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戏虽然是学生的个人秀，对暗中关注的老师云笙来说，却是她人物信念变化的重要转折点。


    夏瑜没看过剧本，可过去的几周，这场戏每个分镜、动作，甚至精确到拍摄角度，她都被迫和导演一起研究过。


    一开始她便知道，周游想要的效果，满打满算只学了一个月的沈云婳必定达不到。


    却没想到，在剧组严肃紧张的气氛衬托下，沈云婳那点临时学的技术，呈现效果只能用惨烈两个字来形容。


    在年轻导演中，周游算脾气非常好的，为人认真又低调不爱出风头。面对沈云婳磕磕绊绊地动作，她只是伸手让无人机回来，拿起耳麦指导场中的演员继续，跟拍和固定机位工作照旧。


    这片是个下沉式广场，一面临江，夏瑜趴在上层平台的栏杆边，撑着脑袋往下看。


    其实也没什么可看的，初学者水平无法连贯做完那一套动作，很正常。


    就算降低动作难度，结果也是一样。


    听说周导给了所有演员三个月时间培训，不知道沈云婳培训期间都在干嘛……


    高跟鞋触地的清脆声响，惊动正神游的观众。


    这会儿周导给大部分人放了休息，平台上也不止夏瑜一个观众。不过她这里视野最好，戚雪缓步走过来，手虚搭上金属栏杆。


    江风拂过多情凤眼，女人头上繁复却不扎眼的珠链微微晃动，偶尔触及那片发从中露出的白皙耳尖。


    “位置不错。”戚雪转头，对着身边人礼貌笑笑，“介意多一个观众吗？”


    “当然不介意。”夏瑜飞快摇头，还主动退开半步，要把最好的位置让出来。


    指尖轻敲金属管，伴着细碎响动，戚雪温声道谢：“谢谢，也不用退那么开……”


    “嘿嘿。”夏瑜不敢承认她是有些紧张，干笑两下想遮掩过去。


    有戚雪在身边，平台之下的“表演”也没那么吸引她。注意力都放在戚雪身上，夏瑜很快发现了前者的情绪似乎有些低落。


    也不难猜，任谁看到这样的演出都不会开心的，对方可不像自己是个看戏的旁观者。


    “戚老师。”犹豫再三，夏瑜鼓起勇气和偶像搭话。


    “嗯？”好在女人的态度还是一样温和，让夏瑜接下来的问题，没有那么难以问出口。


    “戚老师觉得，我的教学成果怎么样？”


    女生这问题着实有些刁钻，没有问“觉得沈云婳怎么样”，而是单从她本人出发，似乎真没有半点要针对谁的意思。


    “教学成果……”戚雪怎么可能听不出小朋友的言下之意。


    没想到她还挺记仇的。


    “你是想问，对云婳的动作怎么评价吗？”


    “是吧……”问题中的遮掩被拆穿，夏瑜干脆承认下来，“既然我是专门为她请的老师，那老师没有询问大家看法的资格吗？”


    “当然有。”戚雪低头，瞥见属于小朋友的长板被她随身带来，就靠在栏杆边。


    “作为朋友，我不能说。”她轻巧绕过这个问题。


    夏瑜：“那作为前辈呢？”


    作为一个“圈外人”，只是半途入伙的实习生，她似乎不该如此步步紧逼。但戚雪本人的态度，隐约让女生感觉到纵容。


    就算是小狗，被锦衣玉食养在温室里，久而久之便能用直觉判断：在哪些人面前可以任性、或是逾矩，做些不理智的事，问些不规矩的问题……


    也会被原谅。


    戚雪目光再度扫过下面的广场，整套动作已经到了尾声，回转视线与身边的夏瑜对视，她一字一顿：“刚刚上来的时候，你脸上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她可是将小粉丝没来及收起的古灵精怪的表情与笑容尽收眼底。虽然不清楚小粉丝为什么讨厌沈云婳，不过戚雪不介意。


    有点脾气是好事，太过温和善良的人，不止在这圈内，在社会上也是很容易吃亏的。


    夏瑜没想到她嘲笑沈云婳的表情被偶像看了个正着，立马内心打起鼓来。可要她解释，她是张不开嘴的，网络人来疯是这样的，她能连给熟悉的网友发一百条消息，也没办法在不熟的人面前解释一句。


    大脑疯狂转动的时候，她听见面前的偶像突然问：


    “看你滑板上的贴纸，你是我的粉丝吗？”


    “诶？”夏瑜呆呆抬头，场下传来周游中气十足地喊“卡”声。


    “好像结束了，我们下去看看吧，”离开前，戚雪突然凑近，用只有她们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说：“小朋友之间总是有矛盾的，不讨厌我就好。”


    “诶？？”


    宁静木质香随着她抽身离去渐渐浅淡，最后留下的悄声低语恍惚像是夏瑜紧张之下的幻觉。


    她低下头，长板背面LOGO边的确贴了几张贴纸，那是今年一月底A市峰睿新年活动路演的现场物料。


    从来不参加线下活动的夏瑜，想要现场发放的物料，只能高价从二手市场收。


    十次里有八次都会被黄牛狠宰一刀。


    剩余两次会被粉牛宰两刀。


    当然也有几次例外，其中最记忆犹新的，便是这款贴纸——这是当时刚熟悉起来的归云寄给她的，不仅没要钱，还附赠亲签一份。


    旧物连带着过去感情的凝结：收到私信的惊喜、和归云鸡同鸭讲的无奈、还有等待快递的焦急……


    她被提醒了，这一个月以来，除去白天相处的剧组工作人员，还有一个在线上与她情绪相交的富婆姐姐。


    似乎，是该准备回一份礼。


    口袋里的速写本存在感增强很多，至于刚才戚雪说的那些话，直接被夏瑜当做玩笑了。


    不管别人怎么说，她就是觉得戚雪和沈云婳的关系，没有大家想的那么好。自己是戚雪的粉丝，她会说那种话，应该也很正常……吧？


    思虑重重走下台阶，脚还没踏上广场，夏瑜便被人指住。


    “不是还有她吗？”沈云婳一脚把滑板朝夏瑜踢过来，“她身高和我差不多，让她当替身不就可以了？”


    “我？”夏瑜指指自己，再望望缓慢停在自己面前的道具板，表情迷茫。


    她只回忆了两分钟，怎么就聊到替身了？


    戚雪背对着夏瑜，看不见表情。不过小凌站在周游身边，双手抱臂，满脸就是一个“菜”字。


    “你刚才那段，能用的连30％都没有，还都是不连续的。剪辑都没办法救好吗？”


    “我本来就是临时学的啊，专业的事就应该交给专业的人去做好吗？”沈云婳似是越说越觉得有道理，还评判起来，“小夏脸圆了点，不过反正不露脸，紧急减减肥不就好了？”


    夏瑜被她说得一愣一愣，对方太过理直气壮，叫她一时间分不清这是气话，还是认真的。


    “够了。你不愿意拍也行，反正舒婕的角色占比也可以不那么重。”周游的态度也很坚决，“我早告诉过你，这部电影的主角，从始至终都只有云笙一个。”


    “你敢威胁我？”沈云婳听到这里也愣了一瞬，不过她第一反应是环顾四周。


    周围摄像组的人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是空气，不掺和。


    沈云婳：“那你们等好了。反正现阶段我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你提的那些要求太过，我是不会为了一个配角角色把自己的安全置于不顾的。”


    气氛没有僵持太久，因为说完这句，沈云婳直接带着助理离开了。


    小凌揉了把脸，飞快调整好情绪驱散周围的工作人员。路过这边的时候，还有空和戚雪确认晚上那场戏的开拍时间点。


    夏瑜听见戚雪轻声叹了一口气。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上前，虽然看到沈云婳不出她所料搞砸了，她有那么一点畅快。可那畅快像是小孩子恶作剧得逞般，持续很短。更多的，是看见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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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人这么多天的工作成果，最后败在这一点上……


    憋屈。


    晚上夏瑜留了下来，难得夜戏，她也不想错过。不远不近坐着，借剧组的大灯，时不时低头在速写本上画下两笔。


    “画什么呢？”小凌忙了一晚上，一屁股坐下时候身子都晃了两下，好像下一秒就会躺倒。


    “嗯……我想给大家留点纪念。”拍摄还没开始，夏瑜小声回答。


    一般她是不画别人的，但抓动作的速写是基本功，只有线条画起来也快，一晚上出十几张不成问题。


    听到她的回答，小凌有了兴趣，凑过来看：“诶，还是Q版诶？好可爱。”


    巴掌大的速写纸上，几段线条组成一个三头身的小人，动作神态和刚才路过的主摄像八成相似。不过头顶的帽子被画成了镜头盖，眼镜片上也多出两个可疑的蚊香圈。


    “这段时间，我过得很开心，大家也都很照顾我。所以……”说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夏瑜合上小本，“不过看样子我还得多待很长时间，还以为来不及画了呢。”


    “这样……”小凌突然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有我的吗？给我看看！”


    “别闹！”眼看她就要凑上来抢本子，夏瑜立马捂紧口袋，“早晚会看到的。”


    两下打闹似乎耗尽了身边人最后的力气，小凌毫无形象地仰躺在水泥地上，半晌突然朝夏瑜招手，示意女生凑近去听。


    远处场记和往常一样举起场记板，和打板脆响一同传进夏瑜耳朵里的，还有她悄声的问话：“有人让我问你，想不想和戚老师演情侣对手戏？”


    什……什么？


    先是一惊，场地中其他人的声音仿佛全都远离，夏瑜呆愣许久，才看到小凌弧度不同寻常的嘴角。


    她反应过来：“你又在逗我！”


    反手一巴掌拍在对方膝盖上。


    “没有啦没有啦，好嘛对不起……”躺倒的人无法躲避，只能象征性朝旁边顾涌了一下就投降：“其实是周导问，之前你的提议，是不是到了现实的时候了？”


    心跳还没下去，夏瑜听到这话又沉默了。


    “我要问一下。”女生目光转向场地中央，那里有一道立于聚光灯中央的倩影。


    她们是不一样的，她不能在这种事上随便点头。


    虽然从一开始拿出两份编排给周游，夏瑜没法承认她不带一点私心，可提议归提议，实际操作起来，还是需要报备的。


    “行，话带到了，我走了。”小凌站起来掸掸背后尘土，“哦对了，今晚没有夜宵，记得自己点外卖。”


    “知道了。”夏瑜拖长音调回答。送走小凌，一个人默默把手机握在掌心，直到散场，她也没能给长姐发一条消息。


    “算了，还是明天再找个机会打电话吧。”


    等回到酒店停车场，已经是半夜两点多，工作到后半夜，大部分人脸上都满是疲惫。几个主创还在讨论接下来的安排，有些人则就差开启梦游状态。小凌靠着周游的肩膀，眼睛都睁不开，仿佛下一秒就直接躺下睡着。


    “她不太能熬夜。”周游聊两句拍摄计划，就会抬手扶一下女朋友的脑袋，防止她滑下去失去平衡。


    “没关系。”戚雪摇摇头，眼神说不出是羡慕还是欣慰。


    停车场光线很暗，两人前方不远，是即将走进酒店灯光里的夏瑜。


    周游：“那就等小夏老师的决定吧，其他安排暂时不变。”


    “嗯。”戚雪点头，工作到这个点她也累了。


    口袋里手机震个不停，不用看就知道是某个下个班的小朋友。


    踏上大堂台阶，戚雪掏出手机打开论坛界面。


    “周导你看微博……诶呀！”


    已经消失在电梯口的夏瑜突然返回，一头撞进戚雪怀里。


    “啪嗒——”手机掉在两人之间，屏幕上是论坛粉色的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