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磊虽说把曦光科技安在了江城，其实他名下公司不止一家，日常主要活动范围也不在江城，而是京市沪市对半开。


    家人终归还在江城，他得时不时回来看看，也就在江城置了个家。


    现在他这间一年住不上三个月，书房从装修好就几近空空如也的房子，来了位赶都赶不走的新住户。


    不仅不把他这位主人放在眼里，穿他的衣服，霸占了他家的客房，还把他的书房据为己有。


    原本什么也没有的书桌上。


    先是多了台笔记本电脑，又多了台外接显示器，文件现在堆得快有半人高。


    而始作俑者不但没有一点内疚，看着他把新文件送来，还不忘拍了拍桌上的文件吩咐：“这堆，送回去。”


    把腰一叉，左磊当场翻了个白眼，“岑冬樾，你没有家吗？”


    “怎么没有？”


    岑冬樾放下手里工作站起，唰一下拉开书房窗帘，指着对面楼灯黑着的那户，“那不就是我家吗？位置还是你选的。”


    “有家，你倒是回去啊！”


    坚定指着的手指微微弯曲，岑冬樾浑身上下写满了底气不足，给了左磊乘胜追击的机会。


    左磊暴躁着，说话如连珠炮般，“我真是服了你们俩，能不能赶紧把话说明白，别来祸祸我。特别是你，别逮着我一个祸祸！”


    岑冬樾已经底气不足，还在试图支楞，“有你这么和合伙人说话的吗……”


    二人的对话结束在左磊的冷哼下，左磊顶着冷场的尴尬也不离开，就瘫在书房沙发上划拉手机，还美其名曰盯着岑冬樾的项目进度。


    岑冬樾看似出差，其实已经在左磊家里窝了一个礼拜。


    左磊家的书房选得真好，拉开窗帘就能看到他家阳台和主卧窗户。


    夏成熠每天几点到家，什么时候睡觉，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偷窥别人的生活不好。


    但他没有办法。


    积攒了很久的情感，连同真相霎时交织在一起，他早已经分辨不了。


    那到底是被弥天大谎骗了许久的怒火，还是夏成熠根本没有男友的窃喜，和她为什么骗他的茫然。


    他在国内没什么能说得上话的朋友，和家人的关系也很一般。


    很多话，他没法和陌生人说，就只能和左磊说。


    敲击键盘的手停下，岑冬樾突然冒出一句：“我好像不是小三。”


    左磊戳屏幕的手不停，揶揄道：“你现在才发现？”


    他愕然发问：“你早看出来了？”


    “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吗？”左磊头也不抬说，“他们分手了，你现在就算是开着推土机，大张旗鼓把墙推了，也确实不算是小三行径。”


    “我不是这个意思。”


    岑冬樾差点以为，全世界都知道智域和夏成熠的关系，只有他不知道。


    拿起手机点开智域的朋友圈往下拉，他们还真是做戏做全套，他现在才看见智域发的那条装模作样的分手朋友圈。


    谁让他在夏成熠落水那晚，就把智域拉黑了。


    左磊在等待新一局游戏开始，抽空问：“那是什么意思？”


    岑冬樾重重一叹，把这大半年发生的所有事情，压缩成短短四十四个字。


    “夏成熠根本没有男朋友，从一开始就没有。因为智域其实是她的亲表弟，也就是说我从头到尾根本不是小三。”


    手指顿住，游戏一开始，彩色游戏画面霎时变成黑白，左磊愣愣抬头，歪头的样子像只看似什么都懂了，其实什么都不懂的哈士奇。


    “哈？”


    “这也就是我突然去沪市的原因，智域全都和我坦白了。”


    至于他把智域揍了一顿的事，他只能为自己的冲动买单，道歉赔偿请吃饭三连，还顺便“请求”智域，千万不要告诉夏成熠他来过沪市。


    左磊管不上游戏队友，手机一扔，直愣愣走到他面前，一手支在桌旁，瞪大眼睛看着他。


    “那你不回去和她摊牌？”


    “那是摊牌，不是摊煎饼。摊了，然后呢？”


    他可太了解夏成熠了。


    光是上次岑家老宅那事，就已经逼得她逃了；现在和她摊牌，她怕不是连行李都不要了，当场跑到不知那个荒郊野岭cos鸵鸟。


    左磊张嘴闭嘴好几次，最后所有话化作一掌，重重拍在他肩膀上。


    接收到左磊的加油，他扯出一抹苦笑。


    视线越过昏暗，落在书房窗外的他家阳台上，已经晚上九点，他家依旧是漆黑一片。


    周五了，还加班到这么晚吗？


    虽说夏成熠是开车上下班，但钟沥津还没被警察逮捕，他有点不放心。


    他朝左磊伸手，“车钥匙。”


    左磊真不愧是他发小，一下就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去沙发上拿回手机亮在他眼前，“夏工和乔老师吃饭去了，人没事。这么担心，回家住啊。”


    “你以为我不想？”


    不敢离她太远，怕她出意外；


    又不敢离她太近，因为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事实，他的演技不足以骗过她。


    半眯着眼，岑冬樾握住左磊的手腕，把移开的手机又移到自己面前，细看后才抬头问：“说起来，你什么时候加了乔老师的vx？”


    “劈酒那晚啊，她把自己vx号输给我了。”


    **


    夏成熠前一晚和乔知之吃饭逛街，被乔知之劝了一晚上的早说早妙，回到家时已经快十点。


    许是因为“现在说不说”和“怎么说”话题，她在床上滚了一整晚不得安眠，天边将将擦亮才睡着。


    醒来拿过手机一看，已经快下午两点，满屏皆是乔知之的狂轰乱炸。


    最早的一条信息是上午九点。


    乔知之：【醒否？清醒否？】


    乔知之：【我妈旅游回来给你带了特产，昨晚忘记拿给你了，你醒了我给你拿过来。】


    乔知之：【好的，没醒】


    最后一条信息就在十分钟前。


    乔知之：【姐妹，你再不醒我可就要报警了……】


    她立马回了条信息。


    夏成熠：【醒了醒了醒了！！！】


    对面反应得很快，信息发出不过五秒，她就接到了乔知之的电话。


    乔知之语气无奈，“姐妹，你知道吗？我离拨打报警电话就差一个拨号键了！你睡到现在是合理的吗？”


    “昨晚睡太晚了……”她弱弱解释。


    对面冷哼一声，“家里连个男人都没有，有什么值得晚睡的！”


    夏成熠翻身起床，顺了顺凌乱的长发，换上蓝牙耳机往客厅走，“你不懂，小猫咪真的太好玩了。”


    家里因为少了一个人，变得冷清异常；却又因为一早上的瓷碗碰地哐啷声，热闹得让她有些头疼。


    低头一看，难怪夏怀民一早上这么闹腾。


    黑漆漆一片的脸上，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写满了对她的控诉。


    因为猫粮碗空了。


    给碗里补满猫粮后，小猫咪健步如飞，欻的一下冲到碗前埋头苦吃，咔咔咀嚼的声音听得她也觉得饥肠辘辘。


    顶着乔知之“玩猫到深夜”的嘲笑，她边刷牙边说：“你要过来啊，给我带点吃的吧，我快饿死了！”


    对面一阵安静，千言万语化作两个字，“等着。”


    乔知之的电话挂断，她脸上还带着刚泼的新鲜水珠时，又来了一通电话。


    一接起，对面传来成晨的声音。


    “熠熠，今晚有空吗？妈妈想和你一起吃饭。”


    也是，距离那晚已经一个礼拜，如果妈妈不主动找她，她也准备主动找妈妈聊聊那晚的事。


    有些事情，其实很多年前就该聊开。


    不过放到现在也不算晚。


    她擦了把脸，说：“好，你今晚想吃什么？我去定位置。”


    “巴里虾庄？”成晨说，“上次，没有好好尝尝，这次补上。”


    “好，六点半巴里虾庄见。”


    半个小时后，乔知之一身盛装打扮出现在门口，夏成熠一开门，怀里就被塞了个正热乎着的老肯全家桶，随后又是一大袋乔母让乔知之送来的特产。


    她把东西放在鞋柜上给乔知之找拖鞋时，又看了一眼乔知之的打扮。


    不会出错的黑色吊带连衣裙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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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黑色高跟鞋，大波浪卷发柔顺地披在身后，脸上妆容完整得宛如二人大学时。


    乔知之不对劲。


    她抱着全家桶啃鸡翅的动作不停，眼神落在从坐下就一直和手机玩耍的乔知之身上，笃定道：“你今晚必定是要去找男人。”


    乔知之没有否认，反而发出邀请：“要一起吗？”


    “大可不必。”


    收获了乔知之的又一个冷哼后，夏成熠解释道：“我今晚约了我妈吃饭，就在你到这里的十分钟前。”


    “和你妈？”乔知之放下手机抬头看她，脸上满是疑惑，“你这么多年，终于想开了？”


    乔知之和她多年闺蜜，对她的事情就没有不知道的，从前一直都是听她说，没怎么发表过自己的看法。


    现在这么说，其实不是没有看法，而是不方便发表？


    她笑了笑，随口问：“怎么个开法？”


    乔知之：“在你眼里，作为母亲的成姨可能是不及格的；但你想想，成姨这些年的选择一直都对得起自己。”


    选择。


    很熟悉的词。


    姑姑也说过妈妈的选择没什么不对。


    就如同现在的乔知之，也觉得成晨的选择起码不愧对自己。


    作为女性，她能理解。


    但作为女儿，她无法原谅。


    只是多年纠结终成负累，她不想带着这些负累继续前行，她想放下一切，找到一个新的开始。


    夏成熠放下全家桶，弯腰抄起在用她拖鞋磨爪的夏怀民，轻轻拍了下脑袋，感慨道：“我现在也是当妈的人了，可能就更设身处地了吧。”


    小猫咪抓了她的拖鞋，她只是轻拍它脑袋；被她轻拍脑袋，小猫咪也只是轻咬了一下她指尖。


    同一屋檐下，哪有长久的怨恨？


    时间过的很快，炙热秋老虎随之缓和，变得温柔许多，转眼已经五点，连金黄光线也逐渐深沉起来。


    居家办公的效率不比在公司，岑冬樾硬是多花了一天，才完成原先一周五天工作日的计划，抬眼望向窗外对面那栋楼，他家的阳台门紧闭。


    夏成熠又不在家？


    能让她出门，外边到底有谁在？


    还在愣神，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响起某人刚睡醒的呵欠声。


    他收回视线，看着沙发上的左磊伸了个懒腰，顶着鸡窝头一脸的半睡半醒模样，黑色真丝睡衣在身上松松垮垮，没有一点在外的浪荡公子模样。


    感受到他的嫌弃，左磊揉了揉眼睛，“晚上吃什么？”


    “西北风。”


    视线回到电脑屏幕上，一连串的数据还未理顺，他没有一点做饭的心思，却还想着夏成熠会不会又胡乱吃些什么，就这样随便对付一顿。


    毕竟他之前以为夏成熠的瘦是天生的。


    住在一起后才发现，这家伙的瘦不仅是天生的，还是不爱吃饭懒得动弹的结果。


    左磊坐起缓了一会儿，声音不仅变得清醒，还带着三分落井下石，“那祝你今晚享用西北风愉快，我要出门了。”


    话音刚落，门铃声响起。


    岑冬樾扬了扬下巴，示意左磊去开门。


    左磊摩挲着下巴，思考道：“不应该啊，按行程我现在人在京市，不可能有人知道我在江城……”


    岑冬樾：“……”


    毫无缘由。


    他忽然觉得门外来者不善。


    门铃声依旧，可左磊一副还在思考，不打算起来开门的模样。


    他没有让人等的习惯，能现在找上来的，无非是物管那边的人。他站起绕过书桌，没有先往入户门去，而是给了左磊后脑勺一巴掌。


    开门那瞬间，他有些后悔当个勤快人。


    而门外那人似乎也没料到开门的会是他，二人在看清对方后相顾无言，隔着空气大眼瞪小眼。


    左磊等得不耐烦，“谁啊？”


    边问边从门缝探头而出。


    在看清来者何人时，场面从两个人的大眼瞪小眼，变成了三个人的面面相觑。


    在空气里的尴尬浓度到达100%前，乔知之紧抿的双唇微启。


    “二位，不请我进去坐坐？”