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雪崩
作品:《捡到的小雪豹竟是妖王》 暮色像泼翻的砚台,将雪线之上的天空染成鸦青色。
小松鼠一路将二人带到逢欢从未涉足过的陡崖边,山风在断崖边卷出呜咽的旋。
逢欢扶着冰岩探头下望,冰棱倒悬的裂隙间,五朵雪莲似是昏暗天光下月色凝成的灯盏。
最盛的一朵并蒂莲生在危岩折角处,逢欢眨眨眼,还能看见花瓣上凝着未化的霜晶。
她伏身跪在冰崖边缘,指尖用力却离那簇雪莲仍有半丈远。
一阵凛风呼啸而过,从山巅吹落的飞雪落在雪莲枝叶上,将花朵的位置压得更低。
逢欢不服输地继续向前,然后便听见冰层碎裂声贴着脚尖炸响。
“欢欢,不动。”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从她身后覆了上来,温热的鼻息柔软地打在她的发鬓。
逢欢转头看见阿朔瞳孔缩成一线竖芒,深色眼底浮起碎冰般的锐光,是雪豹觉察危险时的眼神。
他的手臂相较逢欢更为修长,冻得发红的指尖正好可以碰到雪莲花茎。
手指张开,将将要摘下第一朵时,记忆像倒灌的冰泉瞬时撞进阿朔脑海中的灵台。
眼前是一段素白袍角扫过霜阶的画面,翡翠扳指隔着厚厚兽皮掐断雪莲花茎,青碧汁液坠入瓷盏时升起袅袅白烟。
画面裹着椎痛碾过双侧太阳穴,阿朔皱眉晃了晃脑袋,双眼才逐渐恢复清明。
动物的直觉正在告诉他,记忆中青碧色的汁液是雪莲鲜为人知的毒浆。
可是根茎此刻就悬挂在他手边。
阿朔不再犹豫,指尖收缩用力,对准根茎位置干脆利落地折下。
岩缝里沉睡的冰棱簌簌惊起,在玄色崖石上撞成片片晶粉。
一双裹着冻土的并蒂雪莲被阿朔徒手摘下。
逢欢激动地伸出双手想要从他手中接过雪莲,却被对方眼疾手快地侧身躲开。
“脏。”
雪莲根茎断口处深绿色的汁液正从阿朔手指缝隙间流下,被他天生冷白的肤色衬托得异常刺目。
逢欢望着阿朔掌心黏腻的汁液点了点头,嘴里轻声嘟囔:“奇怪,书上怎么没有提过雪莲的树液是这种颜色?”
拖着雪莲脆弱的花瓣,阿朔将刚刚摘下的并蒂雪莲妥帖地放进竹篓中,接着又俯下身,伸长双臂将剩余的三只雪莲一并采下。
竹篓登时被绽放的白色雪莲占满。
逢欢屈膝蹲守在竹篓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竹篓粗糙的边缘。
她眨了眨眼,恍惚间看见师父苍老的手掌轻轻捧起一株雪莲,连声夸赞她“好徒儿,好徒儿”,就连皱纹里都盛满了笑意。
逢欢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却没发现站在她背后的小雪豹唇色愈发惨淡。
被他藏在月白宽袖下的手掌正止不住地战栗,自指尖滴落的绿色汁液已将他脚旁的冰面蚀出一道道蜂巢状的凹痕。
暮色在他的肩头流淌,将竹篓的影子拉得很长。
过饱了眼瘾的逢欢终于心满意足地回头,她拖长了调子朝阿朔招手:“我们走吧,回家犒劳你,给你烤红薯吃,好不好呀?”
阿朔记忆里甘甜的味道瞬时漫上唇齿之间,又被体内流窜的疼痛打断,有些勉强地扬起嘴角:“好。”
暮霭将他的轮廓浸成墨色,山风化为利刃,将他本就修长的身形削得愈发纤薄。
-
山道覆雪三尺,二人沿着山道原路返回,脚下的积雪被逢欢踩得咯吱作响。
阿朔背着竹篓落后半步跟在她身后,袖口掩住颤抖的指尖——毒入肌理,正顺着筋脉缓慢爬上他的小臂、肩颈。
“阿朔,我想再看看……”
逢欢回头,正想绕到阿朔身后再看一眼她心心念念的雪莲花,却不想刚抬眼,就被他蜡白的脸色吓得忘记了后半句话。
“你,你的脸色怎么这样差?”
阿朔将喉咙中翻涌的腥甜咽下,黑瞳无辜地看向她:“冷。”
雪豹会怕冷?
逢欢皱着眉凑近,暮光中阿朔的面色让她看不太清。
她下意识地想要牵起他垂在身侧的手,却被对方先一步抽走,双手背在身后。
皱起的眉头陡然蹙得更紧,逢欢抓住阿朔袖口向着自己的方向用力拉扯。
“让我看看,我要看。”
“不,不用了。”
颤抖的睫毛扑扇上下,躲藏的双眼不敢直视逢欢如炬的目光。
他稍稍侧头,飘忽不定的双眼在望向远山的方向时立刻聚焦,黑瞳瞬间收缩。
接着,山顶传来闷雷似的轰鸣。
逢欢顺着阿朔注视的目光转身去看,是雪浪正在自山顶排空而下。
“雪,雪崩……”
整片山体如同被一条银色巨龙附体,先是几块冰壳发出蛛网般的裂响,紧接着数百米高的雪层轰然崩塌。
冰川在暮色下炸成锋利的碎晶,裹着寒气奔涌而下,所过之处松林瞬间被碾成齑粉。
“阿朔,阿朔,快跑。”
慌乱中逢欢再顾不得其他,抓紧了阿朔背在身后的手臂向前狂奔。
距离山下已经不远,他们还有时间。
苍茫的积雪让逢欢的脚步变得拖沓,即使用尽全身力气,她也只移动了几丈远。
可眼前的崩裂的雪层仍在步步紧逼,凝固的雪层像是流动的潮水,自上而下正朝着他们的方向奔涌而来。
逢欢的手指用力,在阿朔苍白的皮肤上留下一圈深深的甲痕,掌心冷汗涔涔,印在他的皮肤上留下一片湿滑。
“欢欢,别怕。”
温润的嗓音在耳边响起,逢欢还未来得及转身,却撞见她曾经仅仅见过一次的兽耳耳尖。
足有半人高的雪豹在逢欢面前凝出轮廓,冰晶自蓬松的长尾间簌簌坠落,山岳般的背肌微微起伏,迎着奔泻的雪崩将她护在身后。
逢欢下意识后退半步,短靴碾碎薄冰发出声声脆响。
雪豹尾巴卷起圈在她腰后,轻柔地引导她跨坐上身。
又是一整片雪层在山石间倾倒,碎裂的瞬间发出洪荒巨兽般的咆哮。
没有时间再多犹豫,逢欢背起竹篓,爬上雪豹突起的背肌,几乎是整个人都匍匐在他脊背之上。
指尖刚刚陷入月色般的绒毛,雪豹便立即腾跃而起。
流畅的身型舒展成满弓,疾驰的前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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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冰天雪地中生生撕开一道裂缝,飞跃的刹那在半空划出遒劲的弧度。
锋利的爪尖一次又一次深深刺入冰面,碎雪尚未溅起,他已借力冲向另一块凸岩。
逢欢整张脸埋进带着冰碴的厚毛,将擂鼓阵阵的心跳紧贴在他身上。
在山地倾倒成苍白天瀑的刹那,她看见自己恐惧的荒原中开出相信的花。
她相信阿朔会带她回家。
“阿朔,阿朔……”
逢欢下意识地开口,循环往复地叫着她给他起过的名字。
妖兽声带震动发出一声哝呜,危难中他没有忘记应下她的呼唤。
滚动的喉间混着浓重的血腥气息,化作碎雪里万年妖兽用血肉拼凑的护甲。
-
寒风卷着雪粒扑上面颊,逢欢环抱住雪豹起伏的背脊,看着他后颈的碎发在飞驰间缓慢结冰。
冰晶越结越厚,沉甸甸地坠在他的发间,随之而来的还有阿朔愈发拖沓的脚步。
“阿朔,阿朔,你放我下来……”
逢欢抬眼,茅草屋外的小院已经距离他们不足百米,奔腾的雪浪早已被半山的巨石阻拦,在他们身后渐渐停息。
可她忐忑的心仍旧悬在半空,与雪豹紧贴的前胸已经感觉得到对方传来的滚烫体温。
逢欢挣扎着想要从阿朔背上翻下,脚尖才刚刚踩上地面,手上的力道便突然收紧——是阿朔幻化回人形,力竭地靠在她颈间。
不过片刻,那人便积攒力气硬撑着站直,朝着院门的方向拽了拽逢欢的衣角:“欢欢,走,回家。”
还没等逢欢回答,就自顾自地迈开脚步,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
逢欢望着阿朔摇晃的背影神色越发凝重。
直到目光下移,瞳孔蓦地收缩,她看见阿朔裸露在袖口外的指尖正诡异地泛着墨绿色的幽光。
“阿朔!这是什么?”
逢欢抓紧了竹篓背带,向前疾跑两步,一把捉住眼前瑟缩着还想要隐藏在袖口下的手掌。
“让我看看!”
“没,没事的,欢欢……”
“不许动了!再动我就要生气了!”
一只手力气不够,逢欢便两只手一齐使劲,将阿朔还在扭动的右手牢牢固定在眼前。
眼前那只记忆中修长白皙的手掌如今布满了墨绿色的脉纹,自指尖分叉、游走,蔓延至手腕、前臂。
逢欢猛地将阿朔胳膊上碍事的衣袖推开,同样密密麻麻的绿色纹样如同筋脉脉络一般爬上了他整个臂膀,甚至还在向着锁骨的方向扩散。
“你……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逢欢焦急的音色中已经染上了几分哭腔。
阿朔垂眸,抬起没有染毒的左手,将她眼角的泪花拭去。
触摸逢欢的掌心滚烫,力道虚浮得像一抹抓不住的雾。
“欢欢,别哭,不疼。”
话音刚落,他眼前小姑娘那张泪痕交错的脸便立刻覆上了一层重影,接着便是天旋地转,XXXX。
他的世界陷入黑暗。
意识彻底消散前,他听见耳畔传来急切的呼唤:“阿朔,阿朔!别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