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雨夜
作品:《破霜》 旁边的平乐公主被溶殷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目瞪口呆,神色惊恐地直勾勾盯了他片刻,才陡然反应过来,煞白着脸,指着溶殷满目狰狞地厉喝:“住手,大胆狂徒,你找死么?快给本公主松开。”
溶殷侧首,眸子里满是杀气,只冷冷地觑了她一眼,那掐着徐渺渺的手也越发用力。
单是他这么一眼,便唬得平乐软了双腿,若非有侍女在旁搀扶,她险些便要站不住了。
眼瞧自家主子被掐得要喘不过气来,倪月面色惶惶地退了两步,转身忙要回去喊人过来帮忙。
谁知一道冷冽的声音宛若刀刺般骤然袭来,“你若回去通风报信,你的主子下一秒就会人头落地。”
贺序白那话音未歇,惊得谢宜霎时变了脸,忙看向身旁人,却见他眼底尽是寒霜,周身还隐隐燃起杀意,全然不复平日的温柔谦和。
似乎感受到她投来不可置信的目光,男人侧首,和她对视的一刹间,眼底的寒光顷刻消散,仿佛从未在眸里漫起般。
看出了谢宜的担忧,贺序白压低了声线,用只能她听到的声音,耳语:“你放心,我吓一吓她们罢了。”
这话一完,谢宜抬眼,便见贺序白唇角漾起的笑,带着孩童独有的顽劣蔓延至那厚厚的耳垂边上。
谢宜松口气,神色戏谑地看着那一幕。
倪月被贺序白唬得止住脚,一时间只觉得脑袋愈发重,竟连转个头都觉费劲儿。
徐渺渺被掐得煞白了脸,呼吸越来越短,然这男人还没有丝毫要松开她的意思。
平乐忙瞥了一眼谢宜,却见她微微歪着头,懒懒地靠在廊柱上,满是一副要看好戏的神情。
平乐一时急了,偷偷睨了眼溶殷,压着嗓音朝谢宜喝道:“你好歹劝两句,难不成真要看徐姑娘死在他手里?”
谢宜闻言,并未劝阻,反而云淡风轻地笑了声,添油加醋地道:“公主殿下,我是有这个心,也无这般力啊!您是不知,溶殷的性子火爆,平日里便是我说错了一句话,他也半点情面不给,只一剑横过来,谁敢多言?”
溶殷歪了下嘴:“......”
他怎么不知他有这般胆大?
平乐勃然大怒,脱口斥道:“既是如此,你怎么不处置了这等胆大包天的狗奴......”
她话未说完,一道寒光陡然袭来,登时唬得平乐收起了嘴,垂首往后瑟缩着,再不敢言语。
眼瞧徐渺渺将要窒息,贺序白方淡声道:“罢了,溶殷,放开她。”
贺序白发了话,溶殷立时松开手,往后退一步。
徐渺渺那纤细的脖颈倏然得到了放松,她忙单手撑墙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小巧的脸因将窒息憋得煞白,倪月一脸焦急且惶恐万分地忙上前搀扶。
贺序白寒声道:“本王记性不太好,徐姑娘若要告御状,可千万要抓紧时间,否则过了今日,你再到御前去,便是诬赖了。”
“咚咚咚......”
远处那深沉又透亮的钟鼓声再次缓缓响起。
贺序白回首,与谢宜悠悠笑道:“第二次焚香礼拜要开始时,我们走吧!”
谢宜应声,再不顾身后那两道要将她剜心剖骨的目光,不紧不慢地同贺序白并列远去。
虽说他这一招未免有些过分,且明儿或许还会因此被圣上唤到泰容殿苛责一番,再严重些还有可能被群臣参奏,可谢宜还是觉得十分舒爽。
从前碍于平乐是公主,无论她如何欺辱,她总揣着度量不敢做得太过,如今贺序白一招便吓得她们双腿发软,神色惊惶,她顿时只觉神清气爽。
***
走在前往大雄宝殿的路上,迎着从四面吹来的风,谢宜微微偏了下头,偷偷地瞄了眼贺序白。
男人墨色的长发松松垮垮地扎着,一绺发丝自鬓边垂下,迎风飘时勾到耳朵后,显得吊儿郎当的同时又不褪慵懒贵气,仿佛天大的事立在眼前,于他而言也不过小事一桩。
谢宜顺着他的耳朵往下瞧,只见那耳垂厚墩墩,又圆鼓鼓的,一时间看得她十分手痒,险些便要控制不住自己上手摸两把。
瞧着瞧着,谢宜忍不住嘀咕一句:“世人不是常说,耳垂大的都是有福之人么?”
“嗯?”
她的声音极轻极轻,然贺序白耳尖,漏进耳朵时,怔了一瞬。
片刻,他恍然回神,意识到谢宜指谁,便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耳垂,既厚又圆,他嘴角禁不住微微咧开:“郡主是说我么?”
这么小声嘀咕都被他听进去,谢宜一时觉得尴尬,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便垂首不语。
贺序白见状,抬首迎着自天边远道而来的轻风,温柔地道:“世人说得挺不错,我的确很有福气。”
谢宜悄悄地睨了他一眼。
此时的贺序白,褪去了方才的那一身凌厉和杀气,仿佛有柔和的光笼在身上,犹似天神抵凡。
上完香,在寺里用过斋饭,又听了一下午的经,几人回府时,霞色长长地蔓延至天边,消失不见。
容芷滚了元宵,有花生、芝麻、豆沙和山楂馅儿的,谢宜最爱吃山楂馅儿,酸酸甜甜的味道正好中和了糯米皮的甜腻,她一会儿便能吃下两大碗。
原本谢宜还想盛上第三碗,谁知贺序白一手拦在眼前,朝桌上的饭菜抬了抬下巴,用那不容她反驳的语气道:“先吃饭,喜欢的话晚上再吃。”
谢宜脱口正欲驳他两句,可想想今日他在文阳寺时替她出了一通气,便乖乖的拿起饭碗吃起来。
容芷和青榆见这形景,相视一笑。
从前谢宜毫无节制地吃元宵,她们也时常规劝,奈何她从来不听,皆是左耳进右耳出。到了元夕这日,满桌的饭菜必是动不了两口。
如今有了宁王在身边,她们反而省心许多。
“下雨了,下雨了。”
外头忽然传来侍女急促的喊声,廊檐上有数十道脚步来来回回地走动,一股伴着雨后泥土的清新味道旋即蹿进。
容芷和青榆把竹竿支起,将窗户大开。
正见院子里的那十几个侍女将晒的缸豆干、扁豆干、茄子干、芥菜干、南瓜干、灰菜条子干等几十种干菜收起。
可巧也落日了。
谢宜爱吃干菜,却又不喜欢外头买来的。立府别居后,青榆记挂着她这一喜好,年年都会让秦易带十来个小厮到佃户家里买上一批回来,命侍女们趁着天好儿时拿出来晒晒。
等侍女们将干菜收好,雨势也愈发大,琉璃瓦檐角聚满水珠,滴滴答答地落下来,混着雨声、泥土味儿齐齐涌进内殿。
院里的雪消融不见。
初春的气息便在这一刹间往周遭弥漫。
雨水裹着微微凉意,青榆让人在殿里燃起炉子,桌上的饭菜也收了下去,转而换上一壶温在炉上的龙井。
谢宜靠在窗边,撑着下巴搭在窗棂上,眼神空空地看着那滴滴答答的雨落到屋檐上、小池塘里,怔怔道:“这天儿变得还真快,早上还是晴空万里,现下却瓢泼大雨。”
容芷将茶递给谢宜。
贺序白接过青榆拿来的披风盖在谢宜身上,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短短一刻钟,小池塘的水便漫了那棵从石头缝里长出的杂草。
“现下天儿都快黑了,也没见宫里有宣召,依着平乐和徐渺渺的性子,居然没告状,倒真真是奇了。”
想起在文阳寺时发生的事,谢宜提了一嘴,还百无聊赖地伸手想要去接从廊檐滴下的水珠,奈何屋檐建得太宽,手心远远儿都够不着。
她咂咂嘴,有些懊恼。
贺序白见她仍是一副小孩儿心性,禁不住笑了,“她是纵是告了,我也另有一套说辞。”
谢宜微微抬首,饶有兴致地看了他一眼,“溶殷掐她脖颈,你放狠话吓唬倪月皆是事实,你能有什么说辞?”
贺序白闻言,正欲接话。
恰在此时,秦易面色匆匆地沿着廊檐过来,靠在窗边朝谢宜低低地回了句:“姑娘,才从宫里传来的消息,圣上为太子殿下赐婚了,许的正是徐家的那位姑娘,连大婚的日子都定了,就在三月十七。”
三月十七,也正是她和贺序白大婚的日子。
***
“砰!”
秦易话音未歇,谢宜冷不防失了手,白玉琉璃杯在刹那间碎了一地。
茶水在掉落过程沾湿了衣裙。
谢宜被烫了下,恍然回神。
殿内的几人见状,霎时乱了神,容芷取来烫伤膏,青榆忙将碎片收拾干净。
贺序白当即满脸心疼地蹲下,掀开她脚边那沾湿的衣裙,见脚踝只是微微发红,他才安下心来抬眼看了看谢宜。
却见她眸光暗淡,仿佛失了魂般。
他心脏绞了下。
见容芷将烫伤膏递过来,谢宜苦笑着摇摇头,道:“我没事,无须上药。只是衣裙湿了,我去换一件。”
一面说着,谢宜一面起身回了偏殿。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几近半个时辰后,雨势渐渐小了,然谢宜还在偏殿不曾出来,贺序白不放心,同众人道:“我进去瞧瞧。”
还未等青榆阻拦,他便已绕过了那半堵墙,行至那扇黑漆描金园林图景屏风前,方止住脚步。
因下着雨,那几扇窗也不曾打开,天色暗沉,殿里燃着两盏灯笼。
透过微暗的烛光,贺序白隐隐瞧见谢宜坐在榻上,手边放着的应是翻出来要换的那身衣裳。
忖度了片刻,贺序白压着嗓音,终究还是低低地道:“你若觉得难过,便哭出来吧!”
任凭贺归辞此前如何待她,贺序白仍清楚地明白他在谢宜心里的份量。那是自她来了贺京后,一直与她携手共度了多年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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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的人。
他这话音落了半晌,屏风后的人仍无半点动静。
男人望向她的眸光燃起丝丝暖意,正当他按捺不住想绕过屏风去看一眼,以确认她果真无事时,谢宜才缓缓开口:“我不是伤心,我只是为他感到悲哀和绝望。”
她的声音有浓浓的悲伤。
贺序白一时顿住。
“我印象中的归辞哥哥学识渊博、睿智超群,既是储君,也手握重权,我清楚他和徐家相辅相成,他能成为太子,背后必少不了徐相的支持,我也知道他未来的太子妃有九成的可能会是徐渺渺。可不知为何,当这个猜测真正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时,我却唯有为他感到难过,他明明已经站在世人遥不可及的巅峰上,却仍然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连相伴一生的枕边人都不能随心选择。”
贺序白敛起的眉心在听到谢宜答案的一刹间,缓缓松了下来,他沉沉地道:“郡主不必为他太难过,相较于姻缘,也许那梦寐以求的无上权利,才是他最渴望得到的。”
他的声音虽有些淡漠,然落进谢宜耳中,却犹似棍棒,一棍将她重重敲个清醒。
是啊!那无上的权利才是归辞哥哥梦寐以求的,她不是在十年前的那个雨夜便知晓了么?
她难过的,是什么?
也许是彼此相伴数十年,相知却渐渐走远。
谢宜长长地吁了口气,动了动僵着许久的脖颈,松缓些后才转首朝来人道了句:“我没事的,你安心便是。”
谢宜换完衣裳出来,众人见她如此,便没了方才打趣儿的兴致,闲聊一会儿话便都散了。
容芷命人在清浴堂备下热水,谢宜觉得心情沉沉,也没心思洗太久,草草地清洗一下,便出来了。
回到偏殿时,时辰尚早,谢宜又不想这般早躺下,便到外头的书架上随意拿了一本书进来,靠坐在床头,借着灯光看了起来。
谢宜拿的是《丹贺史闻》,讲的是丹河这几百年发生的重大事件以及每一任帝王如何改革。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每一任帝王登基后的前几年,总会有一些新法令公诸于世,只是往往隔靴搔痒,并不见有其效。
这《丹贺史闻》所提所言,不过尽是歌功颂德,看得谢宜着实无聊,就连自己几时睡去的,也全然不知。
***
“轰隆!”
雷声长鸣划过暗沉的夜空,惊破伫立在风雨中的碧瓦朱甍,廊檐下悬着的灯笼随着夜风摇摇晃晃。
一道闪电再次划破天际。
谢宜从睡梦中惊坐起,一股浓浓的酒气霎时蹿进鼻腔,借着由窗外蜿蜒而入的雷电,谢宜看清了坐在床边的人。
来人一身酒气,衣襟沾了些许湿气,正满目伤悲地看着她。
见她醒来,面上唯有忽然瞧见他的惊惧,贺归辞苦笑一声,缓声道:“我记得,阿宜刚来贺京的头几年很惧雷电。每每闪电打雷,你便抱着我送你的那个玉雕娃娃,光着脚丫穿过那条逶迤廊道从东偏殿跑到西偏殿,只为钻进我的被窝,扯着我的衣领让我给你讲故事,以驱散由闪电打雷带来的恐惧。可如今瞧来,阿宜已无须黏着我、缠着我讲故事,才能入睡了。”
他突然带着一身酒气出现在此,谢宜根本无心与他回忆过去,缠绵往事。
勉强压了压心头的惊惧,谢宜略略思量,便知他定是因为圣上为他和徐渺渺赐婚一事。
然她也不敢劝,生怕哪句话说得不对,戳中他的雷点,便只得顺着他的话,轻声道:“那原是我儿时胆子小,不过幸得归辞哥哥不嫌弃。”
她这话一完,见贺归辞并未生气,方往那珠帘外看了眼。
贺归辞再次同上回一样闯进来,满府里竟无一人知晓。
谢宜压下怒意,朝他试探性地转了话题:“对了,归辞哥哥,现下深更半夜又雷雨交加的,你匆匆而来是有何要事么?”
“阿宜,父皇为我和徐渺渺赐婚了。”贺归辞说这话时,收起蔓延在唇边的苦笑,眸光犹似毒蛇看着猎物般紧紧地盯着谢宜面上的每一个细微表情。
他的这句话仿佛一个荆棘丛生的陷阱,纵是摆到了明面上,可她稍有不慎,仍会失脚重重地跌下去。
稍稍蓄起了情绪,谢宜眼底缓缓泛起泪光,敛起眉心道:“归辞哥哥,不论你的身份是什么,只要你的心里有阿宜,阿宜都不会难过。”
她咬着唇不肯抬头,蝶翅般的睫毛微微颤抖,修长的指尖正紧紧抓着被褥,似强自将涌到眼眶的泪水憋回眸底。
贺归辞那如鹰隼般的目光在谢宜逡巡了半晌,亦寻不出她有半分欣喜。
他这方安心,一把将她揽进怀里,柔声道:“你放心,我的心里只有你,与你一样,我和徐渺渺不过是逢场作戏。你放心,待我君临天下,无人再能威胁到你我时,我必将让你成为我唯一的皇后。阿宜,这天下能与我同站巅峰上的,唯有你一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