。


    这世上心眼子多到令人发指的人还是少数。


    明艳的眉目压下，向来了解妩秋的祁沿一时竟猜不出她因何气闷。


    “阿秋，今岁想要什么礼物？”


    坠子，发饰，嫁衣，绣鞋，妩秋喜欢的无非就是这些，祁沿都已送过，想知道她有没有其他想要的。


    妩秋兴趣不大：“都行。”


    她什么都不缺，又对佳节格外惫懒，自然无所谓收到什么礼物。


    他不在意，祁沿却想把什么都给她。


    那些伤痛早已逝去，至少在姑娘的面上看不出任何痕迹，但他总想弥补，爱之怜之，想对她好，想对她更好。


    她看着道旁新雪，他看着她，为她扫去前行障碍。


    晚间，祁沿做了几道素菜：“荤食油腻不好克化，多多少少得吃些素食。”


    他挑了一夹绿叶菜放在妩秋碗中。


    午膳吃得尽兴，于是妩秋没有抗拒这点干涉，在祁沿殷切的注视下一口塞下，一抬头对上一双不加掩饰温柔如水的眼。


    她囫囵吞下没滋没味的菜叶，良心忽闪忽闪。


    祁沿的长相属于艳丽风流那一挂，一双上挑的丹凤眼看起来格外风流，极易被误会成在外欠了许多情债的多情公子……


    所谓人不可貌相，这人出乎意料的专情，这些年来一直围着她转，不曾看过旁的女子一眼，自然谈不上惹上情债。


    对衣衫的选择也很专一，一致的靛蓝色。


    妩秋努力回想了一下，确认他确实没穿过其他颜色。


    “祁沿……”


    “怎么了？”


    “你很喜欢靛蓝色吗？”


    祁沿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衣衫，点了点头很快又摇头：“谈不上。”


    他专注地看着她，从未打算掩饰自己的情感，所以妩秋能轻易察觉那浓稠的深情与日俱增。


    “你忘了吗？”他轻嘲一笑，对她却没有流露出任何怨怪之意，“你救下我的那一日说过，说我把靛蓝色穿的很好看……”


    祁沿捕捉到妩秋眼中的一丝迷茫，眼皮垂下，嗓音沉下：“阿秋早就忘了吧……”


    “没关系，我记得就好。”


    他放下筷子，显然没了胃口。


    妩秋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不可否认，祁沿对她很好。她是冷眼旁观祁沿的感情没错，但这不意味着她会对他的难过熟视无睹。她一贯吃软不吃硬。


    此时，那一点良心战胜了私心，妩秋自认慷慨却说出了一番很残忍的话：


    “祁沿，我帮你解开傀儡术吧。”


    祁沿突的站起，差点带倒身后的椅子，脸上呈现各种神情，唯独没有喜悦，双拳攥紧，他要极力抑制才能做到不失态：


    “阿秋……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妩秋耐心解释，“解开傀儡术，放你自由。”


    在男人快要破碎的目光中她不疾不徐接着说：“我没记错的话，翻过年后你就二十四岁了，放在一般人家或许孩子都满地跑了。你也该好好想想……”


    “别说了！”


    “祁沿……”


    “我叫你别说了！”祁沿厉喝，气极愤极，双眼发红直直盯着她，拳头攥得嘎吱作响。


    妩秋止住。


    好半晌，他冷静下来，堪堪变回一贯的温柔模样：“接着用饭吧。”


    重新提起筷子，却听得一句轻巧的话：“……这样不是很好吗？”


    她是真心为他考虑，难得一次的换位思考。


    “不好。”


    “一点都不好。”


    他不领情，妩秋也不再坚持：“好吧。”


    “但我给你反悔的机会……”


    “不需要。”祁沿打断她的仁慈。


    眸光坚定，隐隐偏执：“阿秋，若你真的可怜我，就给我真正想要的东西吧。”


    妩秋避开灼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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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视线，轻声道：“吃饭。”


    一餐饭后，两人恢复了往常一般的相处模式。


    妩秋练剑，祁沿在一旁看，他剑术不精无法与她对招，但作为习武之人能看出妩秋这半个月进步神速。


    那男人是故意的吗？


    有关她的事，祁沿习惯翻来覆去地琢磨。


    但他的动机是什么……


    祁沿不相信那人会有这么好心。


    夜色渐深，祁沿将姑娘劝回房休息。


    他怎么也想不到前脚一走，后脚那个被他剖析动机的男人来到了万景园。


    咚——


    咚——


    妩秋刚刚脱下外衣，以为祁沿去而复返：“祁沿，怎么了？”


    咚——


    咚——


    她拧紧眉又大声问了一句。


    那人只是一味敲门，颇有不开门誓不罢休的意思。


    “祁沿你哑巴了！”妩秋胡乱踩着绣鞋不耐烦地用力拉开门，“怎么是你？”


    清冷月光下，玉面公子浅笑看来，不是容恪又是谁。


    来去自如，山庄的各种禁制好似成了摆设。


    他可真有本事，一见到他，就能让她心火直冒。


    “你是来找死的吗？”


    眼前的姑娘神情不善到极点，只是雪白的里衣和裤脚隐隐露出的足减弱了她的气势。


    容恪双手抱拳行了一礼，彬彬有礼格外规矩：


    “外面冷，介意我进屋坐坐吗？”


    妩秋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发，直到一阵寒风吹过，刺骨的冷铺面而来她才转身进屋。


    容恪掩上门，耐心等待她喝完一盏热茶。


    暖了身子，妩秋阴阳怪气开口：“不知神通广大的玉山派大弟子深夜造访小女子闺阁是为何事？”


    容恪解下黑金大氅随手搭在一旁的衣架上，几乎是紧挨着嫁衣，丝毫不客气。


    妩秋多想一掌拍死他，但这个人身后长了无数双眼睛，她已经从数次的追杀失败中积累了丰富经验。


    等人不紧不慢地展平大氅，白衣公子回转过来于她对面落座：“看看。”


    他推过来一个鼓鼓的包袱。


    只顾着盯着讨厌的脸看，竟没注意到他还带了东西。


    她连碰一下的兴趣都没有：“有事就说，没事就滚。”


    她歪歪头，粲然一笑：“当然，你要是不想活了可以直接告诉我，我马上成全你。”


    容恪没理这些“逞威风”的话，见她不打算自己打开包袱就拿回来，小心仔细地解开上面打的结。


    妩秋随意看去，就再也移不开目光。


    一件嫁衣，一双绣鞋，一整套头面。


    绣鞋窄窄的鞋面用金线和雀羽绣上了翱翔九天的凤凰；金灿灿的头面精致非常，那一顶凤冠格外显眼，其上任何一个不起眼的点缀都价值连城。


    至于这件嫁衣，即使还没展开，妩秋也能想象它会有多好看……


    “岁旦贺礼，喜欢吗？”


    妩秋艰难地将视线从包袱上挪开：“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容恪看着她竭力控制自己不去看嫁衣的模样不禁莞尔：“送礼物给喜欢的人，应当算事出有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