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广寒仙(一)

作品:《明珠在怀

    听到门口的动静,孙玉德不悦地望过去,赶到嗓子眼儿的斥责,在看到来人时,生生咽下去,顷刻换成谄媚笑容,“裴少卿怎的到府衙来了?”


    陆清执嗤笑道,“怎么,本官来不得?”


    孙玉德恭敬起身,点头哈腰地让座,“这话说的,裴少卿连皇宫大内都来去自由,咱们小小的府衙焉有不能踏足的道理,大人驾临,蓬荜生辉,三生有幸。”


    怀珠俯身跪在堂下,竖着耳朵听孙玉德低三下四的巴结。同样的四品云雁补,同样的绯衣,本该是平级相待,孙玉德却生生把马屁拍出花儿来,处处慎微。百姓常言道,强龙不压地头蛇,在自己的地盘儿卑微到这等地步,实在是很不寻常。


    陆清执没耐心听孙玉德假惺惺的恭维,他环视堂内一圈,下巴微抬,指了指跪着的几个人,“这是做什么?”


    孙玉德殷勤解答,“没什么,犯了些小事,就要审完了。”


    才说完这话,不远处站着的师爷忽然过来,在孙玉德耳边轻声道,“大爷来了,在门外候着,可要让他进来?”


    孙玉德思索着,余光掠过绯红衣角,当即摇头拒绝。有这尊大佛在这里坐镇,他们那些人还是少出现为妙。


    师爷得令忙出去传,谁知才走到半道,就见门里现出一道身影,急匆匆地小跑进来,“出事了,出事了。”语气慌张,一刻都不敢耽搁。


    此时已近子时,周遭静悄悄的,独留凉风拍打檐下灯笼的声音。摇摇晃晃,灯笼亮甩得明明暗暗。好在灯盏够多,处处照的亮堂,便是月色不太清明,也能把正堂内外照的亮如白昼。


    怀珠循声望去,来人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和孙玉德恍若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足足有八九分像。


    孙玉才神色凝重,口中不断嚷嚷“出事了”,进入正堂瞧见林立众人,视线停在“裴容青”身上,面色一僵,当即收声,悄悄走到孙玉德的旁边,鬼鬼祟祟地贴耳低语。


    孙玉德听罢面色微变,碍于有人在场,只挥挥手,让孙玉才先退下。


    孙玉才刚要转身,就听见身后一声喊,“慢着。”


    裴容青漫不经心地走到男子跟前,上下打量,“这位是孙大人的同胞兄弟?”


    孙玉德使了个眼色,命孙玉才退到一边,自己迎上去笑呵呵道,“少卿大人好眼力,家弟没读过几本书,说话行事总是不太周到,见笑,见笑了。”说罢,他压低声音喝道,“还不下去。”


    风卷烛焰,孙玉才身后的几盏灯倏然熄灭几盏,隐在朦胧光线下的身影完整落入怀珠眼底,和夜探乱葬岗那夜不速之客的宽肥影子渐渐重叠。


    是他!


    原本如何都想不通的关节,在这一刻六脉尽通。她冷眼瞧着孙玉才退隐到黑暗里,渐渐消失,心里暗自思忖当如何才好取得实证,查清原委。既是亲兄弟,又同在屋檐下,彼此做事当是心知肚明了解的。孙玉才对芙蓉狠下毒手,未必不是孙玉德的意思。


    当年被砚台砸出个血窟窿的,便就是这位孙知府。他是因着怀恨才迁怒于芙蓉,还是另有隐情,还需要仔细探明白。搞清楚这事儿,沈家灭门的案子怕就能有三分眉目。


    “孙大人,案子不审了?”有人搬上来把太师椅,放在公案右侧下首的位置,陆清执端坐着,仿若无意般瞥过跪着的陆三,淡淡问道。


    孙玉德回过神来,“就审完了。”坐回公案后,他一拍惊堂木,铿锵有力,“罪妇沈氏伙同其夫陆三,公然闯入香云楼打砸,依律各仗十五,再赔香云楼王氏一百两现银,即日生效。”


    没提到苏子城半个字。


    左右立着的皂吏立刻上前,不顾怀珠挣扎,三两下按到刑凳上,高高扬起板子,就要落在她脊背。她昂起头,竭力大喊,“孙大人妄断错案,难道不怕夜半三更,冤魂索命么?”


    孙玉德听到“冤魂”二字,陡然变脸,“妖言惑众,再加二十仗,给我打!”


    在旁边静望的陆三听到这话,知道孙玉德来真的,忙敛去看热闹的心思,给陆清执使了个眼色,要他周全一番。到底是个弱女子,几板子打下来怕是能要半条命。谁知陆清执明明瞧懂他的意思,却迟迟不肯言语,似乎有意闹大这事。


    板子狠狠落下,砸在怀珠脊背处,钻心的痛瞬间蔓延四肢百骸,她咬着牙,强忍着没叫出声。


    几板子下去,怀珠腰间渗出血丝。陆三再顾不得许多,起身上前阻拦,“住手!”可还未近身,他就被余下的皂吏团团围住,强行扣在地上。


    痛感愈烈,一声闷哼从女子齿缝间泄出。她断断续续出声骂道,“苏子城强掳民女,逼良为娼,乃是罪大恶极之徒。孙大人不愧是没廉耻的昏官,铁了心要包庇,可这般武断,当裴少卿也是欺软怕硬的无耻之徒么?”


    陆清执轻轻勾唇,这女子果真不一般,竟想拉他下水,借力打力。可惜他今日来此不是为了主持什么公道的,正事要紧,委屈个人也不算什么。


    不防陆三忽然搭腔,“求裴少卿为我家夫人做主,还我们个公道!”


    陆清执微微眯眼,询问陆三这会儿唱的是什么戏,为何不按原计划来。只见对方面色不虞,微微摇头,表示非要中止计划。


    无声僵持片刻,陆清执终于败下阵来,挥手叫停,“住手。”


    负责行刑的皂吏停手,退到一边。孙玉德不解道,“少卿这是何意?难道真信这个辱骂朝廷命官的狂妄之徒?”


    陆清执弯了弯唇角,“孙大人多虑,是真是伪,咱们把苏公子叫来对质,不就清楚了么?到时铁证如山,多打这女子几十仗也是使得的。”


    孙玉德阻拦道,“不可,苏公子金尊玉贵,如何能来这儿和这疯妇对簿公堂。”


    陆清执敛去笑意,不悦道,“孙大人想担无耻的名声,裴某无权置喙。可我此行前来奉的是皇命,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天子颜面,断不能坏了半分。孰轻孰重,孙大人自行掂量掂量吧。”


    孙玉德面色剧变,沉吟片刻都没说出半个字。天子和苏家,无论哪头都是难惹的,若换个人在场,他便摸着浑水揭过此事,偏偏是这位杀伐果断,半点情面都不讲的御前红人,难应付的紧。权衡片刻,他终于下定决心,咬了咬牙,“听凭裴少卿做主。”


    .


    折腾多时,墨团般的天幕披作青白色,染上些浅浅金光。微风起,官驿廊下檐铃叮咚。负责院内器具的小厮,正指挥着人,一一换下过节挂的大红灯笼。


    苏子城受了伤昏迷不醒,暂不能上堂对证,便只好先将陆沈夫妇暂押牢狱,改日再审。为便宜行事,陆清执特意把人提到官驿的柴房里,命自己人看守。


    七八仗加身,怀珠多少有些吃力,昏昏沉沉睡过去,全然不知身旁一起捆来的人,早就消失不见,正在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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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处的书房里与人争执。


    “裴观瑾,你是嫌我们这趟来的太轻松么?鄞州苏家,皇商,这儿的百姓起的浑名叫苏半城,半城你可知道什么意思?莫说这里,玉京城里的官员,恐怕都是他苏大荣的座上宾。抓他家的公子,我看你真是疯了。”陆清执握紧折扇,指着从容不迫,正翻阅卷宗的人,七窍生烟。


    他们分明商量好用沈氏做诱饵,钓出香云楼的破绽。届时裴容青再借夫人失踪的名目,告到官府。这样一来,他便能顺理成章搜查一番。


    从始至终,这件事里都没有苏子城的事。


    他们此行前来,名为找回国舅爷,实则是寻青州降案的旧人。


    裴容青的父亲裴牧乃当朝威武将军,战功赫赫,深得民心。前些年青州突然暴乱,裴牧奉命前去镇压,平乱后还没回京,就收到陛下命他镇守青州的圣旨。他在青州期间,蛮族不敢来犯,青州百姓安稳度日。谁知去年蛮族突然整兵,直指青州。说来也奇怪,蛮族不过三万兵马,青州驻扎的两万精兵骁勇善战,对付蛮族绰绰有余。然而此战还未打响,朝廷就收到青州失守,裴牧不战而降的消息。在蛮族的掠夺烧杀下,百姓死伤大半,昔日热闹的边城一夜间化为烽火硝烟的废墟。


    叛逃的裴牧被押解回京,判凌迟三千。其余亲信皆没逃过一死,和裴家有关的人几乎都受到牵连。


    然而,跟在裴牧身边二十几年,看着裴容青长大的副将裴忠却人间蒸发般,不见踪迹。


    有人说他战死沙场,有人说他护主而亡,还有的说他不齿主将叛国投降,悲愤自尽。众说纷纭,却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直到前些日子,裴容青的人在鄞州发现裴忠的踪迹,恰逢国舅爷失踪,便借这个由头来查此事。而香云楼,便是裴忠曾最后现身的地方。


    裴容青不耐耳边聒噪,“苏子城仗着家世为非作歹,横行霸道,作出多少祸事?孙大荣是香云楼的真东家,咱们用什么理由去搜查,都免不了得罪。何况女子名节重于山,她当庭受仗本就是你我算计,何必毁人名节又害人性命。”


    陆清执冷笑,“名节?性命?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裴观瑾,我看你不像人家的假夫君,倒像是真情郎。”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流血牺牲是必要且难免的。陆清执不明白,向来手段狠厉的人怎么突然生出恻隐之心,在乎起棋子的名节性命来,简直可笑。


    话不投机,裴容青懒得再费口舌,起身到博古架的瓷瓶后翻找玉京来的信件。


    陆清执寒声道,“别找了,在我这。”


    裴容青停下动作,转过身来,“给我。”他知道陆清执情绪为何这般激动,暗查青州旧案十分凶险,朝堂上下几百双眼睛都盯着他,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要成大业,牺牲个把人实在正常。可他今日在公堂上瞧着沈怀珠挨板子时,甘愿以身入局,倔强不肯屈服的模样,忽然生出几分同病相怜的心绪。即便要牺牲,也绝不该是她。


    陆清执见他油盐不进,怀疑道,“裴观瑾,你跟我交个底,告诉我,你不是真对那个孤女动心了吧?”


    裴容青当即否认,“自然不是。”


    陆清执终于还是妥协。他从怀中取出一封火漆封着的信,交到裴容青的手上。


    “这么说,她真的是曹内官的养女?”看清信里的内容,陆清执震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