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是我吗?

作品:《婚心不良

    程寅晚上飞机回北城,回到酒店后本想洗澡,想到医生叮嘱不让沾水又放弃。


    自从医院回来,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他忽略那种不适,打开行礼箱收拾行礼。换衬衫时,才终找到“不对劲”的根源——


    手串不见了。


    站在衣柜前回忆了一会儿,似乎是在和薛赟打电话时,被医生交给了万朵。后来去缴费,又连接两个电话,也给忘了。


    戏曲学院在去机场的路上,他有半个小时时间富裕。


    车开不进校园,新来的助理刘禹琏直奔女生宿舍,一刻钟后打回来电话,万朵不在宿舍,在博闻楼的练功房。


    程寅坐在车里,转头朝外一看,挨着校门的一栋五层红楼就是博闻楼。


    他开门下车,几步走到博闻楼门口,和保安登记时说自己找万朵。


    这话被路过的一个女老师听见。


    “你是万朵的……”


    程寅正在思索,女老师又说:“哥哥吧?”


    程寅未置可否,要从吴玉燕那边论,喊他一声哥也不为过。


    女老师姓方,是万朵的身段课老师。人很热心,主动说带程寅进去,顺便开起家长会:小姑娘底子好,有天赋,就是这个戏曲声乐课……


    长长的走廊里,程寅一边听着,一边从门上的窗户看过去,每间练功房都有人在练习。


    “万朵是个好苗子,你们当家长的一定得多督促,多练成。”方老师说着,在一扇淡黄色老旧木门前停住。


    透过门上的窄格玻璃,程寅看见里面有十几个学生,各自聚成一小堆,或坐或站。


    几乎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椅子上的万朵,杏眸粉唇,眼神清亮,温柔又有朝气。


    有人和她玩闹,砸翻了她脚边的粉色水壶,她吓了一跳,下一秒又笑了起来。


    笑容明艳,和她的名字一样,如花开万朵。


    只可惜,是吴玉燕的人。


    见过太多的蓄谋接近,就算这个姑娘脚崴是真,也不能排除没有别的企图。


    在他去老宅的时候刚好出现,又在医院撞到他身上,如果手串没被她拿走,还可以免强说服自己是巧合,现在来看,不可能。


    旁边的方老师不知道程寅所想,叹了口气,“这是我教过的最懒的一届。”


    说着摇了摇头,推开门。


    练功房里,庞郁看见程寅,心想万朵这小妞哪搞来这么多又帅又酷的哥哥,就凭这身穿着和气质,决非等闲之辈啊。


    庞郁扶住万朵,方老师进去,看方老师这脸色,准是又要训人了。


    万朵扶墙站好,庞郁本想磨蹭一会儿,看见男人冷漠且没有半点善意的眼神后,默默转身。


    宁愿挨方老师骂。


    “我的手串,是在你这吧?”程寅开门见山。


    万朵皱了皱眉,这种语气让人很不舒服,好像是她故意拿走不还似的。


    但还是好脾气说:“在我宿舍。”


    “麻烦还我。”


    练功房内,方老师在训人,万朵隔着玻璃往里面扫了一眼,点点头说:“好。”


    她默默扶着墙往前跳了两步,见旁边人没跟上,回头问:“你是和我一起回宿舍,还是在这儿等我?”


    “你宿舍多远?”


    “南门,大概五百米,不远。”


    程寅了解她单腿蹦的时速,蹙眉:“能让人送过来吗?”


    万朵摇头,朝练功房里一指:“我舍友都在这儿呢。”


    方老师骂人可狠了,谁敢这时候偷溜出来?说起来,她这也是躲过一劫。


    程寅裤袋里手机振动。


    助理刘禹琏打电话来,提醒他时间来不及了,他淡淡说句知道了。


    接电话时,他看向她的石膏脚,上面似乎画了一朵花、一大片草,彩虹和太阳。刚才她出来时就看见了,还真是幼稚。


    放下电话,再看向万朵。


    万朵被他看得十分不自在,身体贴着墙,指甲无意扣了两下掉漆的墙皮。


    “我赶时间,先不取了,手串就麻烦你代为保管。”


    说是麻烦,语气可一点不客气,万朵皱眉,但还是点头答应了。


    “电话多少?”


    万朵报了个号码,程寅记下。


    “要不你给我留个联系方式,”万朵好心建议:“我给你寄过去?”


    “不必,过段时间会有人找你来取。”


    “哦。”


    方老师训完人,正巧此时出来,看见一个严肃,一个发蔫,还以为是哥哥在教训妹妹,刚刚的家长谈话生了效。


    见万朵耷拉脑袋,又有点心软,怕自己告状狠了。


    “万朵平时还是挺乖的。”方老师的意思是吓唬吓唬得了,别把小姑娘弄哭了。


    万朵知道方老师认错人,刚要解释他不是我哥,就听见程寅淡声说“让您费心了。”


    方老师笑笑,越过二人走了。


    万朵惊奇地看着程寅。


    程寅目光回转,见万朵望过来的一双大眼睛清丽灵动,心想如果钓术有段位,这姑娘绝对顶级。


    他最后看了万朵一眼,迈步离开。来去匆匆,没一句多余。


    窗外夕阳正斜,透过门窗,在走廊里投下一道长长影子。


    万朵依然贴墙站着,撇了撇嘴,朝那道影子。


    对面练功房的门打开,走出一班学生,万朵一看最前面的两个女生,扭头要走。


    却走不快,动作还有点滑稽。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张心你说,这不就是现世报吗。”


    张心两人得知程景骁和樊晶订婚的事,正想找机会羞辱万朵一番,看见她和别的男人一起,还是个又高又帅不亚于程景骁的男人,心生嫉妒。


    见男人走了,两人迫不及待跳出来。


    张心嗤笑:“勾引别人男朋友就算了,连自己老师的未婚夫都下手,能不遭报应吗?”


    这阴阳怪气的两人,是京剧班的大四学生,因为抢练功房的事和庞郁起过冲突。幸亏老师及时赶来,要不庞郁准和她们打起来。即使这样,也让庞郁写了三千字检讨。


    而万朵和她们的恩怨在于,这个叫张心的女生,追过程景骁,后来程景骁遇着了万朵,当着万朵的面拒绝了她。


    都是旧事,万朵不想搭理这二人,可这指桑骂槐就差点名道姓了。她转过身,刚要开口,旁边房门嘭的一声,从里面打开。


    声音巨响,把万朵吓得一哆嗦。


    连走到走廊尽头的程寅都停下脚步,回头,看到是万朵几个小姑娘吵架,又转过头去。


    手机振动,陌生的座机号码,他挂断,另一手放到门板上,刚要推开,手机又契而不舍地振起来。


    他蹙眉,按下接听键。


    走廊中间,庞郁手里转着一把扇子,肩上跨着两个包,手里还拎着万朵的粉色水壶,昂着脑袋,气势全开。身后跟着昆剧班的十来个人。


    “哪个不长脑子的在这儿胡咧咧呢,”庞郁张嘴就骂:“长得磕磕巴巴也就算了,嘴还大。”


    万朵一看,得了,不用她上嘴,庞郁一个人就能把京剧系全员骂翻。


    张心脸色尴尬。她其实长得不难看,只是戏曲学院美女如云,相比之下就显得普通了。


    张心几人见到庞郁,知道这人又勇又莾,心生忌惮,但也不甘示弱。


    “那也好过仗着几分姿色四处勾搭人,”她讥讽地扫了一眼墙边的万朵:“装得跟朵小白莲似的,有什么用,还不是被甩的货?”


    “别说一朵,一万朵也没用,男人也不傻,掐朵花玩两天,没意思就扔了。”


    这已经是赤裸裸的人身攻击了。


    万朵火气噌噌上涨,但还不至于失控,旁边的庞郁可不管那个,“嗖”地把手里的水壶扔了出去,张心机灵不躲,水壶“咣”的一声砸到了墙上。


    万朵心疼:我的水壶!


    庞郁接着把肩头书包往后一甩,就要上去开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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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亏后面两个唱老旦的舍友反应快,一左一右拉住她胳膊。


    可拉不住腿。


    庞郁飞起一脚,还没踢到人,忽听一声喝斥。


    “庞郁!”


    众人扭头,往声音方向看去。


    庞郁立刻怂了。


    万朵则心里咯噔一下。


    刚才一闹吸引了不少同学围过来,人群之后,樊晶板着脸出现,而跟在她身边的男人,正是程景骁。


    樊晶来学校拿东西,程景骁陪她,还没开学办公室里没人,两人在办公室桌子上玩了把刺激,收拾完下来,正好看见这一幕。


    当年程景骁追万朵轰动校园,最近学校又有新传闻,如今当事三人都在,大部分人都抱着看戏心态,只有几个知道真实情况的人同情万朵。


    “谁给你的胆子,敢打架!”樊晶眼神从万朵身上扫过,绷着脸教训庞郁。


    庞郁一指:“是她们先骂人的。”


    “那也不能动手!你妈怎么教你的!”樊晶说着,又看了万朵一眼:“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明天跟你妈说一下,你还是换个宿舍吧。”


    庞郁简直无语,怎么光骂她一人啊。拐着弯骂她妈,骂她舍友,可从小被表姐压制惯的庞郁没胆子正面反抗,只瞪着眼睛不说话。


    “怎么,不服?”樊晶冷笑:“那就按打架处理,写检讨书,全院通报。”


    庞郁震惊,没想到表姐这么狠。


    而对面的张心几人却是洋洋得意,嘴脸恶心。


    眼见室友为了自己受罚,万朵不得不开口:“樊老师,庞郁动手是她不对,但事情因我而起,检讨书我来写。”


    樊晶心里暗笑,就等她自投罗网呢。


    “女生本该洁身自爱,你却闹得满学校风言风语,两班学生还因此打架。你也一样,写检讨,全院通报。”


    万朵怔住,没想到樊晶会这么不顾师德,公然公报私仇。


    “我很洁身自爱。”自证无意,可她还是要说。


    她下意识去看程景骁,是否洁身自爱,别人不知道,他全知道。即便是和男朋友,他们最多的就是牵牵手,连亲吻都少。


    不管万朵承不承认,潜意识里还在依赖着程景骁。


    可她失望了。


    当初可以为她梳妆唱西厢的男人,如今为她说句公道话都多余。


    男人都这样么,喜欢的时候大方得像大海,不喜欢的时候心眼一点点小,容不下针尖。


    万朵垂下眼睫,可看向程景骁那一眼,被樊晶完完全全捕捉到。


    程景骁没有帮万朵,甚至连表情都没松动,可樊晶还不满意。她微微抬眼,不动声色看向张心,后者立刻会意。


    “你也好意思说洁身自爱,”张心言语极尽讥讽:“就在刚刚,就在这个地方,你还和一个男人勾勾搭搭。”


    万朵抬眸,冷冷看向张心,张心一愣,竟被这一眼看到汗毛都竖起来了:“你看什么看?”


    “你们别乱说,”她盯着张心:“我跟那人没任何关系。”


    “你别狡辩了。”


    “是啊,我们刚刚可全看见了。”


    “你和那男人眉来眼去的,不是勾引是什么?”


    万朵气得手发抖,可她一个没钱没背景的穷学生,企图在莫须有的罪名之下证明清白,怎么可能?


    她脸色苍白,咬着牙,决定认栽。就在这时,一个沉静清冷的声音响起。


    “不好意思。”


    听到声音,众人整齐看向走廊另一端。


    一个男人朝他们走来。


    身高腿长,步伐稳健,背着光,像一道深刻的剪影,中心黑色,四周发亮。


    事后多年,万朵都会想起这一幕,看不清他的脸,却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光芒。


    在一众复杂目光中,程寅不疾不徐走到人群里,和万朵对视两秒后,不动声色移开。


    “请问你们说的男人,”他环视一圈,目光定在樊晶身上,声音冷得似浸了冰水,“是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