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乐仿佛置身于火海，滚滚浓烟遮挡着视线，一张嘴便呛入肺腑，辛辣刺眼。


    “小咳咳……咳咳咳小喻！小喻！”


    “危险！危险呐！快回来！”


    火光冲天，吞噬一切，黎乐肝胆俱裂，撕心裂肺地叫着一人的名字，周围七手八脚地拉着他，他却只想挣脱，一头扎进滚烫的热浪中。


    “放开！我要去救小喻！放开我！”


    “小喻！！！”


    “小喻！”黎乐猛然惊醒，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


    太真实了，那个梦境……


    就好像他真的经历过一样，那种声嘶力竭、肝肠寸断的悲痛到现在还叫他心有余悸。


    他用手一摸，脸上全是水。


    有泪，也有汗。


    ……为什么他会做一个这样的梦？


    黎乐转过头，看向床上安然入睡的程喻。


    难道，是因为程喻身体不适，他心里一直担心着，所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到了程喻在原著中的结局？


    他站起身，探了探程喻的额头。


    虽然家庭医生说了程喻生命体征平稳，没什么大碍，但黎乐还是有点不放心。他干脆留下，夜里注意着程喻的状况，以免发生什么意外。


    见程喻体温正常，他松了口气，面容略显疲惫。


    想到什么，他忽然严肃起来，像做法一样对着程喻念念有词：“快点好起来，所有的痛苦都走开，所有的好运都到来。以后的人生一定会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噩运，退！退！退！”


    黎大师一通做法，心情舒畅了许多。


    房门悄悄被推开，黎煦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这么晚了，你要守到什么时候？快去睡觉。”黎煦脸色漆黑，用气音对黎乐道。


    黎乐不怎么情愿，“我还想再待一会儿，大哥你别管我了。”


    黎煦的视线瞥向床上，“你跟这小子到底什么关系，至于这么紧张他吗？医生都说了他只是在休息，你还这么不放心，非要寸步不离地守着。”


    黎煦这话的试探意味很浓，还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酸意，但黎乐好似没听出来。


    “朋友之间的关心不行啊。”


    黎煦呵笑一声，“以前可没见你对哪个朋友这么上心。”


    “……”黎乐哽了哽，“哎呀，大哥你不懂，他白天就晕过一回，我当然要对他上心一点了。人是我带回来的，出了事我肯定要负责的。”


    “你好像忘记了，自己身体也没多好。”黎煦眯了眯眼，“医生怎么说来着，叫你早睡早起，不要熬夜。你明天还要上学，早上能起得来吗？”


    “我明天不打算去学校。”黎乐摆摆手道，“叫阿姨给老师请个假就好。”


    黎煦一怔，“请假？为什么？”


    “我想带小喻去医院做个全面体检。”黎乐看起来还是忧心忡忡，“他这老是病恹恹的，动不动就晕，不做个检查我实在放心不下。”


    说着，他又想到了什么。“对了哥，你不是跟我们校长有些交情吗？”


    黎煦忍着气问：“干什么？”


    “我想要小喻来我们学校，你跟校长说一声呗。”


    黎煦深吸一口气，什么都没说转身带上了门。


    “嘭”的一声轻响，室内重归寂静。


    黎乐耸了耸肩，“就知道没这么容易，罢了，之后再去求老爸老妈。”


    躺在床上的程喻眉梢细微地抖了抖。


    “嘶……”黎乐揉了揉心口，自言自语地嘟囔：“好像是有一点不舒服了，熬夜伤害这么大的吗？”


    “赶紧吃颗药吧。”黎乐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小药瓶，倒出一颗利索地吞了，然后困倦地倒在了床上，身体蜷缩在床沿边。


    这具身体平时的作息应该保持得很好，黎乐一沾床眼皮子就开始打架了，像粘了强力胶。


    他没扛住多久，眼皮就彻底粘连在了一起。


    身旁的呼吸均匀之后，程喻睁开了一片清明的双眼。


    他侧头凝视着身旁人的睡颜，无声地看了许久。


    不得不说，这个人真的很会演。


    想讨好你的时候，总是能做出很多戳你心窝子的事，好像这个世上再也找不到比他更真挚的人。


    无论在人前还是人后，永远只表现出一副笨拙又无害的假象。


    好像毫无攻击力，永远需要身边人保护。


    所以他身边的人才有一个算一个，沦陷在他制造的假象中，宠他宠得心甘情愿，自以为是地为他冲锋陷阵。


    程喻也是栽了很多跟头，花了很长时间，才彻底看清他的真面目。


    这世上居然真有这样手段高明的天生伥鬼，坏得浑然天成。


    而且他不刻意，不做作，不端水。


    有时候你明明已经抓到他的把柄了，却还是会被他出色的演技骗过去，宁肯怀疑自己也不会去怀疑他。


    是啊，如果他没有重生恢复了所有的记忆，此刻恐怕已经被黎乐骗了过去，恨不得为他肝脑涂地吧。


    想到之前因黎乐而生出的种种感动，程喻被怒气熏红了双眼，恨不得当场掐死黎乐。


    18岁的自己就是个纯傻逼，黎乐不过略施手段就能骗得他团团转。


    让他误以为，自己真的碰到了救赎他的人。


    程喻心中冷笑一声——黎乐，你不是喜欢装吗？那就看看谁的演技更好。我倒要看看，你煞费苦心地演这一场，最后能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


    “唔……”黎乐轻咛一声，慢慢苏醒，伸手去揉眼圈。


    记忆回笼，他忽觉不对，立马坐起往旁边一看。


    程喻躺过的位置已经空了，此刻床上就他一个人，被子正好端端地盖在他身上。


    黎乐抖开被子，臊着脸迅速爬起。


    完了，丢大人了！给人陪床结果睡到人事不省，比病号起得都晚。


    把脚随意往鞋里一塞，不等穿好他便匆匆跑了出去。


    “抱歉，希望你能理解。乐乐是我唯一的弟弟，他心思单纯，从小被家里人宠着长大，没吃过什么苦。我这个做哥哥的，必须得多为他打算一些。”


    书房门未完全合上，隐隐有说话声从里面传来。黎乐从门前跑过，听到关键词又倒退了回来。伸长耳朵，努力想要听清里面的对话。


    然而下一秒，房门被拉开，程喻神情一怔：“黎乐……你在这里干什么？”


    听到声音，黎煦也挪动视线看了过来。


    “啊哈哈……没干什么呀，我在找你呢。”黎乐打着哈哈，眼睛在他和黎煦之间来回打转，“你、你们在聊什么呢？”


    “没什么。”程喻往前一步，把门带上了。


    房门隔绝了黎煦的视线，程喻和黎乐两相对视，想说什么，却被黎乐抢先：“你身体好了吗？现在感觉怎么样？”


    程喻想说的话吞了回去，默了默：“睡了一觉，已经没事了。”


    “那就好。”黎乐轻吁了一口气，像是终于放下了心中的大石。


    程喻抿了抿唇，“不好意思，害你守了我一晚上。”


    “啊……”说到这个黎乐就脸红，他不自在地刮了刮脸颊，“没有，我睡着了。”


    “昨天一定睡得很晚吧，看你累成那样，我就没有喊你，想让你多睡一会儿。”程喻的眼神半是感动半是心疼。


    黎乐心虚地对了对手指，他这个陪床真的当得不称职，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不说，还睡得比病号死。


    只能说，幸亏程喻休息一晚没事了。


    黎乐拉着程喻进了自己房间，偷偷摸摸地问：“我哥找你干嘛，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程喻神情变得有些微妙，侧过身明显不想多提。


    “没什么……”


    黎乐不容他搪塞，强硬地让他转过来面对自己：“没什么是什么？你说清楚。”


    “真的没什么，你不要再问了。”


    “你少唬我，我那个大哥我还不知道，没事他会找你，单独把你喊到书房去？”黎乐竖起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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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板着脸道：“你们两个到底说了什么，有什么不能说给我听的？”


    程喻面露纠结，犹豫再三后吞吞吐吐地说道：“也没什么，就是……你大哥说，他了解了我的情况，愿意资助我。”


    黎乐下意识觉得没有这么简单，“条件呢？是不是还有条件？”


    程喻沉默了。


    半晌，他低声道：“条件是，我不能待在黎家，也不能和你念同一所学校。”


    黎乐瞬间睁大了眼：！


    程喻赶忙找补：“其实这样也挺好的，你哥哥愿意资助我我就已经很开心了，你不要怪他。要不是碰到你们，我现在连住的地方都没有，更别说继续念高中了。”


    “你那所学校那么好，我哪能去呢，去了也跟不上的。而且，我到底不是你们家的人，住在这里也不是个事。你哥的意思，我能理解。”


    “只是，以后我们可能只有周末的时候能偶尔在一起玩了。”说到这里，他稍显落寞。


    “你不会忘了我的，对吧？”


    黎乐阴着小脸气成了河豚，“大哥他怎么能这样，绕过我私下赶你走。我看他就是霸道！”


    “我都说要留你和我一起上学了，怎么我说的话就不算数吗？这个家里我做不得主了？”


    “气死我了！你别管他，我会跟爸爸妈妈说这件事的。”


    他郑重其事地搭着程喻的肩道：“有我在，任何人都别想赶你走。你别怕，这件事情我会解决的。”


    程喻犹豫地说：“万一，你爸妈也不同意怎么办？”


    不同意？黎乐心想，那可不能不同意啊，他好不容易才劝说程喻留在黎家的。


    “谁想赶你走，那就把我一起赶走好了。”他掷地有声地道。


    程喻目光闪了闪，“黎乐，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嗐，这有什么原因啊，我看你投缘不行啊。”黎乐牵着程喻的衣角，亲昵地说：“你看，我们这么有缘分，连生日都是同一天。你缺钱，而我刚好有。你没有家人，我家里人也忙，咱俩能做个伴，这多好啊。”


    “你就不怕，引狼入室吗？”程喻一字一字幽幽地道。


    “啊？”黎乐呆呆地仰头看着他，莫名觉得他语气有些诡异。


    他徐徐一笑，“我是说，你就不怕我是个坏人吗，看你有钱就嫉妒你什么的，故意占你便宜，骗你的钱，抢你的东西。”


    黎乐哈哈大笑，“你狗血剧看多了吧！现实哪里有这么多心理阴暗的人啊？”


    “不是吗？”程喻苦恼地道，“可是确实有一些人，见不得别人过得好，千方百计地破坏别人的人生，甚至想取而代之。你又不了解我，就不担心……”


    “你不会的。”黎乐斩钉截铁地截断了他。


    程喻一怔，语气微妙：“为什么……你大哥都担心我知人知面不知心，为什么你不担心？”


    黎乐悠悠地想，因为他看过书啊。程喻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很清楚。


    他在全书中，前期就是个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可怜小白花而已。要不是后期受了那么多委屈，也不至于心性变得越来越扭曲。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真的嫉妒他，想要取而代之，黎乐也没什么好怕的。


    反正他现在拥有的一切本来就是程喻的，他本来也是打算要还给他的。


    在明知自己占了别人的位置，享受荣华富贵的同时看着对方在外飘泊受罪，他的良心实在做不到。


    “那你会这样对我吗？”黎乐把问题抛了回去。


    程喻喉结动了动，开口声音低哑：“我当然不会。”


    黎乐绽开笑容，“我也相信你不会。”


    程喻沉默片刻，摇头失笑：“难怪你哥说你单纯，我们才刚认识，你对我未免也太信任了。”


    黎乐没往心里去，拉开话题：“别说了，我肚子好饿啊，我们快去吃早餐吧，你等我洗漱一下。”


    “嗯。”程喻看着黎乐飞快地钻进洗手间，一直伪装的温柔笑意缓缓落了下来，眼神冷得像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