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过年罗光宗都会带她们回老家，姑姑一家也会来一起吃饭。


    饭桌上，大人们在聊着村里八卦，什么“谁家媳妇跟着隔壁村打井的跑了”“谁家生了三个儿子”“谁家儿女不孝顺父母”等等。


    罗清韶对别人的事不感兴趣，只默默夹菜吃饭。


    “琪琪你多向姐姐学习。”姑姑兀自来了一句，她转头问刘春兰，“小韶这次期末是不是又考年级第一？唉，我家琪琪咋没那么争气呢，成绩不上不下，怎么补都上不去。”


    刘春兰笑笑，家长群里前几天好像发了期末考成绩，但她一直没看，自家女儿在学习上一向让她放心。


    “女孩子成绩...那么好有什么用！她以后...和小妍一样...当个老师就挺好。”罗光宗明显喝多了，说话断断续续。


    姑姑应和他：“当个老师确实挺好，我送琪琪去学美术，也是想着以后让她当个美术老师。”


    “不过她这分数，考美术学院我看也玄乎，还是比不上你家小韶......”


    罗清韶悄悄撇嘴，琪琪是她表妹，比她小一岁，性子从小安静，说话轻轻柔柔的。


    姑姑这人就爱和人家比较，从她记事以来，每次见她总是被拿去和表妹比较一番。


    “姑姑你不是说过表妹美术方面很有天赋嘛，我就不会画画，画出来的东西很难看。”


    “是吗？”姑姑笑得有些尴尬。


    “所以您以后不要再拿表妹和我比较了，也不要拿表妹与其他人比较，没有人喜欢把自己的短处拿去给人比较。”罗清韶顿顿，继续说，“就像我把一个月工资五六千的您和人家月入五六万的阿姨一起对比，您开心吗？”


    罗光宗“唰”一下站起身，怒吼：“孽障！有你这么对长辈说话的吗？”


    罗清韶也站起来，直视他喝得通红的脸：“女孩子成绩好就是有用！很有用！你说没用是因为你儿子每次都考倒数。”


    此话一出，从开始吃饭就一直在给罗清君夹菜的奶奶坐不住了：“越来越没大没小了，谁家闺女这样和爸爸说话！”


    刘春兰一边扯女儿袖子一边尴尬笑：“妈，她晕车还没好呢，刚来的时候光宗车开太快，你也知道小韶从小就晕车。”


    “我没晕车。”罗清韶扔下这句话，转身跑院子里去了。


    老家院子里东西各有一棵树，东边是枣树，西边也是枣树。


    她仍记得小时候曾拿着竹竿子打枣吃，这两棵树结果特旺盛，红彤彤的大枣每年都能把枝头坠弯。


    这景象她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了，可惜现在是冬天，枣树上光秃秃的，空无一物。


    “嘎嘎嘎。”院子里的几只鸭子扑腾到她脚边。


    罗清韶去旁边缸里舀了一勺玉米粒，撒着喂给它们。


    鸭子们兴奋地嘎嘎直叫，她恶劣地想：听鸭子叫都比待屋里听那些人说话悦耳。


    兜里的手机震动一下，她拿出来，发现是表妹的消息：「姐，刚刚谢谢你，你说了我一直不敢说的话。/点赞/点赞」


    她笑了笑，其实大多数时候她也是沉默的。


    只是，罗光宗又说了想让她当老师的事。当初姐姐想报计算机，是爸妈逼着她把志愿改成师范类。


    姐姐现在如他们所愿成了一名化学老师，在汉城一所重点中学里实习。


    就这样爸妈还是不满意，抱怨她不回锦城来。


    他们真的不知道姐姐为什么不回家过年吗？


    罗清韶觉得他们是在装傻，并且恶心地想把她驯化成下一个更听话的“姐姐”。


    可惜她是个活生生的人，她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追求，她的灵魂拼尽全力向往着自由。


    她偏偏不如他们所愿。


    *


    临近开学，罗清韶没日没夜定在书桌前补假期作业。


    她一向是个比较勤奋的学生，作业都会早早写完。但今年过完年从老家回来后，罗光宗一直在家里待着没出去工作。


    父女两人谁也不和谁说话，家里气氛降到冰点，让她倍感压抑。


    所以她只好在书籍电影里寻求精神慰藉，试图离这破破烂烂的现实世界远一点儿...再远一点儿......


    试卷几乎全被写完，只剩几道难搞定的数学大题，罗清韶努力了努力，未果。


    她思索几秒，摸起旁边手机，拍了几张照传给俞钺。


    「这几道题你解出来了吗？」


    等了几分钟，对面直接弹过来一个语音电话。


    少年清冽的声音从听筒传出：“有时间吗？我给你讲讲？”


    她瞄一眼时间，晚上九点半，不算晚。


    “好啊，麻烦你了。”


    耳边传来纸张快速翻过的声音，俞钺问她：“那我们先看第三套卷子，你思路卡哪里了？”


    她想了想，说出自己的困惑。他耐心引导着她继续往下思考。


    俞钺手臂撑在桌子上，左手托腮，直盯着手机界面上她的卡通头像看，笑得满面春风。


    “我好像懂了！”罗清韶兴奋道。


    “嗯，真聪明。”他的语气有些宠溺。


    她怔愣一下，打哈哈跳过去：“下一题下一题！”


    人在用脑过度时总会很困，罗清韶写着写着数学题就不自觉闭上眼，去梦里和周公下棋去了。


    久久没听到她声音的俞钺试探叫她一声，自然是没得到回应。


    他将手机放到耳边，听筒那边传来她浅浅的呼吸声。


    俞钺看一眼时间，将近零点了，他也有了困意，遂趴在桌子上，把手机立在旁边。


    做完这些后，他心里充斥着满足感，嘴角保持着上扬的弧度。


    “......我怎么睡着了！”罗清韶睁眼一看，已经凌晨一点多了，更震惊的是，她和俞钺的通话还在进行中。


    她轻声唤他名字，过几秒后，电话那端传来少年困倦的声音：“嗯？怎么了？”


    “已经很晚了，你快睡吧。剩下的题目明天有时间的话再给我讲。”


    俞钺反应过来：“啊...好，明天再给你讲。”


    “我挂电话了啊，晚安。”


    “晚安。”


    *


    开学前一天，正巧是情人节，朋友圈里早恋的同学光明正大秀起恩爱，当然她们肯定屏蔽了老师家长。


    罗清韶在这个节日有独属于她自己的过节方式——看爱情电影。


    去年她看了格蕾塔·葛韦格的《小妇人》，今年打算看北野武的《那年夏天，宁静的海》。


    电影中的女主角一头卷发，抱着冲浪板缓缓向大海走去，在悠扬动听的背景乐中，屏幕上开始播放闪回镜头，让人看得边笑边感动。


    最后画面定格在男女主人公的背影上，片尾字幕伴随着海浪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回响。


    罗清韶盯着黑屏的电脑，久久无法平静。


    半晌后，手机震动几下，她解锁，见是洛辰星的消息。


    「你在家吗？我过去找你。」


    她问：「什么事？」


    洛辰星：「见到我你就知道了。」


    她不禁腹诽：神神秘秘的，估计他又闲得没事干了。


    洛辰星再次发来一条消息：「马上到你家小区，准备出来迎接吧。」


    「你不要来啊！」罗清韶大惊，今天是个特殊节日，要是被人看到还了得。


    「你去旁边小公园等我吧，我马上过去。」她指挥他。


    洛辰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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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忙套上羽绒服出门，还在公园门口特意转了一圈，见没熟人后才放心进去。


    隔着老远就看到洛辰星在朝她挥手，她快步走过去，问他：“找我什么事？那么冷的天把我叫出来，你要是说没事......我真打你啊。”


    “哈哈哈哈哈。”洛辰星开怀大笑，“还真没什么事。”


    罗清韶作势举起拳头：“你是想气死我吗！”


    “哪敢哪敢！”他环顾四周，“这里没椅子吗？咱坐着说啊。”


    “有。”她抬手指了指，“那片竹子后面有。”


    洛辰星先一步走过去，看了一眼后立刻回头，挡住她视线：“回去吧，不坐了。”


    “啊？怎么了？”罗清韶疑惑。


    他扶住她肩膀把她转回去，催促道：“走吧。”


    她假装走两步，趁他不注意跳到他身后探头看。


    ......果然，好奇心太旺盛不是一件好事。


    竹林后面的长椅上，一对小情侣在忘情亲吻，全然不顾周围有没有人。


    洛辰星黑着脸把她拉走，边走边嘟囔：“都说不让你看了，还看。”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人家敢亲我为什么不敢看！又不是没在电视上看过。”罗清韶顶嘴。


    “......反正就是不能看。”洛辰星嘴硬道。


    两人在公园里逛了一圈，每走一段距离就能看到一对小情侣。


    她想：提出来公园见面真是个错误的决定，直接捅情侣窝了啊！


    “说吧，你找我到底什么事啊？”她又问他。


    洛辰星转身正对着她，认真看她双眸：“我这学期估计不会去学校了。”


    “哦，你被开除了吗？”


    洛辰星炸毛：“怎么可能！我要进组拍戏，行程很满，要无缝进好几个组。”


    “厉害！”她真心称赞，“然后呢？找我帮你整理课堂笔记吗？”


    “......不是，单纯告个别而已。”


    罗清韶：“不能在微信上告别吗？”


    洛辰星摇头：“我是个有仪式感的人。”


    “好吧。”


    “你不说点什么吗？比如加油啊，我会想你啊之类的。”洛辰星星星眼。


    有点儿肉麻。


    但她还是开口：“拍戏加油，祝你观众越来越多！”


    他扬起明媚的笑容：“好！”


    两人一起走到公园门口，互相道别后，洛辰星走向他的机车，罗清韶揣兜回家。


    “小韶。”他喊她。


    她转身，看着他大步走过来，正想开口问他还有什么事时，率先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罗清韶惊讶地睁大双眼：什么情况？


    她试图推开他，但没推动，索性任他抱着吧，还挺暖和的，本来她快被冻死了，只要不被熟人看到就好。


    ......熟人！


    她突然撞上一双熟悉的桃花眼，那人同样惊讶，甚至有些受伤。


    空气好似凝固，气氛变得诡异，俞钺呆呆立在原地，直愣愣看着她。


    罗清韶想开口解释一下，但他转身匆匆离开了。


    她莫名感到慌张，用力推开洛辰星：“你干嘛抱我？”


    对方有些委屈：“我一部戏有感情线，要和女演员有亲密动作。我......我还没抱过女生呢，第一次不想给不认识的人，就顺手便宜你了。”


    罗清韶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这人也太把自己当根葱了。


    她重重锤他一下：“你是真欠揍啊！”


    洛辰星转身后，抬手摸摸被她打的肩膀处，嘿嘿直乐呵。


    ——


    俞钺日记：


    T-T...T-T...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