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纵酒(修)

作品:《迷情燃陷[恶女x疯狗]

    夜晚的西京城灯火通明。写字楼里,是打工人加不完的班;灯红酒绿处,是声色场中极尽喧嚣的放纵。


    有人享受于后者带来的刺激与快感,在酒桌的推杯换盏中,卸下道貌岸然的伪装,得到被逢迎的满足。而有人注定要在这种酒气陶然的熏缭中,做那个抬轿的逢迎者,做那个被调笑和被审视取乐的人。


    宋予情即是后者。


    “早在来西京之前,就听人说,秦总养了一朵明艳动人的解语花。”


    主座上,刘主任已经有些醺醺然,他抬起手,在秦西楼手上重重拍了拍,想起什么,道,“那天酒会的时候,我本是想着,终于有机会一睹宋小姐芳容了,可你这小子不地道啊!竟然金屋藏娇。”


    秦西楼笑着道,“予情是我秘书,您想见她,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何至于什么金屋藏娇不让人瞧。这不,您前儿个刚提说,我今儿个不就带人来见您了么?”


    说着,秦西楼看向宋予情,“来,予情,再敬刘主任一杯。”


    这种场面,简直是酒桌上再寻常不过的现象,更何况,前半场,在众人的起哄玩笑中,宋予情已经喝了快半斤,如今不过是再加一杯而已。


    秦西楼了解宋予情的酒量,对此并不担心。


    红色的吊带长裙勾勒出她曼妙的曲线,栗色的长卷发如藻如瀑,越发衬得她纤细修长的双臂皓然如玉,只是小小的倒酒动作,就已经是美的享受。


    宋予情显然很清楚自己的优势。


    兰花指捏着酒杯,她眉目含笑,缱绻慵懒地望着刘主任,有一种其他人都没有的松弛感。


    “就是秦总不提,我也该敬刘主任。原不是我藏着不愿见您,而是长久以来一直仰慕您的名声,一听要见本尊,难免有些「近乡情怯」,不敢冒昧高攀。


    “早年间,我还是学生的时候,就拜读过您当时编纂的《常用临床手术汇编》,那时我便受益匪浅,只可惜当时您已经离开京西,调任京北医院了。近些年,我有幸跟在秦总身边学习,时常在行业研讨会上,听到您在临床方面的新高见,对我在hl的工作,更是有极大帮助。


    “当初秦总跟我说,这次年会您也会来,我当时就激动地好几个晚上没睡着,跟秦总讲,可一定得给我个机会跟您当面致谢。酒会人多,刘主任您应酬繁忙,我自是不好意思在那样的关节点上打扰您。


    “今日幸而与主任您同席而坐,那这杯酒,我肯定是得好好敬敬您的。”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此前众人也说好话,但酒桌上混多了的酒腻子一开口,便让人觉得不过是场面上的虚言。


    说的人姑妄说之,听的人姑妄听之。


    一笑过后,皆置脑后。


    可宋予情不一样。


    跟她接触过的人,都有一种同样的感觉,那就是纵使明白她所言不过吹捧,可经由那双澄澈明亮的丹凤眼晶晶然望着,伴着那从容自如的柔和嗓音,却会自带让人信服的魅力。


    秦西楼一直觉得,这是天赋。


    有些人,天生就是做外交家的料。


    譬如长袖善舞的宋予情。


    但他却不知,看似手拿把掐的从容随意背后,是无数个恶补知识的夜晚。人只有足够努力,才能看起来毫不费力。


    那些宋予情三言两语帮hl拿下的单子,背后都是她调查研读并牢记所有用户资料,在脑海中随取随用、临场应变的结果。


    从对方的生活经历到工作经历,甚至许多好恶习惯,人际关系等等,都是她上场前要准备的资料。


    今日对刘主任,自然也是这般。


    果不其然,一听这话,刘主任先前在酒桌上玩笑狎昵的腔调没有了,就连身子也坐直了,“那本书的时间可是已经很早了哦,现在书店都绝版了,你竟然也知道?”


    “以前家父曾有收藏。他还说,刘主任您是天才的医学研究者,当年您在京西大学任教时,京西医院的外科一度冲到全国第一,奈何后来您受命调任京北,从一线岗调至行政岗。


    “当然,这也很不错,但从病患的角度,他们失去了一个好大夫;从学生的角度,他们错失了一个好的启蒙人。而我有幸,能看到那本书,若厚着脸皮,还能大言不惭,冒认您作我医疗道路上的启蒙人。”


    说到这里,宋予情从背后的随身包里,拿出一本厚厚的书。


    刘主任从她手中颤颤接过,眼中尽是意外。


    时间太久,书页已经泛黄。边角的磨损看得出,这本书曾被长期翻阅,而非直接束之高阁。而书籍封面和书脊四角的保护,也证明这部书有被所有者仔细呵护收藏。


    “好多年了……每次看到这本书,我都会羞愧。尤其如今行政做久了,以往那些知识也好,经验也罢,都丢还给了老师。唯一能跟学术沾点边儿的,也就只有你说的那种研讨会了。但那种三言两语,身份加持比内容本身更重要的发言,又能有多少意义呢……”


    刘主任摩挲着那本书,有些恍惚地陷入沉思。


    酒桌上,其他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宋予情在这样的场合,怎么会来这么突兀的一出。


    起初,秦西楼也是一样的反应。


    今日特地喊宋予情来,就是因为主客为男,有些事,有些话,女孩子做,才更方便。以往即是如此,如今秦西楼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当,仿佛这就该是宋予情做的事。可宋予情硬生生将酒色财气的场合变了性质,这是她压根没跟秦西楼知会的。


    看到刘主任的反应,秦西楼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感情牌,回忆杀。


    有用。


    但,宋予情不提前跟他沟通商量,就自行拿主意这件事,也让秦西楼很不满。


    就在一桌上下,心思各异之际,刘主任抬起头,又问了一个问题。


    “你方才说你父亲……他是?”


    此话一出,所有人几乎同时看向宋予情。


    秦西楼眉头越笼越紧。


    其他人则多多少少带了些看笑话的吃瓜之态。


    刘主任敏锐地觉察到了气氛的变化,“怎么了,这是有什么不能说的……”


    “刘主任,再不吃,这葫芦鸡可就要凉了,咱们边吃边说……”


    “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刘主任,我的父亲是宋怀瑾。”


    秦西楼和宋予情几乎同时开口。


    一个紧张之下,想要转移话题,停止讨论;而另一个,则从容坦然,含着笑,以最平淡的语气,说出一个放在医学界极其炸裂的答案。


    宋怀瑾的女儿。


    黑心商人的女儿,杀人犯的女儿。


    酒桌上彻底沉默了。


    秦西楼神色肃冷地朝着宋予情看来。


    恼她又一次自作主张。


    宋怀瑾那是什么样的人?哪怕死了三年,也因为当年事件的不.良影响,时常被当做反面教材提及。


    宋予情刚跟在秦西楼身边的时候,更是没少因为宋家当年的丑闻,连带着秦西楼也受到波及。当然,秦家地位在那里,那些人自然不会对秦氏有什么实质性的怀疑或损害,但那些人关于宋予情的冷嘲热讽与欺负,对秦氏或hl的揣度,还是让他很不爽。


    这两年,他一直在弱化宋予情和宋家的关系,意图将宋予情从宋家这浑身秽物的翻车大船上摘下来。


    事实证明,卓有成效。


    除了那些熟悉情况的人之外,如今宋予情行走在外,被外界所熟识,更多是以秦西楼金丝雀的身份,而非杀人犯的女儿。


    可她今天之举,自爆大雷,竟是有些不管不顾了。


    秦西楼的心早已沉到了底。


    他甚至做好了刘主任婉拒合作的打算。


    但……


    “怪不得你谈吐、气质都不俗,原来是他的女儿……”刘主任叹了口气,“当年我跟怀瑾一道求学,说起来,还有几年同窗之谊。奈何后来我离开西京,定居京北,往来不便。


    “再往后,就是当年那件事了,事发突然,我虽觉得他不是那样的人,但很多事情,不是仅就某个人一己之力就能改变的……”


    刘主任的声音,不掩愧疚与遗憾。


    “都已经过去了主任。知道您念叨着他,父亲在天之灵,也会很高兴的。”宋予情眼角也跟着红了,言罢,她想起什么,一拍脑门,懊恼道,“瞧我,跟您说这些做什么?平白勾得人难过。主任,都在酒里,我敬您一杯。”


    “女孩子,喝那么多酒,对身体不好。”刘主任拦下了宋予情的酒杯,“我如今上了年纪,血糖血脂血压都高,也不宜饮太多酒,今日也差不多了,我看就到这里吧。丫头,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刘主任站了起来,其他人连忙跟上。


    对面,有hl的客户经理跟旁边人幸灾乐祸,“这下好了,姓宋的把事情搞砸了。真以为她们宋家还是当初的西京首富呢?那么丢人现眼的黑历史,也好意思拿出来宣扬。这次,我看秦总还怎么保她。”


    话音刚落,旁边那人就拿胳膊肘撞了一下他,“别说了。”


    先前说话那人抬头,对上秦西楼森冷阴鸷的目光,以及刘主任的审视。


    片刻过后,刘主任轻笑一声,“今日吃饭叙旧,得遇故人之女,甚是开心。有小宋在,京北这边的医院和hl合作,我也放心。秦总,我还会在京西再留几天,你们这边草拟好了合同,届时让小宋送来,跟我助理这边碰一下,没有问题咱们就签约。”


    其他人霎时瞪大了眼睛。


    刘主任是这次炙手可热的大人物,虽是京北第一医院的主任,却因为资历和人脉,牵连着整个京北地区的公立和私立医院,他若是点了头,像hl这些外地企业进入京北市场,完全可畅通无阻。


    这几天,赵家、冯家,甚至还有非京西的其他医疗企业,都在试图搭上刘主任这条线。


    可成功者寥寥。


    今日酒局过半,正事大家尚未来得及提,本以为宋予情一通乱来,会将事情搅黄,哪里能想到,竟是误打误撞,成了事。


    震惊之下,秦西楼的眉头也逐渐舒展。


    倒是宋予情,情绪似乎没有起伏,依旧是那样慵懒从容,不悲不喜的模样,“多谢刘主任。”


    “我比你父亲大一岁,叫我刘伯伯就行。”


    “好,刘伯伯。”


    “秦总。”刘主任看向秦西楼,神色中颇有几分意味深长,“小宋是个好女孩,你做老板的,可别亏待了她。”


    “刘主任放心,一定。”秦西楼满口应下。


    送走刘主任,秦西楼看向宋予情,眼眸中是说不清楚的复杂情绪,“你跟我过来一趟。”


    喝了许久的酒,宋予情原是想先去趟洗手间。


    然而进门之际,不知看到什么,移出去的步子忽然撤了回来。


    施施然,摇曳着,跟着秦西楼进了包厢。


    包厢里。


    “为什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秦西楼坐在沙发上,领带被他烦躁地扯开一些。


    “说了你会同意吗?”宋予情走到酒柜边,重开了一瓶酒,给自己倒上一些,轻轻晃动。


    她懒懒靠在旁边的架子上,不等秦西楼回应,自己先一步说出答案。


    “你不会。


    “即使你知道,刘施荣是我父亲的同窗旧友,你也不敢去赌这一把。


    “因为在你看来,相较于用宋家千金这个风险至极的身份,去博刘施荣有那千分之一的念旧心,倒不如就让他单纯以为,我是一个依附于你的,专在酒桌上以色相,以性别,以酒量来争取合作机会的玩物。”


    “予情,你实在不必如此自贬。”秦西楼皱着眉头,他很想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但话到嘴边,却又实在说不出口。


    是啊,他不是这个意思,又是什么意思呢?


    他分明,就是这个意思……


    “其实玩物也没什么。”


    宋予情把玩着酒杯,一步步走过来,面上虽挂着笑,整个人却都透着一股浓重的破碎感,只一眼,就让人心生怜惜。


    “毕竟,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当初是我走投无路,主动自轻自贱找上你。所以无论如何,我都应当感谢你,在我四顾茫然之际,给了我一条可走之路。


    “所以你这般看我,并不是你的错。


    “可是啊,我这人,实在贪心……”


    言及此处,宋予情喝下一口酒,仰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泛红的眼眶中噙着珍珠似的泪,在琉璃垂悬顶灯的映照下,闪耀着晶莹破碎的光。


    眼眶难噙的泪水,自眼尾滑落,却被她抬手拂去。


    那强颜欢笑的娇俏容颜,让人心碎,“我贪心的希望,我们不止于这样的交易关系;我贪心的希望,我能长久的、光明正大的,站在你身边;我希望,你能像我喜欢你、信任你一样,给我哪怕一丝丝的喜欢,一点点的信任;我希望……”


    宋予情还有话未来得及出口,便被拽入怀中。


    雪松气息铺天盖地地将她包裹。


    那是秦西楼惯用的香水。


    他抱得那样用力,乃至于宋予情伏在他胸口,差点喘不过起来。


    “对不起,予情,我不该怀疑你。只是刘施荣这单生意,对我以及hl都实在太重要。最近集团出了不少事,爷爷那边又有动作,这一单,我绝对不能有闪失……”


    “我明白,我都明白……”


    宋予情喃喃,声音是那样柔弱,却又带着蛊惑,“不管你想要什么,也不管你让我做什么。我都会一直,一直,站在你身边……”


    “当啷——”


    手中的酒杯跌落在地毯上,酒水瞬间弥漫开来,泅出一片深色的潮红。


    秦西楼捧着她的脸,攻城略地般侵吻。


    她闭着眼,长睫翕动,像破碎的蝶,双臂环着他的脖颈,绞杀藤如菟丝子般缠绕,一点一点,沿着树干般攀缠勾绞。


    秦西楼瞳孔越发深邃,尤觉不够尽兴,直接将人打横抱起,便往沙发边大跨步走来。


    柔软的真皮沙发很快陷了下去,却在这时,包厢的门倏然打开。


    “西楼,你……”


    门口的声音戛然而止。


    宋予情侧过头,对上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熟悉,是因为在报道上,那张脸她看过太多次。网友也好,媒体也罢,称秦西楼与她,郎才女貌。


    陌生,是因为见到真人,这还是头一次。


    “你们……”


    许岚烟眉头微蹙,最终,还是走了进来,反手,将门从里面锁上。


    秦西楼站了起来,整理自己的衣服,“你怎么在这里?”


    许岚烟看一眼悠悠起身,没有任何羞耻感的整理着自己肩带的宋予情,再看一眼如此坦然问她怎么会在这里的秦西楼,只觉世界既魔幻又好笑。


    “秦西楼,你不该先跟我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情况吗?”


    “许小姐也不是今天才知道我身边有人吧?”


    秦西楼的声音实在冷情。


    就连宋予情都被他的直白惊愣了一下。


    “你分明答应过我,会和她断掉。”许岚烟满腹委屈。


    对方却抽出一根烟,颇为不耐的点燃。


    “那不过是在老头面前做做样子罢了。”


    “秦西楼!”


    许岚烟从小到大的教养使然,让她连愤怒都无法骂出难听的话,只能拔高了声音,恨恨地、委屈地望着对方。


    一片沉默声中,宋予情揽好衣服,扑哧一声慵懒发笑,打碎了屋里的死寂。


    “许小姐,何必非要等男人亲口给你答案呢?难道是方才那些还不够看?”


    这话说的属实不够矜持,许岚烟红着眼眶瞪她。


    宋予情却不以为意,抽出两张纸巾,走到许岚烟身边,抬手去替她轻轻擦泪,结果还没碰到,就被抬手撞开。


    “装什么装,谁要你烂好心!”


    宋予情于是笑得越发开心,“瞧,还能明白我是装的,可见也不算蠢。那么为什么,就是不愿意承认,刚才看到自己即将订婚的未婚夫,意欲跟我欢好呢?”


    “予情!”


    秦西楼皱了眉头,也觉她这话太过。


    宋予情挑眉,讥讽,“怎么着?觉得我欺负人,怜香惜玉了?那刚才趴在我身上乱来的时候,干什么去了?怎么不想着以后的秦太太,会不会伤心难过?”


    又来了。


    秦西楼一个头两个大。


    干脆直接走到窗边吸烟去了。


    宋予情斜斜看他一眼,收回目光,望着许岚烟,柔声笑。


    “瞧见了没?许小姐,你选中的男人,可不是什么好货色。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男人不自爱,就像烂白菜。”


    她伸出手,撩起一缕许岚烟散在肩头的发丝,在指尖绕着圈,“你说你家世好,性格也不错,毕业于京大,还长得漂亮。妥妥的才貌双全白月光,怎么偏就想不开,瞧上这么一颗烂白菜呢?”


    许岚烟厌恶地看她一眼,正待抬手挥开,宋予情却像是猜到她会这么做似的,已经先一步撤手,露出一个得逞的笑。


    让许岚烟想起学生时代,那些对她搞恶作剧的男孩子。


    她退后两步,戒备至极地盯着宋予情。


    却见眼前人长得招摇至极,尤其那含情的丹凤眸,和充满欲色的唇,便是让同为女生的她,看了也觉惊心动魄。


    宋予情不算清丽纯洁那一挂。


    素颜的时候,五官大气,带着些英姿飒爽。


    上了妆,只消简单几笔,就能勾勒出热烈至极的万种风情,看得人直晃眼。


    人皆有爱美之心,许岚烟对着这样一张脸,实在也觉好看。


    可一想到就是这样一个人,跟自己的未婚夫纠缠在一起,还当着自己的面大放厥词,她心里这火气和憋闷又蹭蹭往上冲。


    尤其这人如今勾勾地望着她,半是认真,半是玩笑。


    “秦西楼并非良人,我也不是善女。花心坏种配放浪恶女,合该我俩锁死,免得霍霍其他人。


    “要不,许小姐你干脆和家里商量商量,将这门婚事退掉,重新找个好归宿,将这姓秦的烂人留在我这滩烂泥里,让我俩自生自灭得了。”


    许岚烟活了二十几年,哪里听人说过这种话?


    这到底是嘲讽她,还是在骂自己呢?


    许岚烟实在看不透宋予情了。


    倒是窗户边抽烟的秦西楼不满出声。


    “够了,予情。别做太过。”


    秦许联姻,对hl大有裨益。


    既决定了婚后依旧养着宋予情,秦西楼就没想着在这件事情上瞒着许岚烟,是以方才被撞破,他也没有任何慌乱和多余的解释。


    是对许岚烟的摊牌,也算是为宋予情此前的种种争风吃醋撑一回腰。


    但容许宋予情在许岚烟面前过眼,不代表允许她越界,坏了秦许两家结亲的大事。


    “怎么,这就护妻了?”宋予情收了笑,拉长声音,“既如此,那你们慢聊,我还有事,暂不奉陪。”


    言罢,她拿起随身手包,冷冷看了秦西楼一眼,摔门离去了。


    洗手间里。


    宋予情坐在马桶上,抬手拍了拍已经笑得有点僵的脸颊,长出一口气。


    再这样下去,她这脸迟早得有笑僵的那一天。


    时间已近晚上十一点。


    秦西楼那边是不用想了,被她这一番刺激,他今晚铁定得全身心地哄着许岚烟,以维系秦许联姻,正好省了她还要再应付他。


    说起许岚烟……


    宋予情一边翻联系列表,一边摇头。


    许家小姐不像个坏的。


    至少眼前看来,很像当初被家里保护地很好的自己,对外界的险恶一无所知,以为人人事事都可用道德规范,用法律束缚。


    却不知世界是游离在黑白两极之间的灰。


    晦暗不明,暧.昧不清,正与邪,错与对,是与非,从来都无法.论迹不论心,或是论心不论迹。


    该说的,她都说了,至于能不能领悟,那是许小姐自己的事。


    点开沈云复的聊天框,宋予情正待发消息让他来接自己,但转念一向,他这几天手上事正多,于是又退了出来。


    最终被召唤的,是秦云舟。


    「定位」


    「小狗,来接主人回家~」


    消息发出后,宋予情并没有等多久,就收到回复。


    只有一个字。


    「汪!」


    宋予情一个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是她今天第一个自发的笑容。


    随后,秦云舟又发了一个位置共享过来,宋予情点了进去。


    地图上,一蓝一绿两个小点,隔着小半个城市。好在这个点儿西京城并不算堵,打车也就半个小时左右。


    心里有了概念,宋予情正待退出界面,却又收到一条微信。


    「晚上不安全,有电的话,挂着共享,别退出。」


    宋予情撇撇嘴,没有回复。


    但到底是将建议听了进去,直接按熄了屏幕。


    从洗手间出来,宋予情正寻思着借个充电宝,再大厅坐会儿,却没想到卫生间外的拐角处,许岚烟早就在那里等着了。


    “许小姐有事?”


    望着拦住自己去路的许岚烟,宋予情挑眉,“怎么,要为了秦西楼,跟我扯头花?还是要扇我巴掌?又或者,自己跌倒在地,然后诬陷是我做的?”


    说着,宋予情抬头,向四处看去。


    许岚烟还没说话,就被她的连番猜测惊得无语,如今见她各处张望,一时没忍住好奇。


    “你在找什么?”


    “摄像头啊。电视里不都这么演的么?嫁祸诬陷或是欺负人之前,要先看看会不会留下证据。”宋予情收回视线,“很好,没有。”


    “……?没有为什么好?”


    “因为,这样如果我揍你,就不会有人发现咯。”说着,宋予情挽起袖子。


    许岚烟连忙后退,满脸戒备地看着比自己高大半头的宋予情:“……?!你不要过来。”


    宋予情吹吹自己的拳头,吓唬人,“那你说,堵我干什么?”


    许岚烟咬着下唇,踟蹰片刻,最终鼓起勇气开口。


    “你也是豪门出身,高学历,高颜值,为什么非要被一个男人包养?你分明也有能力养活自己,为什么要自甘堕落?破坏别人感情?”


    “哈。”宋予情眨眨眼,忽然倾身,平视许岚烟,盯着她的脸瞧。


    许岚烟被她看心里发毛,后退一步,“你又看什么?”


    “我看你跟晋惠帝长得也不像啊,怎么也跟着学「何不食肉糜」这种话呢?你的京大毕业证,不会是买的吧?”


    “你才是买的!”许岚烟感受到了浓浓的嘲讽,有些气急败坏。


    宋予情笑了起来,站直了身子,顺坡下驴张口就来。


    “你说的对,我的就是买的。你看,这就是有钱的好处,我就算没什么本事,捐栋楼,也能混个名校学历,再不济出国镀金,还能更上一层,回来好糊弄人。


    “可我若是自己养活自己,瞅瞅如今多少名校毕业生,一辈子攒的钱还不够买一间房,更别说我们宋家那补天似的大窟窿。所以,许小姐,知道我为什么愿意躺着赚钱,不愿意站着赚钱吗?


    “这早就是一个笑贫不笑娼的时代了。你若真为了我好,与其劝娼妓从良,倒不如直接给票子——需要我的收款码吗?微信支付宝都可以。银行卡号也行……哎,许小姐,你别走啊!


    “许小姐?!还可以再商量的,我要的真不多!”


    宋予情原地张着脖子喊,直到许岚烟逃也似的进了电梯。


    她方才偃旗息鼓,鸣金收兵。


    “你就这么缺钱?”身后传来又气又笑的声音。


    宋予情捂着胸口一吓,“秦总是有什么窃.听的怪癖吗?”


    “刚好路过而已。”


    “好嘛,刚好路过,就撞到我哭穷卖惨,欺负未来的秦太太。”宋予情嗤声,转身走人,“秦总忙吧,我也有事,先走一步。”


    却被拉住。


    秦西楼拿出手机,没好气地望着她,“你是我的人,没钱了找我就行,何必舍近求远?”


    说着,给宋予情转账。


    “别以为指头缝里漏点米粒,我就会不生你的气,”宋予情哼哼着,拿出手机准备接收,秦西楼却已然按住她的手,欺身吻了上来。


    好一阵后,秦西楼喘息连连。低着头,与她额头相抵,“今晚我约莫回不去了,联姻的事不能出错。一会儿我会让周衡来接你,送你回去。等过几天,我得了闲,再来看你……予情,你乖,等我。”


    秦西楼说完,手机响起。尽管按得很快,宋予情还是看到了。


    许岚烟的电话。


    “我先走了,一会儿周衡会联系你。”


    目送秦西楼进了电梯,望着数字一路向下,宋予情收起满脸不舍,一转身,进了洗手间。


    洗脸,漱口,一个不落。


    待她到一楼的时候,秦云舟已经到了。


    黑色的鸭舌帽,白短袖,黑工装裤,运动鞋,坐在那里,很像电视剧里的朝气蓬勃的体校男大学生。


    “到多久了?”宋予情走上前问。


    秦云舟正在给她发消息,一听声音抬头,在看到是她的瞬间,连忙摘下耳机站起来,“刚到没多久。”


    宋予情直接将包丢给他,“走吧。”


    秦云舟是打车来的,到路边,宋予情招手,随便拦了一辆出租。


    车一停,秦云舟连忙主动帮她开车门,还要用手帮她挡脑袋,却被宋予情用膝盖顶了一脚。


    “你去坐里面,我穿裙子,不方便。”更重要的是,真有什么问题,右侧跑路也更便捷。


    秦云舟挨了一脚,倒也没情绪,老老实实坐到左侧,宋予情跟着挤了进来,关门。


    “去哪里?”师傅问。


    秦云舟看向宋予情,宋予情却看向他。


    “愣着干嘛?报地址啊。”宋予情催问。


    秦云舟原本想问,不是要送她回家吗?但对上宋予情的目光,问题便被吞了回去,他只好报自家地址。


    “香湖湾小区。”


    车子启动,司机没开空调,只敞着两个窗户,让夜晚潮热的风自然涌入。


    宋予情在餐厅待久了,冷气足,又穿的少,刚一出们,就被热浪包裹,像是被套进了塑料袋里,冷热交替的差异让她并不舒服。


    偏又碰上一个开车很野,速度很快,却又动辄突然刹车的出租师傅,没多久,就给她晃得整个人都开始反胃起来。


    到最后,她实在撑不住,路过公厕的时候,连忙喊停车。


    一下车,就直接冲进洗手间,吐了个天昏地暗。


    周衡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宋予情正在冲水,人也有些恹恹的没有精神,电话一通,有气无力的虚弱样,吓了周衡一大跳。


    “宋小姐,怎么了这是?!”


    “还能怎么着?我今晚喝了多少,你不知道吗?”


    周衡因为要开车,所以没喝酒;秦西楼因为要谈事情,所以也喝得不多。每次这种场合,宋予情都是那个挡酒和被灌酒的那个人。


    而在以往,这是常态。


    很多时候,周衡也想不明白,秦总到底是怎么看待宋小姐的。


    若说不喜欢她,却的的确确是宠着、纵着、惯着,甚至有时候还会因为宋小姐的某些行为多思多想,跟自己个儿过不去,就像是普通人恋爱的样子,准备礼物的时候,也是精挑细选,而非敷衍了事。


    但若说喜欢,每每在酒桌上,却从来不会替宋小姐挡酒,甚至有些时候,还会主动提醒宋小姐去陪客人喝个尽兴。


    可这客人如果没有分寸,开始动手动脚,秦总却又会直接跟人干架,脸面都不顾的那种。就像是之前在冯家对冯骞,和上次在新港会所对赵家小子那样。


    想不明白的时候,周衡往往选择放弃思考。


    指不定现在的年轻人,就好这一口。


    只是可怜了宋小姐。


    每次饭桌上,周衡看到宋小姐笑着喝完一杯又一杯,转头再去洗手间吐一通,然后又强撑着没事人一样,一轮接一轮,周衡就会想到自己刚上高中的女儿。


    以后她进了职场,也会有这样的应酬,或是会遇上这样的上司吗?


    或许也不对,宋小姐和秦总之间,并不是简单的雇佣关系……


    周衡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看到路边有家药店,于是停了下来。


    “这边刚好有药店,我给您买点药,顺便带过去吧。”


    声筒里,宋予情缓了几息,婉拒。


    “药不用,你也不必折腾着来接我了。我就近找个酒店休息就行,时间不早,周秘书你也早点回家吧,马上高考了,陪陪孩子。”


    周衡闻言一愣,心头涌上暖流。


    这段时间,hl忙着医疗行业大会的事情,上下员工都脚不点地,他作为秦西楼的秘书,更是得24小时待命。最近这两周,别说陪孩子了,连孩子的面都见不到。


    每次他回家,都已是后半夜,妻女早已睡着;而等孩子六点出门上学,他又才刚睡入睡没多久。


    若依照以往的惯例,今天这顿应酬,最后怎么着也得折腾他到三四点。


    但今日因为宋予情,饭局结束的早,周衡先前先送刘施荣等人回了酒店;许岚烟那边,是秦西楼叫了代驾,亲自陪着的;如今若不用送宋小姐回去,那他没准还真能赶在孩子睡觉前到家,甚至还能赶得及给女儿带最喜欢的那家烤鸡翅。


    “宋小姐,您确定自己可以吗?要不我跟秦总……”


    “跟他说,是嫌他骂你少了吗?还是你就喜欢每天跟着资本家加班?”


    周衡:……


    很好,他选择闭嘴。


    宋予情缓了口气,“如果他问,你说送到了就行。他今晚不回海澜湾,我也不会跟他说。早点回吧,周秘书,真有需要了,我叫跑腿闪送都行,不必非得折腾你。”


    挂掉电话,宋予情从洗手间出来,整个人肉眼可见的虚弱,就连走路都有些打飘。


    一个没注意,下台阶的时候差点踩空,得亏秦云舟眼疾手快扶了一把,她才险险站稳。


    “谢谢啊。”宋予情下意识道,正待抽出手,却被人拉住。


    紧跟着,一只手贴上了她的额头。


    “你发烧了,很烫,得去医院。”秦云舟神色严肃。


    宋予情却直接抽回胳膊,咕哝,“去什么医院,回家就行了。”


    去医院肯定得挂水,她从小到大,最不喜欢打针吊水了。


    倒不是怕疼——坦白说,疼也就刺扎的那一下,忍也能忍。但是等待着,或是看着,甚至想象着细长的钢针刺穿皮肤和血管的过程,就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静等屠刀的落下。


    心理折磨。


    “生病了不能掉以轻心,我看看最近的医院在哪里,带你过去。”


    秦云舟伸手拉她,却被她一把甩开。


    “哎呀你烦不烦呀,我说了不想去,不用去。为什么非得让我做我不想做的事情呢?”


    许是周围没有其他人,又许是身体虚弱,精神也不似以往那么警惕,宋予情的不耐烦表现地格外明显。


    如果说平时她始终将真正的情绪掩藏在心底,而刻意通过外显式的刁蛮或骄纵来表现自己的恶与坏,那么此刻的她,更像是一个不再遮蔽自我,单纯脾气不太好的普通女生。


    有情绪,有不满,会暴躁,会嫌烦,不必时时优雅,事事从容。


    头疼,像是有只吹风机在里面嗡嗡的吹,身体还裹着一层保鲜膜,哪怕路过的车辆带起的一阵风,也足以让她像濒临渴死的鱼一样,觉得仿佛有一瞬的复生。


    宋予情抱头蹲在路边树下,歪着身子靠在树上。


    树皮垫地她胳膊疼,可她已经顾不上。


    还有路灯下纷飞的虫子,开始绕着她飞舞。


    秦云舟一边替她挥赶飞虫,一边在软件上叫车。


    等带人回到小区的时候,宋予情已经沉沉睡去了。


    只是睡得并不算安稳,时不时要在脸上或是胳膊上抓一下,空气中飘飞的絮状物黏在身上,会发痒;天气一热,身上出汗,自然而言,也会哪哪都不舒服。


    老小区楼层低,一直以来都没有安装电梯,秦云舟只好一步一步,背着宋予情上楼。


    别看秦云舟看上去瘦,却有十足的力量,稳稳当当将人背回家里,竟然连大气都不带喘一下。


    跟外面瞧上去破旧不同,房间里倒是整洁温馨,但因为他平日里一个人住,只有一张床。


    找出新洗过的床单被罩换上后,秦云舟将宋予情安置在床上,去倒水,找退烧药,拿酒精棉。


    醉酒昏睡状态下的宋予情属实难搞,喂水还能勉强喝,喂药是刚放入口中就下意识吐出来,尤其白色的药片没有糖衣,入口即苦。


    昏昏沉沉间,宋予情只觉自己仿佛踩在云层里走,深一脚,浅一脚,摇摇晃晃,偏又什么都看不清,还时不时有飞虫似的东西入口,苦苦的,涩涩的,烦人的很,她当时就一口“呸”出去了,连“呸”了好几次,终于再没有那些奇怪的东西出现了。


    倒是有像甜甜的糖浆一样的东西,温温的,甜甜的,喝了还想喝。


    随着冰冰凉凉的东西在身上划过,从身体里涌动出的燥热烦闷的感觉也一点一点被带走,到最后,她也忘记是什么时候开始,那种不适的感觉慢慢消失,她躺在棉花里,沉沉中失去意识,也失去记忆。


    第二天一早,宋予情是被一股浓浓的饭菜香气勾醒的。


    未及睁眼,先打着哈欠在床上左腿右折,右腿左折拧了好几下腰,待舒展了,她这才缓缓睁眼。


    只一眼,即鲤鱼打挺似的坐了起来,身上的薄被滑落,身体一凉,她吓得差点惊叫,只顾上找东西将自己遮挡住,然后回身搜寻自己的衣服和东西。


    完全陌生的环境,只着寸缕的衣服,宋予情头皮发麻。


    几乎是逃难似的捞起衣服就穿,同时找手机。


    很好,估计是没电了,开机都开不了。


    至于衣服……等等。


    套头穿衣时,鼻翼间满是薄荷的清香,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嗅到过。


    宿醉残存的头疼过后,昨晚种种,慢慢浮现在脑海中。


    她最后,似乎是找了秦云舟来接她。


    所以……这是秦云舟家?


    宋予情四周梭巡一眼,很快,就在床头的置物架上,看到了一张合照。


    是更青涩一些的秦云舟。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五官还没长开,眉头微微聚拢,整个人带着郁色,不像那个年龄阶段的男孩子该有的精神风貌。


    而在他旁边,是一个中年短发女性。脸上有着星点的褐色晒斑,头发也有些许灰白之色,但那双眼睛却极亮,五官也很是精致,有种乍一看沧桑,实则充满生命野性的张力感。


    二人一昂扬,一郁丧,像是截然不容的火与水。碰撞,对冲。却又弥散着一种莫名的兼容,和谐。或许是因为两人有约莫六七分像。


    乔香君。


    宋予情脑海中,浮现出女人的名字。


    秦云舟的母亲。


    门外传来脚步声,宋予情收回视线,拿着手机走到门口,开门。


    恰对上抬手准备敲门的秦云舟。


    看到她,秦云舟一愣,“你醒了?”


    “嗯。”


    “你……感觉怎么样?床头有体温计,再测一下看还烧不烧。昨天晚上你烧到了38度还多……”


    “我衣服是你脱的?”宋予情直接问,秦云舟话到一半,整个人都跟喝水被呛一样,剧烈咳嗽了好几声。


    “不是我,是你自己……”提起这茬,少年的耳根不由自主的红了起来。


    昨晚他给宋予情喂药,宋予情死活不肯咽,药片往外吐了好几次,脸也皱得跟抹布一样。最后他实在没辙,将药碾碎成末,兑在糖水里,她这才喝了下去。


    后来为了给她物理降温,他先是用温水浸毛巾,擦去露在外头的皮肤上的汗水,后又用酒精棉给她擦洗。


    先开始一切都好好的,尤其是擦洗过后,她的睡相极乖。


    怕她半夜要水,或是对家里不熟担心,他将平时做俯卧撑用的瑜伽垫铺在床边地板上,靠着床小憩。


    哪知没多久,他刚睡着,就有什么东西兜头砸了下来。


    他一愣,待回过神,才意识到那是什么。


    生怕她发热加重,他压根没敢开空调,她半夜和衣而睡又热又束缚,以为在自个儿家里,便直接迷迷瞪瞪脱了衣服往边上一丢,罩在了他的脑袋上。


    睡着的人睡的更香了,醒着的人,却怎么都睡不着了。


    只能扯过薄被,硬着头皮给她盖上。心头野望难驯,他只能想办法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于是顺带在洗衣机里把那条酒气熏天,又沾了些许呕吐物的裙子给清洗了。


    “所以说,你后面就一直在客厅,没进去过,除了放洗好的衣服?”


    “嗯……”红晕染到了脸颊。


    “原来是这样……”宋予情啧了一声,“我还担心,我昨晚失态,对你做了什么不该做的,想着让你别往心里去呢。没想到竟然什么都没发生。”


    话里话外,竟像是有些遗憾。


    秦云舟:“……”


    这种话题再继续下去,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忍着继续做正人君子。


    好在宋予情自己换了话题,“有充电器吗?c口的,我手机没电关机了。”


    “有,你稍等。”


    留着手机在房间里充电,宋予情这才顾上仔细看秦云舟住的地方。


    客厅就简单的一张桌,两把椅,沙发,电视机,饮水机,应该是生活区;靠近阳台的地方,摆放着瑜伽垫,和一些家用健身便携器材,哑铃之类的东西,算是健身区。


    分区清楚,功能分明,此外还有许多绿萝和其他盆栽,让原本显得有点过分简约的房间,变得富有生机,再有就是一面窄墙的置物架,摆放着各种拼图模型,还有一些是他正在拼的,看上去像是一盏灯。


    宋予情对这些其实都不感兴趣,最后巡视溜达到厨房,这才眼睛一亮。


    “可以啊秦云舟,看来你是真的会做饭。”上次在楼下,她就看到他买菜来着,还以为只是“做熟”的程度。


    厨房的厨具和烹饪锅很多,宋家当年阔气的时候,家里厨房也是这样,厨具非常全。


    依照厨师的说法,讲究的烹饪专家,会针对不同的菜品,用相应的锅,这样才能让实物更好地发挥它们原本的自然口感。


    而秦云舟这顿早饭,用了至少有三种锅。


    砂锅煮粥,不粘锅煎蛋,炖盅炖母鸡汤。


    秦云舟以为她饿了,连忙道,“之前以为你还没起,所以汤和粥都煨着,你出去坐着,稍等一会儿,我很快就盛好饭出来。”


    “没事,我帮着拿就行。”


    病气跑了,宋予情整个精神状态都不一样了,跟昨天晚上迷迷瞪瞪的样子截然不同,心情好似也不错。


    “我给你准备了新的牙具和毛巾,你先去洗漱。”


    宋予情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洗脸刷牙。


    窘迫一闪而过,很快便被美食带来的愉悦感冲淡取代。


    “你这手艺有点东西啊!”饭桌上,宋予情喝着粥,亮着眼睛,不吝夸赞。


    从小吃得好,给她养得嘴挺刁。家里出事后,生活上种种落差,她都能适应,唯有吃这一点,很长一段时间都改不过来。


    宋予情在吃上的挑,不是挑食,也不是看价格,看食材稀罕程度,而是看师傅的烹饪手法。


    就像海澜湾一街之隔的巷子里,有一家开了很多年的苍蝇馆子,她这三年吃了有好多次。


    但秦云舟的成长经历来看,他这么会做饭,实在是没道理。


    “你这做饭的手艺,跟哪儿学的?”


    宋予情喝了一口海鲜豆腐粥,随口问道。


    秦云舟微一抿唇,“我妈。”


    宋予情闻言,动作一顿,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按理,她应该和当初在悦星一样,用乔香君套秦云舟的话,进而摸清他对秦家的态度。但那是不知道乔香君当年的经历。如今知道她经历过什么,又捧着人家儿子做的饭,再探话就有些不合时宜。


    好歹也得等吃完再说。


    于是宋予情只能“哦”一声,闷头干饭保持沉默。


    却不想,秦云舟自己主动说了起来。


    “我妈年轻时,在国外留过几年学。吃不惯西餐,再加上要想办法解决生活花销,就去一些华人馆子里做帮工。


    “她很喜欢学习,就连做菜也是一样,因为做事勤恳,很招其他人喜欢,一来二去,掌勺师傅也就教她怎么做。后来,每当店里人多,师傅顾不过来,她也能临危受命顶着上。


    “后来她回国后,落下许久,原本手艺都生疏了,也没想着再捡起来。直到当时她领我回家,我心里有怨,不高兴她带走我,便学电视里绝食,想着叫她难过。


    “结果她倒好,不仅不难过,还每一顿前,都会先问我吃不吃。我若说不吃,她就给自己做好的,还专程在我面前吃……”


    听到这里,不用秦云舟多说,宋予情都能形象得到,当时的画面是何等好笑。


    乔香君似乎比她想象中更有趣,更聪明,也更坚强。


    尤其那时候,她已经经历了秦家的五年囚禁,有着非人的心理创伤。


    可即便如此,她依旧有种野蛮蓬勃的生命力。


    这样的人,就像是在碎石丛中,不断顶着往外长的竹笋。


    艰险再多,苦难再多,依旧有着生生不息的向上的渴求。


    回想起当初种种,秦云舟眼中闪过一丝落寞,“后来,我屈从于美食的诱.惑,服了软,本以为只等着吃就行。可她最后却让我学着做,说只有这样,她走之后,才不但心我吃不好。”


    当时他不觉如何,如今回想,竟是一语成谶。


    又或者,她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提起母亲,秦云舟早已不是当年对乔香君抵死不认、不从的态度了。


    至少眼下看来,他完成了与自己的和解。


    宋予情静静听着,然后认真扒饭。


    等最后的一口汤下肚,她才放下碗,拿起餐巾纸轻拭唇角,“这么看来,你母亲人还不错,并不像当初杨院长担心的那样。若是当初真留你在悦星,宋家出事,牵连福利院青黄不接,只怕你过得还不如现在。”


    秦云舟拿碗的手一顿,不知想到什么,轻笑摇头,“世事难料,好或者不好,不是这么算的。”


    这话就有意思了。宋予情挑眉,“怎么说?”


    秦云舟抬眼,望着她,一阵沉默过后,才轻声道。


    “人有软肋,便有弱点。”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