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小镇里的野雏花(3)
作品:《如何让读者对你欲罢不能?》 秦段回家的一路上都能听见不断有人谈论这档《算了,写都写了》,她甚至在下车时还听见有陌生的路人暗暗骂着她,说自己家正主怎么会选一个糊咖的剧本。
她对于自己生活在一个文娱过于发达的世界,终于有了真实的体感。如今她必须要佩戴口罩,不是怕被粉丝找上门,而是怕走路着就被路人拦下骂两句。
节目组的通告费要第一期录制完才会给她结算,现在秦段全身上下就只剩五千块钱。给秦琴交了学费后,她自己生活就很拮据了。因此虽然她只是大三的年纪,但兼职却一直没有断过。
她以前经常和室友调侃,说一些明星每天赚那么多钱,被骂一骂又有什么关系,如果换做她来能一边被骂一边鞠躬道歉。她们笑作一团,纷纷保证苟富贵莫相忘。
秦段刷身份证出站,又在公交站等着一天一趟的大巴车。公交站台有很多人:背着大包小包的卖菜老人、被大人牵着好奇着东张西望的孩子、扶着行李箱的大学生——对方手机上还在播放着她的那档综艺画面。
秦段拉了拉兜帽,将自己缩在阴影里,尽量试图不要引起他人注意。实际上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起来到时候回村用什么武器顺手些。
可那大学生似乎是被这档奇葩综艺气到不行,一边看一边和自己的朋友开麦吐槽,声音不大,但是对于当事人秦段来说就像是有人刻意给大学生佩戴了个降噪麦克风,声音清晰无比地传进她的耳中。
——“秦段写的什么狗屎垃圾啊,根本看不懂!居然还是手写,她是不是觉得自己很特别?我家尹舟改她剧本的手都快冒烟了,有没有人管一管!”
秦段一个激灵,下意识朝对方看过去。那大学生似乎在等耳机中朋友的吐槽,不过一会,她的表情变了变,神色也怪异起来:“......你和她是初中同学?你就没劝劝她别写了?”
说着说着,那大学生耳机似乎有些漏音,但也有可能是周围过于安静,秦段隐约能够听见耳机对面在说什么。
——“当时看她就很不爽,一整天阴恻恻地拿着自己的本子不知道在写什么,本来以为她早就嫁人了,没想到前两天突然在电视上能看见她,真是走了狗屎运。”
“你别看她上节目那么客客气气,其实当年我们整个年级都怕她这个疯子。”
“不可能吧!”大学生嗤笑两声,摇摇头。唯独这一点她是万万没有相信的。秦段在节目上的表现众人有目共睹,活脱脱就是个胆小怕事的人设,再加上出生不好,她哪来的底气呢?
秦段动了动手指,将兜帽放在肩后,她倚在公交站的柱子旁没有言语。眼神落在空荡荡的柏油马路上,心里盘算着下一班的巴士要什么时候才能来,她又要再听多久陌生人对她的贬低嘲讽。
看了一眼手机时间,现在是上午的十一点,临近中午,她还没来得及吃饭。情绪的低落加上腹中的绞痛,很想要去做一些过激的事情缓解积攒在内心的压力。
秦琴的婚期就定在明天,按照她爸妈那敲骨吸髓的尿性,能请的亲戚朋友,能来的今天可能都来了。他们正想借着这件事来好好大捞一笔。
巴士没有来,可旁边的人还在聊着天。
“人家给个抽象的题目,全场就只有她真的全文都在描写花,到时候怎么演?难道真让我家尹舟对着一朵花演独角戏?你看看宋大写的剧本多好,又有时间穿越又有校园爱情,就是被第一个抢了!”
......翻来覆去地骂她,她都耳朵听得起茧子了。
秦段晃荡一下,后背一个挺立从柱子旁走来,理了理自己有些乱的刘海,在那聊得兴起的女大学生身旁投下一小片阴影。对方见有人来,眼露迷茫,顿了顿才客气道:“您好?”
“别紧张。”秦段很顺手地扶住对方悄然在地上滑动的行李箱,眼镜框后的双眸平静无波。她的声音没有半点压迫性,像是朋友亲切的问候,“我也是秦段的黑粉,我觉得你说得没到点上。”
说着,秦段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将她眼底的色彩遮了大半。对方似乎被她唬住了,露出一种迷茫又害怕的表情。她提了提口罩,从容不迫:“你要骂她,就不能只骂她的文章故事单薄,你要骂......”
“故作玄虚词不达意,文笔差还自恃清高,有大家形却无大家神,向社会传递负能量带坏青少年三观。”
“你要骂她就不能只骂她的文章,你还要说她本人见识短浅却特立独行,不负责任自私自利。”
饶是原本就讨厌秦段的女大学生都愣住了,她弱弱问:“你和她有仇?”
秦段将行李稳稳当当放在对方手上,见巴士已然到达公交站,冲对方挥了挥手留下一句:“替我向你电话里的朋友问好。”
说完,她也不看对方精彩如同变色龙一般的眼神,自顾自上了巴士。
车子发动起来,周遭的建筑逐渐变得低矮,树木与小山倒是越来越多。她的家乡是一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那里一年四季都有常青的树木,有喜鹊的叫声,有无数盛开的野花。
*
“导演,秦老师不在的话,这剧本难道要我自己改吗?”尹舟瘪了瘪嘴,束手无策地看着手上的文稿,他料到宋之河是不会同意和他合作的了,因此他此行的目的是沈淮。可谁又能想到沈淮也不想要他来演自己的剧本,林绾又是女主角,不接受反串。
他们一行人早在默契测试后就一起看了剧本。
所有人的都是电子稿,能在电脑上直接修改,只有他收到了一份打印稿,一看就很不专业。仔细一问才知道秦段这个糊咖居然是用手写的。
当时喻言倒是对秦段的剧本很感兴趣,拿起来看了半晌,至于最后为什么选择了宋之河的剧本——谁叫导演组非要把作者名印在文章最后一行?
喻言不愧是影后,表情管理了得。由震惊转化成可惜人家只用了两三秒,还很自然地将剧本递给江禾。说着让他尝试尝试,江禾接过秦段的稿件,也是看了半天,最后转头选了沈淮的剧本。
两人表情如出一辙地复杂。
尹舟在心里暗骂,他就不该参加这档节目!他越看秦段的文章越不满,他完全都没看懂秦段到底在写什么鸟语。
最后怎么就“曾经拥有两朵花,现在拥有第三朵”了?这逻辑上根本就说不通,而且人怎么会变成花?又不是什么民俗恐怖故事。
要不说糊咖有糊咖的道理呢。
尹舟压下心中不满,冲着镜头开朗笑着:“那我就越俎代庖,替秦老师改一改,希望如果秦老师在电视机前看见,不要介意。”
说完,镜头对准了秦段手稿复印件,尹舟拔开一只圆珠笔帽。他的角色自然是主角,至于配角自然有电影学院的学生出演,他不需要在乎对方的感受,对于他们来说有戏演就可以了。
首先要改的,肯定是这本书的人设,他虽然没看懂秦段在写什么,但男主的人设绝不是个讨喜的,首先就是要把他的人设改过来。
他把“可也不能全然怪我......”这一段话改成“我很自责,这都是我的责任。我知道这花是父母千辛万苦才得来的,他们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已经在滴血。”
然后把主角内心独白的那句“况且,还没过门”删掉,加一些宠爱老婆的独白。左思右想,尹舟灵机一动,在男主回乡时写上“功成名就”四个大字——不能在剧情上取胜,好歹服化道要好一些,回头还能被吹一波神颜。
既然主角已经有钱了,那自然要打脸众人,什么买花之类的统统删掉。
改成妻子想要种花,主角就承包一亩花田,最后妻子在花田里表白——其实她就是他儿时种的花化作的人类,和他相爱是为了报恩,两人成功在一起,生了个可爱的儿子。
最后那句话,是他最不喜欢的。他总感觉秦段透着文字在暗暗嘲弄着什么东西,可又说不上来那种奇怪的感觉是什么,只能归结于她写的不好。
他改成:【以前我弄丢了我的花,现在我的花又生了花,我再也不会放开她。】
“我只能把它救成这样了......”尹舟一顿奋笔疾书,完了后抬头无奈笑笑。
尹舟的字很好看,特意练习过,在秦段那略显潦草的字上交叠都不显得杂乱。弹幕上的网友在他改文时也没闲着,纷纷发表自己的意见:
【总感觉好怪,秦段原版怪,改了之后更奇怪了......我觉得不如不改。】
【舟舟改的很好啊!秦段本来就写的差,还要怎么改?】
【啊啊啊报恩小花,嘿嘿嘿不错不错。】
【不行了,我现在好希望秦段回来拦一下,本来写的挺有感觉,被这么一改像是一坨屎。】
【尹舟又有才又有颜,爱上此男简直是轻轻松松。】
【虽然是尹粉,但你们不觉得秦段其实写的很好吗?我读的时候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反而这一版很普通。】
【没觉得哈,矫揉造作的文风,读不懂。】
......
“宋老师写的很好,我认为没有任何需要修改的地方。”喻言又翻了一遍剧本,象征着修改权的圆珠笔自始至终都摆在原位没有动过。两人商业互吹片刻后,宋之河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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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没人敢改她一个字,就连影后也不行。
喻言虽然业内名声好,但戏路不宽,票房近年来也不太乐观,她一直希望自己转型成功,多来一些年轻粉丝。她知道对方上节目就是奔着她来的。
但有一点让她实在在意——喻言和江禾为什么都看秦段的剧本看了半晌?
她站起身,冲喻言笑笑:“待会我回来和您探讨人设,我实在是好奇,去隔壁串串门。”
喻言很干脆地答应。宋之河便直奔原本属于秦段的演播室——此刻尹舟已经把剧本改的差不多了,猛地听见有人敲门,半是疑惑地说了一句“请进”,在见到来人是宋之河后表情顿时热情起来。
“宋老师,怎么突然来串门?您那边已经排好了?”
宋之河搪塞过去,目光落在桌上摊开的几张文稿上。其实按照节目组的要求,在正式演出前其余人的剧本对作者是保密的,但如果两组都同意共享剧本——那别人也没办法说什么,你自愿的嘛。
“好奇你怎么改编,我方不方便看看?”说着,宋之河坐到沙发上,伸手拿过他修改过的稿件。
尹舟自然是无有不允,求之不得。他想在宋之河眼前多刷一些好感度。
圈内人都知道宋之河不仅是当之无愧的言情女王,背后更是有天河集团资本加持,作为集团老总的小女儿,宋之河出道至今都顺风顺水,写一本火一本就算了,她和许多作者之间的关系也很暧昧。
世上处处都有圈子,娱乐圈、学术圈、游戏圈......文学圈。以宋之河为核心,几乎市面上所有的一线二线作者都和她有私交,得罪了宋之河,相当于戏剧的资源锐减一半。
因此,尹舟几乎是将文稿双手交上,想到宋之河和秦段之前的龃龉,尹舟还故作无意暗暗吐槽一句:“秦老师写的太高深莫测,我可能文学素养不够,看不懂她的剧情。”
潜台词:故事剧情一团乱麻,不如收拾收拾回家睡觉。
宋之河挑了挑眉,细细阅读起来。她的阅读速度几乎是一目十行,可秦段和尹舟两种字体叠加在一块,宋之河的阅读速度也就降了下来。经历过先前的网络风暴后,她对秦段的态度倒是好了一些,也许是有些内疚自己把她卷入了不属于她的风波之中。
尹舟还在不断吹着耳旁风:“宋姐,当时看到您的作品,我简直是惊为天人。”
“恩。”宋之河翻了一页。
“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是文学却是需要天赋,秦老师......”
宋之河翻开第二页。
——“产婆对我说:“你女人生了一朵花。”
这句话一出,她几乎无法再听见身旁尹舟的话语,屏住呼吸向下看......
“因为我的老婆本来就是花的转世,所以生下一朵花也很正常。”
宋之河顿了顿。
“这句话你改过了。”
她几乎是肯定的。而且说出这句话时,宋之河一双凌厉的狐狸眼望向不明所以的尹舟,尹舟刮了刮鼻梁,讪讪笑着:“对啊,改的怎么样?”
宋之河很少体会过纯粹的绝望。
那是一种不掺杂任何理智的原始情感。就像是一匹斑马在草原上奔跑时突然一坨鸟屎拉在自己身上,还没来得及骂鸟,就发现自己脚下又踩到了大象的粪便一样。跳进湖里想要洗一洗,结果又被河马喷了一身——你根本没办法怪任何人,只有一股深深的无力萦绕在心头,让人不禁感慨“把屎糊在别人身上果然不是人能够干出来的事。”
宋之河的心情就是这样。
心疼男人会变得不幸,可宋之河却真真切切心疼起了尹舟,她真诚问他:“小时候语文老师对你很差吧?”
尹舟:“宋姐真会开玩笑哈哈哈。”
宋之河:“......”
她从尹舟那离开后借口上了个厕所,在厕所里她给好基友发消息,不吐不快!
宋之河:【你知道什么是世界上最绝望的死法吗?】
顾青燃秒回:【随手写的文热度爆表,认真写文无人问津。】
宋之河:【不。是你好不容易写的稿子被一个自作聪明的傻*改成了屎之后要打着你的名号喂全国观众吃。】
顾青燃:【?】
宋之河:【就事论事,不代表我不讨厌她了。】
......
秦段回村的第一秒,在村头捡了一把铲子。此时此刻的她,对于节目上的破事一无所知,她还在掂手上铁铲的分量足不足够。
她拖着铁铲,一步一步朝村里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