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昭十五年的四月，草长莺飞。


    随着三月尾的倒春寒之后，气温一路升高，陈宅的丫鬟婆子们或是捧着、抱着厚重的棉被，衣物送去浆洗、晾晒。或是忙着收拾箱子，将隔年未穿的春衣挂出来，细细检查后晒了太要，熏了香，便可整理衣柜。


    大街上，也是一片热闹非凡，人们脱下了厚重的棉袄，一身长衫在四月的日头里倒也不觉得凉。


    “哎哟！大家伙儿都来瞧瞧！都来瞧瞧！”，只见一位老妇人穿着姜黄色的长衫，头上，腰上都扎着靛蓝色的布条，袖口和领口上有微微的污渍似是洗过几次却没洗掉。“这就是百年老店啊！我家大壮得了风寒而已，吃了他们家的药，不仅不见好，还，还吐血了！”


    “啊？风寒怎么会吐血……”


    “唉，这百家药铺这些年里一直乐善好施的，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你不知道吧，这老婆子是东村的，她家老头子早两年死了，家里就孤儿寡母的，说是这老婆子可会闹了，得理不饶人的，我看这次啊，百掌柜的可得出出血了……”


    “你，你别瞎说！”，小二被这老婆子抓着裤腿，就快把裤子拽下来了，焦急滴一手拽着自己的裤腰，一边猛地抽回腿。“我家掌柜的绝不会开错药，定是你回家胡乱吃了东西！”


    “我呸！”，老婆子索性抱住那小二的左腿，“我告诉你，哼，别想抵赖，今天不给我个交代，这事儿没完！”


    店小二看着年纪不大，文文弱弱的一个药童模样，被这老妇人哗一把抱住了腿，脸上立刻就烧红了一片。“你，你放开！你放开我！”


    “想跑？没门！”，这老婆子也有意思，牢牢抱着个小二的腿，说什么晔不放，还索性做起来些，将小二的整个腿箍得紧紧的。


    周围的人看着无不觉得好笑，小二一张脸瞬时变得酱紫，“你，你，你……”，你不出个所以然来！


    “哎，老伯，劳烦问下，这家铺子出什么事儿了？”，一瘦弱白皙的小公子，向身旁的老伯询问着。


    “这老婆子说他家儿子吃了这药铺的药，愈发严重了，正掰扯呢。”


    “如此，多谢老伯！”


    “唉，客气。年轻人，你认得这家？”


    “哦，我是来看大夫的……”


    “那可不巧了，怕是今日你瞧不成大夫了……”


    “婆婆，您起来好好说，您儿子目前情况如何？”，有一少年公子自铺中走出，扶起老妇人。


    “你是？”，那婆子打量着眼前这位公子，湖蓝色的绸缎长衫，腰间缀着一枚青色玉佩，瞧着是非富即贵的人家。


    “在下百家药行，百立恒。”，少年作了一个揖。


    只见那老婆子立马精神了起来，“好啊！找的就是你！你陪我银子！我儿子吃了你们的药一直吐血，就快死了！你，你还我儿子！”


    只见那妇人双手拄拐，不停地敲击着，还跺脚，这场面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婆婆，铺中的药剂师都是老人了，抓方从不会出错，您儿子是哪天来的……”


    “你还抵赖！”，老婆子一听这话，立马不干了，“哎哟，大家伙都来看啊，这百年老店，卖错了药，还不承认，我苦命的儿子啊……大壮啊……”


    “这位婆婆！”，人群中那瘦弱白皙的小公子高声道，“您儿子若是还在吐血，您再闹下去只会耽误他，不如请了这位掌柜的一同去看看究竟是什么病症。”


    “是啊……”


    “就是，就是……”


    人群中四处都是附和的声音，人都吐血了，还闹个啥药钱么！


    “啊，啊，对，对，去看看我家大壮，哎哟，我可怜的儿子啊……”，小公子撇了一下眉毛，只觉得这婆婆真是，中气十足！


    百立恒对着那位小公子点了一下头，似是感谢，对方回一个微笑。


    几人到了东村大壮家门口，只听得“咳咳咳咳……”，屋内之人不停的咳喘着，仿佛要磕破了气管一样。百立恒与那小公子对视一眼，这是肺咳，二人附上面巾，随那婆婆入内。


    “大壮，唉，大壮，大夫来看你了，你好点没。”，那婆婆也是真的疼儿子，扶着病榻上的儿子做起，“你们快来看看！我儿子这是不是吃错了药！”


    叫是大壮，只见那孩子受成了麻秆一样，双眼凹陷，眼眶发黑，面色惨白。


    百立恒上前给男子搭脉，并询问道，“你在百家药行抓了什么药？”


    “我，咳咳咳，呼，我抓了，麦门冬汤。”


    “麦门冬汤？药渣可还在？”，百立恒道


    “在！你仔细看看！”，那老婆子呼拿过一个土碗。


    “麦冬、人参、甘草、梗米……半夏，这药抓得没错。”，百立恒道。


    “没错！那怎么越喝越咳！”


    “咳咳咳咳……”，只见大壮一阵急咳，随后吐出一口血痰。


    “你看他是什么脉？”，小公子脆声问道。


    “滑脉~奇怪，滑脉！”，只见百立恒一拍大腿！“大壮，你这几日可否是口吐脓血，如米粥一般？”


    “是！是！”，那老婆子连忙回答道


    “那便是了！”，百立恒给老婆婆解释道，“您儿子得了肺痈之症，当是服用葶苈大枣泻肺汤，而你们喝了麦门冬汤，这，药不对症，可不就是越喝越病么！”


    “婆婆，你们怎么会去抓那麦门冬汤？”，小公子问道。


    “他爹当是咳，也是咳得厉害，大夫开了这，这个方子。”，老婆子顿了一下，有些心虚，“我哪儿知道，不都是肺咳么。”


    “唉，婆婆，咳嗽有不同的症状，肺痈之人去喝肺萎之汤药，能好么！您呀，错怪了白公子啦，今后生病了药看大夫，可别自个儿给自个儿诊断。”


    “唉，唉，那，那麻烦您给我们开个药方吧。”，老婆子抖抖索索从荷包里拿出几个铜板。


    “一会儿我让小二给您把药送来，这也是我们的不是，未核实病症变抓了药，药钱就不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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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立恒淡淡一笑，拒绝了老婆婆递过来的铜板。这户人家不能再破落了，屋上有瓦却不挡雨，四面有墙却不遮风。


    “这，这，那就谢谢您了，大善人呢！大壮，快来谢过恩人！”


    “不必，不必，赶紧躺下歇着吧，没三日，小二便会将药和方子一起送来，每日一剂便可。”


    出得门来，那白皙小公子笑道，“你还挺大方！”


    百立恒正色拱手道，“多谢公子提点！”


    “唉，没什么~”，白皙小公子不以为意。


    “若不是公子提点，只怕这会儿百某还在街上挨骂呢。”，百立恒再作揖。


    “唉，你这人真是，一板一眼的，你叫百立恒？是百家药铺的当家的？”，那小公子的声音清清脆脆的，甚是悦耳。


    “在下百家药行，百立恒！我爹是掌柜，我只是在药行里学着经营。”，百立恒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好像自己这个名号不够响亮一般，“敢问公子贵姓大名？”


    “免贵，姓李~”，白皙小公子笑着挑起双眉，神采飞扬。“李越！”


    此人正是黎月，近日来，她穿着男装在镇上四处游走，企图找机会探听桑氏茶行以及百家药行的情况。正巧今日便碰上了此事，岂有放过之理，只是，只是这百立恒实在是，一本正经的模样，让她觉得好笑。


    “好名字！”


    “好在哪里？！”，黎月总觉得着百立恒看着一风流公子的模样，偏生性格如此憨态，忍不住就想逗他。


    “额……”，果然，百立恒被噎住了，“李兄弟，今日之事还是我才疏学浅，多谢提点！快到用膳之时，若是李兄弟不弃，不如同饮一杯？”


    “好啊！百大哥，多谢！”，黎月是绝不会放弃任何接近桑氏茶行和百家药行的机会的，何况有人请她吃饭，何乐不为！


    “不知李兄弟是做什么营生的，怎会熟知脉相。”


    “哦，我不知脉象。”，黎月一边往嘴里塞着茄汁肉段，一边感叹这王大厨的手艺又精进了！“只是，我知道穷苦人家日子难，请不起大夫自己诊病的不在少数。”


    “所以，你是猜的?”


    "算是吧，我见他吐脓血，当泻血症，而麦门冬汤则多为祛湿，所以让你看看脉象。"


    “啊！”，百立恒一拍大腿，“是我着相了！倒是忘了这对症下药的根本！我要回去记下来！”


    “记下来？”，黎月看着百立恒道，“记什么？”


    “李兄弟一番言论令百某茅塞顿开！自当记录在日志上，时时提点自己。”


    “不是吧，你这都记，每天得记多少啊！”


    “百某日记百事，若有未见过的病症，都做记录！”


    “呵呵，呵，呵，好吧……”，黎月觉得这百立恒莫不是个书呆子不成，一个一个病例的记，那得记到啥时候，这人对自己真的有价值吗？黎月突然觉得有些丧气，刚还觉得自己好不容易钓到一条大鱼，突然发现这大鱼好像大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