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自涵的小作文和云城的雨季一般没完没了。


    工作交接上还有很多细节要处理，再加上对雨天的本能厌恶，季薇薇实在没有过多力气来应付他，索性直接开了免打扰。


    宣传组不算太忙，组长祝好是公司的老人，季薇薇和她处得还算融洽。


    惦记着盯了一大半的演唱会，季薇薇索性直接找祝好商议，争取继续盯完演唱会。


    容不得赌气。做这行的，人脉实在重要。演唱会初期是她全权负责，如今虽然换了岗位，但参与整个流程，对以后也会有点帮助。她从不跟自己的未来过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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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演唱会在即，体育馆热闹非凡，工作人员忙得像是体内奔走的红细胞。


    季薇薇在后台逛了一圈也没看到周自涵，只好拉住了一个眼熟的工作人员，问：“周自涵今天不彩排吗？”


    那人支支吾吾，许久给不出一句答复，只好推了推身边人。


    正在打游戏的女孩不悦地放下手机，正准备骂人，看到是季薇薇，先愣了一下，又很快笑了起来，“薇薇姐来啦？涵哥有点事，这会儿不在。”


    季薇薇皱了皱眉，在圈里呆久了，什么人没见过。童雪的段位，是她目前遇见最低级的。她正想说些什么，但怕是脏话，只好欲言又止，欲言又又止。


    哪知道童雪会错了意，竟也得意了起来，大大方方地伸手，端得像是个想上位的姨太太，封建槽粕全都锁死在了脑子里。


    “嘛，早就听说过薇薇姐了，可惜我一直都跟着涵哥跑行程，没来得及没和姐姐见面。”


    “啊，忘了自我介绍，我是涵哥的新助理童雪，姐姐喊我小雪就好。”


    季薇薇睨了她一眼，双手交叠，一派轻松随和，可眼底却没有这层意思，问责感上来时，甚至有几分咄咄。“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知道现在该干什么吗？”


    童雪悻悻收手，却依旧不服输，果断放出大招：“和郭总监去SK了，没说什么时候回来。要我替姐姐问问吗？还是——”


    “你就在这等着？”


    嘴上如此说着，童雪的手却飞快翻出周自涵的电话，点击拨通。


    季薇薇根本没拦住。


    电话几乎是秒接。


    季薇薇扫了眼屏幕上的备注，垂头嗤笑一声，声音没有半点波澜：


    “自己的饭碗不看牢，就别怪别人吝啬施舍。”


    天已擦黑。


    手机里积攒了十几个电话，微信更是刷出了99+。


    很奇怪。


    她的心没有半点动摇，反而有一种“也就这样”的平静。


    季薇薇没回复周自涵，反倒兴致勃勃地翻看起了其他未读消息。


    几个办理过会员的店铺提醒她别忘了领会员生日赠礼。


    几个关系不错的同事，起哄要她请客吃饭。


    季薇薇统一回复：过段时间补上，明天要和家人一起。


    可熟悉她的人都清楚，这不过是敷衍的逃避理由。


    实际上，沈涵听离开后，她对生日，就再没什么印象了。


    今年生日和周自涵的演唱会在同一天。


    那时两人感情正好。定日期时，周自涵献宝似地对她说：“薇薇，你是我最在乎的人，我想把我最重要的演唱会定在你生日那天。这是给你的礼物。我会在演唱会上唱你最喜欢的歌。那首歌是你的，我也是你的。”


    她那时信了。


    临到小区，天彻底黑了。


    小区上了年头，公共设施并不完善，停车位少的可怜。


    季薇薇的车技很糟糕，为了第二天方便，通常她都会把车停在小区外的空地上，再步行五分钟回家。


    她住在三楼，楼上几户已经搬走了，一、二楼都是老人，正对门住着一个急诊科护士，工作太忙，几乎没碰过面。


    三楼的楼道灯在杏幼搬走时就坏掉了。后面联系了物业几次，都没有人修。她原本打算自己动手，可碰巧最近忙过了头，就把这事给忘了。


    走到二、三楼交界口，季薇薇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


    偏黄调的光，在黑夜里绽开，发出了“砰”的一声。


    季薇薇被吓了一跳。


    光是没有声音的。


    那“砰”的一声——


    来自周自涵。


    他正跪在门口。


    淋了雨，黑衬衫紧紧贴在身上，水珠顺着额间碎发慢慢滴落，一双黑眸带着雾气，正直勾勾地看着她。


    “你做什么？！”季薇薇呼吸急辞，握着钥匙的手紧了紧，扬起下巴，示意他先起来。


    周自涵却没动，头垂得更低了。


    “薇薇，我错了，求你原谅我。”声音里带有祈求，卑微到跌入尘埃。


    这闹哪一出？


    以前哪见过他这样，他总是有那些说不完的道理，哪会低头。


    见她没给出期待的反应，周自涵的心沉了下去，咬咬牙，竟跪着向前，抓住了季薇薇的小腿。


    他的指尖冰凉，触碰时好似带有钩子。


    季薇薇下意识往后退，高跟鞋在不算光滑的地面上踩过，险些没站稳。


    更烦躁了。


    过去她总觉得，恋爱无非是两个人凑在一起，双方合作，互相配合。所谓的矛盾，等过了那段时间就会好起来。


    可现在发现，似乎没那么简单。


    “薇薇，是我错了。”


    “我们别这样好吗？”


    “我需要你。”


    “你先起来，”季薇薇试着拉他，语气还算平静，“有话好好说，你这样算什么？”


    “你说原谅我——”周自涵有些哽咽，抬起头，眼眶竟都红了。


    “——你说原谅我，我就起来。”


    雨下得更大了。


    小区的环境不好，雨水冲刷楼下杂物的声音格外清晰。


    楼道的门发出干涩的推拉声，又被用力关上。


    “啪”的一声，楼下的声控灯亮了。


    脚步声已经蔓延到了楼梯拐角。


    越来越近。


    越来越清晰。


    这样被人看到，准会闹出各种意义上的事。


    对谁都不好。


    季薇薇抿抿唇。


    或许是紧张过头爆发了力气，又或许是周自涵也松懈了下来，这次只推了一把，就挣开了他的桎梏。


    总算是赶在小护士上楼前，打开门，把周自涵也拖了进来。


    对面的房门被重重关上，季薇薇才松了一口气。


    转身。


    周自涵正紧紧盯着她，黑亮的瞳孔波澜不惊。


    过去，里面藏着他对梦想的追逐。


    后来，里面似乎有过她。


    可现在，她突然不知道他眼里还有什么。


    他如此陌生。


    周自涵没有像过去那样说教。


    或许他知道，现在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他只是看着她，眸中慢慢蓄上了一层委屈。


    缓缓弯膝，准备再跪下去。


    季薇薇一把拦住了他。


    “——我累了。”


    周自涵的身子塌了下去。一米八的男人，竟在此时显得有点无措，像个被抛弃的孩子。


    季薇薇移开脸，盯着窗台上快枯死的盆栽，良久，闷声道：“最近每天都在下雨，我很久都没睡好。前几天也被换了职位，你应该知道的吧。”


    “三年了，我以后,可能……不能再陪你……继续往下走了。”


    “工作真的很累，或许换个环境对我来说会好一点。我想你应该也很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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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好休息吧，明晚是你的演唱会，努力了这么久，千万不要搞砸。”


    最后还是忍不住让语气软了下来。


    周自涵眸中又染上了光亮。


    他把季薇薇的脾气摸得透透的，知道她这个人最是嘴硬，只要雨季不停，她就还有软肋，还是很好拿捏。到时候，他两边都能占据优势。


    沉默片刻，周自涵打定了主意，小心试探：“那……明天你还来吗？我还要给你唱歌呢。”


    “看心情。”


    以她的性格，大概率是不会去了。


    周自涵突然放心了。


    ·


    打发了周自涵，季薇薇把房间重新收拾了一遍。


    房子月底到期，她打算搬到早樱苑，或者换个没人知道的新公寓。


    收拾完飘窗上堆放的杂物，季薇薇拿了个大号垃圾袋，停在那盆快枯死的绿植前。


    这是他们在一起第一年的新年礼物。


    她是个植物杀手，但还是挣扎着把绿植养了好久。


    听说这是会开花的植物，可这些年，她从未看到过花开。


    想来，是出错了。


    季薇薇抹了把脸，逼着自己清醒。


    最后一次了。


    顺利的话，那就再挣扎一下，争取度过这个雨季。


    如果不顺利……


    她攥紧拳头，没有再往下想。


    躺到床上时，时间已跳转到了七月二十三日。


    手机里有好几条未读消息。


    【季司辰】：生日快乐


    【杏幼】：我的宝贝，生日快乐


    【小罗】：V姐生日快乐


    【燕瑾】：女人，奶奶让我祝你生日快乐


    【燕迟】：生日快乐啊小朋友。


    ……


    没有周自涵。


    季薇薇一一回复了谢谢。


    正准备关掉手机，却看到那个除了每日打卡早、晚安，就再没什么动静的咖啡馆账号，突然发来了几条消息。


    【stars】：你好，77号幸运顾客


    【stars】：那天忘了给您会员卡，请您今天记得来领取


    季薇薇正要忽视。


    对方又是一条。


    【stars】：您一直没来拿过早餐，是对我们的餐品有什么不满吗？


    季薇薇的手指一僵，脑补出了一个大男孩被老板批评，只好大着胆子联系那个明明是白嫖却还是不走心的客人的懊恼模样。


    季薇薇低头笑笑，暗怪自己想挖掘新人想疯了，竟自动带入了陈书绝。


    这种店铺宣传号，应该是长期登陆在店铺电脑上，轮流使用。


    这会儿发消息的语气这么小心温软，指不定是那个收银的圆脸女孩。


    都是打工人，何必互相为难。


    季薇薇扫了眼上端的正在输入，随手回：


    【季薇薇】：没有，是我请假了，这几天不太顺路过去。


    正在输入停了，屏幕对面的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反复斟酌语气，小心打完了一行字。


    【stars】：今天的早餐也在期待被您带走，请您一定不要错过[微笑]


    季薇薇皱了皱眉，不确定的事一般都不想应答。


    可对面像是了却了一桩大事，一反刚才的小心翼翼，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新消息发得很快。


    【stars】：那么，明天见


    【stars】：祝你天天开心


    【stars】：晚安[月亮]


    最想说的那句生日快乐，陈书绝偷偷留在了心里。


    如果。


    如果明天她来拿会员卡，他刚好趁机让她填写资料。


    到那时，他就能当面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