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十一章 公开课(下)
作品:《如果成为恶毒女配是既定的现实》 “今天,我们要从最基础的识字开始。”
朱乔璐眼神扫过每一个学生,他们基本上都是府中的杂役,黄发垂髫皆有,大的已经四五十岁,小的只有六七岁。
他们大多穿着粗布麻衣,起球开线都不忍更换,一块块补丁就这样间作套种在或泛白或泛黄的衣服上,却不知何时才能迎来收获的时节。
看看他们,五指粗粗,关节突起,皮肤皲裂;再看看自己,十指尖尖,手如玉笋,细皮嫩肉,朱乔璐不由自主地感到自惭形秽。
她深吸一口气,摒除杂念:哪怕是为了那一双双手,我也要尽力完成这节课。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讲的是工匠要做好活计,一定要先将工具磨得锐利精良。这句话想必在座的各位明白得比我更深刻。在我看来,做学问也是一样的,一个个文字就是我们的‘器’;想要读好文章,一定要先识字。”
底下的学生听得似懂非懂,大多茫然地看着朱乔璐。
见此情形,朱乔璐换了一种方式继续说:“那我现在给大家讲个故事。张三攒够了一笔钱,想要盘下一处店铺做生意,但张三不识字,需要托掮客李四去办理。李四拿来一张契约,张三左看右看,竟然半个字都不识得,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李四说:‘没事的,只要在这里简单地摁个手印就行了。’张三点点头,恭恭敬敬地奉上有着自己手印的契约,欢天喜地地做起开店准备来。结果没几天,李四突然将张三告上衙门,说张三倾占了他的私产。而知县打开契约一看,上面明明白白写着:张三自愿将某某街某某号铺面之业权归于李四,自契立之日起,该铺面一切权益悉归李四,张三不得复有异议。”
朱乔璐声情并茂、眉飞色舞,有的学生听得连连皱起眉头,好像自己也和张三一样被骗去钱财;有的学生则唉声叹气起来,想必自己就是那个张三。
朱乔璐乘胜追击:“大家想想看,谁愿意做这个张三呢?谁愿意自己辛辛苦苦挣得血汗钱被这样轻易地骗走呢?为了保护自己的钱财,不再任由奸诈小人随意摆布,大家必须要识起字来。”
底下的学生纷纷点头如捣蒜,不能再赞同。
“我们就先从最简单、最普遍的开始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名字,大家相处时,也会叫别人的名字,这是最容易记的东西。那么现在,请大家依次告诉我:你的名字是什么,又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朱乔璐的话音刚落,一向最积极主动的柳茵举起手,站起来毫不怯场地介绍道:“我叫柳茵,柳是柳树的柳,茵是绿草如茵的茵。柳嘛,自然是因为我阿耶姓柳,我们那的人都姓柳。茵呢,是因为我阿娘给我起名时,正巧看到屋外头山脚下一片绿草。”
朱乔璐很满意柳茵的答案,很是夸赞了一番,然后向高世圆她们点了点头。
高世圆会意,立刻在木牌上写下“柳”和“茵”这两个字,并让柳茵亲自把写着“柳”的木牌挂在花园中的柳树枝上,把写着“茵”的木牌支在柳树下的草地上。
有柳茵打样,学生们像是被点燃了热情,一个接一个地站起来,兴致勃勃地讲述起自己的名字和名字的来历。
每当一个学生说完,朱乔璐便会微笑着颔首,示意他们去花园里寻找与自己名字对应的事物。
有的学生跑到绿树下,有的蹲在花丛旁,还有的站在水池边,写着“花”的字牌紧挨着盛开的粉红牡丹,写着“白”的字牌就立在洁白的晚香玉边……大家都小心翼翼地将写着字的木牌放在合适的位置。
如果找不到对应的事物,高世圆就会迅速在纸上写下字,然后糊在朱乔璐身后的背板上。
课上提到过的所有字都由何菀卿记下来,这些字将被抄写多份,作为学生们今天的背诵作业。
很快,写着不同字的木牌如花瓣一般散落在花园的各个地方,又像因风落根的野花,从泥土中悄然钻出,与万紫千红融为一体,相得益彰。
放眼望去,木牌简直就像是花园简单又可爱的注解,它们诉说着万籁轻轻的呢喃,仿佛生来就是自然的孩子,而非人造的产物。
到了最后一个学生,原本热热闹闹的课堂突然安静下来,有些人甚至面露难色。
那是一个六岁多的女孩,在府上的洗衣房干粗活,身形矮瘦,身上的衣服宽大如麻袋,头上扎着两个垂髻,有些发黄的脸上干干净净,像是半个时辰前刚洗过一样——她就是之前差点和高世圆撞在一起的小女孩。
她很腼腆,用细如蚊蚋的声音说着:“我叫刘贱,不过我不知道是哪两个字,阿耶以外,也没有人叫过这个名字,大家一般都叫我七娘。”
高世圆心里暗叫不好,朱乔璐的脸色也微微一变,皱起眉头。
只听那女孩继续说道:“我阿耶说我命贱,所以特地取了这个名字。可是,我不知道什么才是‘命贱’,大家听后也只问我在家行几,我说行七,所以大家才都叫我七娘。朱博士,您知道什么是‘命贱’吗?”
整个花园中安静地只能听见远处报时的鼓声,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不安的沉寂,就连蝉鸣都销声匿迹,风都屏住了呼吸。
槐树还尽职尽责地用枝叶为人们遮盖住太阳火热的舔舐,只有零零星星的光点成为漏网之鱼,透过树叶洒在书桌上,显得格外刺眼。
学生们没有一个有好脸色的,有的甚至背过身去抹了抹眼泪,无声地叹着气。
朱乔璐心中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怒火,气得简直连头发都要竖起来;同时,不解和疑惑也萦绕在她的心头:为什么这名父亲要这样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他难道从不考虑女儿的心情吗?
——不过,不能在这时候怒形于色,七娘什么都不知道,也不能让她知道。
这时,高世圆扯过一张宣纸,咬牙切齿地挥毫写下一个大大的“健”字,展示给朱乔璐看后,毅然决然地将它糊在背板上。
朱乔璐了然,努力维持着之前那副平和的模样,尽全力使声音平稳:“‘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这句话的意思是宇宙劲健,运转不停,君子当效法天地,永远向前,永远进步。而单论‘健’字,则是身体强壮、精力旺盛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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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七娘,你阿耶说得不准确,容易叫人误会。你小小年纪就能干这么多活,这样坚强,这样干练,应该是这个‘健’才是。”
七娘的眼睛亮了起来,她兴奋地问道:“真的吗?我的名字真的是这个意思吗?”
朱乔璐点点头,语气坚定:“是的,以后如果有人问起,你就说是‘天行健’的‘健’。这个字很好,很适合你。”
七娘的小脸上露出了笑容,她用力地点了点头,用平生最洪亮的声音叫道:“谢谢朱博士!我记住了,非常清楚地记在脑袋里了!”
七娘的声音是那么振聋发聩,仿佛连浮动的云彩都被穿透,直达天涯海角。
这个六岁的女孩站在那里,依旧是笔挺地站在那里。
她只需要站在那里,就足以提醒每一个人:谁也别想直接否定她的一生,无论她是什么出身,什么年纪,她都值得拥有属于自己的名字和未来——即使否定她的那个人是她的父亲。
朱慧聆将一切都看在眼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过已经没有人关注她这一边了。
事到如今,结果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自己也有那么一点真老师范儿了吧?高世圆一边抄着讲义,一边想着。
她和何菀卿将所有的讲义抄完、整理,一份一份地递到学生们手里,看他们脸上洋溢着的笑容,心里充盈着满满当当的成就感和幸福感。
不过,在所有的学生都离开后,她们三个直接累得瘫在桌子上,只有嘴皮子还能上下动一动了。何菀卿手一挥,指使回雪去拿点吃的跟喝的来。
“呵唉——啊——”
高世圆很没架子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而这个哈欠又传递到朱乔璐和何菀卿那里,三人相视,都轻笑出声来。
“还好……”还好我当时没选师范……高世圆揉了揉眼睛,很识相地将剩下的这半句咽回肚子里。
“还好什么?”何菀卿好奇地问道。
“嗯……还好……当时想到给你讲课的这个办法。”
这倒不是一句假话,在听到七娘的回答时,高世圆就想这么说了。
“是么……”何菀卿的两颊渐渐染上晚霞的颜色,他别开眼神,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子的纹理,轻轻地说。
不久后,回雪带着饮品和点心归来,却发现三个人已经趴在桌子上,沉沉地睡着了。
高世圆的头歪倚在左边手臂上,仔细一听还在呢喃些什么;朱乔璐的脸埋在臂弯里,呼吸均匀;何菀卿则靠在高世圆另一只胳膊上,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一片阴影,嘴角还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微风习习,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太阳亦步亦趋地没入群山之中,暑气消下去,夜晚的凉意反了上来。
蝉仍趴在树上痴痴地长鸣,这是独属夏夜的独特鼓点,夜来香终于舍得吐露馨香,为夜色平添几分温柔。
一切是那么的平静,那么的悠然自得,似乎今天只是夏日中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某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