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初生之时，天地间诞生了唯一一位神明，她随着天地一同沉睡，直到人类将她唤醒。


    谁能想到，当年死寂一片的大陆，竟然孕育出了人类这样神奇的生灵。他们建造属于自己的国度，创造独一无二的文化，自由奔跑在这天地间。这令终日端坐在云端上的神困惑，并心向神往。


    终于，又过了几百年，她不用再困在天上维护天地之间的稳定，下凡而来，打算在人间好好体验红尘。


    可意外出现了。


    神明的内心是世界上最纯净的地方，可过度的纯净便意味着脆弱，她懵懵懂懂地卷入一场又一场旁人的命运，在一声又一声哀求中将众生的命运编织在一起，制造了最初的命运树。


    “这些东西你可从未同我说过。”岳尽欢打岔道，语气里带着浓浓的酸意。李照月往她身边挪了挪，故意道：“那不是没认识你吗？我现在不是告诉你了？”


    岳尽欢还是不高兴，努努嘴道：“你继续讲吧。”


    李照月又笑了一声，正色道：“我创造命运树的初衷是满足信徒们的愿望，让他们能够自己掌握自己的人生。风水术也是那时出现的。只要得到注入我力量的罗盘，就能进入命运树，修改自己的命运。”


    “人的贪婪是无穷无尽的。”谢逢冷声补充道。李照月看他一眼，笑容有些许的落寞：“是的，人的贪婪是无穷无尽的。”


    彼时的神明心思单纯，万万没想到人类会滥用风水术。那个她在天上看到的人族正因为风水术而快速消亡。那些丰富多彩的文化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懒惰，疾病，杀戮。所有人都能利用风水术掌握自己的命运，可所有人似乎又不能通过风水术掌握自己的命运。


    她一时间陷入了混乱。就在这时，她出现了。自李照月的痛苦中发芽，带着所有和李照月相反的特性，诞生了。


    “她是我的阴暗面。”李照月实在不愿意提起自己的往事，语气晦涩道。


    “难怪她那么了解你。”岳尽欢道。


    许行覆上她的手，紧紧地握了握，轻声道：“她是她，你是你，我一直能分得清。”


    这话说的刻意，说的肉麻。


    “说的好像谁分不清，你多能耐啊？”岳尽欢啧了一声，冲着许行翻了个白眼。许行反而笑了，笑得灿烂，笑得虎牙都露了出来：“我就是觉得我有能耐啊，毕竟又不是谁都像岳姑娘你一样，心大的连自己身边的人换了个芯子都没察觉吧？”


    许行说的是楼瑶那件事，当时岳尽欢刚刚吸到一点李照月的力量，虚弱极了，总是陷入沉睡，自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岳尽欢这事理亏，结巴着不说话了。许行嘴角噙着淡淡的笑，轻声道：“然后呢？”


    他的目光是那么温柔，很及时地抚平了李照月因为回忆生出的难过和慌乱。她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她几乎汇聚了我心中所有的怨恨与愤怒，最喜欢装成我的样子欺骗人类，一开始只是捉弄，到后来就是杀人。”


    “你凭什么管教我？我是因你而生，是你不敢直面的恶意，你眼中我的错都是你自己的错！”她被李照月捆在命运树上，尖声喊道。


    李照月颤着手，一拳打在树干上，流出的血很快流入星海，命运树开始哗啦啦的掉叶子。


    “你说我没资格管教你？”她冷笑一声，“我在这个世界上一天，你就别想乱来。”


    “你不可能阻止我，我是你注定的阴暗面，是你无论如何都无法逃开的！”


    人族最终在贪婪的漩涡中越陷越深，最终毁灭于无尽的战火中。为了遏制她，李照月必须陷入沉睡。在沉睡前，她保存下了文明的种子，播撒在天地间，希望在她沉睡的几百年间，人族能重燃希望。


    世事变迁，时光飞速的溜走，再醒来之时，正是春天，身旁长了一棵巨大的梨花树，微风轻轻穿过树梢，飘落一阵带着香风的花雨。


    像在下雪。


    李照月还没看过雪呢。于是她整理好被泥土掩盖的身体，再度踏入了凡尘。


    当初她播撒的种子起了作用，现在人间到处都是繁华之景，她去冒险，去实现抱负，交到了很多知心朋友。可凡人的寿命相对于天地而言，实在是短暂。短短一百年间，她体验了无数生死离别，生老病死。


    每到夜深人静之时，李照月总会被好友们死前不甘的眼神吓醒，而她也会出现，怨毒的声音不断盘旋在耳边：“你越入凡尘，我越强大，总有一天，我会真正取代你，用你的手杀人放火。”


    李照月对自己的实力非常自信，毕竟是天地诞生时的唯一一位神明。可新诞生的人们似乎并不相信神明的力量，那些纯洁的情感被掩埋在利益中，反倒是那些见不得人的阴暗越发强大。


    李照月已经制不住那个阴暗的自己。自从发现那人能不知不觉影响她的情绪和行为之后，李照月便开始寻找能够彻底杀死那人的方法。


    最终，这个方法也被她找到了。


    “我想到了命运树，但现在看来并不是一个好办法。”李照月颇有些无奈道。


    她调整了一下姿势，撑着头轻声道：“我找到了那条属于我自己的命运，然后纂改了它。”


    凡人纂改命运的结局是毁灭，那神呢？


    她记得当时地面突然开裂，很多地方出现了莫名其妙的时空暗流，火山一个接着一个地隆起，岩浆流的到处都是。人们尖叫着逃难，却在时空暗流的冲击下失去踪迹。每走一步到达的都是未知的地方，可能是安全的土地，也可能是热气腾腾的岩浆池。


    整个世界四分五裂。李照月就是在那样的环境下，把她推进了岩浆中，并设下诅咒，剥夺了她存在的权力。


    “李照月！”那人浑身皮肤破裂，血红的眼睛里满是怨毒与不甘，“我等着。”


    “等着你被反噬的一天。”


    处理掉她后，凡间的灾难仍未结束，反而愈演愈烈。从前她万分喜爱的生灵，在热潮的折磨下失去生机。从前她向往的自由之地，彻底成为了人间炼狱。


    她在烈火的灼烧下渐渐失去感知，麻木又绝望地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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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着被烈火和浓烟吞没的世界。这时，生在世界最中央的命运树突然长大，高高耸立的树冠降下无数条命运的枝杈，将她从烈火中接走。


    李照月身心俱疲，心中涌上一波又一波汹涌的疲倦。


    她又该陷入沉睡了。只不过这一次，她凝望着在烈火中顽强抵抗的生灵们，划下了一个圈。烈火被赶走，聚集在圈外，永生永世地燃烧，而她则为人类划出了一块适合繁衍生息的土地。


    自此，一切都十分圆满，她也可以陷入沉睡，也许这一睡，又是好久好久。


    突然有一天，她被强行唤醒，熟悉的那种气息再度出现，那人的话阴魂不散地盘旋在她耳边。李照月再度踏入凡尘，救下了一个名叫岳尽欢的小孩。她患了奇怪的病症，身上总是会燃起永不熄灭的烈火。


    李照月立即察觉到了不对，她记起自己曾封印在圈外的烈火，而那人也被她投入烈火中。一种极其不妙的感觉催促她寻找自己当年划出的圈的边界。


    在那里，李照月亲眼看见那人从烈火中爬出来，带着百年累计的怨恨和孤独，消失在了人群中。彼时人间不信神明，但也为天空上围绕的阵法而好奇，自然在看见阵法边缘不灭的火焰时，格外兴奋激动。李照月当着他们的面催动法术，想去抓那人，却被好奇的人们围了起来，称其为仙人。


    没想到那人竟然那般顽强，连命运树都无法杀死她。此时的人世如此繁华，她躲在人流中，倒真是一时半会发现不了她。李照月决定留在凡间，慢慢寻找那人的踪迹。


    岁月对于李照月而言是个无聊的东西，可对岳尽欢却不同，她是凡人，会经历生老病死。


    而每过一百年，李照月总是要陷入一段时间的沉睡，每次来接她的人，都叫岳尽欢，可长相性格却大大不同。


    但她们有一种奇怪的能力，能够传承记忆，并表现出相似的冷静。后来李照月知道这种能力叫做记录历史。


    最终，岳家的最后一个岳尽欢接到了她，却跟着她一起死在了那人的陷阱中。


    她记得血液被抽出体内的痛苦，记得躯干瓦解在泥里的不甘，也记得自己的骨头被抽出，强行化为空岛时的愤怒。


    她的灵魂飘在半空中，望着自己喜爱的生灵脸上贪婪不满的笑，望着远处那人大快人心的表情，发出尖利刺耳的咆哮。


    可没人能听见。


    □□瓦解之后，灵魂也开始飘散。她感觉自己融入了河流，土地，空气，阳光……


    从此再无意识。


    命运树与她精神相连，她痛苦阴郁，命运树也开始不停地掉叶子，透明的叶片上出现一种奇怪的虫子。


    那虫子化作一种奇怪的生物，被她的血液吸引，朝尚在欢呼的人族发起攻击。


    自此，人界经历浩劫，神明牺牲自我建起浮空岛，播撒血液向人族赐下神力，从此凡人也有了修仙的能力，有了能够触碰到最高力量的可能。


    神明，千百年来，这个在人类历史中模糊不清的词语，在这一刻被赋予了最高等级的荣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