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那道题目我讲清楚了吗？”俞钺柔声问。


    “嗯，很清晰，被你一点我思路立马清晰了。”罗清韶莞尔一笑。


    他也跟着笑起来：“那就好。”


    静谧的夜晚小巷，只有他们两人在慢慢踱步，市图书馆刚刚闭馆，她和他结伴一起回家。


    白日的燥热尽数退去，路旁的绿化带里传来阵阵蛙叫，就连拂过的风都是温柔的。


    “俞大海！站住！”一道尖利的声音划破长夜，前方不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罗清韶敏锐察觉到身旁之人身形僵住，她转头看他。


    俞钺面庞大部分隐在黑暗中，看不清具体神色，但身体紧紧绷着，像只预见到危险的雄鹰。


    她疑惑的话还没问出口，就听有道粗哑的声音带着久遇甘霖的希望呼喊：“我儿子！前面是我儿子！你们去找我儿子要钱，他有钱！我没钱我没钱，别找我。”


    罗清韶循声望去，见距他们不远的地方，有道黑影跌跌撞撞跑过来，右腿一瘸一拐的，看着腿脚似是有些毛病。他身后跟着一群黑影，边追边骂他。


    “老子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被分来和你这个王八蛋要钱。”


    “俞大海你站住！没钱留下一只手，你不是刚赌完，就这臭手还留着干嘛，赶紧剁了吧。”


    “就是就是，媳妇被你打跑了，老丈人也被你气死了，你说你怎么还有脸活着，你儿子也早晚被你拖累成个和你一样的废物。”


    “哈哈哈哈哈。”那些人齐声大笑，声音听着还很年轻，但身上的劣质烟酒味隔着好几米都能闻到。


    一道厉声打断他们的说笑：“快点儿干正事，今天这钱必须给我要到！”


    这道声音年龄听着大一些了，约摸着四十出头的年纪。那些人果然噤了声，身子都站直了几分，大步上前提溜住俞大海后衣领。


    “孙子，真以为爷爷们追不上你？你爷爷们把你当狗耍呢！”


    “快！先叫声爷爷听听。”


    俞大海奋力挣扎：“别打我别打我，我儿子有钱，他就在前面，你们也认识他。”


    罗清韶感觉握在她小臂上的手紧了几分力，但好像马上意识到什么，这力松了松，又开始像方才那般轻轻拉着她。


    她看不清俞钺的表情，从刚才那些小混混胡扯之时，她就被他拉到身后，用宽厚的臂膀把她挡得严严实实。


    “孙子的眼神还挺好啊，前面那个是你儿子？”小混混的声音越来越近，听着像是在往他们这边走。


    俞钺轻轻偏一下头，在她耳边说：“等会儿别管我，一直往前跑，跑到人多的地方。”


    她想说我们一起跑，但已经来不及了。


    “你是俞大海的儿子？”


    “是他，你刚来不知道，那狗东西的儿子皮相长特好。”


    一群混混跑过来把他们围起来，俞钺拉着她退到墙角，一直用身体当肉盾把她护在身后。


    “吆，他后面还有个妞。”


    “这妞看着还挺正，快出来让哥哥们好好瞧瞧。”


    俞钺怒不可遏：“你嘴巴最好放干净点！”


    “哈哈哈，俞大海，我看你儿子可比你硬气多了，这眼神看着想杀我似的，你这废物还能生出个那么有种的儿子？”


    “说几遍了干正事，想造反是吧？”那个中年人老大再次出声。


    “小俞你也知道，这几天是还债的日子，本来我应该找你要，是你说你爸有钱，让我去找他要。”


    那老大顿了顿，继续说：“你爸确实不知道从哪里搞了一笔钱，但我们找到他时他已经输光了，他说父债子偿，所以就又领着我们来找你了。”


    “你看着办吧，没有的话我们就剁他一根手指回去交差，但你下个月得把这个月的钱一起补上，不然就没那么简单了。”


    俞钺冷冷道：“张哥，我没钱，他随你们处置，和我没关系。”


    “不孝子！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白眼狼，我是你爹，打断骨头连着筋，你个小崽子身上留着老子的血。”俞大海怒吼着，语气十分强硬。


    “你想好了？”混混老大，也就是张毅向他确认。


    俞钺再次重复：“他和我没关系。”


    见硬的不行，俞大海放软语气，但仍带着威胁意味：“你今天要是不给我还钱，我就天天来这里找你外婆，这个小区的人应该还不知道那老太婆有个赌鬼女婿吧，你觉得她那么好面子的人，我要是来闹，她会不会气得直接带你搬走，或者她心脏最近还好不好，别和她老头子得了同一种病，一口气上不来就......”


    空气沉默了一会儿，不知哪个年轻混混“啧”了一声，刚才还在满地打滚求饶的人，此刻面对自己的亲生儿子，态度强硬字字句句砸着他的软肋。


    一个正值壮年的中年男人，用花甲之年的老人，来威胁自己尚未成年的儿子。


    这几句话连在一起荒诞无比，但若加个前提——男人是个赌鬼，一切便合理了起来。


    俞钺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好，我替他还。”


    张毅掏出一张收款码，递到他眼前：“扫这个吧。”


    俞钺掏出手机，操作几下，沉声道：“我卡里就剩这些钱，全给你了，一分不剩。”


    他给张毅看自己的余额，后者点点头：“行，这次先这样，下个月你把没给的补上就行。”


    他刚想转身走，俞钺出声喊住他：“她只是我同学，我家那些事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张毅听懂他的意思，保证道：“放心吧，只要你按时还钱，不会牵连其他人。”


    待那些人走远后，俞钺才转过身，低头扶住她肩膀，对上她眼睛小心问：“没事吧？有没有吓到？”


    见罗清韶摇头，他才重重呼出一口气：“抱歉，都怪我，如果不是我一时贪心去图书馆找你，你不会沾上这种破事。”


    “不是你的错，你不用自责。”罗清韶安慰他。


    俞钺目露担忧之色：“最近几天晚上你先别去图书馆学习，我怕那些混混来找你，去的话一定喊着我一起，或者在家里给我打电话问题也可以。”


    他这絮絮叨叨的模样很难见到，罗清韶点头：“放心吧，我晚上出门的话一定告诉你。”


    俞钺这才稍微安心一些，回头看一眼瘫在地上的罗大海，柔声对她说：“你先到前面等等我，我和他说几句话。”


    罗清韶瞥了一眼，地上那人目光呆滞看着前方，看来刚才把他吓得不轻，不过也是稀奇，都这样了还能对亲儿子说出那般威胁的话。


    她往前走了一小段距离，站在小区门口等着俞钺。


    俞钺居高临下看着俞大海说了几句话，从她的角度看不清俞大海回没回答，只能看到俞钺脸色越说越黑，严肃地板着一张脸，眼里藏不住的厌恶。


    但走到她面前后又变成了一双温柔似水的眸子，他的桃花眼本就生得极好，若再加上几分柔情，很难让人不陷进去。


    他说：“走吧。”


    她点头：“好。”


    和俞钺在楼下分开后，罗清韶一踏进自家小区楼，便顿住脚步悄悄吐出口气，一上来就嚷嚷着要剁人手指的人，她活这些年还是第一次见，难免会有些害怕。


    好在俞钺把她护得很好，她从头到尾没看清楚那些人的长相，同理那些人应该也没看清她的样子。


    为了让他少一点儿自责担忧，刚才当着俞钺的面她没表露出一点儿害怕，现在想想才觉得后怕，那群混混她没看清具体有多少人，但估计在十个以上。


    罗清韶定了定神才抬脚上楼，一走到家门口就听到了里面传出来的球赛声音。


    当家里出现这个声音时，就表示罗光宗回来了。


    她几不可闻叹了一口气，掏出钥匙开门进屋。


    刘春兰见她回来，笑着问：“辅导班里的老师教的怎么样？”


    她边低头换鞋边敷衍：“挺好的。”


    “那就行，吃晚饭了吗？锅里给你留了饭。”


    “我在外面吃了，谢谢妈。”


    “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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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哦对了，你爸下午刚回来。”


    罗清韶抬头，正好对上罗光宗审视的目光，她心里觉得很不舒服，但还是开口喊人：“爸。”


    罗光宗轻点一下头便算回应，然后转头去看电视上的球赛了，没再分给她一个眼神。


    她进门前想到什么，转身问刘春兰：“妈，你今天晚上有没有带seven出去玩儿？”


    刘春兰笑道：“没有，今天下午小君带它出去找同学玩儿了，他同学都夸咱家seven可爱呢。”


    罗清韶有些怀疑地看了看躺在沙发一角玩手机游戏的罗清君，后者察觉到她的目光，百忙之中从手机屏幕上分给她一丝眼神。


    “seven和我玩得可开心了，咱妈下班后哪有空去遛狗，以后我常常带seven出去和我同学玩儿，你就别管了。”


    听着好听，但她可不信他的鬼话，seven确实是只可爱的狗，不过罗清君可不是个那么好心的人。


    罗清韶推开房门，在床边找到了窝在地板上的seven，她觉得seven有些不对劲，打开床头灯后才看清。


    狗狗原本光滑鲜亮的黄棕色皮毛上，沾满了一块一块的泥点。那些泥巴将它的毛发结成一缕一缕，她隐隐觉得不妙，扒开毛发才看到seven皮肤上泛着不正常的红，疑似被人用什么东西砸在身上受了伤。


    seven睁眼见是她，哀怨地“嗷呜”叫了一声。


    罗清韶再也忍不住了，“嗖”的一下起身，抱着受害狗出门去找加害人。


    “seven身上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打的？”


    罗清君目光痴迷盯着手机游戏，上面的绿光照到他脸上，映得他整个人就像疯魔一般。


    “关我屁事，我没事儿打狗干嘛？闲得吗？”


    “刚刚不是你说带它出去玩儿了，不是你还能是谁！”


    刘春兰忙放下手里的针线活过来打圆场：“小君怎么可能会打seven呢，这狗那么听话，小区里那个王姐上次还问我咱家还有没有狗呢，她家儿子也想养一只。”


    “妈你别转移话题，罗清君把seven带出去就该对它负责，把它看好，要不然他就别瞎帮忙。”罗清韶顿了顿继续说，“我看他那几个同学也不是什么好东西，seven肯定是他那些同学打得。”


    她清楚罗清君很在乎成天和他混在一起打游戏的那些狐朋狗友，所以故意说这种话激他。


    罗清君果然上钩，大声辩驳：“我同学就拿着泥巴随便扔了一下，谁知道砸狗身上了啊，说到底还不是因为这狗乱跑。”


    “那你有没有跟着你同学砸？”罗清韶忍住怒火继续问。


    罗清君否认：“我没有，我一直在砸树，没砸狗。”


    “你骗人！明明是你带头砸狗的，你还说谁砸中狗的次数最少谁请吃雪糕。”


    “就是就是，罗清君在说谎。”


    手机里传出带着电流的声音，是罗清君的同学们，大概他刚才误触到了语音键。


    刘春兰惊讶张张嘴，大概没想到自家乖儿子那么不是个东西，连只狗都欺负。


    罗清韶重重踢他一脚，拿起茶几上的饮料瓶砸他身上：“你不是喜欢砸吗？来，我让你尝尝被砸的滋味，你看看好不好受。”


    说完她又抄起桌子上的陶瓷水杯，刘春兰吓得死死扯住她胳膊，声音带着哭腔：“小韶你这是干嘛，你为了只狗要打死你弟弟吗？”


    罗清君吓得哇哇乱叫，扔下手机跑到罗光宗身后藏着。


    罗清韶不死心想再过去揍他，刘春兰拉着她胳膊不让她过去，seven咬着刘春兰裤脚不松口。


    场面实在混乱，罗光宗猛摔遥控器大喊：“闹够了没有！不嫌丢人吗？你都多大的姑娘了，还成天和你弟过不去，传出去你以后别想嫁人了，谁家娶你这样的媳妇，净给老子丢人现眼。”


    罗清韶梗着脖子反驳：“我丢什么人？我又没打狗。谁打狗谁丢人，谁教出打狗的儿子谁丢人，谁成天和狗过不去谁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