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100(番外)
作品:《春水摇摇晃》 89、春水
[那些大雨里消失的人,你抓住了,也抓住了自己。]
第二日,环科的同事到了。
春好带着团队去和各个学校校领导见面。
安装净水器的技术员也到了,是上次和春好合作过的,她向上海环科总部申请的。这次是大项目,上次只来他们两个,现在一共来了十个人。可以在清明假期内,全部安装完毕。
再做领队,春好没紧张了,和政府、学校打交道也老练很多。
……
一直到晚上,工作结束。春好请团队里的人吃饭,一共二十多号人,他们要了两个圆桌的大包厢。
东村旅游区张灯结彩,很热闹,街道上方挂了一排排小彩灯,远处山林淹没在浩荡的夜风里。
上次来这边拍视频,她和秦在水在山崖的景观台上看日出,现在这边附近很多店铺也开了起来。有一些本地人自己弄的小饭馆,靠着山崖的景色,很快成为打卡点。
春好带大家进了景观台边上的餐厅。刚一落座,倪忱说:“这次好像王勉没来?”
“我把他踢了。”春好给大家倒饮料。
“踢得好。”倪忱点头,“他天天背后说我们一组的坏话,不是说你被秦总包了,就是说赟哥陪同性恋大哥睡觉。”宋赟:……能不能别提这个事了。”
倪忱看向春好:“我感觉再这样下去,年末销冠真得是你了。”
“这才四月,还有大半年呢。”春好一本正经,“半场开香槟很容易输的。”“反正不是你就是赟哥。”倪忱笑,“赟哥连续两年销冠了,可没那么好超过。”宋赟喝着饮料评价:“这话在理。”
菜陆续上齐,热气氤氲。包间一桌坐的环科北京的同事,一桌坐上海总部过来的技术员。春好拿了饮料,先去技术员那桌敬了下。她说话办事都很利索,有种浑然天成的自洽和匪气。
技术员们也很服她,起身和她碰杯。敬完技术员,她又回到原桌,敬一下北京环科的同事。
“对了,”有人说,“你们发现没有,今天西达街上好多警察。刚刚我们进来时,边上的景观台也停了警车,是要抓谁啊?”
宋赟:“好像是明坤那边有人来抓人,把人给堵西达了,纪委和中警都来了。”他说,“今天本来还有景区落牌仪式的,都给取消了。”
大家惊讶:“一路从北京过来抓人啊,这是犯了多大的事儿。”
宋赟摇头:“我哪知道,后续肯定有通报的,到时候关注一下。”
春好听着,却想起昨夜秦在水离开的情形。也不知道他那边怎么样了。
她看眼包厢窗户外,漆黑深切的山谷,什么也看不见,只有室内同事们摇摇晃晃的人影。春好想起他说,事情解决完要带她去度假。她脸无端一红。
度假……看来又要过那种不健康的日子了。
倪忱:“春好,你夹菜啊,发什么呆?”“嗯,夹的。你们多吃点。”春好转过头,重新投入饭局里。
晚上八点,从餐厅出来。春好往边上的景观台一看,警车还歇在那儿,边上还多了另外两辆车,很是眼熟。钟栎和蒋一鸣站在车边,正在和警察说话;景观台的门口,秦在水的便衣警卫也守着在。春好放慢脚步,找了个借口,让同事们先回去。她送走团队里的人,往景观台那边走去。
钟栎最先发现她。
春好过去打招呼:“钟总,一鸣哥。”
蒋一鸣站直了,冲她一笑。钟栎也点点头:“你怎么在这边?”
“在隔壁请同事吃饭。”春好往景观台那边看了看,眼睛都快伸过去了,“在水呢?”
钟栎听见她的称呼,愣了下,她都开始喊秦在水后两个字了,看来自己也快叫她一声嫂子了。他撇撇嘴,但到底没说什么。
蒋一鸣回了她的话:“秦总在里面,和范凤飞说话。”
春好四处看看,好奇:“人……已经抓到了?”
蒋一鸣摇头:“没,朱煊跑了,派出所那边还在找。”
春好望着景观台上的夜色,她忽而问:“我能进去看看吗?会不会干扰你们工作吗?”
蒋一鸣看眼钟栎和警察,因为只是经济犯罪,不是暴力刑事案件,而且即将收网,大家都没那么紧绷。钟栎自然同意:“你想去就去,咱又不是抓逃犯。”
秦在水让人堵住景观台的时候,朱煊已经不见了人影。
只剩范凤飞一人落网。本来他和朱煊一块儿在景观台陪县领导照相,结果县领导没来,朱煊也半日之内不见踪影
范凤飞后知后觉,再想离开,景观台的门口就被秦在水的人堵住。他这才意识到中计。这是秦在水一早布好的局。
范凤飞一身颓然地坐在景观台餐吧的座椅上。天黑了,餐吧已经关门,因为他坐着,他桌面上的水壶和水杯也没收走。他不明白,怎么形势一瞬之间急转直下了。他和朱煊一块儿来西达,是来参加落牌仪式的,他在仪式上一亮相,到时候所有人都会知道有他这号人物。可现在,仪式取消,县领导没来,朱煊也不知踪迹。范凤飞内心惶恐,他有点想哭,却又哭不出来。
他坐立难安的时候,秦在水过来了。
墨色的山风卷着他的衣摆,秦在水解开西装扣坐到范凤飞对面。
范凤飞看见他,立刻直起身,一副铁骨铮铮的样子。他就知道他会来找自己算账。
可他有什么资格?
秦在水直奔主题:“后面东村的项目你不用跟了,钟栎会接手。还有文旅这边,剩余民宿和商家的净水器项目,我也会交给适当的人。”
范凤飞双手握拳,他接受不了这种结局。
他情绪激动:“什么适当的人,你是不是又想交给春好!你总是给她喂资源,我呢?我做什么就都是错的!”
“我要是真想给女朋友塞资源,她现在早就是明坤某个分公司的副总,不会被朱煊封杀三年。”秦在水眼底霜寒,“她是怎么去做的销售,你比我清楚。”范凤飞哑口无言。
“朱煊在哪儿?”秦在水蹙眉,“我知道他还在附近。”
“我不告诉你!”范凤飞咬牙切齿,“你把我和朱总骗过来,就是想一锅端对不对?”他深吸口气:“你同意被暂停职务,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今天了?”
“是。”
秦在水看眼身边浩荡的山崖,天色幽黑,山背也是黑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光亮。
他脸庞转回来:“显然,你们野心太大。钱想要,名声也想要,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儿?”秦在水目光微凛,再次问:“朱煊人呢?”
范凤飞恨恨:“跑了。”
“跑也跑不掉。”秦在水点头,他拿过桌面上的塑料壶倒了两杯茶。
他喝一口,将第二杯推给对面的范凤飞:“现在不是从前了,路上都是监控,除非他想在荒山野岭里蹲一辈子。”范凤飞看他气定神闲的样子,像心脏被人生生咬下一口,全是火辣辣的仇恨。
伸手把面前秦在水推过来的水杯一刷,“呼”的一声,水铺溅一地,玻璃杯也轱辘滚到悬崖边,掉进了夜色里。
范凤飞站起来,他指着脚底下的山:“秦在水,你看看,这就是我爸我哥死去的地方,朱总投资我,把这里弄成了观景台。你坐在这里,坐在那些人的尸骨上,你会不会感到愧疚?”秦在水平静地看着他。
“你害了我一辈子!你害了我爸和我哥,却又来资助我,你知不知道我每天过得有多么痛苦!”
范凤飞说得有些狰狞,他想起自己这些年,要在一个杀父仇人的阴影里活着;或许一些瞬间,他知道他是个好人,他为西达做了很多,他资助自己也并不吝啬……可他家人就该死吗?
秦在水看了他一块儿,又看了片刻山崖。他轻声说:“范凤飞,其实那一天,是你父亲先说,要带我进山的。”
范凤飞一愣,他摇头:“你少来!”他像一头暴怒的狮子:“你少在这骗人!”
秦在水却往脚底的峡江抬抬下巴,黑暗里,江水蜿蜒在山底,粼粼月色铺洒。
“你父亲说,这儿是西达最漂亮的地方,他每到春天都会带你来。他告诉我,眼里有山,这路就不好走,眼里有景,路就好走了。”
范凤飞安静了。晚风拂过,他怔怔的,眼眶立刻湿润。是的,这是他爸爸说的话,他爸爸是朴实的农民,可说的话却总是有哲理,村里有小孩出生,都来找他爸爸取名字。
“范凤飞,你并不适合名利场,你不会说场面话,也不愿脚踏实地,稍微被人甩脸色,你轻而易举就愤怒。”秦在水看着他,平心而论,“在大学里教书、当后勤,在一个宽松的环境里,是最适合你的。我安排你去,你却不愿意。”
“你所认为的,我不让你做项目,你知不知道你刚上大学时看上的几个公司,第二年就因为洗-钱被查封了?”秦在水说,“我要是不拦着,你早在局子里蹲三四年了。”范凤飞打了个抖。他不可置信地看向秦在水。
秦在水脸色绷着,他说起这些事,情绪也不好。他站起来走到他面前:“至于朱煊,你知道他在西达的扶贫拨款里拿了多少钱吗?”
范凤飞眼泪不由自主流下来,他茫然摇头。
“他、他还贪了扶贫金?”他胆怯,腿也软了,“我不知道。”
“不止贪扶贫金。”秦在水说,“经济犯罪、非法洗-钱、贪污受贿,还有杂七杂八的一些。”
秦在水转向山崖,他看过无数次山村的夜景。
从前,他经常一看就是一整夜。那些年岁,对他来说,是青葱的,却也沉重晦暗。
他和范凤飞说:“没有朱煊,西达现在应该能发展得更好。”
范凤飞低下头,他擦擦眼泪:“他没和我说过,我以为他是真心想帮我。”
秦在水听笑了:“真心?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你也信。何况他贪污这种事,怎么可能告诉你。”他说,“就连我回国后,重新来查,也费了不少功夫。”
范凤飞胸腔像灌了水泥一样,他还是不甘心。不甘心自己从头到尾就是个笑话。他手捏成拳,眼泪像两条线一样滑到脖子上。
他忽然破罐破摔了:“好,就算我赌错了,那也是我的事!我愿赌服输。”
秦在水冷声:“你想得太简单了。现在哪是输赢能解决的?你跟了朱煊后,一直就是他的挡箭牌。”
“你认真看过你签字的那些合同么?你知不知道你涉及了多少起金融犯罪?”秦在水声音很轻很定,“那么高的金额,肯定是要坐牢的。”
范凤飞心弦“啪”的一下绷断,他往后踉跄几步,扶住桌沿:“还、还要坐牢?”
秦在水点头。
“要坐多久?”范凤飞鼻子又是一酸,“我妈妈和妹妹,是不是也知道我要坐牢了?”
秦在水没说话。但他也开口:“不会判很久,大概五年就能出来,认真减刑,三年也不是没可能。“
秦在水低头抄兜走近两步,“或者还有关于朱煊的事,你可以回头和警察交代,能从轻处理。”他说,“你要是不愿讲,问题也不大,证据我这里都有。”
范凤飞跌坐在座椅里,他抓着头发低下头去。
秦在水想起自己独自从山里出来时,他骂他杀人犯,被人捂住嘴后,就是这么蹲在一边抓头发。
秦在水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
“你父亲的照片,你大概没见过。”他把那张二十人的合影递给他。
范凤飞看着那张泛黄的照片,中间是秦在水,秦在水边上则是他父亲和哥哥。他小时候还能梦见父亲,后来跟了朱煊后,他钱大笔大笔进账,在北京当副总,过上了好日子,住进了大别墅,亲人却再也不来他的梦里。他捏着相片边缘,死死咬唇:“你为什么不早和我说这些?”
秦在水眼光用力,反问:“我一早没说过?”
范凤飞更加虚脱。
秦在水和他说过的,每次都不欢而散,后来他出国,也顾不上自己了。范凤飞摇摇头,他忽而不知自己这些年到底在做什么,到底在恨什么。
秦在水:“朱煊在哪里?现在能说了?”“我真不知道,他得知落牌仪式要推迟,觉得你这边有动静,就跑了。我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跑的。”范凤飞低低说着话,余光见边上走来人影。春好上了观景台,远远看见他们俩在浓墨的夜色里说话。昨晚他离开后,她一直担心,毕竟警察都出动了,但现在一看,似乎也还好。秦在水见她来,有些意外,朝她伸手。春好立刻小跑过来牵住。“你怎么来了?”他问。“和同事在隔壁的悬崖餐厅吃饭。”春好说,“出来的时候在外面看见了钟总和一鸣哥,他们说你在这里和范凤飞讲话。”秦在水颔首:“马上讲完了,等会一块儿回去。”她站在这夜色里,发丝被山风吹动。秦在水给她拿开沾在嘴角的碎发。范凤飞看他们站在一块儿,他又低下头去。他以前很不喜欢春好,也很嫉妒,觉得不公平,凭什么都是被资助的学生,她却过得那么轻松。可自己把合同递给她,让她签字,她却无论如何都没答应。“警察是在外面吗?”范凤飞问。“嗯。”秦在水说。范凤飞悲惨地笑了下,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秦老师…….”他恢复了从前的称呼,张了张嘴,似乎想道歉,却又说不出口,都这样了,道歉也没意义。他只说:“还有,朱煊曾经让我录过一个视频。”
“什么视频?”
“污蔑你挪用西达扶贫款的,还有基金会,说你依靠基金会敛财。”范凤飞摇摇头,“我记不清了,是一五年录的。那时候本来是想找春好来弄,她没有背叛你,朱煊也就没让她找工作。他弄了很多伪证,我也签了很多字,他说这是我的投名状。“
春好记得:“是你要我签的那个合同?”“对……秦在水眸子微敛,颔首:“我知道了。我会让警察处理。”他说:“出去吧,警察在外面等你。”秦在水还想着他刚刚说的话,他牵着春好往前走去,一时没注意身后。有桌椅板凳摩擦地面的声音。秦在水察觉出什么,立刻回头。范凤飞一动不敢动:“秦——”他噤声,一把尖锐的匕首抵住了他的喉咙。朱煊的身影出现范凤飞身后。春好浑身一惊。秦在水瞳孔也顷刻缩紧,他转向门口,想喊警卫。朱煊:“敢叫一声,我立刻割了他的喉咙。”说着他手里的刀几乎要压住范凤飞的脖子。观景台太大,他们刚好在角落这里,不走进来,完全不知道里面的事。朱煊脸色阴暗,他蓬头垢面,衣衫都被树枝划破了。
他说:“我就知道你小子要反水。你从前天天跟我抱怨秦在水欠你多少条人命。怎么,意志这么不坚定,两三句话你就又信他了?”
春好浑身绷住,秦在水则一把将她拉到身后。他直视着朱煊,手还拉着她,食指在她手心极快写了“电话”两个字。前段时间,两人在场子里,闲来无事,她总爱在他手心画圈写字。时间一长,两人总是腻在一块儿,相互写相互猜,打发时间。
春好立刻会意,她躲在秦在水身后,不敢动作幅度很大,她一只手小心翼翼摸出手机,先调暗亮度,打开静音。
秦在水镇定自若,他和朱煊说:“你挟持他也没用,警察就在外面。”
“有用没用不是你说了算。”朱煊也笑,“我知道你不愿意范凤飞出事,如果他出事,你这一辈子都会后悔。”
秦在水被说中,脸色僵硬了下。
他身后,春好给蒋一鸣发去了消息:【救,朱煊,刀。】
只四个字,她却手心打滑,心跳撞着胸腔,她眼神还不敢往下看,怕太过明显被发现。
范凤飞也吓得脖子往后躲避刀锋,他声音颤抖:“朱总,你、你不是跑了吗?”
朱煊是想跑,还没跑远,路上巡逻的警车一辆又一辆,还没走多远就被发现,他只好从靠近山体的那一侧退回来。他养尊处优多年,哪走过全是灌木丛的山路,身上都被树枝刺破了。
“我是跑不了了。朱家也要倒台了,秦在水把我所有命脉都断了,我现在身无分文,回去也是无期徒刑。我光脚的可不怕穿鞋的。”他阴险一笑,恶狠狠地盯着秦在水,“秦在水,你要不想他死,就让西达的警察都撤了!”
秦在水目光森森,心脏也紧绷着。没等多久,朱煊后面的不远处闪过人影。
警卫过来了。观景台靠着山崖,角落后就是山体险峻的灌木丛。朱煊就站在角落,秦在水则背对着出口的拐角。警察无法从出口进来,一进来,朱煊会立刻看见,只能由警卫从山体绕到朱煊身后。秦在水下颌收紧,阴沉的眸子继续盯着朱煊。他忽而一笑,同意:“好,你把刀放下,我让警察撤掉。”朱煊才不上当,目眦欲裂:“除非你过来做我的人质!”春好一惊,她立刻拽住秦在水的手。秦在水反握回去,很安定,拇指如常摩挲了下她手指。
“行。”他说。
范凤飞眼底模糊,他听见他这声“行”,他崩溃摇头:“不要!是我做错了!秦在水你别管我!”
“呵,死到临头了给我来这一出?”朱煊凶狠,“之前恨得要死,现在装起情深义重来了?”
范凤飞泪流满面,他一个劲摇头,浑身紧绷而发软。
他后悔了,他这些年做错事了,他就该一早听从秦在水的安排,认真读书,进大学当老师。
他不该利欲熏心,不该贪得无厌。他从小在山区,是穷地方,却没饿过肚子。他家是东村条件最好的,他爸还是村里唯——个会写字的,同村很多小孩念不起书,他却能按时上学。后来父亲去世,秦在水资助他去城市,他卡里的钱没有断过,他过得甚至比城市的孩子还大手大脚。
他好像受过苦,却又一路顺遂。是他错了,他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身后警卫已经靠近,正欲夺刀。朱煊立刻发觉,他掐着范凤飞往后挥刀。范凤飞抓住机会,奋力挣扎。秦在水则眼神霜寒,上前想把他抓回来。
朱煊见秦在水靠近,他躲过警卫的手,就这么握着刀往秦在水脖子上扎去。
春好惊叫:“秦在水!”她立刻扑过去想要把他拽回来。
秦在水眼底淬了愠色,却不能躲,他躲了这刀就扎在好好身上了。他伸手去捉,身体侧开,手心被刀刃割破,血液很快顺着刀锋滴落。
警卫反应也快,夺刀被躲过一次,不会躲过第二次。他把朱煊手一弯一撇,刀夺下,一脚踢远。外面的警察也进来了。
朱煊见自己再无退路,他满眼猩红,不依不饶,死也要拉个垫背的。他看见春好,看见他们如此关心彼此,他怪异一笑,困兽之斗似的快速伸手,抓住春好衣服,把她往悬崖的方向用力一甩。
观景台的栏杆只有半人高。春好被大力一推,她上半身仰下去:“秦在水!”
秦在水心脏骤缩:“——好好!”
他顾不上自己的手,立刻去拽她。他拉住她的那一瞬,春好摸到他温热的血液;朱煊却低低一笑,看向一旁惊魂未定、离自己最近的范凤飞,他嘶吼一声,忽而抱住范凤飞的腰就往山崖坠下去。
“总得死一个!”他癫狂地笑着。
警卫立刻去拽人。朱煊被勾住,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把范凤飞往栏杆外一推,边上的警察上来将朱煊死死控制住。“——啊!”范凤飞的残影从秦在水眼前掠过。
他拉回春好,却看见即将坠下去的范凤飞。秦在水再度回到了那天黑色的大雨里。范叔的话还在他耳边——
“让秦总先走!”“让他先走!”“他走更有用!”
秦在水咬紧牙关,顾不上喘气,顾不上疼痛,顾不上一切,他一步过去,最后关头,他紧紧拉住范凤飞的胳膊。范凤飞身体都坠在栏杆外,他看见秦在水抓住自己。他低吼着“啊”了一声。
秦在水拉住他,后脑的伤口瞬间刺痛,他脸色痛苦,却又紧咬下颌把他拉上来。
成年男性的重量,那样厚、那样沉。医生叮嘱过他不能剧烈运动,也不能提重物。
警察摁住朱煊,警卫立刻过来接手,替秦在水拉过范凤飞。
春好也赶紧过来,拽住范凤飞的另一只胳膊。
后面警察给朱煊扣上手腕,更多人来搭手。范凤飞被拉了上来。
秦在水见状,慢慢脱力了,他大口喘气,后脑仿佛要被什么钻开一样。他剧痛难忍,后退两步,差点栽倒。
春好惊跳,赶忙去扶他:“在水!”
“好好…”秦在水伸手捏住她胳膊,他下颌紧绷,浑身冷汗,“让他们叫救护车,快春好心惊,她颤抖着往回大喊:“秦在水受伤了!快叫救护车!”警察惊讶,赶紧打了电话。春好转回来,她伸手捧住他脸颊,“是不是西村那次,留下的伤?”她眼泪夺眶而出,再次面对这个话题,却是这样的时刻。
“好好,没事……”秦在水艰难摇头,他身体越来越重,所有的重心都落在了她身上。
秦在水缓慢举起手,摸不到她后脑勺了,只能摸到她肩,他手心的血渍染到她衣衫上。
“别担心…他说。
春好摇头,不知怎么接话,也不知是该让他坐下还是继续站着。他整个人的重量都靠着她,她骨骼被他挤压着,一动不能动,他疼得完全挪不开步子。
他呼吸隐忍而低颤,脊背弯着,下巴也埋进她颈窝。他额头全是汗,手狠掐她肩,仿佛要把她捏碎。春好被他掐得疼,咬牙不吭声。
“我真后悔,”秦在水嘴唇发白,他手臂也隐隐抽搐,“我那天应该和你一起走的……春好声音染了哭腔:“我知道,我知道,你和我说过了!”他呼吸低沉而炽热,却又如水面的浮萍,即将消逝一样。
“你别睡!在水,你坚持一下!救护车马上来了。”春好环住他背,却不敢大力抱他。她轻喊,“你说以后都和我一起走的!还说要和我一块儿去度假的呢。”
“嗯……”秦在水痛苦地呼吸,说完,轻阖上眼,捏在她肩上的手也垂了下去。
90、春水
[我终于也成为,和你并肩而战的那个人。]
现场警灯闪烁,脚步匆忙。朱煊落网,附近巡逻的警车都来了。边上还有东村的村民和游客在看热闹。
范凤飞被扣上警车的时候,目光还看着秦在水的方向。他泪水模糊。他这些年的怨恨,或许早已不是当年的意外,而是自己不断叠加的不如意罢了。
救护车也来的很快。秦在水被紧急送往东村卫生院。但卫生院条件不高,做不了颅内急救工作。
蒋一鸣给老爷子打了电话,又请示扶贫办和宜城市政府,请求从宜城军用机场,用直升机把人转运去北京。警车一路爆闪开道,救护车很快上了高速。两边是黢黑茂盛的山体,偶尔山谷间闪过零星灯光。窗外看不清夜色,玻璃倒映着她佝偻的身体。春好坐在救护车后厢,秦在水躺在移动病床上,眼睛阖着,正处在昏迷里。护士给他注射了甘露醇,也清理了他手上的伤口。
白灯下的秦在水,五官依旧英俊,但他脸色苍白,人也虚弱,眉头还一直蹙着,仿佛处在巨大的痛苦里。春好想给他抚平眉心,却又担心碰他一下,会让他更加难受。
她想到刚刚他靠在自己身上,手滑落下去,她的心也跟着一块儿坠下去,摔得血肉模糊。她从没这么清晰地感受到生命的流逝。
春好紧咬唇瓣,守着他,看着他的脸,牢牢攥住他的手。
春好察觉到他嘴唇越来越白,手心温度也变低了,她怎么焙都焙不热。她着急,摸摸他脸,也是冰凉的她低喊:“他为什么体温这么低啊……
护士安抚说:“打了药,降低体温了,能减少颅压。”春好这才点头,她吸吸鼻子。“他是脑出血吗?”她抬头问护士。
“是脑挫裂伤。”护士给他指了一下秦在水耳朵后上方,隐藏在发丝里的小疤痕,“你看,病人头上有钻孔的伤疤,看样子有三四年了。”
春好怔然。
三四年,那就是西村村民绑了自己,朝他示威的那次。
她一直不敢回忆那一晚,可他的身影好像又还在眼前。
“病人恢复期没有修养好,他是不是经常头疼?”护士问。春好泫然点头:“对,他工作很忙,时不时头就不舒服。”
“那就是了。”护土说,“脑挫裂伤虽然只用住院一个月,但后续恢复期很长,过度劳累、剧烈运动都会导致病情反复。他刚刚不是还把人拽上来了?”
春好嗓子有刀钻过,心头一片绞痛。自己和他同床共枕这么久,从没在这上面留心过,她一直以为就是他看文件太累了。她每次乐呵呵给他揉太阳穴,总是羞涩而期待地被他反扑住。她一直以为这是他们之间的小情-趣。
“啪嗒”。春好眼泪滴到秦在水手心里。她赶紧抹掉。但她鼻子那样酸,泪意也止不住。她擦擦眼,又去擦他手心的水珠。那手却忽而轻握住她。春好一愣,抬眼,秦在水不知什么时候半睁开了眼睛。因为颅压偏高,他清黑的眼底血丝很明显。
秦在水:“好好…….“在水,”她见他清醒,心一喜,赶紧凑过去,板凳也不坐了,蹲在他胸膛边。
“我在呢。”她说。
“哭什么?”秦在水说,“不疼的。”“我没哭。”春好抹一把眼角,依旧嘴硬得不行。
她眼巴巴冲他一笑,眼睛清滢极了:“我真没哭。”可惜笑得比哭还难看。
秦在水被她逗乐,似乎想抬手,但后脑仍疼痛不已。春好立刻握住他手,把他手心贴着自己的脸蛋,他手心冰凉干燥。
他一路时而清醒,时而昏睡,朦胧里,他只觉得手心又烫又湿,像被什么东西烙出水泡一样。
秦在水却想起很久远的一个瞬间。他把得了疟疾的她从西村抱出来,一路去县医院的路上,黑夜、远山、灯光,他也是这么陪着她,安抚她。秦在水没想到这样的场景,会重现在今日。
他喉结动一动,轻轻拉拉她,春好立刻贴得更近。两人脸都凑一块儿,像平常亲热的时候。
秦在水缓了缓,说话太费力气。他低声:“范凤飞说,朱煊让他录了视频,说我用基金会敛财。”
他眉头蹙着,说得很缓慢,“我之前让一鸣整理过,我国内外的私人资产和纳税证明。以防万一,要是朱煊留了这一手,一定会引起舆论关注。到时候就公开我的私人财产,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基金会中断。”
秦在水喘口气,说:“还有很多人依靠明坤基金会念书、治病,都是山区里的老人和小孩,基金会不能停摆。”
他意识有些涣散,似乎又要再次睡过去,“要有人说要冻结基金会,就通过公开我的财产,转移注意力。等我出院了,我再来处理。”
“好。”春好抓着他手,用力说,“你放心,我记着了。”秦在水眼皮合住:“嗯…….春好心疼得不行,她亲一下他手心。他平常总爱吻她的手心,她都没吻过他的。秦在水嘴角似乎动了动,眼睛又睁开:“好好,没事…….”春好鼻子猛地一酸,她却仍一笑,轻嗯一声。秦在水呼吸缓和了,也不知是睡着,还是再度陷入昏迷,后面也没再醒来。
两小时后,到了机场。救护车直接开进停机坪,护士推着移动病床,先把秦在水运上去,春好跟着上了直升机。
她看着脚底下的宜城越来越小,慢慢连远处的西达也能看见了。西达灯光微弱,隐没在大片山林里。
慢慢,西达和宜城都看不见。她只能看见地球上空微亮的光线。
凌晨,飞机在西郊机场降落,秦在水被送往了军医院。
很快被推进急诊手术室。
急诊门口,秦家很多人都到了,春好没见过几个,好在荣姨在这里,给她一个一个介绍长辈。春好嘴上跟着喊人,脑子还失魂落魄的,她频频望向紧闭的手术门。
最后来到剩下的三个人面前:“这是秦先生的父亲和继母,这是秦先生的大哥。”
“伯父伯母好。”春好挨个喊,“大哥好。”
秦父威严,上下扫她一眼,冷嗯一声;朱姨冲她笑了一下。秦问东也看她一眼,略点点头。他似乎有些焦躁,一直在打电话,像在做什么很重要的抉择一样。
凌晨两点,秦在水从急诊手术室出来,颅内环境控制住,也做了微创引流手术。
医生叮嘱,这次术后一定要认真照顾,好好修养,不能再疲劳和剧烈用力,一鼓作气痊愈好,后面才不会再复发。其余倒没什么问题。
春好仔细记下。
凌晨三点,人散了。荣姨进了病房,把后面住院要用的衣物都整理了过来。
荣姨整理完,见春好还守在病床边。她说:“好好姑娘,进房间睡会儿吧,这儿有护工呢。”
春好摇头,“我不困,我想陪他。”荣姨没再说什么。收拾完东西,荣姨也离开。
春好坐在床头的椅子上,她看着秦在水,急诊手术出来后,他体温回归正常,嘴唇没那么白了,只是仍气血不足。他微创手术的那一小块的头发剃掉了,贴上了方块纱布,严丝合缝的。医生知道他的身份,剃发区域和创口都尽量压缩到最小。春好看着他,忽而有些好奇,等他伤口长好,是不是要戴一下假发片?不然头皮就露出来了。秦在水沉沉睡着,估计是后脑里的出血都清除,麻药也还在,他眉眼安静,不再剧痛,仿佛只是累着了,而不是旧伤复发。
春好就这么陪着他,时不时摸摸他手,是温热的,她才放心。她就这么一直看到天亮,实在撑不住,趴在他胳膊边睡着。
第二日早晨,老爷子来了,荣姨跟在后面。
春好听见开门的动静才揉揉眼醒来,她趴着睡了三小时,浑身肌肉酸痛。看见秦震清,她起身喊人:“爷爷。”
秦震清见她在这儿,惊讶:“你在这守了他一晚上?”春好点头,看着秦在水。护士说他中午之前会醒来,也不知道大概是什么时候。秦震清见她眼巴巴的,没说什么。床上,秦在水还合眼躺着。老爷子也有些心疼,他杵着拐杖,过去捏了捏秦在水的手。
荣姨给她带了早餐,递给护工:“好好姑娘,我带了早点。您什么时候想吃就让护工热一热。”春好思绪怔怔的,没什么心思吃。她虚浮笑笑:“谢谢荣姨。”“应该的。”
西达那边的工作,春好还没请假
她走去外面走廊,给倪忱和宋赟打了电话,希望他们帮忙替她领队一段时间。
倪忱宋赟都答应了。
拿下手机,春好余光看见另一头电梯间走下来七八个西装革履的人,似乎是明坤的股东,很着急的样子,都往秦在水的病房走来。春好没多想,以为他们是来看望秦在水的。正要熄灭屏幕,她扫见手机弹窗跳出来的媒体消息——
【刚刚!明坤基金会负责人秦在水被爆出巨额敛财,慈善机构的公信力何去何从。】【明坤集团再陷风波,基金会应当冻结审查。】.……】一连跳出了好几个媒体。
春好头顶血液一凉。
她忙点进去,就看见了范凤飞的那个视频。转发量一直飙升。这次几乎所有媒体都下场了。
秦在水猜中了。
朱煊真留了后手。
这次的阵仗比上次爆出东村611的时候还大。东村只是自然灾害,影响的人不多;但基金会不一样,明坤基金会的盘子太大,明坤营业利润有一定比例都用来扶持基金会,政府财政和社会捐款也每年都在给明坤基金会输血。
这种消息一爆出来,势必引起公愤。难怪朱煊会将这个作为最后一搏的机会。
春好看着新闻,浑身发寒。
走廊上那七八个股东也走进病房里。他们似乎是想找秦在水讨说法,但一过来,人还没醒,他们也没办法。又见老爷子在这里,大家收敛些,问秦震清对新闻“有什么指示”,看似恭恭敬敬实则人心各异。
春好牙齿打颤,没见过这种闹到病房来切割利益的。她又想起之前厉甄说:明坤这样的大财团,高层人员的利益瓜分是很凶险的。春好努力冷静,按照秦在水的嘱咐,继续留在走廊上给蒋一鸣打电话。蒋一鸣还在西达,和钟栎一块儿处理范凤飞和朱煊后面的事。
蒋一鸣也看见了新闻,反应很快:“是要秦总的资产公证和缴税证明吗?”春好:“对!”“稍等,马上发过来。”不过三分钟,文件压缩包发进了春好手机。春好看着文件,忽而鼻酸,想起秦在水在救护车上虚弱的话:基金会不能停摆,还有很多人要依靠基金会读书、治病。
她走回病房,股东们还在七嘴八舌。秦震清则肃穆看着众人,他杵着拐杖,眼神严厉:“你们是要在在水病床前就吵得不可开交?有事等他醒来再说。”
一位股东说:“老爷子,墙倒众人推啊。明坤前段时间因为秦总东村的事,股价就一路在跌。市值一天就能蒸发好几个亿,这种新闻,足够让明坤 天之内成为活靶子。”
春好听着,先进去,把秦在水卧房门带上。她回到客厅说:“在水昨天跟我说了解决方法,他会公布他的私人财产状况和缴税证明。”
股东却对这个方法不屑一顾:“这法子属于自毁,要是账务有哪对不上号儿,他出了医院就得进检察院。”“而且秦总还昏迷着,我们这儿谁能有他的财产证明?”
“我有。”春好胸膛隐隐起伏,“一鸣已经发给我了。”
秦震清开口:“既然在水都有安排,你们急什么?照做就是了。”
“可老爷子…
“在水已经有安排,你们照做即可。”秦震清重复一道,他抬着拐杖往地面笃了一下,气度威严,“他既然都敢自己公布财务状况,说明他没有任何资产违规的地方。”老爷子眸子锐利,一眼看穿:“我到觉得,是你们几个怕公开,怕在水开了这个先例,以后也要你们公开吧?”
几位股东被说中,心虚不已。
有人问:“既然秦总有了指示,我们自然照做,但……谁去镜头前公关?”
公关人选是很重要的。明坤有公关部,但都是责任人亲自出席发布会澄清。可秦在水还躺着呢。还有谁能替代秦总,达到一样的公关效果?
春好一直在一旁听他们说话。她抿唇:“我去吧。”一位股东回头,觉得荒唐:“你是秦总家属,又不是明坤的高管。”春好却摇头:“我的确不是明坤的员工。但朱煊那条视频是让范凤飞拍的。”她抬眼,眸色清滢:“范凤飞是证人,我也是证人呀。我以前也是基金会资助的小孩子。”她说完,看向秦震清:“爷爷,其他人都没有我和在水这样的关系。”秦震清也看着她。忽而觉得,某一瞬,这姑娘也挺像在水的。他对股东们说:“你们先出去。”股东只好出去候着。客厅安静下来。秦震清思索半刻:“好好,你要想清楚了,这是正式公关,一不留神就会落下口实。”“不会的。”春好担忧而着急,“我本来也是做的销售,我在工作里也不能说错话。”
春好低声:“而且,就算我落下口实,只要他没事,也不要紧。”她昨晚见他那样痛苦,这些病痛的起源都是她。
秦震清却摇头,知道她是太自责了:“怎么可能呢,好好,你说这话就看低自个儿了。”老爷子说:“以后你和在水结婚,这种面对记者的场景只会多,不会少。在水现在还只在明坤工作,万一他以后走仕途、进中央,你要面对的媒体、舆论,只怕更多。”
春好一愣,她心震颤跳着。
秦震清也慈蔼地看着她:“在水很爱你,你也万不能有‘只要对方好,自己怎么样都行’这种想法。一定得是两人同进同退。既然都决定要一块儿走下去了,就更要有共患难的决心。”他笑:“但看你今天说的话,爷爷很放心。”
秦震清杵着拐杖站起来,荣姨立马来扶他。“去替在水澄清吧。基金会是他这些年的心血之一,东村出事后,他过得太沉重了。”老爷子看着她,“一直到有你,他才稍微明朗了些。”
春好呼吸放轻,她用力点头:“嗯!”
司机先送春好回了趟家。明明才去西达一周,却像许久没回来了。
春好在衣帽间里挑了件偏正式的衣服,白衬衫、黑西装,黑色包臀裙,显得人更成熟飒气。
她把手腕上的蓝色手串取下来。
秦在水去西达,他的朱砂串也没戴去,她把两人的手串放在一块儿。
司机还在楼下等,春好抿唇,回头看眼卧室。
北京的春光已经铺满床铺,是浅亮的,春天的阳光总是清澈。
春好看了一会儿,她下定决心,阖门离开。
明坤大厦前一片拥堵,记者在大堂围得水泄不通。
上次来,还是东村的事,只有一些不起眼的小媒体在这里蹲守,但这次是基金会的大事,很多主流媒体也来了。
春好看见很多眼熟的媒体logo,腿有些发抖。近两年的销售生涯,她应该不会腿软才对。
春好站在墙角,努力催眠自己,就当成见客户,只是一次见很多客户,回答很多问题。一样的,一样的,没什么区别。她脑海里组织着语言。
安保为她带路,她踩上发布会的红色台子。台子上一条长桌,已经陪同坐了基金会的三位副总,春好深呼吸几口气,坐去中间的一个空位上。
她一落座,台下的摄影灯立刻闪烁起来。春好眼前一花,她手下意识放到桌下,紧紧搅着手指。
底下有人议论:“好年轻,这也是明坤基金会的高管吗?”“难怪被曝巨额敛财。”有记者说,“说不定这女生是某个高管的家属呢,不是女儿就是女友…看这个姓氏,明坤可没有姓春的高管,大概率是女友。”
春好听见这一句,她环视一圈下面,闪光灯太亮,看不清人脸,倒让她放松些许。
她微微一笑:“各位媒体好,我是春好。我确实不是明坤高管,我是从零八年开始,受明坤基金会资助的学生。”
说出第一句之后,她思维连贯一些。
春好调整一下桌面的话筒:“很感谢大家对基金会的关注,基金会也选择在第一时间召开发布会,做出回应—明坤基金会的每一笔项目支出,都有详 细的 账目记载,绝无新闻上所说的巨额敛财的情况。”
有媒体插嘴:“为什么秦总不亲自出席发布会,而是要一个学生来替他澄清?”
春好找到声音来源,她对着闪光灯说:“因为视频里出镜的人是范凤飞,也是基金会的学生;所以由我出席,可信度才会更高。何况就在昨天,该视频的拍摄者和出镜者,也就是朱煊和范凤飞已经被逮捕,后续通报,大家可以关注西达县派出所。”
听见“逮捕”两个字,台下媒体一片哗然,不知道还有这件事。
“除此之外,“
春好靠近麦克风,她停顿少许——
“秦总还决定公开个人财产信息和缴税证明。”
闻言,现场安静一瞬。还没有哪个上市公司的董事敢主动公证财产的。
春好趁着这份寂静,再度开口:“基金会从建立以来,一直在扶贫办的指导下运转,金额也都用在西南地区的建设发展里,它包括不限于资助小孩上学、帮扶困难群众、减免重大医疗费用。大家看到秦总的资产公证后,也能看到一个更为真实的秦在水,看到这些年他的成绩与心血。这比再多的言语都更有分量。这也是明坤交给公众的答卷。”
春好呼吸放松,她目光浮了层莹润的光,像一汪摇摇晃晃的春水。
记者面面相觑,这还能问什么,视频里的人被逮捕了,秦在水也主动公示财产,一切清晰透明,一丝一毫的隐瞒都没有,好像都没什么可问的。
春好也更加自信,说出最后的结语:“明坤基金会感谢各位媒体朋友的关心,也感谢大家第一时间到场参加发布会。有更多的媒体监督,那些山区的孩子、老人,才会得到更多的社会关注。谢谢各位。”
……
说完这些,发布会也进入记者问答环节。关于基金会运转的细节问题,另外三位副总会代替她回答。
明坤也将秦在水的资产状况发布在官网上,自会有大V博主去分析解读,不用他们再做过多的公关。
春好坐在台上,还在看记者。这么多年,只要一看见汹涌的人群,她总会想起火把和示威的村民,想起秦在水挡在她身前的背影。
那现在,她算不算,也替他挡了一次呢。
春好鼻尖一酸。一直到中午一点,发布会和采访全部结束。明坤因为秦在水主动公布财务状况,扭转了一路下跌的口碑,股票也开始回涨。司机将春好送回医院。春好坐电梯上去。医生说他昨晚凌晨做的手术,中午之前就能清醒。她心跳惴惴,不知道他怎么样了。春好走到门口,踌躇片刻,悄悄推开门。阳光铺洒,地砖晶莹发亮。床铺上轻微隆起。春好眨眨眼,莫名觉得这个场景也有些熟悉。她得疟疾的康复的那一天,秦在水就是这么踩着阳光,正式踏足了她的生命。那天他说了什么来着。他靠在门边,淡笑,说:“哟,醒了?”春好恍惚走进去。秦在水的床铺微微升起,他靠在上面,显然人已经醒来有一会儿。他眯眼看窗外的光景,听见脚步,慢慢转回头。秦在水看了她一会儿,缓缓一笑,朝她虚虚伸出手,整个人是病弱模糊的,却依旧俊朗。但这次他说的是:“好好,来。”
91、春水
[那些年少的心愿,总会以任何一种方式,到达该到达的地方。]
中午醒来后,秦在水状态还行,就是人没什么力气。
术后第一天,讲不了多少话,太费精神。但他也不睡觉了,就这么躺着,养神。
春好寸步不离守着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处理工作。时不时回头看他一眼确认他好好的,她才又安心继续在键盘上噼里啪啦打字。秦在水也就这么看着她,能看许久,也看不腻。
他要喝水,她便插根吸管递给他。
“脑袋还疼吗?”春好小心翼翼观察他的表情。
他是一个很能忍受疼痛的人,很多话都是说三分,留七分。
秦在水摇摇头。
“真的假的?”她蹙眉,“不许骗我。”
他瞅她:“骗你做什么,麻醉还没散。”
春好这才“噢”一声,捏捏他的手,他也回握住她。
到晚上,麻醉退了,他伤口开始泛疼,钝钝的。春好就陪着他,给他擦汗,医生说伤口愈合的这几天,头部要保持干燥,避免感染。
凌晨两点,他再度疼醒。其实没有到难以忍受的程度,但很难进入睡眠。
春好也跟着醒来,她还是趴在他床边睡的。“很疼吗?”她摸摸他手臂,他身上是医院的病号服,但材质也是柔软的。
春好腮帮鼓着,朝他吹气:“我帮你吹吹。”
她脸颊鼓起来,上面还有睡觉压出的褶痕。她唇瓣润润的,气息又清甜,拂在秦在水鼻梁上,温温热热的。他喉结动了道,明明才三天没亲热,他已经有点想念那些滋味了。
“好好。”秦在水忽而喊她。“嗯?”
“你要不亲我一下。”他轻轻提议。
春好:
她脸一热,嗔怨瞪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想有的没的。不过,他现在确实使不了劲儿,想亲亲也只能等她主动。
春好内心想笑,他也有亲不到的时候。她抿唇偷乐。秦在水也不知她在笑什么,“.…但这个要求确实无厘头,又是在医院,他便没坚持。
秦在水眼底黑浸浸的,麻药散了,难以休息,但似乎精神还行,是在康复的状态。这种状态让她安心。
春好看见他硬朗的脖颈,他手臂搭在小腹上,手背白皙有力。她心也痒了些,手指在他手臂上捏了捏,还是撑起上半身,凑近去亲亲他脸颊。
她也许久没亲他了。春好蜻蜓点水亲完,离开一点,秦在水又拉住她手。
春好顿了顿,和他对上眼。她只好抿抿唇,豁出去似的,学着他从前的样子,含吻他唇瓣。灯光里,两人鼻翼擦着,唇瓣摩挲、含吮,橘黄光源暗暗,落在他们睫毛上。
春好咬他下嘴唇,一只手捧着他脸颊,她热气腾腾,小声说:“我们是不是后面大半个月都不能一起睡觉了?”“嗯。”他大概大半个月才能出院。
春好撇撇嘴。
空气莫名安静些。秦在水嘴唇勾起,意味深长,“想念我了?”
春好反应过来是哪种想,脸皮更烫:“你别自作多情。”秦在水却说:“我倒是挺想念你的。”
…….
春好经不起逗,再去看他,他嘴上不正经,眼神却又清黑深邃。
她心动,再次靠进他,脑袋轻搁在他肩头。反正两人睡不着。秦在水忽说:“看看你的公关视频。”
“怎么现在要看……好晚了。”春好不好意思。
“荣姨说你讲得很好。”秦在水看着她,“爷爷也是,说你比以前成长了。”春好恒怩:“也没有……
他瞧她害羞,没什么力气抬手,只能勾住她手指:“看一看,嗯?”春好架不住他这样病弱还带着几分哄人的语气。她只好拿出手机去网上搜视频。
她点开,拿着手机和他一块儿看。春好还是觉得尴尬,她捂着脸;秦在水却看着视频里的春好,脸色认真。
视频的光线变幻着,落在他眼底,蜉蝣一样。“确实说的很好。”秦在水瞧完,很认可,“要公关的几个点你都说清楚了,没有让基金会丧失公信力。”
春好:“别夸我了.…秦在水好笑:“你以前不是挺爱听夸奖?”“一被夸就冒泡泡。”他轻声补充,“床上也是。”春好浑身一颤,她想起香艳的画面,耳根红着捂他唇:“你赶紧闭嘴。”“睡觉。”她强硬地关了壁灯,“你疼得睡不着也给我睡。”
秦在水无声笑着,春好嘴上凶巴巴,身体却依旧栖息在他床头。夜色里,只有他们。
第二日再醒来,疼痛明显好转。
秦在水精神好了些。
第三日,他力气也逐渐恢复,下床走路还不行,但抬抬四肢、抬抬小腹已经可以。
春好给他擦了擦身体,换上新的病号服。
擦上身还好,擦下-身的时候,她脸全程红着,眼睛不知道往哪儿看。
春好第一次看见正常状态下的他,健康的小麦色,带一点粉,看起来很干净,也很温驯,也没有晚上那么凶悍。她眼睛都直了。
“往哪儿看呢?”秦在水躺尸着,幽幽出声…春好立马闭眼给他盲擦几下。秦在水不解:“你见得还少?”春好不答话,脸色血红地去卫生间清洗毛巾。
第四日,他能下床了,坐在沙发那儿输液。
春好困了,这几天她都睡得不好,他慢慢痊愈,她紧绷的心放松,总容易疲惫,便歪他病床上睡觉。
正巧那日秦父朱姨来看望他,一进来就见她鸠占鹊巢,秦在水独自坐着输液。
秦在水没叫她,自己拎上点滴瓶,阖上病房门,去客厅和父亲继母说话。春好睡到傍晚醒来,沙发上已经没有秦在水的身影。她迷迷糊糊听见声音,登时吓醒。一出去,秦父就威严地看向她。
春好:“……秦在水:“她这几天一直照顾我,很累,就休息了会儿。”秦父没说什么,只指了下另一个卧室:“这病房有其他房间的,累了可以去次卧里睡。”春好大气不敢出,连连点头。她之前试过去次卧休息,但晚上也睡不着,要守在他边上才安心。
后面荣姨来给他们送饭,秦父朱姨才离开。
两人坐回病床上,秦在水刚刚和父亲说了会儿话,有些累,他坐在床上吃。荣姨给他们把移动桌板弄好,饭菜和牛奶就放在桌板上面。
春好感觉自己在长辈面前形象受损了。哪有照顾病人,把病人扔在边上打针,自个儿呼呼大睡的。还偏偏被抓包。
春好坐在床沿,微扭转着身体,看着两人中间的饭菜。她小声:“你爸爸好像比你还凶。”
秦在水把筷子递给她:“他性格就那样儿,我和他也不太亲近。”“为什么?”
“我母亲去世后我就跟着爷爷奶奶住了。”他喝口牛奶。
春好没明白:“那伯父一个人住吗?”秦在水摇头:“他和朱姨一块儿,还有我大哥。”
春好更绕了,“朱姨既然是二婚,但为什么生的孩子还比你大呢?”“我大哥以前是私生子。”秦在水说。
春好张了张嘴,这才感知到大家族里面的复杂尴尬的关系。但他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那朱煊被捕了,朱家有受到影响吗?”春好问,“朱家其他人……应该不会对你有威胁吧?”秦在水摇摇头:“朱家和秦家还是有情谊在的。朱家又不止朱煊一个人,朱姨人挺好的,两家生意也密切。”春好这才听懂了,难怪他迟迟不下手解决朱煊,两家绑定太深,他不能伤及两家情谊,又要防止朱煊拖秦家下水。
“好复杂啊。”春好叹口气,她从来没接触过这么复杂的关系。
她想起前几天爷爷说的话,说要是他们结婚,遇到的场面只会多不会少。这几天很多合作方以及政府领导来慰问,扶贫办的、发改委的,春好也得开始学接待。她再次深深感受到,爷爷那句“共患难的决心”是什么意思。
秦在水:“你要是不喜欢这些,也不用管。我们自个儿过生活,和其他人无关。”春好“嗯”一声,过了会儿,她又说:“但我还是会做好的,爷爷说,要我们同进同退。”秦在水眼光微动,他淡笑:“嗯,同进同退。”
一直到第七天,秦在水阶段性复查,颅内环境稳定,一切都在慢慢恢复。做完检查,两人走回病房。
春好扶着他,但他姿态依旧挺拔,脚步也稳当,慢慢又变成他牵着她。这几日他一直卧床,人都清耀了些,但大概是没有繁重的公务,他气色不错。
春好问:“你在西村受伤的那次,也是这么慢慢恢复的吗?”
“差不多。”秦在水看她自责的眼睛,拇指摩挲她手背,“其实当年的情况没有你想得那么严重。”
春好不相信。
“是这次复发程度加剧了。”秦在水说。那三年在国外,说是养伤,其实也没怎么休养,都在处理海外的事情,每天也很忙,头疼的毛病一直没断过,后来又那么大力地拖拽范凤飞。复发加重,也是情理之中。
“你后面要是再头疼,一定要和我说。”春好用力地看他。秦在水承诺:“一定。”回到病房,护士进来给他输液。春好最近也没有工作,她抱着他没扎针的那只手,摆弄他的手指,比着两人手掌的大小。她想起西村见他的第一面。“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的手很好看。”春好感叹,“又长又大,上面青筋也很好看。”秦在水顿了下:“怎么听着不像在夸手?”
“……”春好一噎,脸红了,她脊背弹起,“你现在怎么这么…….
“怎么?”他看过来,目光清黑。
“不正经。”春好低声,戳戳他肩膀,“秦总不正经,下次要你的下属也看看,像什么样子。”
“下属是看不见了,你倒能天天看见。”他拉过她,单手把她揽在怀里。
春好依偎在他颈窝中,低低地笑,很娇俏。
秦在水则揉她后脑勺,手指插在她丰满柔韧的发丝里,心像被她给填满,很满足,是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他无意识吻吻她额角。
门外有人推门,秦震清被人扶进来,就看见他俩在沙发上一边输液一边亲热说悄悄话。
忽而,他不作声了,觉得这一幕挺眼熟。他以前负了伤,他的妻子、秦在水的奶奶也是这样依偎着陪自己在烛光下说话。
秦震清懂这种感受,是那种能一辈子抱下去、说下去的感觉。
现在他也算有了个可心的人。
春好见爷爷来了,赶紧从他怀里钻出来。
“.…爷爷好!”
春好赶紧离他远一些;秦在水颇为无辜,他真不知道老爷子要来。
秦震清面色和蔼,坐在他俩对面的单人沙发上。
“坐吧。”秦震清要春好坐过去。
春好看眼秦在水身侧,缓缓动一动,又坐了回去。怪尴尬的。
“好好最近不用工作?”老爷子笑问。
“嗯,”春好点头,“环科那边我请了假,除了一些线上会议,其余都不忙。”秦震清颔颔首,转向秦在水:“那正好,等你出院了,回老宅住几天,养养身体,带着好好一块儿住过去。”秦在水想婉拒。老宅设施老旧,木床耸起来吱呀吱呀的,还不隔音,又没有措施,很不方便。老爷子见他不答话,便去问春好:“爷爷让厨师给你弄好吃的,好不好?”
春好听见“好吃的”,眼睛一亮,立刻答应:“好呀!谢谢爷爷。”秦震清很满意,再次看向秦在水:“好好答应了。”
……”秦在水瞧眼春好,她挺开心的,他也同意,“行。”四月底,秦在水康复出院。他住了大半个月,再出来的时候都春末了。春好看着逐渐热烈的阳光,深感时光如流沙,一下就从指间消逝掉。
这日,他穿了休闲装,整个人气色已经和从前一般无二,脸庞成熟清朗,眸光看人看事也都专注有力。他剃发的那一块也长出一截黑黑硬硬的发丝,他新陈代谢快,头发长得也紧密,不细看也瞧不出他做过手术。
两人按照之前答应老爷子的事儿,搬去老宅住一段时间。老宅风景好,的确适合疗养。荣姨也说房间都给他们收拾好了。
车在长安街上,从西往东开。
春好看着外面的景色,车窗降下,外面的暖风吹进来。她迎风眯着眼:“我们去爷爷那住多久?”
“一两周。”秦在水抬手给她别过发丝,“你要不想在那边住了,我们就回来。”
春好点头,又发现方向不对,“那车怎么往东走,爷爷家不是在颐和园那边吗?”秦在水:“先带你出租屋那边收拾点夏天的衣服。”“嗯。”
春好有些怔然而恍惚:“时间真快,又要夏天了。”秦在水看见窗外南长街的路口,想起自己刚回国的那一晚。夜里,玻璃外的人群一扫而过。
他说,“我去年也是春天的时候,看见了一个特别像你的人,只不过是长发,我差点认错。”
春好好奇,第一次听他说这个事:“是吗,在哪呀?”
“就这儿,南长街。”秦在水往窗外挑了道下巴,“我那天刚回国。”
窗外,“南长街”的招牌古朴而醒目,游客人头攒动,便衣在路口拦住人例行检查。
春好想了想,无端想起和诗吟一起骑车的那一晚。
“我其实也在南长街看到过你一次。”她说。
禁严的街道,黑色行政车从南长街开出来,两边灯笼红红,神秘而肃穆。她知道那是他。秦在水目光转过来。
“我那天和诗吟在骑车,都好晚了,看见你的车从南长街开出来。”她说。
秦在水思索片刻,反应过来那晚自己看见的人就是她。长发,漂亮,夜色里孤零零的,小脸落寞而柔嫩。当时他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以为是他的好好在春夜里出现了。可惜他的好好是短发,他那时还想,要是好好把头发留长,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那我看见的就是你。”秦在水看向她,目光轻轻动着。
他们重逢的时间,比他以为的更早。
春好好奇:“可那时你看见我又能怎么样,难不成还能停车吗?”
“是有这个想法。”秦在水手牵着她,低低说,“早知道,我那天就把你一块儿带走了。”
春好心一软,凑过去在靠在他肩头。
到了出租房。
春好许久没有回来了。
自从冬天春节,她搬去秦在水家,两人一直是一块儿生活的状态。诗吟也因为毕业答辩搬回了上海,这里也就慢慢闲置了。
空气里有灰尘,在阳光下闪烁。秦在水四处看看:“你这房子什么时候到期?”“六月底。”春好在卧室翻衣柜,“去年租的一年。”“到期了就不用续了,我们一块儿住家里。”他说。春好心轻轻跳着:“嗯!”秦在水又逛一下客厅厨房,回到她的卧室。他看见桌面有个掀开的铁皮盒子,里面是土黄色的信封,都是他标准的小楷字体。秦在水讶异:“我的信你还留着在?”春好在拿衣服,都分不出目光:“对呀,我可舍不得扔。”话落,她一秒回头盯他:“秦在水,难道我的信你都扔了?你敢。”
秦在水看她虎视眈眈的,心下好笑,“没,放老宅在。”“这还差不多。”春好继续去拿衣服。
秦在水轻声:“其实你是第一个说要给我写信的。”
“真的?”春好再次回头,惊喜,“我是第一个?”
他颔首:“我亲自资助的,一直都只有你和范凤飞。”
春好“噢”一声,莫名开心,她咕哝,“知道了,我不在意这个。”
秦在水内心莞尔,手指在拿铁皮盒子拨弄,好奇还有什么承载岁月的老东西。
最后,他捡出一张折得四四方方的纸张。他打开,看见上面三条内容——
1.买一个手机√2.考上北京师范大学√3.希望秦在水一辈子都好好的
秦在水微愣。
他安静片刻,有些分辨不出这是她几时写的。
还剩第三条没有打钩。
身后,春好收拾完毕,“我好了,走么?”“走。”秦在水快速原样折好纸张。
本想放回铁皮盒里,但某一瞬,他还是收起这张信纸,放进外套口袋。两人一块儿下到楼下。
秦在水朝她伸手:“包给我。”“不行,你才出院呢。”她不给,自己拎着。“那手总能给我一只?”他笑问。春好赶紧去牵他。
秦在水接住她的手,却忽而低头,亲一下她手心。春好痒得直笑,要抽回手。他不让,牵着她往前走了。
北京春末,却又阳光正好。两人一起牵着手,走进北京的春光里。
92、春水
[其实我一直在你身边,虽然我们才在一起没多久,但我们已经相守了很长时间。]
两人回到老宅。夕阳西下,溪塘上彩雷漫天,从西到东。水面倒映山影、塔影,一切波光粼粼,壮烈辽阔。抬眼,树梢里,月亮已经出来了,浅浅一抹白,隐没在傍晚里。这里的景色和五六年前,都没有什么变化。春好又看见岗亭,今日有警卫站岗。秦在水也顺着她目光瞧了一眼。两人上了石桥,他才笑出声:“电话亭?““…….”春好就知道他逮着机会就要嘲笑自己。她掐他手掌:“你不许说话。”
秦在水侧头瞅她,确信道:“真是越来越霸道了。”春好哼一声:“我一直这样,你不喜欢?”秦在水牵着她。霞光里,暖风阵阵。
“喜欢。”
他说着,身影也在寂寥的傍晚里转过来,“你怎么样我都喜欢。”
春好心像在这晚霞里打了个滚似的。她哼哼的声音没有了,变成弯起的嘴角。好像无论多少次,他说这种情话总让人心动,她也听不腻。
春好用力抱一下他胳膊,踮脚在他耳边说:“我也喜欢你。”两人相视一笑,往花厅去。今日除了他们,还有一个人,是大哥秦问东。
晚饭也很清淡,荤索搭配,爷爷让家里营养师给她弄了鱼,煲的豆腐,按照西南口味调的。最后还上了道甜品,是杏仁布丁,从外面请的老师傅上门做的。
晚餐,春好坐在秦在水边上,秦问东坐在秦震清另一侧。
秦震清按照往常一样询问工作和生活。
气氛也不奇怪,只是秦问东太安静,又带着无框眼镜,他样貌和秦在水有三分像。但秦在水很多时候都是凛厉清朗的,看起来更为果断;秦问东则偏儒雅,显得人有些优柔和低沉。
春好可爱吃这个杏仁布丁了,上次秦在水给她写信,送过来的杏仁奶冻也好吃。她吃完,见秦在水的那份还没动,她眼巴巴地。
秦在水在和老爷子说话,讲后面对基金会的安排,以及对朱煊和范凤飞的后续追责。春好犹豫要不要问他,但这是在和长辈的饭桌上,她要是把他的那一份也吃掉,会不会让人觉得很贪嘴.
…”春好还是作罢。秦震清却看出来:“好好爱吃这个?”春好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应该还有。”秦震清很和蔼,觉得小事一桩,“爷爷让人给你再拿一份。”春好立刻坐直了,屁股挪两下,“谢谢爷爷!”秦在水也瞅她,嘴角淡淡牵一道,后面目光都收回继续和老爷子说话了,笑意却还挂着。秦问东看着对面的秦在水和春好,又看了会儿爷爷,没有说话。
饭后,秦在水牵着春好在宅子里散步,两人拿了鱼食在水边喂鱼。秦问东则被老爷子叫去书房。
天上,夕阳彻底暗了,天空深蓝如墨,远处的两山和塔影静静地立在夜色里。
书房绿罩台灯亮起。秦震清坐到黄花梨桌后,秦问东站到桌前,他问:“后面,在水是不是要升任董事长了。”
“是。”
秦问东面上闪过一丝果然如此的黯淡。
秦震清:“问东,你一直觉得爷爷偏心,是不是?”
秦问东一惊,低头,“没有,我没有这么想过。”
“有没有想过,爷爷还不清楚吗?”秦震清眼神严厉起来,“范凤飞的视频是怎么发出来的,你比所有人都清楚。”
秦问东面色慌张起来:“我…….
他当时在秦在水职务暂停的表决里,投了赞成票。秦在水停职,股东对他也就更为恭敬。朱煊奉承说,都是秦家的人,怎么就非秦在水不可呢。这话一开始他还没放心上,因为秦在水是秦家太子爷的事,他从小就明白。但这话听了一段时间,心里的滋味也就慢慢发酵,论能力他也不差,怎么不能搏一搏呢。
他那时昏了头,只想着朱煊说的,这视频一发,董事长的位置一定就是他的。他便趁着秦在水旧伤复发,一不做二不休。
“问东,给家人捅刀子的事,只这一次。”秦震清说,“你不要以为在水不知道。他早有预判,准备好了解决方法,好好也替他公关,一切平稳度过,没什么损失,他才没和你撕破脸。”秦问东脸色苍白起来:“他为什么……
秦震清:“因为他懂顾全大局。和你撕破脸,对秦家没有任何好处。”
秦问东一时没说话。他有些恍然,又觉得这只不过是胜利者的陈词。
秦震清看了他一会儿,心知他还没想明白。
他杵着拐杖站起来,从桌后走到他面前:“问东,之前你毕业的时候,我想派你去西北做事。你去西北,在水去西南,这是爷爷一开始的安排。我都没让你去新疆甘肃,只让你去陕北。你不乐意,觉得我边缘化你。”秦问东脸色僵硬:“爷爷我没有。”
“你听爷爷说完。”秦震清说,“可在水毕业的时候,我给他指了西南。那时他也二十出头,也是最好的年纪,可他去了。“
秦问东语塞,之前秦震清要他去西北,他感到绝望,认为爷爷看轻自己,硬是不愿意,当然最后也没去成,他如愿进入明坤地产工作。
秦震清语重心长:“你俩都是秦家的人,从小一样的学校、一样的升学路径。你确实是私生子,但你平心而论,爷爷偏心过你们哪一个吗?秦家对每一个晚辈,都是如出一辙的培养。真正拉开差距的,是做选择的时候。”秦问东闻言低下头去。
“你觉得朱煊是你表弟,对你前呼后拥,你便喜气洋洋。即便他从扶贫金里捞钱,你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秦震清说,“在水回国才一年,问题就解决了。没伤朱家的情分,没伤秦家的根基,他事情处理得不动声色。”老爷子摇头,“你不要看不动声色很简单,这是最难的。”
秦问东身子虚浮一瞬。
“问东,你不是第一天和在水拉开差距的。”秦震清说,“你是在这十几年里,你慢慢追不上你弟弟了。”秦问东思绪恍惚,出了老爷子的书房。
外面,秦在水正陪春好喂鱼。他们一块儿站在水边,秦在水点亮手机手电筒,照明,春好撑着膝盖在看鱼。
秦问东心里有些发堵,但爷爷说的话又都是对的。他以前还在秦在水去西南的时候庆幸过,觉得自己真明智,不用荒废二十到三十这最重要的十年。
但现在再看,他似乎也重新明白了一些道理。
秦在水听见动静,他回头瞧见秦问东:“大哥。”春好也立马回头,跟着喊:“大哥。”秦问东点点头,他走过来,有些灰败:“在水,弟妹。”春好呼吸一滞,她心就这么一咚,一时都不知道该回什么话。她垂在裤腿边的手一下抓住秦在水,捏着他的手又掐又抓。
秦在水:……
秦问东没发觉他俩的手,他有些想道歉,却又说不出话。他张张嘴,只说:“你后面好好休养,我就先回去了。”秦在水也不热络,点头:“慢走。”秦问东掠过他们,独自离开。
晚上,两人洗完澡。春好推开卧房的木头窗户,水面黑沉,远处溪塘的风吹进来,沁人心脾。春末夏初的这个时节真好,蚊子也没有很多,她趴在窗户前看景色。身后传来动静,秦在水也洗完出来了。
春好回头问他:“你头疼不疼?”
“已经没事了。”秦在水瞧她穿着吊带睡裙,四肢细细长长,纤秾合度的。“想揉的话回去再揉。”他说,“这儿可施展不开。”
“…….”春好差点咬到自己舌头,她脸热,“秦在水,谁要给你揉了。”而且每次给他揉头,便宜的都是他。
秦在水牵牵嘴角,他洗了头,坐到床沿擦头发,清清爽爽的。春好赶紧从窗边回来,爬上床到他身边。
她问:“晚上大哥走的时候表情似乎很难看,像被爷爷骂了一样。”秦在水“嗯”一声,没有多言。他心里有数,知道爷爷和秦问东谈过话了。他明白自己这个大哥心性不坏,只是耳根子软,容易被朱煊牵着走。他只纵容这一次,再有下回,他不会手软。春好在他边上坐下,她拖鞋在床另一边,她就这么光着脚垂腿晃悠。
她好奇:“大哥结婚了吗?今天好像只有他一个人来吃饭。”“结过,离了。孩子有两个,一个归他,一个跟着大嫂在国外生活。”春好点点头,她嘀咕:“怎么都离过婚啊。”秦在水:“……
他说:“我没离过婚,你知道的。”“我当然知道。”春好忙解释,“我刚刚嘴巴说快了。”
空气安静片刻。秦在水问:“你介意这个吗?二婚的事。”
“那不是假的嘛,你和辜小玥都澄清了。”春好说,“很多事,我们自己知道就够了。”
“而且,你大哥刚刚都喊我弟妹了。”她说着,有些心花怒放,但又清咳一下,维持矜持的形象。她按捺不住,腿去贴着他,脚趾在他小腿上勾啊勾。
秦在水被他勾得小腹发紧,但爷爷这里确实太不方便。
他瞧她脚趾圆润,她一般被他弄得受不住时,会脚趾收紧。
秦在水想起一些画面,他面无表情扒开她腿;春好却不干,她继续乐得骚扰他。“…….”秦在水低低出口气,抓住她脚腕,狠挠一道她脚底板。
春好“啊”地惨叫一声,一股钻心的痒,她差点寒毛都竖起来,抱着腿一轱辘滚到自己床铺那边了。
秦在水起了身,回浴室把头发吹干。再回来时,他手里也拿了一个木头盒子。春好看过来,他说:“你小时候的信。”春好呼吸一顿,慢半拍地直起身。
秦在水上了床,她立马凑过来。
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小碟信件,年岁也很久远了,上面还有邮票,她每次都怕信寄不到他手上,会贴好几张邮票上去以防万一,怕张蹭掉了还有其他邮票顶着。
春好拿出来,在手里掂了掂,“竟然只有这么点?”她看着信封上自己歪歪扭扭的字。她打开最上面的一封,零九年的,已经十年了——
【秦在水,展信佳。你在西村的考察结束了吗?和村伯伯相处还愉快?这几个月来是否有水土不服的地方?如果身体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及时告知你的同伴。还有,春节快乐。——春好2009年1月24日。】
春好:“.…."
她以前说话这么……不客气的吗。
别人写信都是温温柔柔的语气,嘘寒问暖,写下期盼,她呢,一股直莽。
秦在水也在看,他嘴角勾着,“我也是第一次收到这种信。”
春好赶紧折好放回去。
她又扒拉其他的,但确实只有她的信件,没有其他人的。
春好抿唇:“你基金会资助那么多小孩子,其他人不给你写信吗?”他摇头,“其他人不知道我的联系方式。”
春好已经有点记不清以前了:“那我是怎么知道的?”
秦在水瞧她:“你忘了,你直接找我要的。”
“噢,我想起来了。”她说着,往后挪一挪,窝到他胸膛里。
春好看着这些年岁的信件,莫名伤感。本来下午收拾衣服时,听说他只收过自己的信,她还很高兴,觉得自己特殊。但现在又不这么觉得了。
“其实你多亲自资助一些人也挺好的。”春好说,“这样感谢你的人会更多,公关的时候,除了我,更多的人也能给你作证。”秦在水明白她的想法:“我本身工作就忙,资助太多,我也顾不过来。交由基金会照顾,是最好的。”
他话锋一转,手臂从后面环住她腰:“我联系方式只给你一个人,不好?”他鼻息落在她颈窝里。春好被他迷得七荤八素的:“好、好呀。”
她侧头看他,小声:“我只是觉得,要是有更多人能知道你就好了。”
“我知道。”秦在水低声说。
他也看着她,她鼻尖莹润,脸蛋也柔美。
春好呼吸微停,她坐在他怀里,往后不能看见他全部的脸庞,但他轮廓俊朗,灯下,一点绒绒的毛边。
秦在水将她一搂紧,她也登时往他怀里钻了钻,转回身去吻他。
两人热气纠缠,唇瓣张合,春好肩头伏起;秦在水翻身将她压住,快一个月没亲热,极为动情。
他吻一半,撑起身,有些后悔答应爷爷带她过来住。
春好这时才反应过来:“我现在知道,那天爷爷说要你带我过来住,你为什么不说话了。”
秦在水低笑一道,他手摸摸她脸:“你自个儿选的。我还没想出话拒绝,你就连忙答应了。”
春好:“
“那我们……”她揪着手指看他。
“睡觉,”秦在水从她身上离开,热气剥离,两人都有些失落,“明天带你去玩儿。钟栎弄了个局。”秦在水去冲了个澡,再回来,他揽过她,两人一块儿入眠。
第二日白天。
春好去了趟环科和学校。
学校要开答辩前的会议,环科要开项目会。
她环科仍在请假中,毕竟后面要答辩了。西达学校净水器的事,春好做了一半,因为秦在水受伤,她匆匆离开。领队也就转给了倪忱和宋赟,她也没要回来。
领不领队不重要,只要那片土地永远在慢慢发展就好,即便只是净水器这一个小小的盘子。
“还有,五月西达要办个旅游节。”倪忱道,“很多和西达政企合作的企业都在列,环科也被邀请了。到时候我们还得去一趟。”
春好点头:“刚好时间在我答辩后,学校里的事弄完我就去。”“行。”从环科出来,秦在水依旧在楼下等她,开着那辆大G。他带她去了后海那边的会所。到那天还没黑,灯笼已经点亮了,在浅白的傍晚不太显眼。今日不对外营业,只有秦在水以及几位圈内好友。饭桌上,钟栎先和秦在水聊了聊西达派出所那边的情况。朱煊和范凤飞在西达那边的派出所接受调查,大概过几天会转送回北京,由这边的纪委监察委接手。
钟栎:“终于尘埃落定了。真不容易。”“是不容易。”秦在水点头,话落,他拿了杯子起身和几位朋友碰杯。他起身,春好也跟着站起。
秦在水刚康复,喝不了酒,只喝的橙汁,他看眼各位,轻声感谢:“这几年处理朱煊的事,有劳大家帮衬了。”
好友:“秦总,说这话就见外了。”
灯光下,大家酒杯“嚓”的一碰。感谢之后,秦在水也不再说场面话,大家各自聊天、吃饭。
钟栎下巴指指春好,问他:“准备什么时候结婚?”他低声:“你戒指还没到?”钟栎知道秦在水让国外秘书在一个私人藏品的拍卖会上拍了枚戒指回来。
“到了。”秦在水说。只是他这一个月都在医院,没有合适的机会。
钟栎又起身,这次却是面向春好:“对了,以后我们都得喊春好嫂子了。”
春好一惊,她正吃甜点呢,赶紧放下勺子抬头。
她这辈子没见钟栎这么正式过。
钟栎看着她,目光不再是从前的戏谑与不满:“这声嫂子我喊得心服口服。”毕竟明坤那场至关重要的公关在场的人都看了,力挽狂澜。
钟栎指了指门口桌子上的几瓶膜拜酒,“这酒给嫂子带的。以前有冒犯的地方,我一并给嫂子赔个不是。”
春好被这阵仗轻吓了道,忙站起来:“没有没有,不用赔不是的。”
她看一眼秦在水,“而且你是为了他,我知道。”
秦在水瞧着她,目光如水。
钟栎把自己酒杯斟满,对春好敬了下,一杯饮尽,“从前的事我就不提了。以后有帮得上忙的,嫂子尽管找我。”“好。”春好还有些卡壳,忽然被钟栎这么重视,她有些受宠若惊。
桌上,其他好友们起哄:“钟总,我们也想喝纳帕的膜拜酒。”
钟栎扯唇:“去去去,又不是送给你们的。”
其余人则转向春好,嚷道:“嫂子,开一瓶吧?”
“嫂了开吗?开吧。”
春好被这一声声嫂子喊得脸冒热气。
她看向秦在水,秦在水则说:“你想喝就开。”
春好看回钟栎,小小地伸出一根手指:“那……现在开一瓶?”
钟栎立刻应答:“行。”
他喊了侍应生。
深红宝石一样的酒液滑入杯中,侍应生开了酒,给每人都倒一杯。春好看着酒杯,她浅尝一口,眼睛都亮了。
“好喝?”秦在水瞧她的反应,觉得挺有趣的。没见过这么爱喝酒的水母。“当然!”春好惊艳,又喝一口,而后面向他,“你就别喝了。”秦在水松泛下肩,他只提醒:“别喝太多。一会儿又上脸了。”春好却难掩兴致:“不会,上脸而已,醉不倒的。”
前面,又有好友说:“来来来,大家一块儿敬一下在水和嫂子。”
秦在水闻言拿了橙汁,牵着春好的手重新站起。
春好把杯里的酒再斟满,也举杯。她指指秦在水的果汁,笑说:“在水还在康复呢,我就替他喝酒了。”
秦在水瞧她一道,莫名觉得她越来越有女主人的范儿了。
酒过三巡。
春好脸红彤彤的,她喝了不少,但精神不错,眼睛也黑亮。
大家又打了打麻将,春好坐在秦在水身边,他一路在赢。
玩到十点,一群人散去。
那些几瓶藏酒钟栎让人放他后备箱了。秦在水拿上她的小包包和外套,回头喊她:“好好?”
她“唔”一声,摇摇晃晃从靠背里站起来,整个人迷瞪瞪的。秦在水仔细瞧她:“喝醉了?”
他拿手碰碰她脸,很烫。
“.……没醉!”春好仰头,朝他咧出一个笑,叽咕说,“开心的事,怎么是醉呢。”
秦在水把她身后的椅子拉开,带他上了外面的游廊。
春末夏初,晚风温凉。春好牵着他的手,眯眼看檐下红红的灯笼。
那光映在她眼底。春好忽然不走了,秦在水也被她拉住:“嗯?”
春好摇摇头,她有些软,就这么往前一步,跌到他怀里。秦在水也靠近些,任她靠着,揽住她腰。
春好脑袋砸去他胸口,胳膊也环住他腰:“我还记得高中的时候,你给我过生日,还让我吹蜡烛呢。”她说话慢慢的,酒精让她有些混沌,却又没有全部醉掉。
“然后?”秦在水给她拿过嘴角的发丝。
“没有然后。”春好冲他笑,像一朵绽开的花儿,“就是印象很深刻。”“你长得太好看了”她说着,抬手挠挠脸,手便搭在他胸膛上。
秦在水垂眸深瞧着她,有些心动。他低声吓唬她:“等回宅子里了,爷爷看见你喝成这样,高低得训几句。”
“不会。”春好思维清晰找出漏洞,“爷爷肯定睡了。”
秦在水扬眉,不好骗了。
他手无意识摸摸她腰。
走廊上没人,会所包了场,只有灯笼高高挂在身边。
春好小声:“在水,我们不回去了吧。”
“嗯?”秦在水低头,没听清。
“我们回自己的家好不好?”春好脸窝在他颈窝里,另一个手指在他胸膛上画圈。
她抬眸看他,眼睛水洗过一样,黑润润的。
秦在水喉结细微动了下,“一会儿我给荣姨打电话。”“好。”春好乖乖点头。
“那我们走?”他吻吻她额角,抱着热烘烘的她,很是动情。
“好。”她灿烂地笑。
秦在水很少有这样心浮气躁的时候。
车开回别墅,停进庭院,都没来得及倒进车库里,他拽着她进门。
玄关里,他放下她的包包和外套,低头去亲她。春好也抬头迎合。两人和昨夜在爷爷家的夜晚里一样,一点就燃。
一个月没亲热了,空气都是躁动的。客厅灯自动打开,春好衬衫的前纽扣被蹭开,后背撞进沙发里,她迷迷糊糊地和他接吻,亲完,她又推他:“我要洗澡。”
秦在水不让。他捞住她背,把人摁回怀里,头一次急切:“做完一块儿洗。”春好心一跳,有些期待。她眼神迷离,娇娇的,“好……她答应了,也去亲他,亲他脸蛋,左边、右边,唇瓣。秦在水被她蛊惑住。酒醉的她,脸蛋粉红,皮肤也是红润的,像一个发热的小火炉。秦在水沉沉盯着她,看她就这么一边一下的亲自己,熟练却又带着青涩。她像一朵含苞绽放的花,春天的花,或许自己是她这朵花下的流水,就这么载着她沿江而下;或许自己是雨点,重重打着她的花瓣,她一点残红地接着他,花蕊里也全是他。秦在水心痒极了,看她在怀中扭动,他忽而起身,将她放到沙发上躺下。她太美好,什么都在她这里达到顶峰。
秦在水吻着她。
“啊。”春好连心脏都要停止跳动。她清醒了些,望着客厅的天花板,伸手想阻止。
“在水,”她咬唇,“你别……唔。”她畏手畏脚,倒让他大张旗鼓人的舌头上密密麻麻的味蕾,他最后深抿一下。秦在水本想再亲她唇瓣,但又停住,去卫生间漱口再回来。
春好被晾了会儿,紧张看他:“是不是很脏?”秦在水却说:“没什么味道。”
春好脸很红,“那你去洗脸…….他俯身,刮一下她鼻尖的汗珠:“这得问你自个儿,跟个水龙头一样。”春好伸手捂他嘴:“你快闭嘴。”
他重重亲一口她手心:“行,我闭嘴,专心一点。”
…
秦在水眸色深暗,情深意切的,款款温柔。春好被他看得心咚咚跳。
秦在水伸手,很耐心。
春好也睁开眼看着,明明开始,她都是闭眼不敢看,后来在一块儿时间久了,她慢慢胆子才大起来。
春好喘气,她抬起的头又落回沙发上。她最受不了他这样。
“疼吗?”秦在水问她。
“.…不疼。”她轻啊一下,“你怎么像用了变大的药一样。”
…
秦在水眯道眼,这话一出,他也不体贴了。
秦在水低头去咬她的唇瓣,春好手指抓挠他后背。春好声音也尖了。他把人抱起,上了二楼,春好拖鞋掉在楼梯中间。
她被他砸到床上,床垫弹起,秦在水上衣也被她拽掉了。男人胸膛倾压下来。
他身材线条一直流畅硬朗,肌肉也不债张,一切都恰到好处,打领带时清朗英俊,可现下,他这样性感强硬。
两人吻如潮水。
他手腕上的朱砂串也脱了下来,把她手腕上的蓝色手串也扒掉,一块儿扔床头。秦在水抬起上身。灯光照在她身上,像夏天第一口生脆多汁的西瓜。
春好声音娇娇,抬手去抓他,秦在水接住她手,亲亲她手指,又低头吻她。他有时温柔如水,但有时又和海啸一样铺天盖地,就这么卷着她,要她在他这片水域里起起伏伏。
“在水……”春好话也说得零散,“慢一点。”她脚趾收紧,他俯身,捏着她后脖颈接吻。秦在水呼吸也热。他低低缓口气。春好脑子一片浆糊,只剩快乐,占据她的所有。“嗯啊——”她头发丝都在叫嚣,秦在水扳过她脸蛋深吻她。
春好努力回应。她小脸靡乱绯红,嘴巴张开喘气。
她抱着他肩背和脖颈,手指抚摸他后脑的发丝,摸到他两次伤口。
春好心疼一瞬。
秦在水知道她在触碰哪儿,他心脏牵动,却又喟叹,眉毛蹙着,有丝享受的深情和愉悦。春好手臂垂下去了,那一瞬的心疼消失,她也去咬他,予以回击。秦在水低笑,眸子深黑蛰伏,时而让着她,时而也被她弄得控制不住。
她那么娇,那么狡黠,那么漂亮,秦在水觉得,自己死在她身上都是好的。他愿意为她生,愿意为她死,愿意和她做任何事。他要把最好的都给她,直到永远。
……
一直做完,春好满足得不行,也很累,她睡在浴缸里。秦在水在淋浴那边。
他穿好浴袍,过来摸摸她水温,有些凉。
秦在水把她捞起来,用浴袍擦干,抱上床,等她继续睡。
他捡起一地衣物,准备扔进洗衣房,明天阿姨会来清理。
秦在水捡起自己的外套,心一动,掏出那张四四方方的,春好的信纸。他看眼床上闭眼沉沉熟睡的人。
秦在水下楼去了书房。
再度回来,春好依旧睡着。他关灯上床。
春好“嗯”一声,钻过来抱着他,半梦半醒地:“你去哪了…
秦在水揽过她,手缓慢抚摸她光滑的脊背。
“没去哪儿。”
他说。
“就在你身边。”
一直都在你身边。
93、春水
[人生是一场漫长的河流,我心如水,永不回流。]
五月,春好答辩结束。
现在答辩对她来说已经小菜一碟。
有几个老师是她大一大二打比赛的指导教授,得知她去做销售了,很惊讶;也有老师认出她是前段时间给明坤基金会公关的。
这才得知,她大三就进入环科了,没有保研,也没有考研,就这么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地度过了自己大学最后两年。
好像还挺年轻,但说出去,也有两年工作经验了,参与过大项目,做过领队,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和万合、县级政府都有过合作。老师一听,也为她高兴。
答辩完,春好下午留在外面吃饭。许驰从学校出来,诗吟上周也答辩完,来北京收拾出租屋里的东西。三人经过一个冬天,终于又在春天聚了一次。地点在明坤楼下的酒吧。他们坐在角落,有些安静,大家人生都很动荡,也没有年少那种悸动了。许驰不喝酒,他晚间还有集合,只点了气泡水。春好和诗吟一人要了一杯鸡尾酒。
他说:“时间真快,你俩都要毕业了。”他以前家境好,又贪玩,觉得能一天不动坐那儿读书写字的真是神人。但现在当兵,没书读了才知道,上学真好。那是他最快活的日子。
“要是能回到过去就好了。”他喝口饮料,“我一定好好读书,或者,不让我爸去跳江。”要有机会,说不定……他又看向春好。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他摸摸鼻子,觉得自己真可笑。
诗吟问起他俩后面的安排。
“我大概不会变,继续待在部队。”许驰说,“我得在北京待三年,看进修完分配去哪儿。”
“春好你呢?”他还是问了她,“你以后……就都和秦在水在一块儿了?”春好认真点头:“嗯。”许驰顿了顿,还是低声:“恭喜。”
春好摸摸下巴:“你这声怎么听起来不情不愿的。”许驰:“他抱着胳膊往后一躺,没好气:“不然呢?不然我还得给姓秦的磕一个吗?”诗吟好奇:“许驰,你还喜欢好好啊?”春好咬着吸管,也看向他
…许驰语塞,他看她俩一道,目光移开些许。“说不喜欢也不现实。”好一会儿,他老实回答,“可要说喜欢,好像也不太对。”他指指春好,“我们仨,只有她终成眷属。”
许驰也问诗吟:“诗吟你呢?应该不喜欢我了吧?”黄诗吟也不知该怎么说。她是真心喜欢过那么多年,可四年过去,很多事已经变化,从前的心动没有了,辗转反侧的滋味却记得,提醒自己曾经的喜欢有多么浓烈。
“我妈以前说得对,”许驰道,“我妈说,多好的两个朋友啊,别弄得大家都难看。”他自嘲,却又松口气:“还好,我们没有闹翻过。”春好听着,有些触动。她的青春里,也分不清是谁更多了。和秦在水见面的次数少,每次都惊天动地;许驰和诗吟却铺满她每一天。
春好举起杯子:“不说从前了,我们干一杯?”“行。”许驰也举起饮料,“我们永远是朋友。”“嗯!”诗吟也说,“永远是朋友。”
五月中旬,西达有个为期三天的旅游节。之前延期过的东村景区落牌仪式,也会在旅游节期间举行。
秦在水自然收到邀请,春好也要跟着环科部队一块儿去。
那一天,晴空万里,轻风阵阵。
远远望去,山头的雾气消散。锁链一样的山没有了狰狞的气势,竟也温柔灿烂起来。
春好下车的时候,眯眼看向天空,看青山下流淌的江水,她以前从没有这种感觉。她轻声:“秦在水,这里真好看。”
秦在水也下车走到她边上,目光看向远方。“这是西达最好看的地方。”他说。“走吧。”他伸手牵上她。“嗯。”
落牌仪式是在东村景区门口的空地开的。除了必须到场的领导,还有企业代表和村民代表,外围还有不少看热闹的游客。环科的企业代表是倪忱和宋赟,春好则被县政府单独邀请了一道。上次她替明坤基金会公关,也给西达卖了一波热度,西达官号关注量一直在涨。
四五月,又是旅游旺季,景区的营业额破了记录,工厂的订单都排到下半年了。落牌仪式推迟到现在,倒赶上了个好时候。仪式没开始前,秦在水和春好先去见了吴书记。村伯伯再次见到他们,他俩手牵手的。春好看见他,眼睛一亮,控制不地小跑过去:“村伯伯。”秦在水便也松手,任她先去,他则跟她身后走近。吴书记站起来,再次见春好和他一块儿出现,他这次安心许多。秦在水就穿一身白衣黑裤,清贵低调;春好则是白色衬衫配黑色半身裙,两人穿出来才发现很像情侣装。
“秦教授。”吴书记喊习惯了,还是这样打招呼“吴书记。”秦在水颔首。
村伯伯又看回春好,捏捏她削薄的肩,她还是这样瘦。
但她气色不错,生机勃勃的,一副被人好好爱着的感觉。
他看着现在的春好,莫名想起十年前,在田间地头摸爬滚打的春浩。好像也是她,又似乎已经不是她了。
村伯伯眼睛湿润,笑问:“今年要毕业了吧?”“下个月就毕业了。”春好说。“准备和秦教授一起留在北京?”“嗯。”春好见他眼眶里有泪水,她心疼一瞬,村伯伯已经赶紧拭去。
吴书记笑意更浓:“在北京见过家长了?”
春好怕他担心,忙点头:“见过了。”
村伯伯叮嘱:“秦老职位很高,你见长辈的时候要注意一点。”春好嘀咕:“我很注意的。”
秦在水点头:“您放心,爷爷很喜欢她。”
他看眼春好,“反正是我和她单独生活,她也不用多注意什么。”
吴书记这才放心:“好,好。”
他连说几个“好”,粗糙的手伸过去,紧紧捏一下春好的手指,“你妈妈会高兴的。”
春好听见这句,忽而鼻酸。
她晶莹一笑:“我还见到妈妈那边的家人了。”
“是么,秦教授带你去的?”“对。”
村伯伯点了头,不再提要她谢谢秦教授这种话。他把她往边上拽了拽,两人背对秦在水:“他没欺负你吧?”春好摇头笑:“没有。”
“他要欺负你,你要跟村伯伯讲。”吴书记怕她一个小女生吃亏。“知道。”春好往前一步,抱了抱村伯伯逐渐年迈的身体。以前这副身体还能把自己扛上肩,现在只怕不行了。春好鼻酸,低声:“村伯伯,谢谢你。”很多时候,都谢谢你。没有你,不会有我的今天。吴书记摇头,很动容,“应该的。”他又摸摸她头顶,那个总围在自己身边要旺旺仙贝的春浩,也终于完整的变成了春好。
“和秦教授去落座吧。”村伯伯笑,“上个月,东村西村的营业额都很高,你是县里的大功臣。肯定有职位高一点的领导来和你打招呼的,不认识的人,就问问秦教授。”
“嗯!”
春好这才转身,走回秦在水身边。
秦在水正等着她。
他伸出手,春好便牵上。
她又回头看看村伯伯,吴书记挥了挥手,赶他们走。
春好摁摁眼角,秦在水带着她去另一边落座。
她还在伤感,却又忍不住和他分享:“村伯伯以前逮到我,总喜欢要我给你道谢,要我嘴甜一点;现在遇见我,就只问你有没有欺负我。”
“你怎么说?”秦在水瞅她。
“我能说什么。”春好还些流泪后的鼻音,嗡嗡的,她凑他耳边小声,“难道我还要说,你每天晚上都欺负我吗。”
秦在水轻噎:…….他带着她在指定位置坐下,低声说:“那可不是欺负。”春好胸腔的酸胀褪掉,变为一点心跳。她问:“那是什么?”
秦在水看眼远处的群山,扭头转向他:“是太爱你了。”
仪式结束。东村景区正式落牌。
下午,钟栎也来了。他来得迟,赶不上上午的仪式,但下午,县里安排了导游带嘉宾参观。
往山上走,不再是泥泞的山路,是开辟好的游览线。大家走在葱翠的山腰上,远处群山蔼蔼,春水摇摇晃。
秦在水和县领导走一块儿,他那边黑压压的,一路上山,峡江的景色画卷一样铺在眼前。他一身白衬衫,没打领带,像又回到两人最开始的那一年。
春好就这么看着他的背影,容貌气质都没什么变化,依旧清朗成熟。他说起山村发展的内容,也总是专注。他在这里很少凛冽,风儿一吹,清清爽爽。她心也清爽。
春好和环科的人走在一起,这边都是企业代表,大家走在领导们的后面。春好看着他,他也时不时回头,两人就这么在空气里悄然相对。
钟栎也走在企业代表里。
他在看半山腰的景色。
见到春好,他轻轻点头:“西达确实是漂亮。”
春好笑:“我们这里不输三峡的。”
钟栎却想起秦在水在这边三进三出:“前几年,在水和小玥仓促联姻,就是为了这边的搬迁试点能顺利完成。”
他说:“现在来看,他那个选择,其实也没做错。”
春好愣了下,回头:“你说什么?”
钟栎以为自己哪说错话了,赶紧澄清:“在水只和小玥一块儿摆了酒席,没有真结婚。”
“我知道这个。”春好声音有些抖,像又回到从前的时候。
她脚步停住,呼吸也急促:“你刚刚说,他联姻,是为了西达的试点?”
钟栎停滞半秒:“是呀。”他发觉春好表情不对劲,不太敢往下说,怕影响他们感情。而且秦在水似乎是要在这里求婚的,他别给人搅黄了。
他连忙挽回:“之前在水接了中央扶贫的试点工作,那时集团里支持他的人不多。毕竟是搬迁,又要建房子,又要动员村民。虽然他身后有老爷子和扶贫办,但那时候国家全面扶贫还没开始呢,政策支持并不多,股东们只看利润,不想再往里投钱了。”
钟栎看眼前面和扶贫办说话的秦在水:“在水那时候没什么办法了,或许有其他法子,但都没有联姻来得快速有效。所以他才和小玥合作。”
春好怔怔的,心里茫然起了水雾。她有种陈年的伤口再次被剜开,再一针针缝上的感觉。她觉得不可思议,却又知道,这是真的。
钟栎声音越来越小,因为他发现自己越解释,春好脸色就越难看。他只好结束这个话题:“这都……挺多年前的事了。嫂子你不要误会。”
春好人还是懵的,下午金色的阳光落在她身上,她发丝叫山风吹着,她的脸也变成金色的了。
“嫂子?春好?”钟栎感觉很不妙,“你……还好吧?”
…我没事。”她肩膀颤抖着。春好回神,僵硬地冲他笑了下。
另一边,环科的同事在喊她,她赶紧平复情绪,指指同事们,说自己过去了。钟栎点头。
春好匆匆离开,去和同事们讲话。
晚上,从景区出来,还有饭局,也是领导和企业代表们分开。在本地农家院吃的,位置就在观景台边。上次范凤飞差点掉下去,观景台外面立马新增了玻璃护栏。秦在水目光几次落在邻桌的春好身上。她魂不守舍。
两人在一块儿后,她很少再露出这样的神情。秦在水知道,她一般这样,就是着急了、伤心了。
她念高中时自己每次见她,她就是这样,总容易不安。她好像又变回了那只忧伤的小水母。秦在水心里不是滋味,也琢磨不出来。
他反复想着这一路,应该不会发生什么事才对。
饭后,人散了。西达天也黑掉。
农家院门口,一些领导驱车离开。
春好跟着同事慢慢走出来,倪忱和宋赟看见等在一旁的秦在水,不约而同挑了下眉。两人冲春好使眼色,不当电灯泡,赶紧走了。
春好点点头,目光还落在前方。
她看见面前的秦在水,却又仿佛看见了很多次的他,江滩的、婚礼的、西达签字时的。
院子门口安静下去,灯光铺洒在两人中间,粼粼的一层白。
秦在水担忧她,提步过去:“怎么了?”他蹙眉,“看你一顿饭跟丢了魂似的。”
春好却抬头,眼光空落地看着他:“秦在水,你结婚,是为了西达的试点,是吗?”
秦在水微愣,“怎么了?”
“你为什么那时候不和我讲呢。”她声音又有鼻音了,低低的。
秦在水反应了一会儿,却无法判断她到底是生气,还是心里难受,或许都有。
可….…
秦在水抬手,在灯下摸了摸她细嫩的脸蛋,“好好,你去做销售,不也是为了我,才没和朱煊签字的?”
“这不一样。”春好轻喊,她眼眶一热,两滴眼泪就这么滑了下来。她整个眸子都被水光给包裹住了,很潋滟。她眼泪像在他身上烫了水泡。秦在水瞧她抹眼泪,也愣住了。
“怎么还哭了?”他赶紧伸手去给她擦,捧着她脸,拇指抚过她泪沟。
秦在水:“这有什么好哭的?”
他一边擦一边低低哄她,“你不早知道我是假结婚了吗?都过去了,这都五年前的事了。”
“我知道是五年前的事。”春好摇头,她上前抱了一下他,就这么连着他的胳膊、身体也一起抱住。
“我不是怪你。”她脸压了压他衣领,又站直说,“可在水,你要是早点告诉我,你是为了西达才去假结婚。我就不会生你的闷气,也不会在江滩那边和你吵架,也不会坐火车去看你,叫你生气。”她当时疼痛难言,以为尘埃落定,他注定要和别人共度一生。
春好摇头:“或许后面,我高考看完考场出来,也不会被村民给拐走………你就不用受伤的。”
很多时候,就是一念之差的事情。
她还在往后说:“你不用受伤,也就不用做两次手术了。”秦在水沉默少许,没想到落脚点在这里。她眼睛黑浸浸的,还吸着鼻子。他拿手继续拭她眼角。
慢慢也不拭了,他低头,就这么吻她一道,而后分开,看见她睫毛还湿着,他又靠近深吻。
街上倒没什么人,路上安安静静的,路灯下有他们交叠的影子。
农家院里面,老板在打扫清洁,也不知有没有看见。
春好喘不过气。她轻推他胸膛,他这才松开。
秦在水脸庞在灯下清峻硬朗,他还是那身白衣黑裤,和从前顶着大太阳冲她笑时没有区别,。
春好看着这个占据了自己全部岁月的男人。秦在水却牵住她,带她往观景台的方向走。
“但好好,以前我也没法儿把真实情况告诉你。”他说。
春好不依:“为什么?”
秦在水瞧她一眼:“你忘了,你在草稿纸上写我的名字。我来开家长会的时候看见了。”
春好一激,立刻紧张看向他:“我就知道你看见了!”
“嗯,我看见了。”秦在水说,“所以你喜欢我,我一早就知道。”
就算他没看见,他也有预感,大概会在后来的某一次,被他发现、验证。她总逃不掉他的眼睛。
只不过那天,他坐在教室里,听着家长会,完整地翻完了她所有的草稿纸。
一页一页的看,看她的数学草稿,看她默写的英文单词,以及看零碎的空白里,他的名字。
他当时就这么一页一页数着自己名字的数量,一共155个。六十页的草稿纸,她用了大概四十页,几乎每一面都有他的名字。
每一张纸,似乎都在鉴照他的心。
秦在水数完,顺手替她整理了桌面。
他看见了她的喜欢,很长一段时间没再来武汉。
秦在水:“家长会后,发生的事太多,每一件事都很大,都比这点似是而非的感情重要。我以前也没放心上,只觉得你年纪小,一个人漂泊,身边没人照顾,对我产生感情也不是怪事。”
春好:…
秦在水见她发丝被风吹着沾在嘴角,他替她别去脑后,“你那时才十七八岁,最好的年纪,我也不好和你讲这种事。所以,不如就让你以为,我真结婚了,打消你的念头。至于我到底是为了谁联的姻,不重要。”春好心一酸,她没忍住,手里狠掐了他一道:“怎么不重要…….
秦在水感受她的力度,这回多少带了点委屈和怨气。
他嘴角微勾,牵她更紧:“所以现在来看,我有时也后悔。当初该和你好好说,不该这么点你的。”
后来很多时候,她每一流泪,他都会跟着心揪,再到后来,那些分别、痛苦都习以为常了。这些年,他让她伤了太多的心。
秦在水:“但好好,我们已经在一起了,以后也不会更改。”
春好心跳着,被他这句话给拨动。她说:“那我要是以后讨厌你了呢。”但她爱得深,就连说出“讨厌”两个字也是欢喜满满。
秦在水看着脚下的路:“那你记得告诉我讨厌的地方在哪儿,我哪里做得不对,哪里让你生气。我再来改。”
春好:她本来还挺伤感的,可慢慢,她嘴角又扬了起来。
秦在水还在说话,他今晚说了好多话了。他说:“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也没有相互讨厌过,要是真讨厌,你一开始也不会喜欢我,我也不会喜欢你。”
两人往前走着,又到了景观台。山风浩荡,天色还未完全黑掉,如一块幽蓝幕布,月亮被云遮住了,朦朦胧胧的,像一抹蹭上去的颜料,黑色山峦就在这抹蓝色里起伏。
春好来兴致了,刚刚的苦闷已经消退:“那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秦在水安静片刻:“这我真不知道。”春好凑到他面前:“是不知道还是不敢说?”
秦在水却一把从后面搂住她,两人一块儿看黑色的山崖,看粼粼的江面:“我只知道,等我反应过来时,已经控制不住了。”
春好很受哄,她爱听他这样的话,像他也喜欢了自己很多年似的,只是他并不自知。
她身体动一下,秦在水却并不放开,下巴依旧搁在肩上。
他垂声:“有个东西给你。”“诶?”
秦在水把她那张折得四四方方的信纸递到她面前。
春好看见折成熟悉大小的信纸,心一咯噔。
“你……你哪来的?”她僵硬一道,呼吸不稳。
秦在水:“你先打开。”
春好脸轻微发热,这都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了。
信纸有些泛黄,她手指打开。高中时熟悉的字体映入眼底。忽地,一个亮晶晶的东西从里面坠落。
秦在水已有预料,他动作快,垂眸用手心接住。
春好余光看见什么,她心一紧,嗓子眼有风吹过。面前,信纸上莹润的白纸光,混着熟悉的字迹落在她眼底。
1.买一个手机√2.考上北京师范大学√3.希望秦在水一辈子都好好的√
第三条已经被人勾上,是他常用的钢笔痕迹。
下面,还有他一排行楷,很端正——
【秦在水一辈子都是好好的。】
这是她最纯粹的祝愿。从那朵银杏花开始,或许再往前,从两人拉钩开始,他也该一辈子都是她的。春好心乱了,她捧着这张纸,眼睛都不知道该去看哪儿。“秦在水…春好胸腔胀满,她擦擦眼角,从他怀里转回身,面向他。晚风吹着她的脸,仿佛她的头发也变短,变回曾经那个小水母,只是不再孤零零。秦在水望了望她身后的峡江,天彻底黑掉,可月亮却完整出来,粼粼洒在江面。他目光重新聚到春好脸上。不是十三岁的春好,是二十三,快二十四的春好。
秦在水目光也潋滟了:“好好,我大你十三岁,但我们已经认识十年了,等明年、后年,我们相遇的年岁就追上了我们的差距;以后每多过一年,我们相处的日子都会比十三岁要长。再往后,等我们九十多岁了,十三年在我们的生命里不过是十中之一。”
春好抬眸,他的气息就这么砸在她睫毛上。他握住她的手,也握着这张信纸“好好,我们不要往回看了,那些事情不会再发生;以后我们一块儿往下走,你也不要害怕——”他眉眼微垂,却又被月色照亮。春好都不敢睁开眼,却又感受到他把戒指套进她无名指。秦在水捉住她手,放在唇边重重亲了下。他重新看她,她还闭着眼呢,他便低低咬一下她手指。“呀!”春好惊跳,心痒得不行。她睁开眼,眸光润润,里面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秦在水的眼睛也是。那些疼痛、分别、悔恨,都不作数了,或者早已渗入进他们的血肉。因为他说:“以后秦在水一辈子都是好好’的。”就像这长江,从西往东,不可扭转,一辈子就是一辈子。春好鼻尖一酸,破涕为笑。他们倒映在月色里,身后,只余春水摇摇晃。《春水完》
第93章春水
94、番外
[我是你的见证者,以后也会是你的墓志铭。]
景区落牌后,旅游节还剩两天,春好和秦在水没急着走。
环科的同事也还在这里。
上月,范凤飞和朱煊都被移交北京调查,东村的文旅项目也交给了钟栎,剩余民宿和商铺的净水器设备商还没定夺。所以旅游节的同时,还有招标前的企业介绍会。
春好也参与了,同时竞标的企业也各式各样,都是外地来的大团队和大公司,也没有了关系户。
有明坤把控,秦在水又在这里,一切流程专业而透明,竞争也很激烈。
春好听见各个公司不同的专利卖点和企业文化,她和倪忱宋赟一块儿全程参与下来,竟有种争奇斗艳,酣畅淋漓的感觉。
倪忱小声:“这次来的公司真多,感觉咱们不一定能拿下啊。”
春好却觉得,就算这个项目环科拿不下,也是值得的。
西达终于能有明朗的营商和投资环境,以后也会慢慢好起来。
她给大家打气:“我们尽力就好,环科在技术上也不差,这回招标挺公平的,中不了我们也心服口服。”
“也是。”倪忱点头,不再担忧。开完介绍会,企业们也没离开,都在继续讨论。春好和好几家外地公司互换了名片,来这里的年轻人多,大家交流着各自公司做过的项目,不像是来竞争,倒像是一场很普通的交流会。秦在水也在不远处,正和县政府的领导说话,一些远到而来的企业过去攀谈。秦在水如常和人握手,目光划过每一位,没有任何轻视。
企业代表们如沐春风有人和他交流完,走回来感慨:“秦总人挺好的,说话也和气。”“可能昨天景区落牌,人家心情好。”春好听见这一句,也看过去。秦在水站在靠窗的那边,阳光大片地落在他后背上,将他整个人溶进光线里。
另外又有人小声开口:“我还听说,北京的采购圈怕他怕得要死,说他去年在会所,让警卫软禁了好几个老总。可现在一看明明人很好。”“我也听说了这件事,现在来看,传言和实际见到的真不一样。”“敢把财务状况公开的人,人品能差到哪去,咱们别被乱七八糟的媒体带偏了。”
大家一边唏嘘一边聊天,各自散场。春好这边收拾着文件和电脑。她听见这些话,心里也替他高兴。春好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他。他这样好的一个人,不该被误解。会议室不剩几个人。前面,秦在水和领导们去走廊上了,他回头望一眼,就见她自顾偷乐。
春好抬头,她还开心着,脸上的笑容都没收住。
秦在水也不知她在乐什么,他往外抬道下巴,示意外面等她。春好忙点头。
倪忱看她这眉来眼去的,凑过来:“你真和秦总在一起了?”
“嗯。在一起半年了。”春好认真,没有瞒同事。
倪忱:
宋赟拿出手机,笑眯眯调出支付宝收款码:“两百,现金还是扫码?”
倪忱撇嘴,“微信发你。”“好嘞。”宋赟收了手机,“我和她打赌,赌你和秦总是不是在一起了。”
春好看向倪忱。倪忱打赌输了,一鼻子灰。
“我说肯定在一起了。她偏不信。”他笑,“她还心心念念给你介绍那个谁,说你们是高中同学。”春好知道说的是许驰。
倪忱蹙眉:“怎么都没听你说啊?”
春好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毕竟自己能再联系上许驰,还是倪忱的缘故。她说:“去年年底才在一起,这段时间又这么忙,没来得及说。”
春好笑:“下次请你俩吃饭。”
她凑倪忱耳边,“给你把两百块吃回来。”
倪忱瘪着的嘴这才恢复了。
“好了好了,知道。”她笑,这才后知后觉,“早知道我就不给你介绍许驰了。”
“那不行!”春好说,“你不介绍,我现在还没他消息呢。”
倪忱:“…好像也是。”“哎呀不说这个了。”她摆摆手,“我们得先走了,你是还在请假,我和赟哥下午得回去了,明天还得上班。”
倪忱:“方案有问题我们线上再开会。”“行!你们路上注意安全。”春好笑。倪忱和宋赟拿上包,也离开了。
春好出去的时候,秦在水还在走廊上,背对着门口,正和一个有些年纪的领导在说话。她没去打扰,自己站在窗边看景色。
介绍会是在县政府的会议室开的,走廊的窗户就正对政府大楼前的红旗。春好记得十年前,她就是在那儿,牵着秦在水的手,拍了第一张照片。
还是他对面的领导发现了她,笑着往她这边看。
秦在水这才回头。
春好立刻摇头:“没关系,你们聊,我等你就行。”
他却朝她伸手,“出来了怎么不喊我。”
“看你们在说话,以为在聊工作。”春好这才过去,牵上他的手。
“叙叙旧。”秦在水给她介绍,“曹主任,以前最开始送我去东村的县领导,现在在扶贫办。”“曹主任好。”春好前身倾了倾,很有礼貌。
曹主任瞧出来:“两人好事将近?”“是。”秦在水看眼春好,颔首,“我的未婚妻。”他说得很自然,春好却心跳咚咚。“恭喜。”曹主任笑,“这回秦老是真能放心了。”曹主任说完,又转向春好:“我知道你,上次你公关视频我们扶贫办的人都看了,讲得特别好。”
春好眼睛微亮,她爱听夸奖,却又容易腼腆。她手开始掐他:“是……在水安排好了,他说要公开资产情况,我就上台说一说。”秦在水瞅她,嘴角牵着。
“你俩都太谦虚了。”
曹主任和蔼地笑,又看回秦在水,很感慨,“在水,看见你现在的成绩我是真高兴,我记得零五年送你去东村,又正巧遇上自然灾害,以为你不会再来我们这小地方,没想到你在西南一做就是十几年。以前还有不少村民信-访示威,现在都是夸
的。”
春好闻言,她一秒看向秦在水,嘴角也是笑。秦在水却只淡淡点头,从不揽功劳:“是您那边思想工作做得好,我这边才水到渠成。”
三人简短聊着,边说边走去楼梯那儿。一直到楼下,曹主任:“回去代我向老爷子问好。”“一定。”“不打扰你们了。”他说,“回京后再聚。”话落,曹主任上了车,先行离开。空气安静少许。山风轻柔,暖烘烘的。春末已经有了夏天的燥意。春天又要结束了。
春好看向他脑袋,现在他那一块剃掉的头发已经长了出来,短短的一茬,摸上去硬刺刺的。浅色的疤痕隐没在发丝里。
春好伸手碰了碰,明明出院有段时间了,她仍旧不敢用力触碰:“你开一早上的会,头难受吗?”“还好。”秦在水笑,“哪这么脆弱了,一点会议都听不得?”“怕你累着了。”春好说,“医生说术后三个月都不能思考过多,不然容易疲惫。”
本来上周明坤董事长的任职批文都下来了,但因为养病,他一直没有正式接任。接任后大概率一堆事等着他,他准备先借着养病的这三个月,把自己的私人生活过完再说。
之前说要带她去度假的。
正好他得修养到七月,她毕业季也还在请假里,两人都有空。
秦在水带她往前走,他车没让司机开进来。他摸着她手指,光溜溜的:“戒指呢,不戴着?”
两人走在中午的阳光里,金灿灿的,并不晒。春好脸却热,想起昨晚
她本来都把戒指拿下来放在床头了。
后来两人亲热起来,正交合着,他眼睛一扫,瞧见她取下来了,便俯身抓过,不知什么时候又给她套上无名指。
“戴着做。”他忙着动作,一边挺腰一边还不忘亲她一口。春好浑身都红红的。他明明挺正经的一个人,有时床上说话又这么…….…
身边,秦在水却捏一道她手,扭头瞧她脸颊:“怎么还脸红了?”春好浑身一颤,赶紧掩饰,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在回忆什么。她小声:“不行,不能戴,钻石太大了,难道我要带那么大的钻石来参加介绍会吗?”
“而且磕了碰了怎么办?掉了就更麻烦了。”春好说,“我得好好保存。”
秦在水:“掉了再……春好:“你不要说掉了再买。”
…….
秦在水微一扬眉,心里还真就这么想的。
两人走到车边。
春好拉住他,“这是你的求婚戒指呢。仅此一个的。”
秦在水则不以为意:“再多买几个不就有一打了?这有什么难的。”
春好:
“等后面结婚,日常婚戒我们再戴另一个。”求婚戒指他只是无意中看见了海报,觉得他的好好肯定会喜欢这种亮闪闪的,钻石又像她的眼睛,他就让秘书去拍了。
“而且,求婚求的又不是戒指。”秦在水手里将她一带,认真看她,低声说,“求的是人。”“好像有道理……”春好被他绕进去了,脑袋瓜转了转,怎么还是觉得哪儿不对劲呢。
她说:“还有,刚刚介绍会结束的时候,我听见好多企业代表都在夸你。”“夸我?”秦在水意外。“说你人好,说话也友善。”春好想起那些话,心里热热的。秦在水瞧她动容得不行,抬手给她别一下发丝,“人随口夸一句而已,值得这么高兴?”
“当然!”春好看他,“以前骂你的人太多了,难得有夸你的,我听着高兴。”
她说着,似乎想起从前,想起他被诋毁的那些话,很多人拿他在西南脑袋受伤的事私下调笑。
春好想起那些话,还是会愧疚和难受。她抽出手紧抱住他腰,秦在水微愣,回搂住她:“怎么了?”他无意识地亲亲她额角。
春好低声:“秦在水,我真希望所有人都知道你好。”她说着,脸蛋在他衣襟上压了压,笑说,“最好天天有人夸你,天天有人喜欢你,这样最好了。”
秦在水瞧着她,倒觉得这话她说的是她自个儿。“这不是已经有了?”他淡笑。“嗯?”春好没反应过来。“我倒觉得你挺符合的。”他摸摸她腰,低头说。春好“哎呀”一声,“除了我。”秦在水安静片刻,他抬头看了看天空:“没关系,一些事我们自己知道就好。”春好撇嘴,仍觉得失落。不过还好,后面还有很多年岁,会有更多人知道他,也知道他们。
“而且,”秦在水微微分开她,眼睛清黑如水,“你做我的见证人不好?”
春好心一跳,忙答应:“好呀……
秦在水没环着她了,牵住她的两只手:“如果只有一个见证人,我希望只有你。”
“这个位置,绝不会有别人。”他说。
作者有话说?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感谢小天使们的5个霸王票、174瓶营养液~
昨天大家很多评论我都收到了!看得哇哇感动,很多给中长评的姐妹们我也都加精了!谢谢大家
最近在搜罗一些礼物,之前抽奖的姐妹们我都记着呢!没完结前时间太太太紧凑了,经常写到天亮,现在写番外会轻松一点,刚好用来准备。等全完结了在vb再抽一次奖,到时候一块儿给大家寄。
95、番外
[或许一些结局,在我们名字里就已经写清楚了。]
傍晚,村伯伯得知他们还没走,请他俩去家里吃饭,他亲自下厨。
吴书记在西达有两个住处,一个在县政府的宿舍,一个在西村的安置点。
那个安置点,春好其实也有间小房子,是签字搬迁的时候分的。春好没住进去,村伯伯帮她租给了另一位在产业园工厂里上班的中年夫妻。租金很少,她也没要,一直捐给村里的公益项目。
村伯伯很会做饭,春好小时候肚子饿就去村委会蹭饭,打劫他的旺旺仙贝。
村伯伯家在一楼,客厅外有个小院子,用网纱门隔着,怕蚊子飞进来。
吴书记招呼他们坐。
春好也是第一次来,家里简朴干净,就是搬迁后的样板房,随便粉刷一下就住进来了。
吴书记给他们开了电视,又给倒了凉茶,黄澄澄的,里面飘着一片枯黄树叶。秦教授应该喝过吧,这边的老茶了,三皮罐。”
秦在水双手接过:“喝过的,之前在东村就常喝。”
村伯伯点头,他有些拘谨,家里头一次来这种级别的大人物;但转念一想,这是浩儿的男朋友,又快结婚了。明明春好不是他亲生,但他俩一块儿来做客,吴书记总有种女儿要出嫁的感觉。
“你们坐。”他把电视打开,零食和水果也拿出来,“我去做饭。”春好和秦在水在沙发上,喝着茶,大眼瞪小眼。他们像两个游手好闲的晚辈。春好过意不去,追去厨房:“村伯伯我给你打下手吧。”
“不用,你俩去看电视。”村伯伯把她赶走,“我一个人弄很快的。”春好在厨房门口站了会儿,见村伯伯熟稔地起锅烧油。她揪着手指,明明是很温馨的场景,她却莫名心里一酸。
吴书记发现她,回头:“还有事?”春好摇摇头。
“没事就去客厅。”村伯伯嫌弃地摆手,“你杵这里挡我光线。”
春好“噢”一声,往旁边挪步,又撞到脚边的铁桶,里面水摇晃晃的。
她低头看见里面的鱼,还是活的,她蹲下去伸手戳一戳,鱼儿便在铁桶里挣扎一圈。
吴书记见状赶紧制止:“你别捣乱了。手再弄两下鱼死了就不新鲜了。”
春好:“
她只好收手站起来,回到客厅。
以前和村伯伯相处起来很自然,但为什么现在却总有插不进手的感觉。电视机打开了,停在初始页面,秦在水也没看,他站在靠近院子的那一边,在看网纱门外的安置点小区。
安置点建成后,他没来几次,后面就出国养伤了。这还是第一次从屋里往外看。
外面夕阳西下,西达这边天黑的晚,深红的霞光铺满山头,月亮淡得像一抹口红印。
余光看见春好过来,她抿着唇。秦在水难得见她耷拉着头,“怎么了?”“被赶出来了。”春好小声。“听见了。”他嘴角淡笑。
外面小院子里一排泡沫箱,里面全是种的小菜,小葱嫩嫩的。两人拉开网纱门出去。
春好忽而好奇:“秦在水,你会做饭吗?”“不会。”春好扬眉。秦在水瞧她这样儿,小儿科似的:“你会?”
“当然!家常菜还是会两道的。”她转过来,逮住机会嘲笑他,“你分得清酱油和醋吗?”
秦在水顺着她话:“还真分不清,春好老师传授下经验?”
春好听见“春好老师”的称呼,她眼睛更亮,面向他,很是正经:“酱油呢,就是一种黑色的水,你渴了就直接喝,补脑的。”
…
“至于醋,”她说得起劲,嘴巴更快,“反正你有时候醋坛子一个,也不缺这点。”秦在水眯眼,舔了丝后牙:“.…
“春好。”他低低一声,提步就逼近了,皮笑肉不笑的,难得喊一句全名。春好正乐呢,嘴上讨了便宜,转身就溜。秦在水就这么从后勾住她腰。
春好后背贴上他胸膛,熟悉的热气铺洒后颈,她肩膀一激,小声:“村伯伯还在里面呢。”“看不见的。”他哑声。“看得见。”春好耳根红红。
“浩——”室内传来声音,厨房那吴书记往后望了望,见他俩在院子里,“帮我从外面择点小葱进来。”春好忙答应:“好!”她扒拉小腹上他的手臂:“村伯伯喊我了。”
“喊的又不是我。”秦在水反抓住她的手,让她嘴上逞能.
……
吴书记的声音又响起:“——拿过来没有?”
“来了!”春好克制着心跳应声。
她回头,夕阳里男人侧脸轮廓分明,他也在瞧自己。
春好小声:“一会儿真被看见了。”她说,“你怎么这么记仇。”
秦在水瞧她莹润的脸蛋。
她还挺会倒打一耙。
他眼神深黑,却又只伸手扳过她脸,低头含了下她唇瓣,低声:“晚上再和你算账。”
春好脸蛋发热,赶紧从他怀里钻出去,呼吸间积蓄的热气飘散了。
她去泡沫箱那边择了两把小葱,赶紧进去。
她把葱放在水龙头下洗了洗,递给村伯伯。
“怎么择这么慢?”吴书记说,“鱼不加葱不好吃。”春好硬着头皮撒谎:“没找到葱在哪…….
“城市过几年,连葱都认不到了?”村伯伯笑,“这可不行啊,被别人知道要笑你的。”春好摸摸鼻子,更加心虚,“嗯嗯”答应两声便回到客厅。
秦在水也进来了,两人目光再度对上。春好想起他刚刚那句“晚上”。她甩甩脑袋,觉得自己真是被他带坏了。她没忍住,轻瞪他一眼。
秦在水:……
饭后,三人聊了聊村子里的情况,秦在水主要问了问就业和医疗,以及一些教育问题。
西达虽然高中只有两个,但每个安置点附近都会保证有中学和小学,保证有完整的九年义务教育。
吴书记感慨:“现在好多了,大家都会送小孩上学。就是教育资源不行,但我们这只是小村子,边上有学校就已经很好了。”
秦在水听着,颔了颔首。春好:“那让小孩出去念书呢,和我当时一样。”
吴书记摇头:“你情况不一样。你家里没什么人,带出去念书没问题;但大多数小孩父母都在,很难全部安排去异地生活的。”“之前秦教授被信-访举报过一次,就是因为很多家庭一开始答应了,拿了补助,但孩子送出去又中途反悔。”
春好心一揪,她记得这个,好像还是她爸起的头。
她心里茫然些许。她记得她的妈妈,但对父亲的角色是缺失的。春好想到父亲,脑海里只会浮现村伯伯。
秦在水又问了其他方面的事,吴书记都答了。他心里也更加有数。
一直坐到八点,村伯伯年纪大了,这个点,已经要洗漱休息。秦在水便带春好离开。
吴书记硬要送他们一段路,春好没让。秦在水牵着她,她还回头在和吴书记讲话;他也不催,就这么等着。
“准备什么时候回北京?”村伯伯笑问。
“明天就回。”春好看着他,他站在玄关的灯光下,脸色被顶灯照着,沟沟壑壑的,很显老。
吴书记:“结婚的日子定了,要跟村伯伯讲。”春好声音用力:“当然会讲!”
“那就好。”吴书记笑,挥手要他们走,“回去吧。”春好几步一回头地跟着秦在水离开。
两人走到安置点门口的招牌下,村伯伯的身影隐没在夜晚的居民灯里,看不见了。
春好这才扭回头看两人的影子,她忽而说:“要是村伯伯是我爸就好了。可惜村伯伯一辈子没结婚。”
秦在水“嗯”一声,他其实猜得出吴书记独身的原因。
大概是因为春好的母亲。
他记得那晚去县政府找吴书记,他们聊春好的母亲,小荷为了让好好念书,经常来村委会找他,村民便认为他们有什么,话也说得很难听。吴书记避嫌,不愿再帮她,只让她填补助,结果去填补助的路上就遇到山体滑坡。
春好发觉他的安静,捏捏他手:“你在想什么?”“没想什么。”
秦在水没有和她讲这些事。过去已经尘埃落定,他得和他的好好一块儿向前走。
他想着,望一眼两人周围的路安置点的火光不算璀璨,但每一户都安定明亮,远处树荫下,有老人背对着他们坐在凉亭里闲聊,已经有了夏日安逸的感觉。
秦在水手里忽而将她一揽。他也不知出于那一瞬的冲动,就这么握着她后脑勺,低头亲吻她唇瓣。
晚风裹挟他的气息,春好被他突然这一下弄得心脏一激。她手臂慢半拍地环住他腰身。两人没有太深入,秦在水流连一会儿便把她摁在怀里。
“你这干嘛呀。”春好小声,他走路走得好好的,怎么还突然亲她抱她了。
她脸颊微热,悄悄瞧他:“我以为你还在生我气。”“生你气?”秦在水不解,“我生你气做什么。”“我骗你酱油能补脑,还说你醋坛子。”她再度说起,声音仍旧雀跃,好像让他吃瘪就是最大的开心。
秦在水心下好笑,眉梢一扬:“确实,还有账没算,你这倒真提醒我了。”春好:“.…."她就不该提。
“咱俩散散步?”秦在水在月光下回头,邀请她。“好呀。”春好往停车场看,“那司机…“司机会在后面跟着,不用管。”
两人走出安置点。沿着山体边的路慢慢往前。
这一个多月,秦在水都在养伤,两人最大的活动量就是在颐和园边的老宅里转悠绕一圈,以及回到家亲亲热热。
夜晚山风凉爽,再次面对这样的黑夜和晚风,春好想到的,终于不再是四年前的分别。
这儿只有他们两个人,脚步都安静了,心脏也慢慢鼓动着。
虫鸣、鸟叫、星点,就这么铺满他们身前身后。
回头,安置点已经离得有些远了,光线也微弱起来,像一只隐没在山林里的萤火虫,忽明忽暗的。春好也期望西达能发展成宜城那样,但似乎有些难度,地理位置本就不好,顶多做做文旅,以及一些轻型小工厂,加工一些山野土特产。春好看着月色,看着黑绿的山背,她声音也柔凉:“要是西达也能有火车站就好了。”现在还只有客运站,要是有了火车站,应该发展会更快。秦在水点头:“有火车站确实方便些。”春好的发丝拂过他肩头,她低声:“也不知道要等多久。”
“快了。再等几年。”他伸出另一只手给她别过发丝,“扶贫办说,中铁那边在规划,顺利的话,明年就能开工。”
春好:“真的?”
“嗯。”“那好。”她心满意足,甚至停住,踮脚飞快亲一下他脸颊秦在水低声建议:“不如留着回酒店亲。”春好听着就要抽回手:“秦在水你真是……”男人弯弯嘴角,没说什么,他看眼夜空,笑容却还挂着。
秦在水想起傍晚在院子里,吴书记要她择小葱,喊她浩儿,春好回了声“好”。他那时才明白过来。
“你笑什么呀?”春好晃晃他手臂。
“其实零八年刚来西村时,我西南官话只听得懂一半。”
秦在水停住步子,牵了她的手,在她手心写了个“浩”:“我听吴书记喊你‘春浩’,以为你是叫春好。”秦在水回想到当时:“我当时就想,这名字真好听,跟春天似的。”
春好听他说着,也想起从前。她手收拢,抓住他写字的食指。
“其实我叫春浩。”她说,“你还在餐巾纸上写我的名字,写的也是春好。”
秦在水瞧她:“当时怎么不纠正我?”
“我都没怎么上过学,早忘了自己名字怎么写。”春好说,“你说我叫什么就叫什么吧,而且你取的名字好听。我现在觉得浩和春搭在一起有点土。”
秦在水继续牵着她往前:“浩也好听,浩浩荡荡,生生不息,也像你。”春好小声起来,又不好意思了:“对我评价这么高?”
“嗯。”他转过头,眼底有路灯,也有月光,他说得理所当然,“对未婚妻,评价不该高一点?”
……….
春好抿着的唇弯起来了,心软成一滩水。
“后面回北京,准备怎么安排?”秦在水询问她的建议。
“我想先毕业,”春好说,“还有学校的毕业典礼呢,还得把出租屋的其他东西都搬过来。”
“行,”秦在水说,反正他这三个月都有空,“后面可以再选个日期。”
“诶?”春好抬头。
“你生日是自己选的,结婚纪念日也自己选,好不好?”
96、番外
[我们都一起看了山,也一起去看海。]
从西达回北京,航班在晚上,两人在武汉停了半天。
春好突发奇想,想去趟白沙洲,秦在水则陪她去。
陶姐还在酒水供应链的仓库里工作,见到她来,很是意外。
仓库里也添了不少新面孔。大市场里货车进出,轮胎压着路面,熟悉的尘嚣穿梭在人影里。
酒水公司的门面更大了,环科旗下的业务都在越做越好。
陶姐比前几年看上去晒黑了些,但气色好,嗓门很大,指挥人把货搬上搬下。
春好没待很久,只是来见一面,毕竟从前陶姐常照顾她。
仓库没有座位,一些搬货的工人坐在塑料板凳上吹风扇休息,春好也就站在外面和陶妇说话。秦在水肩上挂着她的包包,侧头看大市场的环境,安静地陪着她。上次来,还是他联系不上她,就这么在停机坪下了飞机,匆匆赶回来找她。
大市场里烟火气足,货车一过,飞沙走石。秦在水瞧眼前面的春好,她认真讲着话,下午阳光热了,她额头有细汗,风一吹,她发丝贴在脸颊上。他伸手拇指给她蹭掉汗珠,给她顺过碎发。
手里下意识做完,他再次去看大市场里忙前忙后的人,拼凑春好高中时的身影。
只聊了一刻钟,陶姐要去见商家,春好和秦在水也得去机场,他们傍晚的飞机回北京。
临走前,春好又问起陶姐的儿子。她以前在的时候,还能教他儿子认认数字。没有什么智力的人,小时候都还好,社会也会包容,但随着年龄长大,生存将会是很大的问题。
陶姐笑:“早送去特殊学校了,一个月接回来一次。”她叹口气,却不是怨怼的模样,更多是安心,“送走了我就轻松多了。小好,你之前帮我在环科申请的员工医疗,还真得谢谢你,你每年帮我省了不少钱。现在我带他在医院治疗,医生说坚持下去,后面可以和人正常交流。反正学是上不了了,以后学门手艺,至少养活自己没问题。”
春好听着这些话,竟有些鼻酸。秦在水也些微安静。春好吸吸鼻子:“应该的。公司有这个福利,当然得用呀。我其实帮不了什么…….她还记得之前陶姐安慰她说的那些话,那时秦在水出国养病,她整个人心都要死了。只有陶姐和她说,生活是很难的,可过了这一关,又会觉得,没什么大不了,过去了就过去了。人生都是这样。还好,现在日子都在一点一点变好。
陶姐往她边上抬抬下巴,笑说:“你还是和你资助人在一起了。”“嗯!”春好回头看眼秦在水,用力点头,“我们快结婚了。”
“蛮好的。”陶姐惊讶一下,又一笑,看向秦在水,“你资助人看着就靠谱,之前你不见了他好着急的。”
秦在水嘴角微动:“那晚确实打扰您了。”人家酒水公司都要下班了,被他摁在这里挨个给商家打电话,问春好来过没有。那时候他什么都顾不上,心情也恼火,唯恐她被西村的人带走。
三人没再多聊。
大市场门口,两边告别后,分道扬镳。
去机场的路上,春好和秦在水坐在后座。路上,树木葱郁,春好靠着他的肩看外面。树叶间光斑闪过,她有些恍惚,总觉得还是高一的暑假,他来接自己去北京研学。
明明才2019年,她才二十三,快二十四,竟都像过了半辈子了。
春好把脸往他肩上埋了埋。秦在水在给蒋一鸣发消息,单手点着键盘。
春好则就这么捏着他的手指,掐他一道,又掐自己一道“嗯?”发完消息,秦在水低头。
春好小声:“想看这是不是真实的世界。”秦在水反握住她,伸手在她掌心挠一道,“你说这是不是真实世界?”春好一股钻心的痒,她笑着躲避。“我还记得你的话呢。”从白沙洲出来,她就想起他从前的那一句。春好哼声记仇,“你说我人不人鬼不鬼。”
秦在水瞧她:“谁让你晚上打手电筒晃来晃去。”他就这么俯在她耳边,带着低笑的气音,“嘴巴不停,手也不停,一边说话还一边脸红。”他回想到她从前,短发的样子,风儿一吹,还是那只时而忧伤时而雀跃的小水母。秦在水嘴角弯着,久久没平息。
春好却蹙眉,总觉得他又在嘲笑自己:“你这是好话还是反话。”“当然是好话,如假包换。”秦在水扬眉,唇角依旧勾着。
他说:“还有,话说回来,得亏你有这个坏习惯,不然你被村民带走,我打手电筒来你都看不懂信号。”
…….
但他说的也对,春好抿唇,“我当时也想起了你这句话。所以我走山路下来,瞧见树林里乱晃的手电筒灯光,我就有直觉,肯定是你。”
说着,她安静些,头再度靠在他肩上。
秦在水也没挠她手心了,揽一道她身体,低声:“都过去了。”
春好点头,再度提起分别,她终于没再有那样激烈的情绪。
愧疚也好,悔恨也好,都没有当下重要。
她又想起陶姐说的话。
春好:“在水,你还记的高二那年冬天吗?”
她脸蛋往他颈窝里挪了挪,“我和许驰诗吟去江滩看音乐会,你竟然还找过来了。”
秦在水:“嗯。”他眼帘微掀,见她笑而不语,“怎么?”
春好睫毛动着,她目光落在前方,“你那时候好严肃,还有点凶。”
“不凶一点你能长记性?”他蹙眉,面无表情,“才多大就不学好,跟着小男生四处逃课。”
他说了一大串,仿佛是多年积攒的怨气。
春好眨巴眨巴眼,难得见他这样,她手摁一下他大腿。怎么总觉得这话的落脚点不在“逃课”上呢。
她嘀咕:“真是双重标准,我要是跟着你逃课,你自己就能给我编出一百个正当理由。”
…”秦在水语塞。
春好起劲:“那我问你,你那天生气,是气我问你结婚的事更多,还是气我逃课的事更多?”
“我怎么感觉……”春好故意去瞅他,“你不是气我逃课,你是气我跟着许驰出来玩还不给你报备。”.……
“是不是呀。”春好摇摇他手臂,眼睛也亮亮的,仿佛无比开心。春好嘴上占了便宜,有些得意,可惜前后座椅间有东西缓慢升起,隔绝她往前的视线。这是秦在水第一次用车内挡板。
他以前一直觉得这种车内挡板没什么用处。现在不一样了,他觉得这个设计真是好极了。中间的扶手也升上去,他将人一拉。春好坐去他怀里,两人对视几秒,他笑着吻她。秦在水摁着她后脑勺,慢慢变成她两腿分开坐在他腿上,膝盖陷在他两侧的坐垫里。
春好手轻抚他胸膛,慢慢画着圈,这是她的习惯,秦在水却被她画圈画得心痒。
他干脆手伸进去,从下揭开紧贴的布料,手掌整个覆上去。“唔!”春好脊背往后缩了道,又被秦在水摁回怀里。两人唇瓣分离,春好小声,不确定地问:“我们难道要在车里……那个?”秦在水都没她这么野的心思。他轻噎:“想什么呢?”
他咬她耳朵,“只是忽然想捏捏你。”
“…….
春好脸热了些。
她知道他总爱捏扯她,食指和拇指就这么细细碾着、揉着,往向外轻轻扯动。每一下春好都头皮发麻,那是理智逐渐涣散的实感。他力道也恰到好处,让人心醉。
忽的,手机一震,春好肩膀轻跳,迷迷糊糊拿起手机,以为是工作消息,拿起一看却是蒋一鸣。蒋一鸣给她发了个压缩包。
“诶?一鸣哥给我发消息了。”春好意外,思绪也清晰了些,想从他身上下来,又被他摁住。“走什么?”秦在水声音也很哑。春好点开看,竟然是基金会相关的打包文件。她头发乱了,看文件却又十分认真,挨个翻看,眼底也映出莹润的屏幕光线。
“我让一鸣发的。”秦在水说,“明坤基金会的医疗补助流程申请,你可以转发给陶姐。”“真的吗!”春好立刻抬头,“我还以为她申请不上,毕竟她孩子不算重大疾病。”
之前她给基金会公关,这才知道,医疗方面的补助金额甚至比资助还多,很多像白血病等重大疾病的家庭都在排队等待手术。所以秦在水宁愿公布资产状况,也不愿基金会接受调查。因为一旦停摆,这些家庭遭受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
秦在水说,“先申请试试,基金医疗那边有残疾人板块,智力残疾应该也算在里面。”“好。”春好欣喜,“我回头给陶姐说。”
秦在水没捏她了,手往去抚摸她后腰。“后面想去哪度假?我答应过你的。”他声音低暗,有一种莫名的餍足,明明两人什么也没做。
“去海边好不好?”春好手也环住他腰身,“在水,我还没见过海呢。”“行。”
“就我们两个?”春好问。秦在水微顿,“不然?”他好笑,“你还想和谁一起?“
春好立刻示爱:“没有,只和你一起去!”
她说着,下巴也搁去颈窝里。秦在水也完全接纳她,手心细细抚着她后背。
“也好,”他喉结微动。
“什么?”
春好抬头,却只看窗外闪过的树荫和阳光。
秦在水也和她看着一处,他说:“我们一起看了山,也该一起去看看海。”
春好嘴角扬起来:她“嗯”一声,两人就这么靠在车里,驶向北京。
97、番外
[我们走到一起的每一步,都算数。]
回北京后,两人依旧住在爷爷那边。但也不住太久,颐和园那边的房子很老,每次亲热,木床耸动起来吱呀吱呀的。
春好听见木头晃动的声音,她抓他手臂:“声音好大,在水,你慢一点…….
“嗯。”他下颌绷着,“是有点儿。”秦在水在她耳边:“把你声音都盖住了。”春好脸皮一麻:她会过意,他是想听自己的叫声。秦在水拽她下地,月光下,两人和叠汤匙似的。没了木板的声音,她的音量便清晰起来。秦在水力道并不算快,只是每一下都实打实。春好最后结束时,头发丝都在颤抖。
但那边环境好,空气清新,很适合秦在水修养,唯一不好就是,早上七点得起床,陪爷爷吃早餐。
秦在水准时准点把她薅起来,仿佛这已经变成了他的一种恶趣味。那天,春好困得不行,被他拉起来醒瞌睡,没一会儿又躺了下去。
秦在水洗漱完回来,没说什么,知道她累坏了,没打扰她,摸摸她脸,独自去花厅陪爷爷吃早餐。
中饭时,爷爷和蔼地问了一句:“好好昨晚是不是没睡好呀?怎么今早都没起来?”
春好脸都要埋进碗里,只有耳根通红。
她硬着头皮说:“没有……
秦在水给她找了个借口:“她晚上学习太累了。”春好看向秦在水,他也看回她。
两人视线就这么在空气里过一道。春好:
秦震清一听,很是欣慰:“那很好啊。学习知识是好事,起不来晚点起也行,爷爷这没什么规矩的。在水是从小习惯了,我和他奶奶还没离退休的时候,总喜欢早餐问他的学习。”
春好点点头,她看向秦在水,好奇他小时候挨批的画面。最好多批批他,让他长大后表面正儿八经,实则背地里使劲欺负人。
秦在水瞧她嘴角哼哼笑着,不用猜都知道她脑袋瓜里在兴奋什么。
他也只松泛下肩,抬手给她别道发丝,任她嘲笑。
两人在老宅住几日,自己又回家住几天。
亲亲热热的事,还是在熟悉的地方,更加肆意用力,交合时紧紧纠缠。
这周,春好陪他去军医院复查,医生在看片子。
春好则转头看他,他那块剔掉的头发已经长得差不多,疤痕也掩埋下去。他坐在座椅里,窗外日光透亮,他只要一放松下来,总像个悠然自得的公子哥儿,眉眼清朗帅气,也没了从前那抹索然和消沉。
医生诊断完,很是欣慰,说这段时间恢复得不错,春好这才放心。
医生继续叮嘱他不要剧烈运动,也不要使劲拉拽重物。脑部的伤口一定要静养,有不适得及时就医,不然以后患阿尔茨海默的概率会变高。
春好应下。
两人出来后,走在医院里,两边她有些不好开口:“你说……”
“嗯?”初夏的光影落在他白衬衫上,光斑蜉蝣一样划过,异常好看。
春好犹豫少许,踮脚到他耳边:“你说,我们每次那个,算……剧烈运动吗?”她问完,踮起的脚又落回去,只剩眼睛黑润润的。
秦在水噎了道:“应该不算。”
“可你还把我抱起来……”春好脸更热,她比划着,担心会影响他恢复,“我有八九十斤呢,还不算重物?”
“还好。我也没抱很久。”秦在水低声,“就那几下。”
春好被他这正常的语气给弄得浮想联翩,她干脆闭上嘴不问了。
医院出来,秦在水顺道去派出所看眼范凤飞。
派出所的警察先给他们说了调查的情况,经济犯罪的证据都收集完毕,朱煊贪没的资产也都查清,后面会依法处置。
探视的时候,秦在水进去了,春好在外面等他。她才不想看见范凤飞,但她又知道,没有范叔,秦在水不会成为现在这个秦在水。他看似从那场大雨里走了出来,但命运早已改写。
要是他没来东村,他不会吃这么多苦;可她也就遇不到他了,西达大概也不会有现在的发展。春好说不清是好是坏,恍然梦醒,窗外依旧阳光灿烂。
秦在水进去探视室的时候,没说什么,范凤飞被带出来,也很沉默。这段时间,他一直在配合调查,警方也告诉他,后面会移交法院,依法起诉判刑。
范凤飞瘦了很多,也不再有从前做副总时神气扬扬的面容。他看眼秦在水,很快又低下头:“你……伤好些了?”
秦在水颔首:“好些了。”
范凤飞看了会儿一旁的地板:“我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希望能帮上你。”他顿了顿,目光再度转过来,他手腕固定着,只扭头尽力抬起胳膊,拿肩上的布料擦一下眼角,“我妈妈和妹妹,她们是不是很失望。”
秦在水没有说话。
好一会儿,他才出声:“她们没受牵连,一切都正常,妹妹也继续在上学。”他只是来派出所听警察汇报调查情况的。秦在水没再多言,他站起身,准备离开。范凤飞身后的干警也来解开审讯椅,他起身跟着进去,但又回头看眼秦在水。“你,好好康复吧。”他话落,又觉得自己这话冠冕堂皇。秦在水嘴角微动算作回应,他起身离开了.
六月,北师大毕业典礼。
春好这几天在搬家。
她和诗吟一块儿租的房子准备退掉了。
许驰回到了学校里继续进修,他后面又要离开北京一段时间,去进行拉练和演习;诗吟则回上海毕业,她走之前已经打包好了东西,准备回宜城一趟再回来。
诗吟已经找到了工作,依旧在剧组里,跟妆造相关;她打定主意要走这条路,但她妈妈终于得知她大四一年都没有正规实习,而是去做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很是生气。大概她这次回宜城又是腥风血雨。
夏天明明是春天的延续。
却又要在这最葱郁、最生生不息的季节,面对一次次的变故和分别。
在搬家的时间里,春好选好了领证日期,6月21日,夏至。春天就要结束,夏天却还很长。领证刚好在拍毕业照之后。
毕业照那天晴空万里,天气好得一丝云朵都没有,黑色学士服的下摆翻飞,大家像一只只扑棱翅膀的鸟儿。
春好再次回到校园,和同学们待在一块儿,终于慢慢找回大学的感觉。她前两年忙着打比赛,也结识了不少同学,后来忙环科的工作,大家关系淡掉,但此刻再见面,将要分别的缘故,每个人都好相处起来。
拍完大合照,大家还在各自围着照相。有人给女朋友买了花,学士服前一捧艳丽的粉色玫瑰。
只有春好,眯眼站在树下,看远处学校的蓝天。她的大学时光好像很短,却又忙碌而漫长。其实回头一看,她该做的事也都做到了。
认真学习,参加商赛,努力寻找工作机会……以及最重要的,没有站队,没有辜负自己最爱的人、以及最爱自己的人。
春好在树下站了会儿,好像班级还要集体再拍一点小合照。她脱下学士帽,手里拨着流苏玩儿。
“春好!”远处班长在喊她,“来和我们一起照张相吧?”“来了!”春好重新戴上学士帽过去。她大二和班长这个宿舍走得近,虽然是男生,但大家时不时一起做小组作业。
春好:“我站旁边就好了。”班长拉着自拍杆,“站旁边像什么样子,站中间站中间。”春好被班长拉到中央。她不太好意思,总感觉自己鸠占鹊巢一样,但手机镜头一晃,她又扬起笑容,比了个剪刀手。
前面,好像是院长过来了,人群里一阵骚动。春好下意识看过去,却一眼瞧见院长身边的秦在水。
他仍旧低调,白衣黑裤,没有唬人的行头,也没有排场,只身后有人给他撑着伞。
春好还比着剪刀手咧嘴笑呢,就这么和他对上视线…
秦在水看见她的方向,在她的剪刀手和红润的笑容里过一道,又扫眼她身后四个青春洋溢的男大学生。他目光定一下,神色如常,回头继续和院长说话。
又有男生来邀请她合照,春好不知为何有些心虚,但合照而已,都是同学。春好点头,很好说话:“好呀好呀。”
秦在水听见了她这一声,回头又看她一眼,她还是举剪刀手,小脸莹润,抿唇笑的时候却青涩,叫他想起她短发时候的样子。好像不论长多大,她还是那只小水母。
院长见状,也不说话了。他也算有点小职位,听说了秦家好事将近,快要结婚了,秦太太还是自己学院的。
院长笑:“秦总,那我就先告辞了。”秦在水点头,伸手再度同他握了握。他没什么心思再寒暄,提步走向春好。
她还和同学凑一块儿看刚刚拍的相片,小年轻们叽叽喳喳的。春好抬眼见他过来,离开同学堆小跑过去。
有人喊她:“春好,你不拍了吗?”“等我一下。”“行,你快点儿。”
春好跑近,又下意识放慢脚步,慢慢走向他。随着距离拉进,最后两步,秦在水往前迈了些。
春好看他容貌在阳光下更加帅气,是有别于青春期男生的气质,清朗而成熟。“你怎么来了?”她心咚咚跳,伸手拨一下学士帽的流苏,“不是在明坤开会吗?”
“开完了。”
他还在最后的康复阶段,董事长的职位他会在七月底正式接任,他的医生也同意了这个时间。现在集团里没什么大事,朱煊落网之后,一直都很太平,他每天就去点个卯,听听会议,签签文件,到点儿就回家陪她。
“你不是拍毕业照?左右没事,过来看看你。”秦在水往小男生那边抬抬下巴,“拍完了?”
“还没…春好忽而靠近,捏捏他手,“等我和同学拍完,我们两个也拍张照好不好?”她小声,“我们一块儿的照片太少了。”“那就先拍我们的。”秦在水一把抓住她,把人拉近,“和我拍完,你再去和别人拍。”他说着,拇指蹭一下她发鬓的细汗,天气太热,她整个人晒久了就像一颗冒热气的火炉。边上有人在看他们,春好心跳得有些快。有同学起哄:“春好,这是谁啊?”春好转身给同学们介绍,就像上次他在朋友们面前介绍她一样:“我……我未婚夫。”班上同学“哇哦”一句。起哄声里,撑遮阳伞的人收了伞,来给他们拍照。春好理一理头发,牵着秦在水;她明明雀跃,可看向镜头时又无端情怯,她也不明白自己这种心情从何而来。春好低声:“在水,我们认识十年,合照却就只有一张。除了大学,每次毕业都没有好结果。”这十年太长了。初中、高中,她每一次毕业都是分别,只有这次,只有大学毕业这一次,他们才真正在一起。“没关系,明天领证又能多一张。”秦在水却扭头看她,他知道她在想什么。秦在水声音很轻很定:“好好,我们已经有好结果了。”
作者有话说?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感谢小天使们的12个霸王票、736瓶营养液~
大家的评论我都看见了,谢谢大家![爆哭]这几天我刷小红书,在上面看见了很多大家写的帖子,很多姐妹写了好长好长,有姐妹做了图片(特别精美!),下面大家的评论我也都看见了,看得我泪汪汪的,还好大数据让我刷到了你们!(虽然不好意思留下评论夸自己,但我能刷到的都收藏点赞啦!)还有姐妹vb私信我鼓励我,真的特别特别感动,我会怀揣着大家的喜欢用心往下写的。
我写春水的时候,真的没想到这部作品会被这么多人喜欢。因为很长时间只有一两百收藏,压力很大,主要还是文章本身难度大,很难把控,我之前从没写过这种文章。因为难度太大,需要花费的时间自然而然就多了,前期很多时候都是一章得琢磨一周,一周只更得了一章,每一个情节深思熟虑,每一段人物心理和状态都反复揣摩。慢慢写到《春落卷》的结尾,评论才逐渐多了起来,写到《春水卷》大概25w字的时候才三四百收,慢慢才入v,但v后其实也很惨淡,也是一千收左右。我其实是抱着百分之八十完结会无人问津的决心往下写的。怎么样都要写完,这样好的故事,不写好、不写完,实在对不起两位主角。我有时坚持不下去,也会想一想好好和秦在水。想到好好在大市场搬货,想到秦在水经历东村的事后在灯下写材料,他们遇到的困难哪个不比我的大?可两位主角都脚踏实地往前走着,他们很长一段时间都激励着我,我也慢慢就坚持下来了。角色给予了我鼓励,我也完整地呈现了他们的故事,将文章带到大家面前。
很感谢大家的喜爱和认可,感谢大家帮我推荐
还好故事没有让你们失望,两位主角没有让大家失望,我也没有辜负大家。
下章周日晚上或者周一早上~
98、番外
[任何时候,都要有共患难的决心。我们一直如此。]
广场上还有人在照相。
两人拍完照,秦在水让人把相片发到自己邮箱。
叮嘱完,春好又和其余的女同学一起照了几张相,结束后,他牵着她离开。
春好还穿着学士服,太阳很热,才六月底,北京已经热浪滚滚。他们走在树荫里,一起一块儿往停车的地方的走。秦在水没让撑伞的老师继续跟着,两人也只好晒太阳。
“毕业典礼还参加吗?”秦在水说,“我听你们院长说典礼在下周。”
春好摇头:“不参加了。”
她说,“我大三开始除了上课和睡觉,几乎没在学校待过。要么在环科,要么四处跑着见客户。除了期末成绩上还有我的名字,其余地方已经没有了。”
她说着,也往后望了望。
学校广场已经隐没在建筑和郁郁葱葱的树木里,那些曾在她生命里短暂停留的同学,也要彻底远去了。
春好学士帽捂得额头湿汗,身边学生来来往往,耳边的穗子也在夏风中飞扬。她其实也没什么要告别。但不知是不是工作了两年的缘故,再回到学校,她却不觉得自己是学生了。
春好边走边往后看,心里莫名空落。仿佛想着,仿佛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也永远留在了这里。
秦在水见她看着后面,很安静,他便停住步子:“还有同学没见到?”
春好扭头回来,看着前面斑驳的树荫,“其实还有室友没见到,但她们应该去找地方拍寝室合影了。我大三开始工作后,因为作息的原因,总是打扰她们,后面关系也生疏了。”
秦在水点头:“我记得,你和我说过。”
春好很少讲学校里的事,怕讲多了会让人觉得是室友的问题,其实不是。她抿唇:“一开始确实是我不好,我有时候应酬需要喝酒,回来得很迟不说,还一身酒气,室友睡眠很浅,总是被我弄醒。”
但她没有办法,她那时候别无选择。
秦在水闻言,眼底有些沉默。他说,“好好,我应该让你安安稳稳过一个大学的。”
“最好的时光就这四年。”他停顿一下,说,“我却让你过得很辛苦。”“不辛苦的。”春好拉住他,她赶紧靠近一步,站到他面前。她一听他这样的话就容易鼻酸。
“我不也让你吃了很多苦,”春好看着他,眼睛像两颗黑玻璃珠子,“当时的事我们也没有解决方法了。我不可能被朱煊收买的,你那时候还在养伤呢,总是顾不上国内的。”
秦在水一时没言语,只是深瞧着她。夏日里的女孩儿,浑身都是阳光,浑身都是热气,她没有从前那般青涩了,却又还和从前一样,永远清滢。忽地,他将她手一拉,把人搂进怀里。
他下巴撞到她学士帽的帽沿,帽子一歪,就这么跌下去。春好“哎呀”一声,想弯腰拾起,却被他摁着动不了。她推他胸膛笑:“在水,帽子都掉了。”
“一会儿捡。”他说。
春好嘴角扬起,两人又抱一会儿,她太热了,她加上学士服,可是穿了两层。她再度推他,他这才松开,两人又对视一笑。
秦在水弯腰去捡她的帽子,春好往后退一步,身边却传来熟悉的声音——
有女生问:“是不是春好啊?”
春好回头,竟然是大学的室友。
她看见三个人,惊喜极了:“你们怎么在这?”
她们笑:“我们刚在操场拍完照,准备去食堂吃饭的。”
春好点头,也腼腆笑。
三人将视线放到她身后。
春好看眼秦在水,立刻介绍:“那个,这是我男朋友。”
秦在水手里捡起学士帽,冲她室友颔了颔首,“你们好。”
室友们点点头,正要分道扬镳,可室友们走出一段距离,其中一位室友却回头喊她:“春好,反正我们也不着急,我们四个人也拍张照吧。”
春好眼睛一亮:“真的可以吗?”“可以可以。”
春好看眼秦在水,秦在水秒懂,弯唇说:“前边儿教学楼等你,我车停那儿在。”“那好。”春好笑,跑向了室友。
四人拍照也很简单,找了块草坪,合影留念。“回去照片发你。”她们说。春好点头,她安静少许,还是开口:“之前抱歉了,总是吵到你们。”“没关系,我当时情绪也很差。”那个睡眠浅的室友也不好意思,“我有一次看你十二点回来,都不敢去洗澡,怕水声吵到我们,硬是等到两三点,我们者都熟睡了,才敢去卫生间。”“也没有,”春好话说得很融洽,“我那天也有点失眠。”
室友:“你后面搬出去我们就好多了。”她们又补充,“字面意思,不要误会。”春好用力点头:“嗯!”她有些开心。“我们走啦。”室友和她合完照,得继续去食堂了。春好:“有机会再见。”春好看她们走远,或许这样的结局也不错。她忽而想起许驰和诗吟,想起三人的高中毕业,兵荒马乱的暑假,漫长的失联和变故。春好吐出一口气,走去前面的教学楼。还没走到停车的地方,却在一旁的树荫下看见了秦在水,他面前还有个女生。他一手插兜,一手还拎着她的学士帽,流苏就这么垂在他大腿边,他在听女生说话。女生脸也被他注视得有些泛红。春好眨眨眼走近,秦在水便往她的方向抬抬下巴。女生回头看见春好,尴尬一瞬,不要联系方式了,匆匆离开。秦在水松泛道肩,主动道:“问我有没有女朋友。”
“你怎么说?”春好瞧他。
秦在水看着她一眼,将手里的学士帽再度给她戴上。他就着这个动作低头在她耳边:“我说,我有未婚妻了。”
……”春好抿着的唇弯起来,她也看见他嘴角的笑意,余光里,学士帽的流苏摇摇晃晃。秦在水伸手,重新牵住她,两人从春天,一起走向夏天。
第二日领证,他们按照预约的时间去民政局。
两人在大厅一起填材料时,春好一笔一划写着,偶尔偷看一下他。看见他隽秀苍劲的字体,春好又去看自己的,还是小时候的方块字。秦在水不懂她脑袋时而靠近时而远离究竟在看什么,他小儿科似的绕她:“看什么呢?还想抄我的不成?”
“谁想抄你的。”春好嘀咕,“这能怎么抄。我是在看你的字。”她又去看自己的字,“秦在水,你的字好好看。”春好:“我以前一直以为,几年后我的字也能自动变成你这样…“想得还挺美。”秦在水牵出笑容,“你多练练就不是方块字了。”.……春好继续握笔填表,她又凑过来:“你练了多久?”“不记得。”秦在水已经写完,他等着她,“大概五六岁就开始学。”他笑意清淡,拿下巴指指她的字,“我瞧你这字跟小时候没什么变化。”春好总觉得他又在嘲笑自己:“很丑吗?”
“不丑,像你会写的字。”秦在水补充一句,“很可爱。”“……”春好觉得自己并没有被安慰到。
填完表,流程走完,去摄影房间照相。
秦在水的穿着仍旧简单,白衬衫西装裤,没打领带;春好也是白衣黑裙,踩着双小皮鞋。
摄影师指导着他们,要他们站紧密一点。秦在水没牵着她了,他干脆手臂从后面揽住她腰。
春好手臂贴上他胸膛,呼吸提起来。
“可以可以,很好,保持一下。”摄影师说。
春好胸腔满涨,手里必须要掐点东西,她便去拽他裤腿。秦在水感受着她这力道:“……总感觉她下一秒就把他裤子拽下来。
他手些微使劲儿,捏她腰。春好怕痒,身板一抖,手里也就松掉他裤腿。她皱眉去看他;秦在水则牵唇,要她看镜头。
打光的亮度落在他眉眼上,他人由来都是清峻硬朗,可眼底又潋滟如水。春好和他对视,他眼底早已占满她的身影。她脸微热,转回头,深吸口气,看向照相机。现在的她,早不是十三岁的春浩,她没有了寸头,没有了短发。
一路走来,她好像没有什么选择命运的权利,可也在关键节点,选择了最正确的那一条路。她没有其他人那么顺,却也没有行差踏错,没有辜负心爱的人。她终于完整地成为了春好。他也完整地成为了“好好”的秦在水。
晚上,秦家有家宴。饭局依旧在后海那边的会所,提前包了场,因为他们今日领证,是大日子,秦在水的父亲继母,大哥以及堂表亲,还有一些叔伯都来了,乌泱泱的,很多新闻里才能见到的人,今天春好都亲眼见到。两人在家换了套衣服才一块儿到场。春好穿着短袖旗袍,米白色打底,她夏天见重要客户常穿这套搭配,简约又挑不出错。她身材高高瘦瘦,很显气质;也接得住秦在水的气场。
两人站一块儿,也真有了那么点夫妻相。
秦在水领着她见长辈。他喊什么,春好就跟着喊什么。
见了长辈,又去见堂表兄弟姐妹,甚至还有不少晚辈。
春好已经有些脸盲和眼晕,她脑子飞速记笔记,“……这个是你二伯的小儿子的孩子?”“不对。二伯的在那边,这是小叔的。”春好晕晕乎乎,小声问:“哪儿又来了个小叔啊。”
“小叔人没到,在国外,新年应该能看见。”秦在水说完,垂眸一瞧,她眉头都在打结。
“没关系,”他低声,“你记不住没事,长辈那边我喊什么你就喊什么,小孩子这边都无所谓。”春好听他这么说,心却一热,她更要用功了:“我慢慢就记清楚了,我记性很好的,就是一下子分不清。”“嗯。”秦在水捏捏她手,“走吧,去见爷爷。”
认了一圈人,两人走回主位,秦震清坐着,拐杖一直杵在手里,他在听秦问东说话,模样不算严厉,却也不柔和。
余光见秦在水和春好过来。秦震清看向他们,秦问东这才起身:“在水,弟妹。“秦在水颔首:“大哥。”春好也喊,“大哥。”
秦震清看向春好:“好好毕业了,后面要正式开始工作了吧?”
“嗯。”春好认真答,“七月就回去上班了。”
老爷子点头算作认可:“准备什么时候办婚礼?”秦在水:“7月29日办婚礼。场地、请帖,我已经让一鸣去安排了。”
“行,我就不操心了。”
老爷子边说边瞧他一眼,果然是和心爱的人结婚,精气神儿都不一样,讲这么长一段话,一点卡顿都没有。
一旁,有个长辈笑呵呵接话:“老爷子等着抱孙子呢,在水啊,可得加把劲儿了。”
秦震清却说:“顺其自然就好。”他伸手,秦在水赶忙接住。
秦震清捏着孙儿的手,看他真正有了心爱的人,心里有了着落,他总算是放心。他这些年过得太消沉了,这么多条人命压在他身上,后面又接了那么重要的试点任务。零五年的事故,现在已经一九年了,整整十四年,是他最好的年华里的十四年。
秦震清不知这是福是祸,他只说:“爷爷看你一路走过来,大风大浪都经历过,后面平平安安就好了。”
他仍旧是那句话:“好好待妻子,好好待自己。”
秦在水垂声:“是。”
“我们好好也是,”秦震清没拿拐杖了,他另一只手去握春好。春好也赶紧两只手牵住老人家。
“你也算是爷爷看着长大的。虽然从前就见过你一面,你是个好孩子,爷爷一早就知道。”他的叮嘱和对秦在水的一模一样,“好好待丈夫,好好待自己。”春好认真点头,很豪爽:“我一定好好待他!”
她这话一出,倒像秦在水要嫁给她一样。秦在水听着,嘴角莞尔。
秦震清也笑,他却问:“好好还记得在水做手术那天,爷爷给你说的话吧?”
“记得。”“记得就好。”老爷子语重心长,他看看秦在水,又看看春好,“以后万一又遇到了生死攸关的大事情,一定得是夫妻俩口风一致、同进同退,也要居安思危,任何时候,都要有共患难的决心。”两人听完话,心下动容。
又聊了一会儿,开餐了。春好坐去圆餐桌上,仍久久不能平静。秦在水在她身边落座时,她下意识就牵住他的手。他心脏似乎也在同频震颤,秦在水回握住她。
春好心软,忽而想亲他,可这么多人,她实在做不出来,只能等晚上了。饭桌上,菜一样一样上,春好边吃边认着人脸,不确定的就再问秦在水。一直到晚上八点,饭局散了,叔伯们陆续告辞。老爷子还没走,在两个孙儿说话。
秦问东和秦在水说:“我大概八月份的时候会去趟西北。那边在建分公司。”他伸手推推眼镜,“反正那时候你也升董事长了,地产、金融都该你管,不用我操心决策层面的事。我也好去西北做事。”
秦在水:“行。”
秦问东没有去过西北,爷爷之前派他去,他几番推辞,但这次,他大概也会去基层走一走。很多本该二十多岁就该完成的事,他现在才开始。
他沉默少许:“爷爷,您会觉得我开始得很晚吗?”
“不会。”老爷子也起身,得回去了,“问东,只要你想清楚、下定决心了,什么时候开始,都不算晚。”“去西北也好,去那儿散散心,做做事吧。”秦震清说。
人陆续散尽,老爷子也在荣姨的搀扶下缓慢走远。秦在水从包间出来,春好正在游廊上等他。
她坐在栏杆的美人靠里,抬头看庭院里的灯笼。
暮色暗了,二环内又没高建筑,挨个的红灯笼喜庆、神秘,也肃穆。
那灯光把她小脸照亮,红彤彤的,连带着眼睛里也落了一串灯笼光。
春好见他出来,想起从前:“你还记得高中我生日,你给我吹蜡烛吗?”
“记得。”秦在水也过来,坐到她身边。
四下无人,包场的会所,人都走光了,只剩他们。春好伸手抱住他,秦在水也揽住她的腰。
春好脸往他脖颈里钻一道。
夏天,他就穿一件白衬衫,身上熨帖,晚风温凉。春好抬手又在他胸膛画圈了:“在水,我们今天再吹一次蜡烛好不好。”
秦在水“嗯”一道,喉结细微滑动:“好。”
春好抬头,他也低下脸。
两人目光交缠,吻落下也分外自然,舌尖追着、吮着,唇瓣含吻。
春好手臂环住他脖颈,再度分开,她笑脸清滢,没有喝酒,是纯粹的美丽与吸引。
“蜡烛…”春好声音娇起来,很可人。
周边没有侍应生经过,秦在水没去麻烦别人,他自己去一旁的工具间拎了个挂灯笼的竹竿,将里面的蜡烛取出来。
橘色的火光再一次送到她面前。秦在水:“许什么愿?”
春好却说:“我想许和高中一样的,希望一切好好的。你呢?我们一起许好不好。”
秦在水瞅着她,下意识说:“那我的愿望就是,一切都是“好好”……
春好已经发现了他的情话公式,她脸皮一热,立刻打断:“你不要说一切都是好好’的。”
…
秦在水扬眉。
春好不要他这种许愿,她不要他把愿望都给自己:“换一个和你自己相关的。”
“也行。”秦在水想了想,他看着两人之间的烛光。
两人眼底映着同样的光源。
“那就最简单的愿望,”
他说:“百年好合。”
99、番外
[这种感情,一辈子只有一次,此刻得到的人也绝无仅有。]
夜晚的夏风凉躁。
秦在水轻轻一吹,蜡烛灭了。
他没再说什么,将蜡烛重新点燃,放回灯笼里,再度挂到游廊下。
灯火煌煌的,喜庆而应景。
秦在水放好灯笼,也没多余的话,回头如常牵住她,两人一块儿沿着走廊往外走。
春好胸腔震颤,内心柔软如水。
一句百年好合,爱意都在里面。
她不由自主看向边上的庭院,后海的这个会所她高中时就来过。低矮的四合院也见证了某些珍贵的时光。
她又看眼秦在水,他眉眼隐没在庭院里。
他说完那向“百年好合”后,没再说话,不知在想什么。
“在水。”春好轻轻喊他。
“嗯?”秦在水目光本来瞧着前面,闻言他转过头。
春好突发奇想:“你说,那今天算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还是后面婚礼的时候是纪念日?”领证的日期是春好选的,夏至,白天时间最长的一天,一听就很有盼头。结婚的日期则是秦在水挑的。
“我觉得两个日期都好。”春好说,“7月29日也好,我是7月的生日,你是29号的生日。你把我的月份和你的日期凑在了一起。“
秦在水笑:“不能这两天都算?”
春好:“可哪有结婚纪念日弄两天的?”“现在不就有了?”秦在水松泛道肩,“某人以前不还以为生日能过一周?”春好:“.….
秦在水想起来,扭头瞧她,勾唇:“好像就是在后海这边儿说的。”他说,“我们只过两次纪念日而已,不算贪心。”
…
春好发现,他好像总记得自己的笑料。她撇嘴:“秦在水,你是不是每次想起我出糗的时候,你都特别开心。”
“有么?”“有!”秦在水一时不语,眉梢却微扬,他冤枉得很,面上却是笑着的。
“明明是,”他手里把她人一带,牵得更牢,“只要想起的是你,我都开心。”春好还想刁难他,但一听他这话,唇瓣又抿下去,变成弯起的嘴角。
绕过影壁,司机已经候在门外。后海的柳树依旧温柔,湖水深蓝粼粼。他伸手递给她两颗糖:“话梅糖,吃么?”
“哪儿来的?”春好惊喜。“前台。”
春好立刻接过,剥开糖纸放进嘴里。“好酸。”她腮帮一僵,这种感觉却又有些熟悉,他以前也给她递过这种糖,第一次对她说生日快乐的时候。
秦在水拉开车门,他从后座的某个地方摸出一个小盒子。“手。”他抓了她右手。“什么呀?”春好好奇,仍他拽着。
“婚戒。刚定制好送过来的。”秦在水打开盒子,铂金色的两枚戒指静静插在软垫里,低调内敛。他拿出里面偏小的那枚,套进她无名指里。
上回给她买的钻戒她就没戴过,那颗钻石大,流光溢彩的,太像她的眼睛。但也的确惹眼,她要是工作或者外出,戴着很不方便,大概她也心疼,怕磕了碰了,总不愿意。秦在水把戒指推进她指根,“以后就能常戴了。”他巴不得她天天戴,免得以后又有一大堆小男生扑上来。
“噢,好呀。”春好收回手,她脸蛋有些红,把另一枚戒指拿出来,也给他套上,小声,“那你也得天天戴。”“一定。“
春好还在看两人手指上的戒指,她嘴里的话梅还没融化掉。风儿吹过,发丝沾上她嘴角。她想起去年的的夏天,她还在这里被人灌酒呢,听北京采购圈里的人背后嘲笑他,笑他在西南被受伤,那些人起哄说“打得好”。
她吸吸鼻子,牵住他宽韧的手。他手那样大,她包裹不住,便只捏他四根手指。
“在水,我还记得你在这里说的话呢。”春好抬头笑。“什么?”秦在水瞅她。
“你说你有的是钱,要我讹你一辈子。”春好抬头看后海的夜晚,想起那一天,她知道他是开玩笑,她却依旧动容。那时他们刚重逢不久,明明是她对不起他,连累他受伤出国,他却仍和从前一样给她擦眼泪。
秦在水瞧她眼底泛了点水光。他抬手给她别开发丝,低声说:“可惜现在不能讹了。”
春好:“嗯?”她揉揉眼,好奇抬头:.…不能讹了吗?”“现在可是夫妻共同财产。”秦在水说,“你要讹的话,我得先回家问问我太太同不同意。”春好深吸口气,看见混着噪点的晚风里,他眼底清黑柔软。春好鼻子一吸,那点伤感竟就在他这样不经意的安抚里退下去。“那你别回家了,”她笑眼弯弯,“你就和你太太说,你今晚不回去了。”
“不成。”他也是笑着的,却摇头,侃了句京腔,很是玩味,“今儿我这婚刚结上,我太太要是独守空房,回头得找我哭鼻子了。”
“……”春好一秒破功,“你才哭鼻子呢。”
秦在水笑而不语。他看她这张熟悉的脸蛋,抬手摸一摸,也不知是在抚摸此刻的她,还是透过现在安抚过去的她。
秦在水咂摸了一会儿这滋味,抬手握住她后脑勺,拥她入怀。春好脸蛋也靠进他颈窝,两人安静地在夜色里相拥。
秦在水知道,这种感情,一生只有一次。他这婚姻,也只这一回。此刻得到的人,也绝无仅有。
他不知道其他人领证是什么样的,他们此刻竟然是酸胀与伤感更多,被喜悦包裹着,这种情绪,无可替代。只有她。秦在水知道,自己会爱她很久很久。
六月的最后几天,趁着春好的毕业假期还没结束,秦在水带她去国外度了个假。本来他想带她去普罗维的,但医生不建议他恢复期坐太长时间飞机,容易干扰颅内压,影响恢复。秦在水只好就近挑了个印尼的海岛,飞行时间不算长,在广州中转一次。他这次很遵循医嘱,医生说三个月静养,他除了紧急会议需要他额外加班处理外,其余都准时准点下班。明坤的股票持续在涨,朱煊的事结束后,一切风平浪静,他也有一个好时机继续恢复。
医生看过行程,又大致给他做了复查,各项指标正常,两人才出发。
到海岛的时候,正好是下午。
下了机场,有人来接,酒店在海边,有一条单独的海域。
办完入住,酒店的印尼小哥开了接驳车送他们去别墅。
海岛这边天气热,清咸湿润的海风吹过来,天蓝蓝的,绿葱葱的植被一丛一丛,椰树高挑,混杂着几颗芭蕉,红色屋檐掩映在树木里。
春好和秦在水坐在接驳车里,前面小哥说的英语,放在当地英文发音已经算标准,但春好有些单词还是听不懂,口音太浓。
秦在水穿着短袖衬衫,他带着墨镜,头发往后梳了些,露出清峻硬朗的额头,眉眼罩在墨镜里,春好也戴着一样款式的遮阳镜,她脸小,大片墨镜一带,就已经遮了半张脸。
秦在水双腿交叠,抱着胳膊靠在车座椅里观光酒店。
春好也四处瞧着,前面充当司机的印尼小哥说的英语,在给他们介绍酒店里的建筑和设计理念。
春好没听清小哥嘴里的某个单词,秦在水便扭回头,低声在她耳边重复。春好没听过他说英语,此刻他声线磁沉,低低的声线落在耳畔,清晰里又带着那么一丝磁沉。
印尼小哥又说起酒店的建筑师。秦在水:“明坤大厦也是这个人设计的。”
春好意外:“真的?”“嗯。”秦在水颔首,“荷兰人,早几年的时候我在美国见过这个设计师。”春好“哇”一声,她继续去听前面小哥的英文介绍。秦在水瞧她蹙眉听着:“听得懂?”
“当然听得懂,”春好看她一眼,“我英语还可以的好不好。就是他们口音有点重。”
秦在水便和她一块儿听,碰见她听不清的,他再低声重复给她。他一把低沉的嗓子,和她交合时隐忍闷哼的状态最抓心,没想到念英文也别有风味。春好忽而好奇他在外文环境的工作里是什么样子。
他修养的这几天,偶尔在家开跨国会议,但他开会春好从不打扰,自然也没机会旁听他说英文的样子。她想着,目光又去看他。
接驳车快到了,似乎是最后一段林荫路,热带的树影、阳光、清风,都落在他身上。一些光斑在他发梢上一晃而过,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春好看见那光斑落在他耳后的伤口上。
他后脑勺乌黑。那块剃掉的头发已经完全长整齐,和他从前没做手术前,没有什么分别。
秦在水瞧她安静下去,转过来:“嗯?”
“你头发长齐了。”春好抬手摸一摸他的创口。她问:“还疼吗?”
秦在水:“晚上你多揉揉就不疼了。”
春好脸一热,这似乎已经是他们之间的黑话了:“
秦在水则扬眉一笑,一副“又捉弄到了”的松泛。他胳膊松泛地搭在她这边的靠背上,几分极少见的纨绔子弟气质。天气热,两人皮肤上都有细汗,他没刻意去拥她,她却仿佛就坐在他怀里。
到了别墅门口,印尼小哥还在讲话,领他们进门,大致介绍后,又送来一些水果拼盘才离开。
一路观光过来,这酒店的建筑都是村寨的风格,热带花园风情十足,时不时看见一些用作装饰的民俗符号,神秘而威严。酒店私密性好,别墅都是一房一景,再往前,可以直接瞧见不远处的海滩。绿色植被的尽头,是白色的沙滩,海水像一汪碧幽幽的玉石,再往前,海平线连接着天空,一切虚幻而壮丽。春好看见别墅后面还有私人露天泳池。她惊讶:“还有泳池啊!”
“嗯。”秦在水跟着她,提醒,“看着点儿,别栽下去了。”“这有多深?”春好撑着膝盖,看着水面里自己的倒影。这泳池也是碧蓝蓝的,映照着天光。
“一米多?”秦在水也不确定,抬抬下巴怂恿,“你下去试试?”
春好嗔怨地眼神飞过去:“我都没泳衣呢,我只带了吊带裙。我下去得变成落汤鸡了。”
话落,她有些惋惜,想起小时候在小溪里踩水。来到城市,她再没游泳过。
“一会儿去买几件。”秦在水说。他也想看她穿泳衣。他只偶尔在一些亲热的前戏里想过,他的好好穿泳衣,应该会很好看。
傍晚夕阳正好。酒店的人不多,沙滩那边也看不见什么人影,整个酒店笼罩在橘色的晚霞里,十分安静惬意。
秦在水接了两通工作电话,打完时正好饭点,两人去酒店餐厅吃饭。
他们一起吃饭都是并排坐,两人凑一块儿看菜单。秦在水慢慢给她翻页,偶尔说一下菜品好不好吃,春好则点菜,她看不懂印尼菜,只能看懂图片,她也不挑食,卖相不错的她都爱吃。
春好咽一下口水,眼神巴巴儿地,凑在他旁边,整个眼睛都快伸进图片里去。她看菜单,秦在水便看她,眼底的纵容自己从未发觉。
点完菜,秦在水说:“我怎么记得以前有人说,我三岁起就不流口水了。”
春好:“.….”她赶紧抹一下嘴巴,“我没流口水。”
秦在水悠悠喝口茶水,扬眉:“我只说有人’,可没说是你。”
春好轻轻“喊”一声,但过几秒又说:“你怎么连,这种犄角旮旯的事都记得,猴年马月了。”
秦在水却说:“我记得你的话不好?”他笑:“别人可没这待遇。”
一旁服务员来给他们上热毛巾,他把菜单还给服务员。周围人一走,春好直起身,飞快亲一口他侧脸。秦在水微愣,他目光深了,“怎么?”
春好目光莹润,却摇摇头。她知道他一直都记得自己的话,且从不忘记。
吃完饭,两人出了酒店,去附近商店买泳衣。国外的泳衣风格,基本上是各色比基尼,以及连体深v形状,剩余的就是潜水服了。
春好找了几圈,挑出两件相对保守一点的,给秦在水选。“你喜欢哪一种?”
秦在水一扫而过,他瞧了眼旁边展柜里的一件比基尼。
“你不要告诉我,你喜欢这个。”春好指了指边上的比基尼,浅绿色,细细的白色蕾丝带子,三角裤的两边是丝带,需要手动系紧,上衣后面也是丝带的设计。确实好看,春天一样的浅绿,不鲜亮也不暗沉,十分养眼自然。
只是,这衣服真能下水吗,春好感觉一片浪花打过来,这两片布料就要给冲走了。“买一件?”秦在水下巴指指那条浅绿色的比基尼。“看起来很方便。”他说。
春好耳根热了,反驳回去:“对你来说扒得很方便吧。””嗯。”他一点不避讳,低头在她耳边,“确实方便。”
…
春好不理他,一天到晚不知道脑袋里都在想什么,这是做完手术的人该有的状态吗。她继续逛着,秦在水也一路陪着她。
再度看见一条比基尼,挂脖的款式。
秦在水忽而询问:“真不喜欢?”他回忆起很多亲热的瞬间,“我倒觉着你穿上了,会很漂亮。”
春好脸皮一麻:“秦在水。”“嗯?”他心情不错地回头。
春好深吸口气:“你不许再说话!”
100、番外
[记忆里的水母,终究是游向大海,但她留在了我身边。]
那条秦在水看中的浅色比基尼还是买了。
两人出了商场,海岛的核心商业区做得很好,街道上红红绿绿的,热带湿黏的海风吹来,意外地凉爽。
还有不少街边做手工的,可以坐在街边,给当地的民俗面具上色。海岛旅游业做得好,周边都是高端酒店,不少国家元首都选在这里会晤。
两人一人买了杯椰奶,就这么往前散步回酒店。他们平常很少有这样单独出游的机会,这晚又刚好赶上当地政府弄的花车游街活动,各种颜色的人走在周围,远处有烟花展开,照亮幽蓝的夜幕。花车开来,上面有人表演当地民俗,淳朴而热烈,配合远处升起的烟花,街上气氛喧嚣而鼓动。
春好惊叹这边的创意。
她赶紧掏出手机录了段视频,发在了自己那个抖音账号的运营群里,希望能为西达那边的文旅团队提供创意。
那号她已经交给了西达文旅官方,偶尔需要她出镜她才会配合。
秦在水见她录像,也不催,就这样等她。
春好:“这个创意不错,我录一下发给西达文旅那边。”
秦在水点头,忽而问:“你想西达也弄一个这样的?”
春好想了想,点头,却又不好意思:“我觉得可以弄个大差不差的,大型节日里很好活跃气氛,视频再一拍,做好投流和分发,网上很容易火。”
“印尼这边是当地民俗,西达也有当地特色呀。”春好边说,收起手机,重新牵住他,“就是西达放不了烟花,四周都是山,一不小心容易失火。”
她讲到这些,有些惋惜,但又立刻释然,“没关系,放不了烟花,那里的星空也很好看。”
春好说完,看向他,脸蛋红扑扑的,里面有摇摇晃晃的春水。她永远都是这样,一副有板有眼的自洽和勇气。
秦在水心些微柔软:“我倒觉得你去做自媒体也不错。”她开朗、爱玩闹,敢说敢做,在哪一行都不会混得很差。
春好却摇头:“北京只有老牌文化产业,新兴的自媒体公司都在杭州深圳呢。”
她说到这里,又想起一桩往事:“其实我被朱煊封杀后,厉总推荐我去上海和杭州,离北京远一点,一样能找到工作。”
“怎么没去呢?”秦在水问。
春好:“可我去了还怎么留在北京呀。”她看着两人前方的路,两人走过那段热闹的街区了,花车也已经远去。回酒店的路上,只有月光潋滟。她望望夜空,就像从前无数次抬头出气一样,“秦在水,我不可能离开北京的。”那是她心心念念的北京,是她忙活三年也要去的地方,他们拉过勾的。
她抿唇:“我怕我一离开,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你,也无法得知你的消息。”春好说:“在水,人和人重逢的概率太低了。”
她扭头看他一眼,他的脸庞在月色下分外俊朗,每一分阴影都恰到好处。秦在水沉默着,他们在一起后,很少聊分开的那三年。猛然说起,一时也分不清两人之间,是谁付出更多。
两人走进酒店了,周围更加安静,似乎还能听见远处海浪的声响。
秦在水瞧她:“那好好,你觉得是人和人相遇的概率低,还是人和人结婚的概率更低?”
“当然是结婚的概率更低。”
“那不就结了。”他声音清淡,在晚风里缱绻温柔,“我们都能结婚,相遇这种更高概率的事应该也不是什么难题。”秦在水在夜色里抬手,给她拨一拨被风吹乱的发丝,“就算你在其他城市,只要我回国,也会来找你的。”
“产生交集后,我们大概还是会走到一起。”他说。
春好恍然点头:“也是。”她又问:“在水,那要是这一路,我哪一次做的是其他的选择,我们是不是就不会在一起了?”
秦在水笃定摇头:“可我们要是做的是其他选择,也就不是我们了。”春好胸腔缓缓拨动,她用力“嗯”一声。
第二日,春好很晚才起。
昨晚,那件比基尼还是上了身,两人跟打架似的,就这么缠着、拧着,不断变换,思绪和理智都化成了海浪。
秦在水心满意足,春好更觉刺激。比基尼也被扒掉不知扔去了哪儿,两人最后一块儿睡去。
春好醒来的时候已经中午了。她一个人缩在被子里。
卧室窗帘没开,她分辨不出时间,视野里蒙蒙一层昏黄,窗帘闭合相接的地方有一线太阳光,是过滤后的暗金色。
春好想:果然又过上了不健康的生活。
她在被子里打个滚,刚滚去他床铺那边,卧房被人从外面推开。
外面的光线一拥而进,秦在水缓步进来。
他以为她还在睡,便阖上了卧室门,怕外面的阳光干扰到她。他知道她睡觉很不喜欢光线。
他刚开完线上会,还想着工作,房间光线又暗,没注意到自己这边床铺里有人。
刚一坐下,床垫“哎呀”一声。
秦在水一愣。春好声音冒出来,可堪无辜:“你压着我手了。”他起了身。春好把被子里的手缩回去。
秦在水伸手把她被子拉下来,扯扯嘴角:“你也不怕把自己给憋坏。”“不会。”她说,“我喜欢埋在被子里。”秦在水解着西装扣,脱下外套:“怎么睡好好的,又到我这边来了。”“不行吗?”春好也爬起来,她身上光溜溜的,拿酒店被子裹住身前。她看他脱完西装,又解袖扣:“你怎么还穿上西装了。看起来好热。”“开了个线上会。”说起工作,秦在水声音沉稳了些。
“我开窗帘了。”他说。“嗯。”他摁一道床头的按钮,卧室侧面的窗帘徐徐拉开,窗外海岛的光线涌进,卧房透亮起来。他背对着玻璃,天光落在他后脑勺上,白色的衬衫领也浅浅泛着莹光。春好揉揉眼,看他视线聚焦在一处,侧影好半天不动,显然是考虑工作的状态。
“明坤出问题了?”她小声。
“不是。”他说,“明坤地产那边的管理层在换血,基金会最近也在往西北扩张业务,两件事拢一块儿了。”
现在他已经逐渐接管地产那边的事,地产也是油水大头,一些数据他瞧一眼就知道有水分。
这时候用人和罢免都要十分小心,要是太过严苛,只怕明坤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形势,又要翻涌起来。形势越平稳,越有利于基金会那边的发展。
春好点点头。
秦在水没往后说话,他解着马甲,最后,又抬起下巴,开始解纽扣。
春好很警惕:“你脱衣服干嘛?”
“换一件。”秦在水回头,瞧见她小脸,会过意,“你以为想干嘛?”.……”春好觉得自己真欲盖弥彰,她索性问,“几点了?”
“还早,十二点。”
春好内心嘀咕,十二点还早。她怎么觉得他在正话反说呢。
秦在水瞧她一眼,“穿衣服,下床吃饭?”春好“嗯”声,“那,你帮我拿拿衣服?”
“行。”他说着,去衣帽间的行李箱那给她拿新衣服。文胸内裤,以及选了一件浅色吊带裙。
衣服递到她手上,他手掌很宽,依旧衬得自己的内衣小小几片。秦在水还想事情呢。她这些内衣裤他看过够多了,也不觉得有什么;放下东西,他再度去衣帽间换衬衫。
重新穿了一件休闲短袖衬衫出来,他人清爽了些,没有穿西装时的凝重。“我们下午一起去海边?”他邀请说。“好呀。”
秦在水伸手捏捏她脸蛋,低头吻一下她唇瓣,“有个合作方也在这里,等会儿顺道去见见。”他低声,“陪我去?”
春好点头,“我去不会打扰你们谈事吧?”“不碍,人家也带了家属的。”
春好换了衣服,下床洗漱,两人去餐厅吃饭。
下午在沙滩边的bar里,秦在水和几位合作方聊上话。
也都是北京业务圈里的老总,过来度假的,各自的太太也都带上。
春好过去的时候,看见三层西式下午茶的架子,以及长沙发上坐了一排的贵妇太太,她脚步顿住。
秦在水给她指指面前的甜品,他特地让这边的餐厅按照她喜欢的口味做的:“我去谈点事儿,想吃点心自己拿。”春好点头:“嗯。”
秦在水牵着她在这边落座,低声在她耳边说:“要是待不下去,给我发个消息就行。嗯?”“好。”春好点头。秦在水捏捏她手,过去和合作方谈事情了。
春好一个人坐在香水味里,她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可似乎还是有些格格不入,而且她一落座,似乎这边都安静许多。她抿唇坐了会儿,这边才开始谈论太太圈里的问题。孩子考学,房产增值,基金、环游世界……
春好听着,她用叉子去叉下午茶三层架子里的高点。边上有人“噗嗤”一笑,提醒她:“秦太太,下午茶是直接用手拿的,用工具反而不礼貌了。”
春好一顿,她只好换成手。但又觉得不方便,吃一口便作罢。
又有人问:“秦太太是做什么的?”“环科的。”春好拿了餐巾纸擦手指,糕点放在小碟子里没动了。
“什么职位呀?”又有人笑问,“环科是大公司呢。”
春好自然听出话里真正的意思。她也不避讳:“做净水器销售。”
大家“噢”一声,相互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春好在原地又坐了会儿,怪没意思的,这种圈子她也注定融不进去。这个道理,她在高中被辜小裕喷一身香槟的时候就明白了。
这么多年的销售,她性格也平缓不少。春好露出笑容:“大家慢聊,我去外面沙滩上走走。”
话落,她起身,先去那头的沙发里找秦在水。他正听人说话,眉头蹙着,似乎在聊什么很重要的项目。
自朱煊的事情结束后,他一直在静养,工作上很少发火,前段时间,蒋一鸣都悄悄和她说:“秦老师脾气好了不少。”
她许久都没看见他脸上出现沉冽的色泽了。
春好就站在那儿,安静地瞧了他片刻。忽地,他拿起茶杯喝水,眸光一抬,两人视线对上。
秦在水蹙眉,询问她怎么了。
两人默契得像能意念沟通一样。
春好指一指外面的沙滩。秦在水知道她想出去玩儿,他点头,目光轻微用力,要她注意安全。
春好则冲他一笑,要他安心聊工作。
秦在水聊完出来的时候,春好正在外面的躺椅上抱着颗椰子喝椰汁。沙滩外是浅蓝深邃的海面,亮光反射在她身上,阳光被遮阳伞挡住,她很是惬意。春好戴了墨镜,一副度假的模样。
“怎么出来了?”秦在水在她边上的躺椅上坐下,“外面不热?”
“还好。”春好见他来,一轱辘坐直,问,“秦在水,你以前看过海吗?”
“看过。”他望一眼远处的碧蓝蓝的海面,“以前上学的时候,陪爷爷奶奶去北戴河。就是和这里的不太一样。”
“和人家闹不愉快了?”秦在水看回她。
“没有呀。”春好抿唇,“我就是不想也成为这样的人,而且反正也融不进去,她们大概也看不上我,毕竟我做销售的。”
“只有你看得上我。”她说。
秦在水淡笑打断,“销售这一行也不好做的。“
春好一激:“就是!”她看向他,小脸一扬,“其实做销售吧,就是看你能不能侃。”秦在水接话,“你挺能侃的。”
春好想起自己以前的一个糗事,“一个客户爱喝酒,我就和他聊霞多丽,但我一说霞多丽,他只知道徐霞客,好吧我和他聊徐霞客,但他来一句,《天工开物》是徐霞客写的。”
秦在水一讶,他嘴巴张了张,笑声清沉。
他伸手给她别过发丝,她嘴角湿漉漉的,是椰汁的香甜。
“你怎么回的?”他问。
“肯定是当捧哏啊。夸他见多识广,”春好笑,“我感觉宋应星得被我气活过来。”
话落,春好安静了些。秦在水没坐她对面的躺椅上了,他起身坐到她身边。
春好抿唇,她还是失落下去,“秦家,会需要样的贵太太吗?”
“不需要。”秦在水看着她。
“真的?”春好眼睛一亮,“秦在水,你知道的,我做不来那样。”
“嗯。”他松泛下肩,“我喜欢的人是你,又不是一个太太的模板。”
秦在水:“而且,你大概十年后也不会变成那样。”
春好闻言笑了一下,她立刻去看他,“那我十年后是什么样。”
“最好还是现在这样。”秦在水也眯眼望了下沙滩,“最好你老了也叽叽喳喳的,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春好莫名鼻子一酸,她似乎一下就想到了两人老去的样子。但还好,他们现在都很年轻。她是,他也是。
秦在水回头,他牵住她的手,在她掌心落下一吻,“就做你自己,然后和我在一起,就好了。”
“嗯!”春好笑,她伸手搂住他腰,人也依偎进他怀里。
“我们认识那么久,是什么样儿就是什么样儿。”秦在水吻一下她额头,“你自个儿就是最好的。”
晚上,两人回到别墅。
秦在水下午一直在聊工作,他先进了浴室。春好便打开电脑,盘腿坐在简单处理一下环科邮箱里积攒的邮件。等过几天度假结束,她也得回去上班了。
她浏览着群消息。
这几天环科的工作群里也很躁动,大家也感知到,西达后面净水器的项目,环科没有中标。
春好想起今天陪他去见合作方,大概是在聊基金会那边的事。基金会后面要往西北去展开工作了。
回了一会儿邮件,秦在水出来了,她问:“上次,环科不是参加西达后面的招标么,结果应该快出来了吧?”
“已经出来了。”秦在水直接告诉了她,“环科没有中标。”
“我猜到了。”春好说,“一直没有消息,我看工作群里,大家也多多少少感知到了。”
秦在水在她身边坐下,他问:“会生气我这次没有选环科吗?”
“怎么会?”春好赶紧爬起来。
“你选谁都有自己的考量。”她说,“你能选的,肯定是你觉得当下最合适的企业。”
“嗯。”秦在水还擦着头发,他湿濡的碎发搭在脑门上,显得人更加柔和,“我倒觉着,你这样的想法,比那些太太们要好。”
春好立刻说:“别夸我。”
“这也不经夸。”他看着她,讶异里是笑意。
春好脸热,她放下电脑,张开双臂勾住他脖颈,印下一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