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去食堂，二人去了隔壁商场顶层，想着岑冬樾的伤，夏成熠专门找了家清淡的粤菜。


    路上，岑冬樾还在和左磊的大哥通电话。


    “对，人也不是故意给你们找事，家里人生病了手头又没钱，这才出此下策，你们也网开一面帮帮忙。”


    “左哥，我代他谢谢你施以援手，救人一命。”


    电话挂断，岑冬樾单手支着下巴，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得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不是要请她吃饭吗？


    难道还要付出些别的？


    夏成熠：“你被天台的妖风吹中邪了？”


    岑冬樾扑哧一笑，“你才中邪，就是想起你说让左磊卖你面子，这现在卖的，难道不是我的面子？”


    她耸耸肩，“别管卖谁的面子，好使就行，反正事情解决了。”


    想起天台发生的事，她又是一阵冷汗。


    她给中年男人看的，其实是她和董宜珊临时编造出来的对话，她电话打给的，自然也是董宜珊。


    “幸好13姐反应快！”她长舒一口气。


    岑冬樾笑着摇摇头，又问：“你和那个人，怎么认识的？”


    夏成熠：“就那个欠他工资的美术馆项目，之前是我在跟进，后来出了点意外，我就没继续跟了。”


    “那天下大雨，他开着叉车没注意，刮到了我的车尾灯，包工头让他赔给我，我想着这个项目再慢也得做一年十个月，加上我有保险，就算了。”


    “意外？一年前，崔总包的项目……”


    岑冬樾念着，最后笃定道：“你揍了钟沥津被踢出去的那个项目。”


    旧事重提，她尴尬笑笑，“岑总记性可真好。”


    “不及夏工，一年前见了一面的人，现在还记得。”岑冬樾凉凉道。


    二人边吃边聊，气氛很是轻松，轻松到夏成熠快忘了刚才在天台发生的事，轻松到她忽然提起高中时候的事情。


    “岑冬樾，我告诉你个秘密。”


    她朝岑冬樾勾了勾手指，见他贴耳靠近才说：“江中那个堕楼校草，其实是我给踹下去的。”


    岑冬樾脸上一阵僵住的愕然，转头看向她，眼睛瞪得宛如十五圆月，“你就这么坦白了？”


    “对啊，我最讨厌人动不动跳楼了。”她嫌弃道，“既然这么想跳，让他试试好了。”


    岑冬樾：“为、为什么讨厌？”


    夏成熠收了收脸上的随意，变得正经，“我爸，曾经因为救一个跳楼的人失败，消沉了很久。他明明已经拉住那个人的手了，那个人就是要掰开，然后……”


    然后她爸亲眼看着那个人死在自己面前。


    “后来发生的事更过分，当时有媒体造谣我爸救援没有尽责，我爸被停职问责了近半年。那半年，我妈正好外派到其他城市驻地。所以他们一见面就吵架，不见面也吵架。”


    “熠熠……”


    “没事的，我能告诉你，就已经没事了。”


    她笑笑继续，“其实我早想明白了，我也不是讨厌跳楼的人，我是讨厌那样的家庭氛围，也讨厌我妈那时候只顾着自己的事业。”


    岑冬樾握住她的手，试探道：“那你原谅成姨了？”


    “她只是选择了事业，没选择家庭，她又没做错什么，我谈不上什么原不原谅。”


    她啃掉了蒸笼里最后一个凤爪，才愣愣转头看向他，“这个以形补形的，你还吃吗？”


    得来的，是一个无奈的摇头轻笑。


    二人走出粤菜馆，早已经过了下午上班时间，路人行色匆匆，不像他们一身松快，全然忘了今天是工作日。


    夏成熠看了眼手机才发觉不对，扯了扯岑冬樾的外套袖子，“我们这个点才回来，要是左总知道了，怎么办？”


    “那你就找左磊卖一下你的面子咯。”岑冬樾调侃道。


    “岑冬樾！”她啧了一声，“我说认真的，我们这种行为，算翘班吧？”


    “自信点，把‘算’去掉，就是。”


    见她开始上演原地打转抓狂，岑冬樾想了想，提议道：“其实还有一个办法，那就不算翘班了，我们是有正经事做才外出的。”


    “什么办法？”


    “走，跟我回岑家老宅采风！”


    一个月过去，岑家老宅和夏成熠上次来时区别不大。


    只是因为修缮程序到了花园，人工湖里的水被抽了个干净，加上秋季寂寥，叶片发黄，多了一丝颓败感。


    湖心亭在光秃秃的湖里，显得有些诡异。


    尤其是里头还站了个人，手背在身后指挥着，声音浑厚，中气十足大喊：“这个不行，再换个大的！”


    应该不是错觉，她总觉得那人像是岑冬樾口中，他每天都要吃药的爷爷。


    她戳了戳一旁岑冬樾的手臂，“你爷爷精神头挺好啊……”


    岑冬樾：“……药效上来了。”


    岑老爷子精神好可能是她的错觉，但岑冬樾自临时出差回来后，越发能胡扯这件事，绝对不是她的错觉。


    想起来，她似乎到现在还没问过他，那天怎么就回来得这么凑巧。


    凑巧到知道她晚上会去巴里虾庄，凑巧到刚好能回家开车出来找她，也凑巧到正好救下被钟沥津劫持的她。


    那条被她丢出车外用来做标记的手链，还是在警察陪同她送岑冬樾上救护车时，又亲手还给了她。


    和她暂时没向他坦白“男朋友”的原因一样，这些问题她也没问。


    看着岑冬樾从刚出院，一见她就浮现的惴惴不安，到现在的胡扯起来泰然自若，她是该找个机会诈他一下。


    只不过不是现在。


    她手背在身后，向着岑冬樾挑眉示意，“男朋友，不过去？”


    见状，岑冬樾微微弯起右臂回应，“女朋友？”


    夏成熠挽起岑冬樾的胳臂，朝湖心亭的入口走去，岑老爷子像是现在才看到他们一样，惊喜的和蔼笑容霎时满脸。


    他朝二人招了招手，“来啦，正好池塘水抽空了，给你们挖点藕做汤喝！”


    为了不扫岑老爷子的兴，她笑着应了声：“岑爷爷您怎么知道，我最喜欢喝藕汤了！”


    岑冬樾也应和道：“家里的藕做的汤，肯定比外边的香。”


    说话间，三人移步去了书房，圆桌上放着刘管家安排好的普洱茶，醇厚的茶香正随着袅袅轻烟，散在斜阳下。


    夏成熠扶着岑老爷子坐下，顺手接过岑冬樾帮她拎着的单反相机，原本想先放在桌上，却见桌上早已经被厚厚一沓的文件盒占据。


    文件盒下，是她熟悉的蓝色图纸。


    岑老爷子见此，像是想起什么，好奇问道：“小夏，听冬樾说你也是个建筑师，还是成建筑师的女儿？”


    “比不上我妈，但也确实会点。”她笑着回答。


    她和岑老爷子说着说着这岑家老宅翻修的事，结果话题忽然就扯到了岑冬樾身上。


    岑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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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看了眼坐在一旁，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岑冬樾，又拍了拍圆桌上的快有小臂那么厚的文件，对她控诉着岑冬樾。


    “当时这臭小子答应我，会帮我好好盯着老宅翻修的事。你看看他，多久不回来一趟，害我这个老头子，一把年纪了还得盯着！”


    岑冬樾抿了口茶，扬起自己的左胳臂，无辜道：“爷爷，又不是我不想，您看我现在是能开车的样吗？”


    “哼，说得跟自己伤了很久一样，先前也没见你来！”


    “爷爷，您不懂，创业很忙的。”


    “说得跟我没创过业一样！”


    看着祖孙二人相互辩驳，夏成熠约莫已经猜到二人的意图。


    为二人续了杯茶后，她从中调停道：“岑爷爷，岑冬樾现在确实是真受伤了，医生说得休养好长时间。您觉得，这盯着老宅翻修的事，要不要换个人？”


    岑冬樾立马接上话头，“熠熠，你代表我盯着，绝对可以！”


    岑老爷子也跟着咧嘴一笑，“我觉得这臭小子的提议很可以，小夏，未来就辛苦你了！”


    还真是毫不意外，爷孙两个看似吵了起来，实则一唱一和一块把她卖了。


    而她，丝毫插不进嘴。


    见二人眼珠子滴溜溜转着，夏成熠自知这差事已经逃不过，开口问了岑老爷子最后一个问题，也是她最介意的事。


    “岑爷爷，您既然知道我妈是老宅翻修的主设计师，您真的不介意由我来盯着吗？”


    话没有说得很明白。


    但其中意思，她相信在商场拼杀多年的岑老爷子能懂。


    收受贿赂，从中亏空，层层剥削的事情，放在哪处都不算少见。


    岑老爷子就不怕她和妈妈也这样？


    岑老爷子嗐了一声，“冬樾相信你，所以我也相信你，何况冬樾的妈妈见过你，也说你是个好孩子。”


    听见岑老爷子提起林觅蓉，岑冬樾脸上笑容一僵，“我妈见过熠熠？”


    “你啊，就是对你妈有偏见。”岑老爷子摇头。


    岑冬樾抿了抿嘴，岑老爷子也看出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小夏，你出去转转看看？你这臭小子，留下来陪我下两盘棋！”


    想着自己是过来采风的，现在手里还多了桩盯着老宅翻修的事情，她应下道：“好，他陪您会儿下棋，我去看看翻修进度。”


    走出书房，刘管家早按照岑老爷子吩咐等在门口，手里还抱着一堆文件。


    夏成熠嘴角一滞，“这些，都是？”


    见刘管家笑着点头，她连忙把手里车钥匙递出，“麻烦您都放到车上，我回去再看。”说完赶紧开溜。


    每每看到那堆文件，她都有种梦回SZ的错觉。


    走到花园，比她腰还粗上一圈的银杏树挺立在路旁，扇形的小叶子在阳光下微微泛黄，宛如金箔洒下般绚烂。


    越深处里走，相机的咔擦越明显。


    夏成熠顺着声音走去，不远处，一个金发男人正举着单反，以一种极为诡异的姿势站着，试图拍摄凉亭上的鸟窝。


    从树荫缝隙穿过的微弱阳光，正好落在男人的金发上，许是因为听见脚步声，男人朝她转头看去，眉眼弯了弯，落在发间的阳光随之摇曳。


    “Longtimenosee，Summer小姐。”


    是她一个月前，在人民公园湖心亭采风时，遇到的那个中年外国男人。


    不过他怎么会出现在岑家老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